“公子的確去了夏國,事出緊急,來不及向老夫人辭行,還請老夫人勿怪!”豫伯如實道。


    李氏冷眼瞪著豫伯道:“你們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世?”


    豫伯一驚,“小人不知老夫人此話何意?”


    他的確知道蕭陌身世,但卻不是李氏心裏所想的那樣,他還以為李氏真的知道了蕭陌的身世。


    “哼,”李氏冷哼一聲,“等他回來,叫他來見我。”


    “是,小人一定及時轉告公子。”


    李氏叫侍女包好了那瓶香水,帶著言雨萱氣呼呼地離開,心底對蕭陌的恨意更深了一重。


    本來她以為,蕭陌不過是個普通的夏國女俘生下的野種,身份卑賤,與自己所生四子全然沒法比,沒想到蕭陌竟然是女帝之子。


    她雖然出生名門,可終究沒有夏國女帝身份尊貴。


    最可恨的是,她的兒子都死了,蕭陌卻還活著。夫君當年同意讓蕭陌入贅威遠侯府,是否早就存著保全蕭陌的心思?


    這一刻,她對夫君欺瞞了她這麽多年,感到委屈至極。


    回到平北侯府,送走言雨萱,李氏便一個人來到了蕭氏宗祠。


    命丫環關上門,她指著夫君的牌位,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麵。


    “蕭震,你好狠的心,你竟然瞞了我一輩子!”


    “我李妍哪一點對你不起?我為你們蕭家殫精竭慮,開枝散葉,一連生了四個兒子,他們竟比不過一個無媒苟合的野種。”


    “蕭震,你心裏到底有沒有過我?”


    當天,李氏幾乎哭幹了後半生的眼淚,蕭府上下仆從都躲得遠遠的,不敢來打擾。


    隻有老管家一個人,守在門外廊下直掉眼淚。


    ……


    不幾日,蕭陌取道羯趙,自鎮北關歸國,比兩國使團先回到了大興城。


    府裏上下都高興的合不攏嘴,最高興的還要數碧落,“公子,你瘦了,你黑了。奴婢要跟著去,你偏不答應。”


    碧絡還在為公子不肯讓他隨行耿耿於懷,撅著小嘴,心痛地打量著蕭陌。


    “也精神了!”豫伯眼底微熱,他想說,公子身上已隱隱有了王爺當年才有的風骨了,終究是沒能說出口。


    蕭陌眼含熱淚,突然單膝跪倒在豫伯身前,“徐叔,大恩不言謝,侄兒給您行禮了。”


    豫伯慌忙上前來,扶起他,眼底已是老淚縱橫,“快起來,你都知道了!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這麽多年的朝夕相處,徐瀟早已將蕭陌當作了自己孩子,心底禁不住感慨,“王爺,您看到了嗎?世子他長大了,能擔事了,也不枉了老奴這麽多年擔驚受怕。您的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世子平安順遂。”


    碧絡一臉懵懂,不明白公子為何忽然要向豫伯行這麽大禮。


    蕭陌在府裏歇息了一日,連日來的奔波勞累便已基本恢複。


    他命豫伯在府裏的祠堂又重新添置了靈位,將父母及天策府家將們全都供奉起來。


    靈位之側,矗立著那杆象征玄甲軍的蒼龍旗幟,飽經戰火,肅穆莊嚴。


    “徐叔,黃全和碧絡他們,是不是也是雲台二十八將之後?”


    蕭陌祭拜過新設的靈位,問出了縈繞在心頭多日的疑惑。


    既然豫伯是天策府故人,黃全和碧絡,包括大師姐,師兄弟姐妹們,很可能也都是。


    當年天策府的許多將軍,家都不在大興城,因而在那場抄家滅族之禍中逃生,也並非不可能。


    豫伯點點頭,“黃全是你師父的孩子,碧絡則是你五師叔,五師娘的孩子,隻是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我早該知道的!”蕭陌自責地說道。


    碧絡一直珍藏著一幅畫,畫上是一對夫婦並肩坐在一塊大青石上,原來那畫上畫的正是五師叔和五師娘。


    師父師叔們待他至厚,時至今日,他才體會的更加深刻。


    他們竭盡全力地教導撫育自己和眾師兄弟姐妹,卻把自己的親生孩子送到自己身邊為奴為婢。


    想起九師叔對待黃全的嚴厲苛刻,他當時心裏到底是有多痛,恐怕也隻有他自己清楚,黃全可是師父的親生孩兒!


    “相比其它師侄,他們是幸運的,他們生於那場劫難之後,而你和其它師侄,大都是劫後餘生。你不必自責,你和他們都不同,你身上肩負著天闕盟所有人的希望,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沒有你,我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你要振作起來,徐叔相信,你不會讓大夥失望的。”


    豫伯挺直脊梁,腰板筆直,眼神明亮,仿佛一瞬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你以後還是叫我豫伯,切不可再提起徐字,徐瀟早在那場戰役之時就死了!”


    “是,侄兒謹遵叔父之命!”


    蕭陌重重地點了點頭,眼底已是擒滿淚水,豫伯當年到底對自己做了什麽,才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他問不出口,也不忍心問。


    “黃全和碧絡的身世,你不必過早告訴他們,他們原本就是為保護世子而生,等到日後天策府昭雪,他們自然就知道了。”


    黃全心智單純,從來不在意自己到底是不是孤兒。


    碧絡一直相信,她是五師叔和五師娘撿來的,逢年過節時,常常拿出那幅畫,獨自一個人對著畫掉眼淚。


    五師叔和五師娘告訴她,畫上畫的就是她親生父母,當年撿她時那畫就放在繈褓裏。


    五師叔和五師娘很愛自己女兒,卻還是早早就將她送到了他身邊。


    這對黃全和碧絡,何其不公。


    好在蕭陌一直都沒把他們當下人看待,食則同桌,小時候還常常睡在一張床上,儼然將他們視為自己的弟弟妹妹。


    如今得知真相,他越發堅定了信念。


    “蕭夫人也找過公子,讓公子一回來就去見她,她似乎聽信了威遠侯府的挑唆,要為難公子。不過她好歹也是你義母,公子還是不要太忤了她的意才好。威遠侯在朝堂上汙蔑公子裏通外國,還向皇帝進言,要削了蕭家的侯爵。老朽想蕭夫人找你,多半是為了此事。”


    “多謝徐叔提點,我這就去!”蕭陌微微皺眉,轉身走出祠堂,準備前往平北侯府。


    豫伯瞧著他遠去的英挺背景,滿眼欣慰,身形又再次矮了下去,變回那個佝僂的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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