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相思見他麵色有變, 遂出言緩和氣氛道:“陛下,相思有個東西,要送給您……”轉頭又向外間吩咐道:“香妮, 去把我的錦盒拿來。”


    香妮遠遠應一聲“是”。片刻後, 手裏拿著錦盒返回。


    葉相思接過錦盒,笑道:“這是陛下那日送給相思的錦盒。相思一直想不到, 要用什麽東西來回贈陛下,便耽擱至今。”


    打開錦盒, 取出裏麵的相思子手串, 拿在手裏, 意味不明地笑著繼續道:“這是嬪妾家鄉的特產雞母珠,又名,相思子。前幾日在獄中時, 相思的同鄉特意帶了一些來送給我。因它與嬪妾同名,我便將它做成了一個手串,來送給陛下……”突而又麵帶嬌羞地低下了頭,輕道:“希望陛下……每次看見這個手串時, 都可以想起相思……”


    這話不假,她的確是希望他日後隻要看到這個手串,就可以想起自己。不過, 卻不是為了讓他感念自己的深情厚誼。而是要讓他知道,他最後,到底是因為什麽而死。


    也讓曆劫完成後的顧漠塵知道,自己, 究竟恨他到什麽地步!


    丹丘生冷峻的麵上,浮起一絲掩不住的欣喜,一寸一寸,爬上了她的床。


    “你希望……朕記得你?”


    眼看他已越逼越近,葉相思慌了神,再一次別過頭去。


    丹丘生嗤笑一聲,站起了身。


    “你病還未好,朕就先回去了。你……你好好養著……”


    “陛下……”葉相思突然出聲挽留,“陛下,此物,畢竟是你我二人的私密之物。相思希望,您可以將它戴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


    丹丘生以為自己已經了解了她的心意,笑著道:“想不到,朕的藍美人,竟如此害羞……”


    留下一抹癡笑,大步流星離去。


    丹丘生捧著手串左看右看,愛不釋手。


    隻是,這紅紅黑黑的小珠子,倒真是不大好駕馭。


    戴在脖子上,太娘。戴在手上,又容易被人看見。左思右想之後,他把它繞了兩圈,纏到了腳脖子上。


    心滿意足地笑著,躺上了龍床。


    卻翻來覆去,一夜未眠。


    那邊,葉相思輾轉反側,噩夢連連。


    淩晨時分,她又一次被噩夢驚醒,便索性不再睡了。


    披著衣服又坐了幾個時辰,香妮才哈欠連連地端著洗臉水推門而入。


    洗漱完畢,葉相思望一眼窗外,叫住了香妮。


    “你去把頂櫃裏收著的茶葉,取幾包出來,送去國相大人府上。就說,現在,我要把他的東西,還給他了……”


    香妮滿心疑惑,但還是答著“是”,領命而去。


    一路上都在心裏犯嘀咕。我的主子,您就真的不怕,我被人家拿著掃把給趕出來?


    所幸,是她多慮了。


    丹景鵬接過茶葉時兩眼放光的樣子,讓她一度以為自己送來的不是普通的茶葉,而是什麽價值連城的寶貝疙瘩。


    華燈初上,夜未央。


    葉相思已準備歇了。褪去外衣,剛剛躺下,就聽外麵傳來陣陣宮人們的驚呼聲。


    “陛下……”


    “陛下……”


    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怎麽宮人們的聲音聽起來如此慌張?


    一撩被子,托著香妮伸過來的手起身,穿上鞋,連件衣裳都沒來得及穿,主仆二人就急急忙忙地朝門口迎了出去。


    剛跨出裏間的門檻,就與迎麵撲過來的丹丘生撞了個滿懷。


    葉相思一個趔趄。多虧香妮在身後推了一把,才總算勉強站穩。


    撲鼻的酒氣,他醉得就似一灘爛泥。


    丹丘生幾乎不使一點力氣支撐自己,整個人都貼到了她的身上,緊緊地抱著。如山一樣的身軀,壓得葉相思喘不過氣來。


    香妮和隨後進門的高明禮趕緊架起丹丘生雙臂,葉相思才得以脫身。


    三個人七手八腳的,總算是將丹丘生扶上了臥榻。


    香妮和高明禮退到了一側。


    葉相思站在腳踏上,喘了半天,見他似乎已經睡著了,便欲轉身去弄濕毛巾來給他擦臉。


    卻覺手腕一緊,丹丘生居然迷迷瞪瞪地伸手拉住了她。


    接著,用力一扯,扯得葉相思又轉了回來。他也就勢坐起,攔腰抱住了她纖細柔軟的腰肢。


    “相思……今夜……朕要宿在這裏……”


