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汐瞳仁微縮——撕裂時空之術?這是多少萬年無人練成過的秘術了,這墨隱瀾功法竟如此駭人。還有方才與她對峙的麵具人,修為顯然也不凡。


    鯤鵬族原來這樣強大。難怪天上天得知鯤鵬投奔妖界會那樣緊張,也難怪墨隱瀾在凶潭險穴的妖界能翻雲覆雨。


    軒轅辰綰等人的迫製此時才完全解開,她沉著臉,看向流汐,道:“走吧。流汐峰主,我陪你到紫上闕,去同你們帝尊說一說你這好師妹的事。”說罷先行離去。


    ------


    孔嫀眼前變黑,複又恢複光明,落地的一刹微微踉蹌,幸而有墨隱瀾扶著,她環視著周圍陌生的景象,問:“我們這是在妖界了?”


    “不錯,這裏是碧摩天,能俯瞰整個妖界。”


    孔嫀道:“原來妖界是這個樣子。”


    他們正站在極高處,如天帝的真華殿於天上天一般,這裏懸浮在妖界的高空,俯視下的妖界廣袤起伏,濃蔭如幄,點點深潭幽不見底,各式奇特的屋舍星羅棋布,透出神秘悠遠的意味。


    可孔嫀知道,這片生機勃然之地,實則隱藏著無數殺機。


    她回過頭打量庭院,庭中盛開著淡粉色的月耶花,是她最喜愛的花。叢叢簇簇,濃淡相間,仿若錦雲四合。她的目光漫過月耶花冠,被院落一角所吸引,那是一架秋千。


    鯤鵬王峰上也有這樣一架秋千,是墨隱瀾親手為她紮的。


    孔嫀自然而然就走了過去,坐在秋千上喚道:“隱瀾哥哥。”


    墨隱瀾唇角輕勾,來到孔嫀身後,一下一下推著秋千索,孔嫀隨著他的力道高高蕩起。孔嫀笑著轉頭看著墨隱瀾,從前也是這樣,她每次去鯤鵬峰,都一定會坐一坐這架秋千,有時來回地飛蕩,有時隻是坐在靜止的秋千上同他說話。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從前。


    孔嫀看著殿宇匾額上的“一念遙方”字樣,遙方,是墨隱瀾從前在鯤鵬峰寢殿的名字。她就停了下來,墨隱瀾也默契地不再推她。


    “隱瀾哥哥,現在鯤鵬族都有哪些人在呢?”


    “我,墨祈叔叔,墨臨意。”


    孔嫀心頭震動,三族中最為悍勇的鯤鵬,竟也凋零成這樣了。


    墨隱瀾將這問題一筆帶過,道:“說起來,你的修為大漲是何緣故?”


    事情已過,孔嫀不願他作多餘擔心,就簡單道:“是帝尊幫的忙,助我吸收了一隻火精的靈力。”


    墨隱瀾沉默一瞬:“玹璉?”


    孔嫀點頭,問:“隱瀾哥哥,先前你得到的是問機燈?”


    “不錯。”見孔嫀好奇,墨隱瀾放開秋千索,取出問機燈給她。


    孔嫀望著手裏的問機燈,樣子並不起眼,辨不出是何古獸盤繞在燭台底座,青色甲鱗覆滿台柱,最頂端的燈芯是顆暗色的石珠。


    她說:“這個大有用處呢,我聽說連每一任的少帝也是靠問機燈指引才尋得。”


    墨隱瀾道:“我要問機燈原為找尋你的下落,如今拿來已無用。但是,此物不能保存在你處。”


    孔嫀:“我知道,我可沒有保住這問機燈的能力。隻是,天界若知道你得到問機燈會善罷甘休嗎?”


    “不必擔心,我有對策。”


    “那就行。”孔嫀將問機燈還給他:“你收好。”


    墨隱瀾將其納回法域,道:“嫀嫀,我早將你房間準備好了,你就在此住著。”


    孔嫀想了想,道:“隱瀾哥哥,我不能留太久。小住三五天,就得離開了。”


    墨隱瀾微怔:“離開。你去哪裏?”


    “我要回紫上闕。”


    “回?”墨隱瀾輕嚼這個字眼,眸中斂去平素的漫不經心:“你才去紫上闕多久,你與我又認識多久。你說你要‘回’紫上闕?”


