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給墳墓除草時,石寬試探性的問:


    “七爺,都說每個地方的人說話都會帶有口音,你說話怎麽不帶,聽不出你是哪個地方的人?”


    再怎麽拐彎抹角,七爺也能聽出石寬是在問啥?他沒有急於回答,抬頭仰望天空,似乎在尋找家的方向,良久過後,這才滄桑的說:


    “你聽不出嗎?我自己也聽不出。你不必要知道我來自哪的,那地方已經消失了。”


    七爺是個怪人,但從來沒說過這麽怪的話。聽在石寬耳朵裏,好一會兒,也品不出裏麵的意思,他也就懶得再問了。


    默默的把父親墳頭上的草鏟除掉,又把前坪拓寬了一點。父親和母親離得這麽近,但卻是兩座陌生的墳。


    這是這麽多年以來,石寬來掛紙最為認真的一次,他覺得自己應該是長大了。


    弄好了之後,七爺過來點燃了香,就直接跪在墳前,久久的沒有起來,像是和墳裏的人進行什麽交流。


    石寬沒有打擾,如果能和父親交流,他也想說上幾句話。


    在家裏又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石寬悄悄的在七爺的桌子上放了兩個銀元,招呼也不打,就溜了出門。


    走出石鼓坪村,他回頭看了一下這個村子,如果七爺不在了,他還會回到這裏嗎?


    他沒有答案,迎著清爽的晨風,慢慢的向前走,身後隱隱約約傳來了牛梆的聲音。


    沒有多久,一輛牛車拉著滿滿一板車柴火來到身旁。石寬正想開口讓趕車的人稍微一腳,趕車的人卻先開口了。


    “這不是阿寬嗎,早晨霧大看不清楚,我差點認不出了。”


    “大叔,是你呀。是啊,這霧紗太大,我回頭看了好幾次,也認不出是你。又拉柴去龍灣鎮賣啊?捎我一腳唄。”


    說話時,石寬已經自己走向板車,準備爬上去。這時他才發現,板車高壘的柴火堆上,還坐著一個人。那不是石妮,而是一個他不認識的青年男子。


    “喻~”


    石大叔把牛給嗬停了,跳下車說道:


    “你上去吧,今天柴火拉的有點多,壘得比較高,讓林莊拉你一把。”


    “好……嘞……”


    其實柴火堆上已經伸出了手,而石寬也抓住了那伸來的手。隻是聽到了林莊這兩個字,他心裏咯噔了一下,不過最終還是抓住那手,攀爬了上去。


    過年回來,石妮說要招隔壁老營村的林莊來上門,難道這麽快就已經結婚了?


    坐穩了後,石大叔又把牛車趕走。坐在那吱吱呀呀,搖搖晃晃的柴堆上,石寬想起了那次和石妮倆人,忍不住帶著點醋意的問:


    “你就是林莊,是到石大叔家上門的是吧?”


    “是的。”


    這個林莊看起來有點靦腆,說話小小聲,還有點膽怯。人看起來也不高大,瘦瘦小小的。


    石寬心想,這個人這個樣子,怎麽能把帶著野性的石妮征服?又問道:


    “結婚多久了?”


    “還沒呢,過幾天三月二十九辦酒,前幾天我到你家裏了,你不在,就讓七爺到時去吃餐便飯。”


    回答的不是林莊,而是在前麵趕車的石大叔,言語中帶著喜悅,似乎對這個上門女婿感到十分滿意。


    有石大叔幫回答了,林莊也就不再說話。


    石寬心裏又是一咯噔,怎麽又是三月二十九啊?這日子就這麽好嗎?石妮要在那天結婚,而他也是,這是巧合還是對撞?


    “哦,那恭喜了。昨晚蚊子太多,咬得我整晚睡不著,有點困,我先眯一覺,需要推車的喊我下來啊。”


    “哦,蚊子出這麽早啊,我家好像還沒什麽蚊子飛。”


    石大叔有點納悶,不過也沒有細究。


    板車一路搖搖晃晃,好像隨時或隨地會散架似的,隻有那牛梆“咚咚當當”,一直在告訴,不會的,不會的。


    無驚無險,霧散日出,一個多時辰後,板車終於到了熙熙攘攘的龍灣鎮。石寬別過石大叔,走進了文家大宅。


    才進門沒多遠,遇見了陳管家。陳管家身邊的隨從已經換了一個人,不是那絡腮胡阿德,而是一個有點眼熟,左耳旁有顆大黑痣的男人。


    陳管家也看到了石寬,走過來諂媚的說:


    “石隊長啊,兩天不見你,你去哪了?”


    以前的陳管家可不是這樣的,自從他要成為文家姑爺的消息傳出去後,陳管家每次見到他,就變得這樣客客氣氣。


    “回家做清明,三小姐蓋學校的事也找我幫忙,這不匆匆的又趕回來了。”


    “嗬嗬,你辦事利索,不拖泥帶水,她才愛找你啊。”


    “唉,一點小事,都是我們這些農人會做的。比不了你啊,能寫一手好字,還會撥算盤,我得趕緊回去把包袱放下,不和你聊了。”


    和陳管家說話,總感覺很不自然,石寬不想多聊,走前又看了一眼那耳朵旁有顆大黑痣的男人。


    腦子裏突然想到了剛來文家見工的那一天,不就是這個大黑痣騙他,不想他一起競爭幾個短工的崗位嗎?這人怎麽混到了陳管家身旁來了?


    回到老太太院之前,那大坪子上,護院隊員正在操練,小申和牯牛強已經從五裏排回來了,也在隊伍裏麵。他走過去,和眾人打了一下招呼。


    隊員們停止了操練,過來和石寬圍坐在一起,閑聊著。


    一會兒,他把牯牛強和小申拉過一旁,低聲問道:


    “珠姐家的事辦的怎樣了?”


    “可以說非常完美,強哥有希望了。”


    小申笑意盈盈,搶在牯牛強前頭把話說了。


    石寬剛開始心裏還有些擔心,聽到了這話,放鬆了不少,笑問:


    “怎麽個完美法?”


    這回牯牛強倒是先答了,不過卻不那麽高興,帶著點愁容的說:


    “也不完美,阿珠沒答應我和她一起還錢。”


    “你說的不算,我要聽小申說,小申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


    看牯牛強這樣子,能把事情完整敘述清楚都難,石寬急於想知道什麽事?也就不理他,扭過頭來,麵向小申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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