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出現時,是在重點高校的開學典禮上,他穿著藏藍色校服,琥珀色的陽光灑了一身,像是為他鍍了層金邊,可隻有他知道,自己的內心已經爛透了。


    最後一個音符落定,思緒瞬間回籠,陸時雲緩緩收回手,後背有些微微泅濕,頭跟著痛起來。


    自從那晚以後,這幾年來總是時不時的頭痛。大概是腦震蕩落下的後遺症。


    陸時雲摁住太陽穴輕輕按揉。


    隻聽見毛絨絨的拖鞋踩上木地板的塔拉聲響,鹿倦扶著牆,虛虛地望向他的方向,一雙秋水無塵的眼睛,沉如鴉青色的夜。


    “這麽晚了,陸哥哥還不睡嗎?”


    陸時雲朝他走過去,抬手揉了揉他的小卷毛,“是我彈鋼琴吵醒你了嗎?”


    鹿倦搖了搖頭,他說,“鋼琴曲很好聽,隻是…聽得人好難過。”


    聞言,陸時雲怔了下,聽他用一種特別平靜而緩慢的調子,輕輕問他,“陸哥哥你…到底在難過什麽?”


    尾音落去很久,他都沒有回話,陸時雲輕輕扇動纖細的睫,眸裏情緒很淡。


    他輕柔地拉起他往房間裏走,鹿倦看得出他不想說,也就乖生生地配合,不再執著那個問題。


    陸時雲為他蓋好被子後開門出去,聽見鹿倦語調輕輕地說了一句晚安。


    心軟了又軟,他用相同的音量回他兩個字。


    “晚安。”


    陸時雲坐在布藝沙發上,眼眸情緒很淡。


    身旁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看見屏幕上閃動的兩個大字,陸時雲的指尖遲疑了一瞬間,然後接通。


    他清絕幹淨的嗓音,“喂?”


    那頭的薑棲側倒在軟綿綿的布藝沙發裏,她望著頭頂瑩白的束腰罩花燈,“我看完那些東西了。”


    雖然資料不夠全麵,但她也能猜出一些事來。


    她覺得陸時雲很傻,看著一副資本家的精明模樣,沒想到就是個妥妥的傻逼。


    薑棲揉了揉濕潤潤的眼眸,說:“看完後,我隻有一個想法。”


    陸時雲覺得自己的聲線有些顫,“什麽想法?”


    他覺得自己像個罪人一樣等待著審判結果,她一句話,就足以讓他死讓他活。


    對麵輕輕歎了口氣,讓他的心猛地皺了起來,下一秒卻聽見她用軟糯糯的語調說道。


    “我在想啊,明天見到陸時雲,一定要抱抱他。你覺得可以嗎?”


    他是高空中走鋼絲的人,每一步都走得顫巍巍的,他已經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最後一根繩索斷開後極速跌落。


    卻摔進了甜膩的蜜罐裏,整個人都甜的冒泡。


    陸時雲現在就是這種心情。


    尾音落穩很久,他也沒說話,喉間泛酸,喉結顫了顫,眼眸垂下,他將頭枕著軟綿綿的沙發,用另一隻手捂住眼眸。


    他突然有些慶幸兩人是在打電話,這樣她就看不到自己的失態。


    心裏一直在警告自己,她或許隻是在憐憫他而已,但他還是阻擋不了眼眸裏的暗潮湧動。


    抑製不住地,心軟得一塌糊塗呀。


    薑棲沒聽到回應,也不著急,依舊用那般甜甜的語調說道,摻著笑意送給他。


    “可以嗎?我的陸小哥哥。”


    良久,陸時雲帶著沙沙顆粒感的嗓音穿過半座繁華的都市,帶著令人發軟的暖意和親近,精確地落入她耳中。


    “允了。”


    第25章 認栽


    清晨白露未晞, 空氣中泛濫著新鮮氣息, 薑棲踩著坡跟鞋,與鑲嵌瓷磚的清亮地麵碰撞發出清脆響聲。


    昨晚打電話說要抱抱他, 今早她就是來兌現承諾的。


    距離早自習還早, 此刻高三一班的教室內隻有寥寥幾人, 她從後門向內張望,一眼鎖定那個最清俊挺拔的背影。


    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一個帥得有分量的小哥哥。


    陸時雲穿著簡潔的白t恤, 骨骼凜冽的手腕覆著黑色ck係列腕表,他正握著黑色圓珠筆,繞著指骨轉悠。


    除了空閑時間,他似乎都在做題, 哪怕成績穩居榜首,也沒有因此懈怠。沒有坐享其成的天才, 隻有付出相應的努力。


    陸時雲確實擔得起那些鮮花和掌聲。


    薑棲扒著門框叫了他一聲。


    陸時雲回頭時,她仿佛望進了玻利維亞的烏尤尼鹽湖, 被稱為天空之鏡, 澄淨得令人窒息的仙境。


    看著他起身走來,薑棲沒來由地緊張。


    陸時雲在她麵前站定,身高大概有一米八幾, 極具壓迫性地高過她一個腦袋, 薑棲在班上不算矮,可到了他麵前,卻也隻抵到他精致的下頜骨。


    兩人是標準的最萌身高差。


    他垂下眼眸,同時也在打量她。


    她穿著淺藍色的雪紡連衣裙, 沒有多餘的印花修飾,兩隻顏色稍淺麵料微透的燈籠袖,有點像仙女裙,風格卻沒有那麽偏洛麗塔。薑棲身段是極好的,骨肉豐勻,儂纖有度。


    紮了個可愛軟萌的半丸子頭,少女感十足。


    她露出一個笑,用糯甜的語調說道,“我是來兌現承諾的。”


