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思考她最後那句話。


    父母強橫的挑撥離間,和她自以為精細微妙的安排。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變成她不願再相見的父母那樣了……嗎?


    ***


    整整一日,梅衫衫埋首畫廊的工作,間或與衛修在微信上鬥鬥嘴,不再去想母親的固執。


    如果說她對衛修有恃無恐,對母親,她就更加有恃無恐了——她弱她有理,母親忌憚她的身體,不敢強來。總之不會逼死她。


    小吵怡情,昨天的事情過後,兩人愈發如膠似漆,哪怕隻是挨在一起靜靜地看會兒電視,不必交流,也是開心的。她索性沒回家,在衛修家住了一晚。


    ——住在客房裏。


    周伯這輩子從來沒遇到過這麽棘手的事情,焦慮得發際線都倒退了半毫米。


    上回的“半途而廢”,姑且可以當做是不懂得女人的口是心非,錯失良機。


    昨天,他老人家在外麵兜了幾個大圈,好給小情侶空間,要麽吵架,要麽掐架,最好是妖精打架。回來後,見少爺膩歪地枕在梅小姐腿上,纏著她說話,總算舒了一口氣。


    可後來他就看不懂了——


    梅小姐留宿,少爺吩咐他收拾客房。


    收拾客房。


    客房。


    房。


    周伯恨不得把客房炸了,假裝家裏沒有這種東西,客廳也沒有,幾百坪全是少爺的臥房!


    血氣方剛的小年輕,把自己好不容易追到的女人往外推,到底是不是男人?!


    正嘀咕著,腦中仿佛有閃電劃過,他悚然一驚——


    會、會不會是,少爺他……不行?


    所以才會半途而廢,所以才會分房而睡……


    衛修再次對上周伯犀利到詭異的視線,後背汗毛根根豎起,忍不住問他,“……你今天怎麽了?”


    周伯的目光往下一竄,掠過他胯間那塊,又迅速地收回,擠出一抹皺巴巴的笑,“沒什麽。”


    “……”


    衛修怎麽也想不到周伯腦子裏正在盤算著迷情藥小藍片印度神油等等等,雖然還是覺得他怪怪的,努力忽略掉,說起正事。


    “跟黃玉穎的家人談過了嗎?”


    黃玉穎便是那個跳樓的資優生。


    被一頓莫名其妙的家法險些打掉半條命後,衛修才知道她的名字。


    後來她父母不怎麽隱秘地收了衛家一大筆錢,帶著她弟弟搬去了鄰市。在衛修剛回來時那場劫車飆車風波中,媒體又去采訪這家人,他們仍然堅持八年不變的口徑——悲劇不忍回顧,認可警方調查的結果,不會追訴。


    表麵上聽起來再老實不過的回答,卻給人一種暗示,警方調查有蹊蹺,隻是小市民勢單力薄,不敢挑戰權貴,隻能認了命了。


    當初衛修一開始拿不出不在場證明,卻有不少關於他曾出現在現場的說辭。所幸那時候還沒有無處不在的監控攝像頭,說辭也僅隻是說辭,算不上鐵證。後來在周家的斡旋之下,以他在周家別院寫生為由,洗脫了嫌疑。


    “還是那一套說法,”周伯搖了搖頭,“看起來的確老實巴交,依我看,他們也未必清楚真相,很可能真的以為是您做的,隻不過收了衛永言的錢,不斷重複被教的那一套。”


    衛修摩挲著那顆青梅吊墜,劍眉緊蹙。


    畢竟八年時間過去了,當時的學生老師各奔東西,很多事情不再那麽容易打聽。當年網絡又沒有那麽發達,不像現在,從一個人在社交媒體上的蹤跡就可以分析出許多有用的信息。


    “我當年,眼高於頂,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從來懶得注意周圍的人。事情發生後,再讓我回憶,我什麽線索、什麽頭緒都沒有。”他捏緊吊墜,“怪不得外婆罵我蠢……”


    “被周女士罵過蠢的人太多了,您不必太放在心上。”周伯安慰道。


    衛修:“……”


    “所謂吃一塹,長一智,挫折使人成長,不經曆風雨,怎麽見彩虹,殺不死我的,老子一定要弄死他再挫骨揚灰……”


    “行了行了,”衛修拒收他的雞湯,“你還是讓去調查她生前往來的那些人,快點把資料給我呈上來!雖然衫衫肯相信我,但頂著這麽一大盆汙水,豈不是要連累她被指指戳戳?”


    周伯應是,很有些欣慰。


    先前雖也在調查,但少爺其實更關注衛氏相關的事務,對洗脫汙名不甚上心,頗有些視名聲如糞土的意思。周伯知道,他是真心對世人的看法滿不在乎。生來是天之驕子,哪怕經曆過挫折,骨子裏仍是高高在上,盛氣淩人的傲慢。


    但現在有了梅小姐,就不一樣了。


    這也是某種意義上的,為了她而想成為更好的自己吧?


    衛修掃了眼時間,站起身來。


    “我該去接衫衫了。”


    因著他昨天在對影花園的舉動,他們的關係也捂不住了。昨晚他們商量過,事已至此,索性光明正大,不必理會旁人說些什麽。


    當然,衛修在心裏加了一句,敢說衫衫什麽,我會教他們知道怎麽閉嘴。


    輕車熟路地來到望梅軒,他正要打電話叫她出來,驀然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奸夫”了,於是下了車,捧著剛從花店取的鮮花,大搖大擺地進了畫廊。


    “歡迎光……呃,”劉柳一回頭,先是被來人的樣貌晃了一下神,旋即覺得這張臉眼熟,然後才反應過來這是大客戶,連忙換上更熱情的笑容,“衛少,歡迎光臨望梅軒。您是要來挑畫嗎?”