    孔嫀不知如何接話,一時沉默。


    “嫀嫀,你記著,我在哪裏,哪裏才是你的歸宿。”


    孔嫀在他的目光下一顫,搖搖頭:“隱瀾哥哥,我立過誓,要忠於紫上闕。”


    “忠於紫上闕那不就是忠於天界?對那樣藏汙納垢的天界,有何好忠?定是形勢所迫,你不得已才如此立誓,權宜之時所言,何須放在心上。”


    “不全一樣的。紫上闕心向的是蒼生,而非天帝。”


    “蒼生?”墨隱瀾諷道:“那我妖界眾生靈可算蒼生?”


    孔嫀答不上來,隻得轉而問:“隱瀾哥哥,假如魔界出世了,妖界會和魔界聯手嗎?”孔嫀又道:“魔人凶殘邪惡,與魔界合作不會得善終的。”


    墨隱瀾沒有作答,而是道:“嫀嫀既不放心我,為何還要離開,留在我身邊不好嗎?”


    孔嫀微微猶豫,終是道:“在我孤立無援之時,是紫上闕庇護了我。”


    墨隱瀾沉吟:“說到底,你還是在怪我。”


    他並未告訴孔嫀,他之前已獲取消息,稱孔嫀在紫上闕,他那時就去找過她了。隻是陰差陽錯,墨隱瀾到時,恰巧孔嫀落入火陣不久,因此即使近在咫尺,墨隱瀾也沒能找到孔嫀。他連續去了紫上闕一個月,次次失望而返,才轉而奪取問機燈,想用問機燈找尋孔嫀下落。


    不過,正因有期待,才會失望和怨懟。孔嫀怪他,反而是件好事。墨隱瀾道:“對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沒有在你身邊。”


    孔嫀心底莫名生出痛來:“我沒有怪你。”


    墨隱瀾拉過孔嫀的手:“嫀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就不要想著離開的事。妖界還未完全握在我手中,你再給我一些時間,我會將尋叔帶出來,讓你們團聚。”


    孔嫀愣了愣,沒想到他已為她考慮到父親了:“謝謝你,隱瀾哥哥。我的確很想念父親,但我還是不能就這樣離開紫上闕,我不能做一個沒有信義的人。”


    墨隱瀾看著孔嫀,他最喜愛的這雙靈動活潑的眼睛,不止是以往的純然,且染上了堅毅,那是吃過了苦頭才會有的神色。墨隱瀾於是就伸出了手,愛惜地撫摩她的額角:“如果我堅持不讓你走呢。”


    孔嫀苦笑:“隱瀾哥哥,我……真的必須回去。我會多找機會,到妖界來看你,好不好?”


    墨隱瀾沒有回答,隻道:“先不談這些,我帶你在妖界走走。”


    “好。”


    跟著墨隱瀾,孔嫀永遠不擔心無聊。原來妖界有些地方也挺好玩,妖精們也很有意思,故事簍子一樣的樹爺爺,霸占著一片蜜桃林的異種鬆鼠怪,經常找人切磋廚藝的飛馬大妖……


    尤其這裏有一座百花穀,百花百妖,裏邊住著許多美麗的花妖,喜愛唱歌舞蹈,穀中總是一片喜樂。


    那些花妖唱歌的聲音,總有種不同尋常的空靈,孔嫀喜歡得很。待那個些花妖跳舞的時候,她更是看得聚精會神,看得興起,還會與她們鬥一鬥舞,很快就與花妖們嬉鬧成一片,墨隱瀾便站在一旁看著她。


    這樣的妖界,和孔嫀預想的完全不一樣,比天界尤其是天上天那些人可愛多了。


    兩人回到一念遙方時,已經入夜了。


    墨隱瀾將她引至一間房內,孔嫀吃了一驚,這裏的床榻案椅,連屏風香爐,竟與她從前孔雀峰寢房的擺設分毫無差。想來是墨隱瀾趕到孔雀峰時,人去室空,就將她房裏之物都帶來了這裏。


    “嫀嫀,你晚上就住這兒。我在隔壁,有事叫我。”


    “好。”


    梳洗完畢後,孔嫀躺在床上,想著當隱瀾哥哥對著孔雀峰的空室時,是怎樣的心情呢,他一定在自責沒有護住她,可她之前卻一直誤解他,甚至在他麵前說,是紫上闕庇護了她,孔嫀滿心愧疚。


    她又想到了帝尊,不知帝尊若知自己沒回紫上闕,會如何作想?心裏揣著事,自然輾轉難以入眠,孔嫀張著眼,也不知看了水粉金葵頂賬多久。周圍都靜謐無聲,她索性披衣而起,來到墨隱瀾的房間。


