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穿過簷廊,呼呼作響。


    許久,趙晏平輕聲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一直都知道。”


    陸墨聞言,抬頭看向她略有些孤寂的背影。聽著她的指責,眼神中隱隱有些怒氣。


    “從我們第一次見麵那天起,你嫌我市井,你看不起我。”趙晏平依舊背對著他回憶著往事。


    “可我卻喜歡你,我覺得逗你生氣是件特別有意思的事。”想到每每拿著玉佩調戲他的那些時光,趙晏平語氣裏都透著笑意。


    陸墨眼神裏的憤怒有些緩和,依舊沒有出聲,任由她說下去。


    “慢慢的,我發現你也不是外表上看上去那麽高傲冷漠。摘星樓裏來了流氓你會皺眉,看見我安頓乞兒你看我的時候會特別溫柔。在我這喝醉了酒後會特別安靜又耐心的聽我說話。就是那時候,我才有了妄念。我想,會不會,你也不是太討厭我。”


    “會不會,你也有那麽一點也喜歡我呢?”


    趙晏平說道這裏頓了一下,看著窗欞上剛剛飄落的一朵枯葉。它看起來那樣堅硬,沒有鮮綠時的柔韌。可事實上又是這樣的脆弱,隻是無意間踩下去的一腳,便支離破碎。


    “後來,有一天周奕跑到店裏來問我,說為什麽陸墨有時候說著說著話便要來找你?我說因為是我總誆他允諾說來了就還他玉佩唄。他說不是吧,以前那玉佩也遺失過,怎麽沒見他這樣緊張?每次都走的匆匆的,隻要你遣了人來叫他,不管他手上有什麽事都一律放到一邊。”趙晏平回憶道。


    “後來,你多年不娶,又有人在我耳邊說過一些揣測的話。十一年後你回到容州帶著聖命來娶我,我也聽到過一些放在我身上似乎自不量力的話。”趙晏平吸了吸鼻子,總結道:“果然,最後證明,不管是從別人的嘴裏聽到的還是自己親耳聽到的,都不是真實的。”


    趙晏平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然後轉了過來。她看著眉頭緊皺的眼神不明的陸墨,輕呼了一口氣,下定了決心說道:


    “陸墨,咱們兩個和離吧。放過彼此,好不好?”


    陸墨冷著一張臉,眼神中熄滅的憤怒又重新燃起:“你不信我,我也一早就知道。”


    “從我回到容州看見你的那一刻起,你就不信我。”陸墨唇邊帶著一絲嘲諷:“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把我當做露水情緣,表麵上順了旨意,但背地裏早就留好了退路。”


    “你一開始就想著囑咐紀寧去抓避子的湯藥不就是嗎?”陸墨看著趙晏平的眼睛,那裏雖然有一些被拆穿之後的慌亂,但是沒有絲毫的否認。


    “你怪我選了納妾,那你說說,當時我若不說,你選的是什麽?”陸墨走到趙晏平直視著她的雙眼,逼問道。


    趙晏平瞳孔晃動的看著陸墨,張了張口,卻沒說出一句話來。


    陸墨失望的神情盡顯,他本沒想這樣逼問她的,可最終,還是成了這個局麵。


    他垂眸了片刻,漠然的說了一句隨你便便拂袖而去。


    隻剩了趙晏平一個人站在原地,忽然冷透四肢百骸。


    他說的沒錯,那日,若是她選。


    也不會選陸墨。


    紫雲閣的那位自從進了門之後就一直很安靜,即便是被人拿捏也忍氣吞聲。


    蕭淩英臉色十分沉重的推測道:“阮紫嫻不可能這麽沉得住氣,你可得小心,肯定挖坑等你跳呢。”


    趙晏平懶懶的斜了她一眼,沒精打采的應了兩聲。


    蕭淩英碰了碰她手肘,問道:“怎麽啦?這幾天一直也沒個笑臉。”


    趙晏平聞言直起後背,深呼了一口氣。精神好像好了一點,於是岔開話題同蕭淩英說道:“趙和最近在忙什麽,遣人去找了他兩次都沒見到麵。”


    “他最近好像私下裏見了不少朝臣,九哥也是,不知道他們在商量什麽事。”蕭淩英答道。


    話音剛落,蕭淩英反應了過來,她問道:“你這麽急找趙和幹什麽?出什麽事了?”


