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從來就沒有十拿九穩的事情,所以,偵察兵在執行任務中冒險很正常。


    但是,僥幸心理卻萬萬不可取。


    哪怕他們在潛入的過程中失敗,葛洪濤都不會像現在這麽生氣。


    罵了足足十多分鍾,氣消的差不多了,葛洪濤的罵聲才漸漸停下來。


    不過,這並不代表事情就過去了,反而,更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六個人被打發到二營修建的臨時訓練場加練,等待其他人訓練結束。


    葛洪濤也非常明確的告訴了他們,這隻是一個開始,等回去之後,有他們好受的,最起碼往後一個月,他們的日子恐怕不會好過。


    營地外的搜查仍在繼續。


    二營的士兵們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他們的認真和謹慎給了偵察連士兵巨大的壓力。


    被找出來的人越來越多,普通的偽裝手段根本躲不過這種喪心病狂的地毯式搜查。


    葛洪濤站在營地哨塔上舉著望遠鏡看著這一幕,雖然早有預料,但心裏多少還是有些難受。


    從圈定訓練範圍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想到眼前這一幕了。


    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範圍太大根本起不到訓練該有的效果,範圍太小又施展不開,同樣難以起到訓練的效果。


    方圓五公裏不多不少,正好是眼前這座山的範圍。


    有山有水有樹林有灌木,用來訓練偽裝潛伏再合適不過。


    ……


    山頂的製高點上,張鳴依舊靜靜地潛伏著,非凡的耐心和專注讓他能夠在這個看似不可能的地方隱藏得很好。


    視野開闊,也方便他觀察下麵二營士兵的動向。


    其他地方,偵察連的士兵也在各自的藏身之處等待著,而隨著二營士兵的搜索範圍越來越大,原本密集不透風的搜索圈也難免出現漏洞,而這就是他們的機會。


    有人緊張、有人自信。


    這次偽裝訓練,不僅僅是對他們技能的考驗,更是對他們心理素質的挑戰。


    有人能在敵人的腳掌距離自己不到幾厘米時依舊巋然不動,不露出絲毫破綻,甚至手掌/指尖被踩得生疼也能強忍著不發出聲音。


    而有人卻在對方剛靠近,就因為心理素質不過關,緊張導致自己暴露位置。


    在這種近距離之下,任何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引起注意,很可能身體一個輕微的抖動,乃至呼吸時產生的浮動,都是暴露的原因。


    偽裝絕對不是藏起來就完事了,更重要的是心理素質。


    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心理素質。


    在葛洪濤看來,一個良好的心理素質對偵察兵的重要性,絲毫不亞於體能、格鬥、槍法這些基礎技能。


    這也是他舉行此次訓練的目的。


    雖然不知道江辰在潛入的過程中經曆過什麽,但過程絕對沒有想象中那麽順利。


    光是對方能進入指揮部,還沒有露出破綻被發現。


    僅此一點就已經得到了他的認可。


    就算江辰當場被揭穿,葛洪濤也會算他訓練成功。


    ……


    太陽漸漸升起,陽光透過樹林縫隙灑在大地上,而隨著搜索圈的擴大,二營士兵們的收獲卻越來越少。


    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距離訓練結束隻剩最後六個小時,還有最少一半以上的人沒有找到,幾位連長也坐不住了。


    親自下場,帶著手下士兵加大搜索力度,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藏人的地方。


    如果不是時間來不及,他們甚至恨不得把整座山都翻過來,地上的土都拿篩子過一遍。


    或許是運氣好,又或許是選擇的位置足夠隱蔽。


    三班目前還沒有一個人被淘汰。


    江辰就不用說了。


    就算對方知道營地裏藏人了,也絕對想不到他能藏的這麽深這麽隱蔽。


    從營地最外圍的帳篷一間間找,等搜到軍官宿營地這邊,說不定演習時間都結束了。


    先不說對方不會如此不理智,就是他們真這麽幹也沒事。


    為了找他一個人,浪費這麽多時間,等訓練結束成功‘活’下來的人也都得記他一個好。


    這個結果,江辰完全可以接受,甚至還巴不得如此。


    在勝利的刺激下,後背疼痛都減輕了幾分。


    江辰嘴角微微勾了勾,這次的傷受得不虧!


