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同我一樣......你這個......自作多情的......可憐蟲……哈哈哈......可憐......蟲......哈哈哈......”突然地放聲大笑,卻因吃多了酒,話語變得斷斷續續,人也伴隨著這痛苦的笑聲,踉蹌著越行越遠。


    破天荒地她竟沒有抓著相思不依不饒,反而像是在以她的方式,與這個同病相憐之人互訴委屈。


    相思心底,竟莫名的生出一絲憐憫。


    幾日後清晨,鳳涼山。


    此山綿延數裏,山水怡人,風光秀麗。高山深澗,峰巒雄偉。


    妙語的墳,便在鳳涼山最高處,向陽的山坡上。圓形的白色花崗岩墓體,葉長風在四周種滿了紫色的薔薇。


    據說,那曾是她最愛的花。


    一大早,相思便去棲雲居向師父告假。


    沉吟半晌之後,他緩緩開口:“為師隨你一同前去。”


    有了師父的畢方鳥代步,行動果然快了許多,不消兩個時辰,便到了這北俱荒洲的鳳涼山地界。


    相思將帶來的祭品裝到盤子裏,正欲擺上供台,卻赫然發現,供台上早已擺好了各色各樣的水果糕點,還有一捧精心挑選擇揀過的薔薇。


    誰會特意前來拜祭阿娘?


    難道是阿爹?


    可他已多年未有音訊,為何突然出現?


    相思疑惑著,將祭品擺好。以女兒家的行禮方式,跪在地上,雙手交疊抵著額頭俯身叩拜。


    這已經是第五百個年頭。往年,她都是在阿娘忌日當天前來祭祀。


    可今年,她提前了一天。


    因為,她想在自己五百歲成人那日,過今生唯一的一個生日。


    與唯一一個,可能會對她來到這個世界,感到有一絲慶幸的人一起。


    雖然她知道,就連這唯一的一個人,其實也早已棄她而去……


    但,她仍然,倔強的堅持著。


    既已與你有約在先。


    我葉相說話算話,定然會依約前往。


    不論,你赴約與否。


    ☆、第二十二章


    “小九......”


    葉相思恍然回神。


    起身恭敬的低著頭答道:“師父。”


    向修點點頭。


    忽而又吞吞吐吐地開口道:“小九......可曾有人與你說過......你與你的娘親......長得十分相像……”


    望著她的那雙眼裏多了幾分異樣, 似在看她,又似在看她身上,他小師妹的影子。


    深情而憂傷。


    這個眼神, 似乎是曾見過的。


    在她被迫向冼尋白認錯那次, 在她喝多了酒,肆無忌憚撒潑打諢那次, 在她,因抖抖之死傷心欲絕, 想就此離山那次......


    還有, 當他每次帶好吃的東西給她, 看著她囫圇吞棗,狼吞虎咽時......


    他每次傾盡全力傳授心法,她卻打盹犯困時......


    每次要帶她出門, 看她樂得似一隻竄天猴般上躥下跳時......


    到了此時,恐怕連他自己都早已分不清,自己心底裏藏著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相思苦笑著搖了搖頭。


    一直以來, 她都以未曾見過娘親一麵為憾。若果真如師父所說,那她豈不是,隻要看看鏡子裏的自己, 便可知道娘親長得是何許模樣?


    又何需,白白好奇這麽許久?


    “師父,我的娘親......她是怎麽樣的一個人?”


    似憶起了往事,向修蹙著眉極目遠眺, 半晌無言。末了,沉聲道:“你是怎樣......她便是怎樣......”


    突然嘴角微揚,又有些好笑地繼續說道:“隻不過,身為一個餐風飲露慣了的仙女,你娘不似你,對食物沒有那麽大的執著……”


    這是她的軟肋,隻要有人提起,聊天立馬可以結束。


    相思有些尷尬地揉了揉衣角,提步進入了花叢中。


    她重新挑選了一些新鮮的薔薇,用幻化出的粉紅絲帶綰成一束放上供台,替換掉了原來那束已經有些枯萎的花束。


    待一切收拾妥貼,她跪在了向修麵前。


    深深地施了一禮,開口道:“師父,明日是三月期滿之日,小九後日......”