    趙晏平斜眼看了她一眼,思索了半天,最終說了實話:“我想回容州了。”


    “回就回唄,派人告訴他一聲不就行了。”蕭淩英不甚在意的說道。


    “回去之後,我就不打算再回來了。”趙晏平接著說道。


    蕭淩英聞言瞪大了眼睛看著她,一時沒說出話來。


    她就覺得不對勁,九哥這幾天也說陸墨整日裏死著個臉,壓迫的連他都不敢大聲說話了。


    想到這裏,蕭淩英忽然問道:“你準備什麽時候走?”


    “還沒想好,也就這幾天吧。”


    陸墨看見鎮紙下麵壓著的那張和離書時,心頭忽的一疼。這麽些個時日他一直覺得胸口沉悶的難受,似乎在這一刻突然加劇到難以忍受了。


    這一下疼,讓他清楚的徹徹底底,順便將一些不切實際的臆想全部打碎。


    福叔這個時候進了書房來說道:“公子,阮小姐又派人給您送甜湯來了。”


    陸墨頭也沒抬,冷冰冰的吩咐道:“跟往常一樣。”


    福叔答應了一聲,命人拿出去倒掉了。


    陸墨雖然在風月之事上經驗不多,但卻是個明白人。那種寵愛妾室以博正室夫人吃醋在意的蠢事他才不會做。


    其實倒不是這樣有多蠢,隻是以她那執拗的性子,他怕即使他後麵拚了命的挽回,也終成陌路。


    他低頭拈起了那張薄紙,心念一橫,撕了個粉碎。


    人是有覺悟的動物,有些東西丟了一次之後是不會允許自己丟第二次的。


    因為他已經嚐過了後悔是什麽滋味。


    作者有話要說:  加過【收藏】的朋友們就不要點了,會取消的哦~


    沒加【收藏】朋友們要點擊【收藏】哦~


    ☆、《晏晏餘生》之十九


    趙和剛一進門便看見陸墨兩手支在書案上,低頭仇視著麵前一堆撕得粉碎的紙。他背著光站在門口,將陸墨額上憤怒的青筋瞧得清楚。


    陸墨聽到他進門的聲響隨即抬頭看了他一眼,情緒還在剛剛撕毀的和離書裏沒有消散。


    趙和看見他戾氣十足的這一眼,趕忙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表情,挑了挑眉隨手坐下。


    “太倉令那邊查的怎麽樣?”陸墨麵色稍緩,放低了聲音問道。


    “所有信件全部找全,他放在秘閣裏,所以阮進忠派去的人一直都沒有找到。”


    “恩,最近你周圍有什麽異常沒有?”陸墨又問道。


    趙和思索了一會兒說道:“最近我府外確是有人盯著,但我派出去的人都比較隱秘,暫時他們不知道信件到了我手裏的事情。”


    陸墨想了了一會兒,沉吟道:“即便是這樣,也最好鬆懈鬆懈他們的防備,畢竟大事在即,他們多少都是有些感知的。我這納了妾,你們姐弟如此情深,你如果還是表現的這麽平靜,倒叫人生疑。”


    趙和聞言,同意的點了點頭。


    趙晏平剛從外麵回來,便得知上午趙和過來同陸墨大吵了一架。阮紫嫻正在書房長一句短一句的‘好言相勸’,趙晏平遠遠地朝著書房看了一眼。從她的視線看過去正好看見牆上掛著的幾幅名畫上被潑濺了好幾片墨漬。陸墨正黑著臉立在書案前,胸前劇烈的起伏著,十分的氣憤。


    趙晏平站了一會兒,然後漠然的轉了身,朝著自己的寢室走了。


    趙晏平進了屋便開始翻箱倒櫃起來,想回容州的欲望似乎沒有比今天更強烈過。四喜一臉哀怨的倚在門邊,怯怯的看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行李收拾的有幾天了,四喜媳婦不顧四喜的反對執意要隨趙晏平離京南下容州。把四喜愁的是寢食難安,又束手無策。


    趙晏平雖然也勸過,但四喜媳婦心誌堅定,她看久勸無果,也就隨她去了。四喜見她也勸不住,自己又不可能離了相府,便整日愁雲慘淡,徘徊於四喜媳婦身邊,希望她能回心轉意。


    ‘哢嚓’,砸碎東西的聲音又從四喜的房間傳了出來,趙晏平算了算,這大概是今天第四次了。


    四喜小兩口住的屋子離趙晏平的寢室有很遠一段距離,然而,她依舊能聽到爭吵聲。


    大概是,他也覺得她和陸墨走到盡頭了吧。趙晏平想。


    阮紫嫻在書房呆了好一會兒才回到了紫雲閣,她臉上帶著笑,走的十分輕快。


    眼見著趙晏平與陸墨是越戰越冷,等他們兩個和離之後,把她扶正難道還遠嗎?