    ……


    訓練繼續。


    下午兩點,三班第一個被找到的人終於出現了。


    張鳴幫蘇宇找的藏身地方也算隱蔽,是他之前收集情報時發現的一個樹洞。


    這個樹洞的位置並非是在底部,而是,從樹腰直通樹頂,勉強夠一個人蜷縮著藏在裏麵。


    本來一切都沒啥問題,二營士兵前幾次搜查都沒有注意到藏在樹洞中的蘇宇。


    奈何,蘇宇自己不爭氣,看到敵人始終沒有發現自己,心裏難免有些鬆懈,加上在樹洞裏蹲了這麽久身體大腿都有些僵硬,他下意識就想活動一下手腳,結果沒想到不小心將樹洞內常年積累的枯枝爛葉撥到了外麵。


    好死不死,有一隊士兵恰巧路過聽到了樹枝落地的動靜。


    然後,藏在樹洞裏的蘇宇就被揪了出來。


    緊接著不到一個小時,三班又有一個人被淘汰。


    這次淘汰的人是方正。


    這家夥也是真夠拚的,竟然選擇偽裝成水麵上生長的水草藏在水下。


    被找到的時候,他整個人都快要泡浮囊了,臉色更是煞白到跟水鬼有的一拚。


    當二營的士兵發現並把他從水底拉上的時候,能非常明顯的看到方正臉上閃過一絲解脫之色。


    其實,就算是不被找到,他也堅持不了太長時間了。


    暴露是遲早的事情。


    想到這裏,方正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苦笑,他還是太高估自己了。


    之前選擇藏身位置的時候,李剛就不止一次提醒過他,但方正想試試,他覺得自己沒問題。


    對此,李剛也不好說什麽,隻能同意他的請求。


    “堅持不住可以放棄,不要因為這點小事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李剛臨走前的話依舊在腦海裏回蕩著,方正躺在地上看著蔚藍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兄弟,你這也太拚了吧,一場訓練至於嗎?”二營的一名士官看著他渾身濕漉,皮膚都快被泡爛的樣子,忍不住說道。


    方正扭頭看了那人一眼,無聲的笑了笑:“狼牙特種大隊知道嗎?”


    “當然!”那名士官點頭回答的同時,眼神深處也不由閃過一絲向往之色。


    不同於老a的高度保密,東南軍區的狼牙特種大隊在保密性上並沒有那麽高。


    他們每年都會在軍區各個連隊裏挑選士兵前往進行集訓。


    雖然,選擇的重點大部分都在偵察兵身上,但普通士兵多多少少也聽說過一些。


    很多一門心思要去偵察連的士兵,其目標都是奔著特種部隊的名額而來。


    倒不是說普通連隊沒有參加集訓成為特種兵的機會,而是,你連偵察兵都當不上,又何談去特種部隊。


    特種兵預備役,並非是字麵上的空話。


    偵察兵很多訓練科目,都與特種部隊重合。


    比如,武裝泅渡、偽裝/偵察、索降等等……


    有些偵察連甚至還有直升機駕駛、坦克/裝甲車駕駛、跳傘等科目。


    當然,由於經費以及種種因素,偵察兵對這些科目大多都停留在淺嚐輒止的階段,並沒有那麽深入。


    但這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普通連隊,如坦克連、裝甲連、陸航等兵種,就算能接觸到一些特殊科目,也遠遠沒有偵察連那麽全。