    看著師父一臉難以言說的表情,突然有些不忍,頓了頓,還是斬釘截鐵道:“小九後日,便要辭別師父,獨自歸去……徒兒不孝,還望師父,恩準……”


    若說,先前抖抖去時她說要走,是有些負氣的話。今日又言要走,便是對這七寶山的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已通通看透,要離開的心思,便更加的堅定了一些。


    向修當日,不過是緩兵之計,事情已過去許久,他未料到她會重新提起,且如此堅決。略微的,有些吃驚。


    而後雙眉一沉,愁緒便鋪滿了麵容,伸手扶她起來,慢吞吞地說道:“非走不可嗎?或者······再多留幾日也好······”


    相思心底裏雖也有諸多不舍,但這不舍,卻並不足以大過,她此時恨不得即刻就逃離這裏的心情。


    她含淚搖頭。


    師父,莫怪小九狠心。上山七年,除卻屈指可數的那幾日,小九從未有一刻舒心。


    起初還隻是因擔心身份暴露而謹小慎微,後來無故被冼尋白與元傲菱母女排擠,便逐漸開始學會了壓抑隱忍。


    再後來,抖抖身亡,二師兄含冤被逐。


    到最後身份暴露,受盡恥笑,又受情傷,小九早已是心力交瘁。對這七寶山亦再無一絲留戀。


    如今,隻望可以早日下山去,將前塵往事通通丟入畢竹河喂魚,做回從前那個自在散人……


    明日便是成年之期,天劫未至,我便隻當是天可憐見,饒我一回。


    從此,隨性隨行,自在逍遙,再不願踏入這煙霞散彩中來······


    向修不再多言,一臉落寞地默默轉過身去。


    神騎畢方與向修心意相通,眨眼的功夫便已現身,鳴啼數聲之後,匍匐在地,安心的等著向修乘騎。


    向修腳底生雲,飄飄然落上了它的背,站定了,探身向她伸出手來。


    相思抓著向修的手,翻身而上。


    似乎不慎踩疼了畢方,它長啼一聲,不滿的甩了甩頭,頂上的三束焰火隨之晃了幾晃。


    向修安慰似的,輕輕拍了拍它的背,畢方才重新振翅。


    一路風塵,酉時三刻方才回山。


    向修似乎有些不悅,自顧自回了棲雲居。


    相思隻道他是怨自己倔強執拗,執意要下山去,實在不孝。卻又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便由得他去。轉而四處尋著琉笙。


    其他人與她並無過深的交情,知道她是半妖之後,更不約而同將她疏遠。


    她若下山,他們不拍手稱快,恐怕已算是顧念師兄弟情麵。


    但琉笙不同,他與她情同手足,時時刻刻都將她這個小師弟放在心上。此番下山,又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再見,自然要與他好好作別。


    裏裏外外尋了個遍,竟絲毫不見他的影子。


    幾日前從天宮回來時,仿佛看見過他與四師兄在一起說話,當時心不在焉的,未曾瞧仔細。


    她便想著去碰碰運氣,或許四師兄能知道琉苼身在何處。


    又尋了老半天,才終於在瑤光台的練武場內,找到了正在舞劍的四師兄無第。


    相思急急奔上前去,“四師兄,你可曾見過六師兄?”


    無第不防,迅疾的轉過身來,驚呼一聲:“是小九啊!”收了手裏的劍。


    在自家的習武場竟也如此謹慎,相思隻當他是出於習武之人的本能,並未在意。


    忙著向他打聽:“六師兄可是去了什麽地方了?為何我尋遍了整個七寶山都未見他蹤影?”


    無第思索一番後,狐疑道:“你一說·····的確好像多日未曾見他了·····”突又似有所思的自問自答道:“難不成·····”


    相思急道:“難不成什麽?!”


    “哦,是前幾日,我在臥房外偶然遇到了琉笙,見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手裏還拿著一個摔壞了的蓮藕娃娃,擔心他是出了什麽事,便上前詢問。”


    “誰知,他整個人就如撞了邪一般,對我不理不睬的,自顧自念叨著什麽,傲淩師妹不喜歡蓮藕娃娃,她喜歡珍貴的,獨一無二的東西,什麽隻要是你想要的,琉笙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之類的話。”


    “想來,必是那傲淩師妹不知因為什麽又惱了,琉笙便又下山去尋那些稀奇玩意兒來哄她,出不了什麽大事,你也不必太過擔心。”


    相思略微的放下心來。


    傲淩因何惱火,她是知道的。每次傲淩惱了,琉笙便要想方設法去哄她開心,她也是知道的。


    正如無第所說,估摸著是出不了什麽大事的。


    隻不過,等他再回來時,恐怕她也已下山。


    暗道一聲,或許,這也是天意。


    黯然離去。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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