    葉相思兩隻眼瞪得比牛眼還大,屏氣凝神,兩隻手僵硬地舉在空中,不知所措……


    香妮與高明禮相視一笑,行了禮道:“奴才(奴婢)告退……”齊齊退出屋去。


    輕輕掩好房門,高明禮如釋重負般的笑著衝眾人擺手,“去吧去吧,留下幾個人照看著,其他的都歇著去吧。沒事了……”


    香妮躲在沒人的地方,偷偷地用帕子擦著眼睛。


    咱家主子,總算是要熬出頭了……嗚嗚嗚……


    “薔薇閣蓬門蓽戶,陛下如何能在這裏住得……您既然已經醒了,我看……還是回……”


    “相思……”丹丘生開口搶道,“朕今日,隻想留在這裏……哪都不去……”


    “可……陛下……”


    丹丘生皺了皺眉,滿腔怒火幾乎就要噴發。不由得,又往她的懷裏蹭了蹭。


    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心中鬱結少有緩解。


    葉相思整個上半身,都因試圖躲避而變成了一張倒背著的弓,兩隻手依舊高高地舉著,不願意迎合。


    丹丘生突然騰出一隻手來抓住了她的一隻手腕,強行將她的手扳回來放到了自己頭上。然後重新摟住了她的腰。


    葉相思卻有點不知所措,整個人都突然僵住了。


    他這是要幹嘛?


    見她還是沒有動靜,丹丘生便又抓起了她的手,在自己頭上輕輕地撫摸著。


    一下一下。


    幾次之後,放開手,再次摟住了她的腰。


    閉上眼,頭靠在她的胸前,幽幽道:“就像,那日你摸香妮時那樣……”


    相思愕然。


    原來,出獄那日,他來看過我……


    他看到了我摸香妮的頭。那麽,他這就是在撒嬌尋求安慰……


    這……這心慌意亂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當腦子裏想的東西太多,根本不知道該以何種情緒來應對的時候,身體,會根據本心,率先做出舉動。


    於是,葉相思真的,就像那日撫摸香妮時那樣,像在哄一個鬧脾氣的小孩似的,輕輕地,摸著他的頭。


    即便在一瞬間靈光乍現反應過來之後,她恨不得把自己的這隻手剁了扔去喂狗。可是,事已至此,她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


    突然,丹丘生又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緩緩抬頭。


    雙頰滾燙,鳳目含情,堅/挺突出的喉結,微微地上下顫動著,輕輕吐出幾個字。


    “相思……朕要你……”


    未及話畢,手臂一使力,輕輕巧巧的就將葉相思撲倒在了榻上。


    床頭紅燭的焰火一晃,隨即便又恢複了當初筆直向上的樣子。昏黃曖昧的燭光,映照著一對璧人漲得通紅的麵龐。


    丹丘生閉著眼,唇瓣微張,慢慢地,越靠越近。


    葉相思大驚之下,雙手猛力一推,起身就往外衝。


    丹丘生急追。追上了,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帶入懷中,死死抱住。


    “相思……你為何……總是躲著朕……”


    他散發著酒甜的呼吸撲鼻而來,領口處微微泛紅的皮膚,和迷人的鎖骨都近在眼前。她有一瞬的意亂情迷,但隻是在一瞬之後,便又跌入了自責和羞愧的萬丈深淵當中。


    被兩種極端情緒折磨著的葉相思,幾乎奔潰。


    死命一掙,掙脫了他的桎梏,站在幾步遠的地方抑製不住地戰栗著。


    強忍住眼眶中打著轉的淚水,迅速轉身。


    再不離開,她怕自己真的會承受不了煎熬,一掌劈死他。


    “呲啦”一聲。


    丹丘生探手想抓住她,卻不想一把扯壞了她本就不厚的內衫。一條大約二尺長的傷疤,赫然映入眼簾。就像一根醜陋的麻繩,蜿蜿蜒蜒爬滿葉相思整條脊柱。


    那是剔骨後留下的傷痕。在這裏,沒有人知道她有這樣的傷痕。


    包括丹丘生。


    他站在原地,呆若木雞。


    ☆、第十七章


    葉相思迅速轉身。一隻手擋在胸前, 避免衣服滑落,另一隻手驚慌失措地試圖用剩下的幾片碎布遮住身上的疤痕。一臉的驚恐,羞憤, 還有幽怨。


    “現在, 你還想留在這裏嗎……”葉相思雙目滿含怨恨。


    丹丘生啞口無言。


    他想上前安慰。


    剛走了半步,卻見葉相思就像看見了瘟神一般, 連退數步。


    他伸出去的手,慢慢的握成了拳, 慢慢地, 收回了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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