    而且,他們對體能方麵的要求也沒有那麽高。


    方正原本是31師下屬446團的一名普通士兵。


    因新兵連表現優異,被裝甲連選中並擔任班裏的機槍手。


    他的經曆跟成才有些類似,剛下連就憑借著優秀的軍事素質進入了連長的視野。


    在班裏也是班長寵著,排長護著,列兵的軍銜還沒換下來,士官名額就已經確定了。


    如果一切按照原軌跡發展,方正應該是義務兵服役期滿後轉士官,再熬上幾年,表現好的話,升到副班長,最後擔任班長直到退役。


    可就在前年的一次大演習中,他所在的裝甲連意外碰到中途入場的狼牙特種大隊一個中隊。


    然後,他們就被打的落荒而逃,甚至連敵人有多少人都不清楚。


    全程被按在地上摩擦。


    直到演習結束,他才從班長口中得到準確消息。


    敵人隻有十二個人,特種大隊裏一個標準的中隊編製。


    十二個人打他們一百二十個人,結果卻是……


    21:0.5


    之所以是零點五,主要是有一名特種兵在追擊的時候,手臂不慎骨折,沒辦法參加後續的演習主動退出。


    也是從那個時候,方正第一次知道特種部隊的名字,並對特種兵產生了向往。


    之後的時間,他也一直在往這方麵努力。


    與成才不同,方正是直接將自己想去特種部隊的想法告訴了連長。


    他們連長聽後,並沒有像想象中那樣嗬斥和拒絕,而是,先告訴他特種部隊的辛苦/困難等等……


    試圖用這種方法說服他。


    但是,方正心意已決,說什麽都想去試試。


    連長見他如此,也沒有再勸,反倒是給方正指了一條明路。


    讓他先去偵察連試試水,感受一下特種部隊預備役的訓練強度。


    方正想了想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便答應了下來。


    但是,問題是他們團並沒有偵察兵的編製。


    準確來說,應該是原本有,但是在後續的軍改中被裁撤了。


    因為,他們團的性質與228團不同,負責的方向偏向於火力支援,偵察連的編製也就一直沒有恢複。


    不過,既然提出這個建議,那自然就有解決的辦法。


    他們團沒有偵察連,師裏有啊,隔壁的兄弟團也有。


    得到答複後,方正就開始朝著偵察兵的方向努力。


    師部的直屬偵察營還處於組建階段,自然不可能放他進去,所以,方正就隻能走另外一個途徑。


    228團足足有一個偵察營,團部還在組建警偵連,怎麽選擇就不用說了。


    再通過一番考核之後,方正成功進入了偵察三連服役。


    本以為成為偵察兵,將是自己實現夢想的開始。


    卻不想來到三連後,他才發現自己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優秀。


    一年半的時間,方正的成績雖然在偵察連算不上墊底,但也頂多就是中遊的水平。


    原本,他雖然有些氣餒,但還遠沒到放棄的程度。


    可是,當三班的原班長退役,李剛這個偵察兵中的尖子,調任到三班擔任班長之後,方正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麽可笑。


    他和現在大多數士兵一樣都是中途輟學,然後,被家人送到部隊參軍。


    雖然上過兩天高中,但成績……


    連李剛這種在偵察兵中都稱得上兵王的人物,最終卻倒在文化水平這一關,更何況是他。


    今年的特種部隊招兵已經過去,方正原本想著明年再拚一把。


    可是,江辰的出現卻再一次給了他迎頭一擊。


    一個剛入伍不到四個月的新兵,除了一些專業知識外,在其他如體能、格鬥等方麵卻幾乎碾壓自己這個老兵。


    而且,他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進步著。


    方正心底最後一絲想法也斷絕了。


    他想等今年過後,就跟連長申請回自己老連隊。


    這次的偽裝訓練,隻是他對自己心底那一絲不甘情緒的發泄罷了。


    他想要證明自己,或許並沒有那麽平庸。


    然而,最後的答案卻是……


    他再一次失敗了。


    聽著方正的訴說,一旁的士官也沉默了。


    許久之後,他才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嘴唇,說道:“兄弟,其實你已經比絕大多數人都優秀了。”


    “看看我,再看看他們……”那名士官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不遠處還在孜孜不倦搜索著的士兵。


    然後,他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別看大家平時嘴硬,說什麽偵察兵也就那樣,偵察兵沒什麽,偵察兵再牛逼還不是輸給了我們。


    可實際上,誰心裏沒有一個英雄夢?


    我剛來部隊的時候,有一次演習,全師幾千號人都集合在一起,各個領導上前講話鼓舞士氣。


    而咱們團上去的人就是你們雷營長。


    你知道他當時是怎麽說的嗎?”


    方正搖了搖頭。


    那名士官輕輕一笑,用感慨的語氣說道:“他說的就是,你們現在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


    228團是31師的尖刀,偵察營是尖刀上的刀尖!


    當時,我心裏那叫一個激動,演習回來之後,也努力過奮鬥過,奈何一直達不到偵察營的標準。”


    說完,那名士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看向躺在地上的方正,笑著開口道:“我們指導員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怎麽說來這……”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使命和責任,我們隻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為實現共同的目標貢獻屬於自己的力量就足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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