    就是帶著這麽大一捧花來買畫,挺奇怪的吧……


    不過有錢人奇葩多,好像也不算什麽?


    劉柳胡思亂想間,梅衫衫從裏間走了出來,對衛修笑道,“來啦?”


    一見到她,衛修唇角高高翹起,眸中光華流轉,看向她的目光溫情而專注,如玉麵容仿佛在發光,將窗外夕陽的餘暉都比了下去。


    ……太犯規了,劉柳捂著胸口,衛家還缺三少奶奶嗎,上過大學的那種?


    誒,等等?!


    她杏眼圓睜,看著梅衫衫接過花,笑意盈盈,“好漂亮。”又垂眸輕嗅,“真香。”


    下一秒,隻見衛修攬住她的纖腰,將她帶入懷中。先在她唇上親了一記,隨後將臉埋在她頸間,鼻尖親昵地輕蹭。


    “不如你漂亮,也不如你香。”


    劉柳的下巴掉到了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修修:你們造我是誰嗎?我是33的男盆友!看我的口型,跟我讀——3-3-的-男-盆-友!!


    開倉放糧~不要擠不要搶啊,哎那個誰,你一記回旋踢踢翻是幾個意思?


    ☆、xlvii


    -chapter 47-


    梅衫衫被他蹭得癢,笑著躲, “快放開, 把我的花都壓扁了。”


    “壓扁了再買。”衛修黏著她不肯放。


    “那可不行!”梅衫衫堅決道, “這可是我男朋友的心意,珍貴著呢。再買也不是這一束了。”


    衛修被哄得飄飄然, 總算鬆開她,替她理了理鬢邊散落下來的碎發。


    劉柳默默地撿起掉在地上的下巴, 拍拍灰, 重新安回去。


    “男朋友”, 沒聽錯。


    驕矜散漫的貴公子,在大美人老板麵前,像隻求愛撫的大狗狗一樣, 眸中閃爍著的喜愛親近之情如有實質, 星辰大海般璀璨。身後要是有尾巴, 大概已經搖出幻影了。


    本來應該覺得三觀盡碎的,畢竟老板仿佛昨天才剛宣告離婚,而衛少……如果衛少不是衛少,這儼然就是富婆和小狼狗嘛。


    可一對璧人登對又養眼, 對視間脈脈溫情流轉,劉柳隻覺得甜到蛀牙,手癢, 想按頭。


    梅衫衫好歹記得這裏還有一個人,轉向劉柳,“小柳, 那我先走了,這邊要是有急事,可以打我電話。”


    說完,她牽起衛修……沒牽動。


    疑惑的眼神看向他,“……嗯?”


    衛修一昂下巴。


    梅衫衫眨眨眼睛,驀然間,奇異地了悟。


    她憋著笑,重新對劉柳正式介紹道,“衛修,你見過的,現在是我的男朋友。”


    “……幸會,呃,不是,”劉柳慌亂地尋找著措辭,“百……百年好合?”


    衛修丟給她一個讚許的眼神,驕矜地點了點頭,這才拉緊梅衫衫的手,轉身出門。


    望梅軒地處a城有名的文藝小資區,離江邊不遠。夕陽西垂,道旁梧桐灑下綠蔭,街邊花木爭奇鬥豔,掩映著一間間藝術工作室、畫廊、咖啡館……再往前不遠,則是奢侈品牌商店林立的步行街。


    時候還早,梅衫衫把花束丟到車上,兩人便牽著手在附近閑逛。


    “……笑夠了嗎?”


    梅衫衫含笑的眸中揶揄之色太明顯,衛修終於忍不住,凶蠻瞪她,“再笑親你!”


    餘暉的暈染下,他微微上翹的眼梢像是染上了一層金粉,梅衫衫恍然間想起,第一次見他,被他連車帶人劫跑,仿佛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


    那時候她可沒想到,這個無法無天的大男孩會與自己手牽手在夕陽下漫步。


    她抱住他的手臂,臉頰貼在他肩頭,愛嬌地蹭了蹭,感歎,“我男朋友這麽帥,應該多牽出來遛遛。藏了這麽久,真是虧大了。”


    衛修先是驕傲,旋即覺得不對,“……什麽遛遛?”


    梅衫衫果斷轉移話題,指著前方步行街,“我們去逛逛吧?其實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做,隻是沒人配合。”


    衛修果然放棄了追究措辭,問,“什麽事情?”


    “就是,我走進一家奢侈品店,東看西看,拿起來比劃,太喜歡了,可是翻翻吊牌,好貴啊買不起,又舍不得放回去,比劃到導購開始翻白眼。這時候!一個高大英俊酷帥——此處省略很多形容詞——的男人,走了過來,霸氣地大手一揮,說——”


    她嗓音壓粗,模仿男人的聲線,“這些,我全要了,送給這位小姐。”


    “……”


    衛修從來沒想過,她還有這種惡趣味。


    “不要這樣嘛,”梅衫衫長睫撲扇,“其實我特別庸俗,是不是覺得很幻滅?”


    “……”


    衛修睨她一眼,“想去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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