    話音未落,薑棲微踮了腳,伸手圈住他修長的脖頸,將下巴枕上他的肩膀,軟軟的短發掃過她臉頰。


    她昨晚就很想這麽做了,擁抱他所有的心碎和委屈。


    陸時雲眸光一閃,很自覺地微微折下腰,方便她抱一些。


    薑棲在他耳邊笑,“平時看不出來,你還是個香娃娃。”就連頭發絲也是香的,卻不是娘氣的香水味,而是那種好聞而不刻意的冷香。


    陸時雲的灼熱吐息盡數噴灑在她耳邊,耳廓瞬間就像沾染上粉嫩的顏料,“不止。”


    他想的說,他也是甜的,不信可以嚐嚐看。


    特別是嘴唇。


    分開前一秒,陸時雲側頭,用溫軟的唇瓣蹭了蹭她的發頂,動作輕柔到幾乎無法察覺,渾身散發著親昵的甜糯氣息,整個人軟得不成樣子。


    薑棲小姑娘細細地鑿開他心房周圍覆著的薄冰,搬著行李住了進去。


    不可否認地,他栽在這小姑娘手裏了。


    陸時雲啟唇,一副清絕幹淨的聲線:“你下午有空嗎?爸爸帶你出去玩。”


    薑棲回到教室時,似乎心情不錯,形狀好看的唇瓣輕抿著,扯出了三分自然的弧度。


    鍾衡正在埋頭抄作業,抽空瞥她一眼,“撿錢了嗎這麽開心?”


    薑棲望著窗外,“抄你的作業吧。我剛看見班主任到辦公室了。”


    “臥槽不是吧。”


    高三一班是名副其實的尖子班,幾乎坐攬了校榜前三十的名額,名校升學率常年保持在最高的班級,砸錢也買不了一張課桌,實打實的憑成績。


    而其中最優秀的,莫過於陸時雲。


    第一堂是數學課,豔麗的陽光透過輕薄的紺青色布質窗簾照射進來,窗外有聒噪的陣陣蟬鳴,盛夏特有的燥熱,天花板懸著風扇。


    高三一班的優秀不僅限於成績,還有上課秩序。跟其他班倒成一片的慘狀不同,教室裏無人睡覺,全都抬頭望著書寫黑板的數學老師。


    數學老師在黑板上寫了兩道題,頭也不抬地喊了兩個愛徒的名字,“陸時雲,祝馥允,你們倆上來做題。”


    陸時雲起身走向講台,掃了下題目,隨手拿起一支粉筆,書寫黑板發出唰唰聲。


    祝馥允亦然,但她一邊寫題一邊不著痕跡地打量身旁的他。


    視線從他清豔好看的側臉攀爬至捏著粉筆的凜冽手踝骨,再繞回他的側臉,她注意到他有極漂亮的唇峰。


    很適合接吻。


    陸時雲敏銳地有所察覺,目光悠悠一轉,望向她。


    這個目光裏什麽都沒有,仿佛她在他眼中和一草一木沒有任何區別。


    正要細看時,他卻已經收回了視線繼續寫題。


    解法精簡,堪稱標準。數學老師的眼睛笑得更小了。


    寫完了題,陸時雲撂下粉筆,經過祝馥允時,清清淡淡的嗓音滑入她耳中,“零點存在定理有誤。”


    祝馥允抬頭去看黑板,發現盡管答案正確,過程卻是錯誤的。她輕咬下唇,拿起黑板擦給拭去。


    周五沒有晚自習,走讀生可以提前回家,薑棲剛出教室,人頭攢動中,一眼鎖定那個倚著牆麵的男生,白t恤,黑色ck係列腕表覆上淨白肌理,碰撞出視覺上的盛宴。


    有不少女生有意無意看向他,思量著一班的陸時雲怎麽到七班門口來了。


    薑棲心裏突然有些癢意,好像有什麽破土而出,可卻抓不住。


    她撥開人群在他麵前站定,揚起一個笑,“走吧。”


    不食煙火的學生會主席和出了名頑劣的不良少女,兩人在各色目光中出了校門,走到公交車站。


    正趕上高峰期,薑棲拉著圓形吊環,公車晃晃悠悠的,跟著有些站不穩。


    似乎碰到紅燈,猛地一刹車,她陡然間失去重心,身體止不住向前栽,眼見額頭就要撞上鋼化玻璃窗。


    嗙的一聲。


    沒有想象中的疼。


    “…嗯。”用手擋在她額前的男生悶哼一聲,嗓音帶著沙沙的顆粒感,不一會,淨白掌心蔓上酥粉。


    他音色似琳琅相撞,是特有的散漫清淡公子調,摻著風傳進她耳裏,“過來點,拉著我。”


    薑棲聽話照做,沒想到他手臂一轉,放在她身邊的座位椅背上,這樣一來,她就被圈進了他的保護圈裏。


    指骨微蜷曲扯著他的衣角,臉頰擦過他白t恤的柔軟麵料,鼻尖纏繞著他特有的冷香,她的胸口好像住進一隻淘氣的麋鹿,使勁蹦噠著。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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