    她想給墨隱瀾道歉。


    許是感受著孔嫀熟悉的氣息,墨隱瀾竟難得地早早入眠。


    孔嫀來到墨隱瀾門前,望著他的睡顏,眼底有幾分心疼。


    從前在畫厘山就是這樣,東殷伯伯對墨隱瀾極其冷漠嚴厲,嚴厲得簡直不似對人,更像是在磨礪一柄沒有生命的利劍。


    雖然外人看來墨隱瀾乖張,其實她卻知道,隻有在自己身邊,他才能稍得鬆泛。如今在妖界之中,他定然更為警醒惕厲,想必早已累極。


    墨隱瀾驀地張眼,轉頭看來,戒備的眸子在看見孔嫀時染上暖意,也是,除了她,這世上還有誰能這樣靠近他。


    墨隱瀾也起了身,來到孔嫀麵前:“怎麽了?睡不著?”


    孔嫀:“對不起,隱瀾哥哥,我們忘掉剛見麵時的爭吵好嗎?”


    墨隱瀾看著她笑:“嫀嫀,我根本沒當那是在爭吵。”


    “那就好。”孔嫀不好意思。


    墨隱瀾的鳳眸深如遠海,依稀落著溶溶月光,叫人看一眼就仿佛要沉淪。


    孔嫀就這樣撞入那雙眼裏,以前,她從不懂那眼神帶著何種涵義,如今,她卻是有那麽些開竅了,雖不全然明白,卻不再如從前般坦蕩對視,孔嫀於是笨拙地錯開眼。


    墨隱瀾目光微沉,他的小孔雀,在與他分開的這段時日中,心裏也開始有隱秘的情感了?


    ……是誰?


    墨隱瀾不動聲色牽著她坐到榻旁:“既然睡不著,給我講講你在紫上闕的事可好?”


    “好啊。”但她不想與人分享與帝尊的點滴,即使這個人是隱瀾哥哥。


    孔嫀想了想,就開始講她的師兄師姐們,講他們在修煉之餘,她和離鉦在羽峰千纏萬繞的小溪裏抓螃蟹,羽峰特有的秋葵蟹,實是美味至極,他們還在商峰金石之鏡的長坡上滑筏子,在一起喝酒,合奏道曲,說流汐和離鉦最多,千蒔和重峨穩重,趣事就要少些,講到好笑的時候,她自己就忍不住先笑起來。


    墨隱瀾注意著孔嫀提起每個人的神情,他突然問:“那玹璉呢?他是個怎樣的人?”


    乍然聽他提到帝尊,孔嫀微怔,麵上的向往與惆悵一閃即逝。她含糊道:“帝尊他,比較少同我們幾個在一起。”


    墨隱瀾沉默片刻,冰湖似的雙眸輕輕眯起:“好了,嫀嫀,今天已經不早,快些休息吧。”


    “嗯。”孔嫀點頭,往自己房間回去。


    ------


    這個時候,流汐與軒轅辰綰主仆也趕回了紫上闕。


    重峨正好從令彰殿出來,遠遠看到麵色不虞的流汐,立即跟了上去。


    幾人去了極火陣外的冰台。


    流汐提高聲音道:“流汐護送封魔符歸來,特向帝尊複命。”


    不一會兒,火焰轟然洞開,玹璉現身出來,目光掃過眾人,問流汐道:“為何隻你一人,靈絳呢?”


    流汐緊了緊雙手:“稟帝尊,我與師妹在南方封印附近遇到了妖界的人,後來墨隱瀾出現,把靈絳帶去了妖界。”她補充道:“非是靈絳自願。她擔心墨隱瀾對我不利,為了我才出此下策。”


    被忽視的軒轅辰綰冷聲道:“誰說靈絳不是自願!師弟,你可是沒看到她和墨隱瀾見麵時的樣子,整個人都傻掉了,兩個人眼裏隻有對方,說她不想跟墨隱瀾走,誰會相信?”


    流汐道:“遇到故人誰都會吃驚,靈絳也隻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軒轅辰綰道:“沒反應過來?我還懷疑她與妖界勾結,搶走巫族問機燈!”


    流汐還未及反駁,已聽玹璉低低道:“天女也學會欲加之罪了。”


    軒轅辰綰一瞬就聽懂了,玹璉在暗指天上天發落孔雀族之事,她不得不悻悻閉口,道:“韶影,我們走!”


    玹璉道:“流汐回峰去吧。”


    “是。”


    重峨道:“帝尊,小師妹之事,可要我帶人前去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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