    到時候陸墨身邊就隻有她一個人,阮紫嫻這樣想著想著,高興地都笑出了聲。隻是高興地過了頭,走著走著一不小心便跟對麵垂頭喪氣的四喜撞了個滿懷,兩個人一下子都跌坐到了地上。


    “狗奴才,沒長眼嗎?!”一旁的雪蕊一邊罵道,一邊趕忙將阮紫嫻扶了起來。


    四喜連頭都沒抬,隻是像個行屍走肉一般的跪在地上認了錯。也沒等阮紫嫻說起來,就渾渾噩噩的自己站了起來轉身走了。


    “哎!”雪蕊氣的上前便要將他拽回來,卻被阮紫嫻及時製止了。


    “小姐,他這樣無禮,簡直太不把您放在眼裏了!現在那趙氏馬上就要走了,是時候您該拿出點款兒來了。”雪蕊在一旁替阮紫嫻不平道。


    “這個四喜的媳婦不是非要跟著趙晏平走的那個嗎?”阮紫嫻思索道。


    “是啊,就是他。”


    “那他肯定心裏恨死趙晏平了,”阮紫嫻笑道:“今天晚飯後你把他悄悄地叫來,就說我有辦法讓她媳婦回心轉意。”


    “小姐,這還巴不得那趙氏快點走呢,您這時候應該順水推舟啊。”雪蕊問道。


    阮紫嫻聽了這話笑著的臉上浮現出了一股殺機,“走了是好,但死了豈不是更好?”


    四喜悶頭聽完了阮紫嫻的整個計劃,他捏著衣角,手指甲蓋被他摁的有些發白。


    他自詡一向是拎得清的,福叔以前也總誇他伶俐,辦事情有些頭腦。可聯合阮紫嫻謀殺夫人,這麽荒唐的事,卻怎麽聽起來一點都沒有紮耳的感覺?


    她說了很多,可他耳邊卻隻回想著那句話:若是趙晏平死了,你媳婦自然是要回來的。


    四喜眼中戾氣漸顯,他像是說服自己一樣想到:自古以來,女子本就應該遵從三從四德,相夫教子。像夫人這樣不守婦道整日在外拋頭露麵的,朝廷本就應該懲處,隻不過是她有錢而已。但凡是換一個人,世人定然不會容她這樣不守婦道!如今迷惑的連他媳婦都要同他和離,趙晏平就是始作俑者!


    本來他平靜美好的生活被她攪成這樣,難道不該死嗎?


    趙晏平回容州所行路線他是知道的,車馬也都是福叔交代給他安排的。阮紫嫻所說的半路劫殺完全是可行的。


    可是,畢竟是背主的事,這讓四喜顯得非常焦躁和猶豫。


    阮紫嫻笑了笑,十分有耐心的說道:“不急,這畢竟是件大事,做得成的必是個有勇有謀的。”阮紫嫻頓了一下,對著四喜露出十分讚賞的目光,“四喜,我相信你一定能成。”


    這話給了四喜一些信心,但他依舊有些猶豫。


    阮紫嫻接著說道:“至於後事你不必擔心,若是趙晏平死了,這相府自然是我說了算。難不成我還會把咱們兩人謀劃的這事說出來昭示眾人不成?”她站起來拍了拍四喜的肩膀,“福叔也有些年紀了,以後這相府的大管家,還得是年輕人來做。你說呢,四喜?”


    四喜抬眼,認真的看著眼前的阮紫嫻。心中對她剛才的那番話逐字逐句的理解了很久。然後,下定了決心。


    搖晃的燭光照在他笑的有些駭人的臉上,他說:“但憑夫人吩咐。”


    阮紫嫻聞言,滿意的笑了。


    桌上的茶已經涼透了,趙晏平看了看更漏,已經將近午夜。


    裝完最後一隻樟木箱,一抬頭,剛好對上陸墨的視線。


    他穿了一身黑衣,像是見不得人似的,隱在門簾後,一言不發。


    出乎她的意料,這臨走前的送別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樣。他隻是站在那裏,麵上既無對她的憤怒也沒有對她的愧疚。平靜的,像是她隻是出去到永安街上逛一圈還會回來一樣。


    兩廂無言了很久,趙晏平站了起來,終是忍不住了,問道:“明早我便走了,你有沒有什麽沒說的話要同我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丞相,倒追用點心好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於曦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於曦河並收藏丞相,倒追用點心好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