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原來那人還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楚衍眼睛一亮,臉上還帶著無所謂的笑意。


    一聽這句話,幸存修士的心驟然捏成一團,瑟瑟縮縮伸展不開。


    偏偏楚衍看不出他為難之處,還紆尊降貴地低下頭,直視著他的眼睛,“你看我是個講理的人,做事情總要講究個緣由因果。我隻看他說話太難聽行為又太放肆,難免下手重了些。誰想那人居然身份非同一般,這就讓我有點為難了。”


    “不過也對,如果不是那人腰杆硬橫行肆自慣了,也不會養成此等混賬性格。這樣吧,你替我向雲中城主賠個不是,說我不小心殺了他最喜歡的晚輩。如果他想報仇呢,我就在這處洞府裏等著他,不會逃跑也絕不失言。”


    楚衍眨著眼睛笑眯眯地說,還親切地在幸存修士肩上拍了拍,當真是一點架子都沒有,卻讓幸存修士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哪裏像是賠罪的話,分明是挑釁的話。若是性情酷烈的雲中城主能聽他講完這段話,那就是天大的稀罕事。


    “前輩,這不大好吧。”幸存修士快要哭了。好在楚衍語氣和藹態度從容,竟讓他有種莫名勇氣拚死一搏。


    等他看到羅永時,幸存修士立刻眼睛一亮,“不如讓這位道友替我前去,他是外人,想來雲中城主不會輕易發怒。我臉皮厚人又勤快,而且真心實意地佩服前輩,願意與您訂立神魂契約永生永世都不背叛……”


    羅永驚呆了。


    他沒想到,自己不過在一旁看看熱鬧,都能引來這種天大災劫。修士死到臨頭時有多厚顏無恥,他算是鎮長了見識。


    “這不大好吧。”羅永支支吾吾地反駁道,都沒注意自己和幸存修士說了同一句話,“我認識前輩的時間更久……”


    話說到一半他就啞然了,隻得求助般望向楚衍,期待這人能替自己出頭。


    楚衍應該會幫他吧,畢竟自己和他有些淵源,否則他也不必特意花時間找到自己,又承諾絕不會殺他。


    可羅永又覺得不牢靠,誰知道這位心思詭譎的大能心裏打著什麽主意,完全讓人想不通。


    羅永怯懦含糊的表情落在幸存修士眼中,就是他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四肢百骸中湧出一股力量,挺了挺胸站在楚衍麵前,“認識的時間久,並不代表你對前輩有多忠心。我為了前輩,連最苛刻的神魂契約都能訂立,你呢,你又能為前輩做到什麽地步?”


    訂立神魂契約,這羅永是絕不肯做的。


    他雖說修為平平活著還有些憋屈,也不願隨意將身家性命交付給一個陌生人,任由他差遣一生都毫無怨言,活像隻忠心耿耿的獵犬。


    不管是凡人活著抑或修士活著,都要有股心氣有股勁頭。不願妥協就是不肯妥協,哪怕明知生死關頭也是如此。


    羅永不再怯懦,他索性直截了當地說:“我不會巴結討好前輩,但我相信對於前輩而言,我的利用價值要比你大的多。”


    反正都是賭,羅永幹脆把所有本錢都壓上,隻為向楚衍證明自己並不怯懦更不謙卑。以這人古怪莫測性格,沒準楚衍還真看中此點。


    什麽話,這算什麽話?


    幸存修士幾乎要氣笑了,他可沒想到自己的競爭對手這麽蠢。都到了這種緊要關頭,竟連一句恭敬討好的話都不願意說。


    他當這位大能是他什麽人,是他父親是他師長麽?哪怕看到有人梗著脖子和自己鬥氣,大能還能心平氣和地忍下來,還能表現出那麽幾分欣賞惜才的意味。


    怕不是這人話本小說看多了,竟以為自己是整個世界的主角。想必也不用自己再說什麽,這位大能必有決定。


    “好了,別吵了。你們活像是氣性大的毛頭小子,非要一門心思逞強鬥狠,那多沒意思。”楚衍截斷了他們倆的話,衝幸存修士點了點頭,“我十分欣賞你,畢竟這麽臉皮厚肯低頭的人不多了。若是論當奴才的資質,閣下怕是無人能及。”


    幸存修士還未有何話語,羅永卻跟著喉結滾動一下。如果楚衍這樣說自己,他怕是絕對忍不下來,非要同這人理論一番。


    而雲中城修士越發滿意了,他謙卑地低下頭答:“多謝前輩誇讚,能替您當牛做馬,是在下的福分。”


    楚衍笑了,望著他的目光中帶著點懷念,“你倒與我一位故人有些相似,一樣的竭盡所能一樣的不要臉。”


    事情已然十拿九穩了,幸存修士心中一喜。他巴不得立刻跪下來衝楚衍磕三個響頭,哪怕管他叫爺爺都可以。


    “還請前輩盡情吩咐,在下赴湯蹈火再所不惜。”幸存修士彎腰低頭,恨不能讓自己的脊梁也低入塵土之中。


    “我還是那個要求,請你替我給雲中城主送個消息,就說我殺了他最喜歡的晚輩,邀他前來報仇。”楚衍唇角帶笑,一字字地說。


    幸存修士愣住了。他已然絕望又憤懣不平,自己究竟哪裏比不上那個愣頭青?論察言觀色卑躬屈膝,他可比那小子謙卑多了。


    “前輩……”他再次低聲請求。


    這回楚衍沒再容忍他,他輕輕打了個響指,一股飄忽不定的青煙就鑽進了幸存修士的耳朵眼裏,越鑽越深立時無影。


    他不由自主起身後退,頃刻間就倒飛出好幾丈距離,隻能看到楚衍隔著遙遠距離衝他揮了揮手,“委屈閣下了,麻煩請你替我跑一趟。如果那時你還活著,我自會好好答謝你。”


    話音輕而模糊,很快就聽不到了。而楚衍好像幹完了一件十分費力的事情般,他又是皺眉又是歎氣,連旁觀羅永若有所思的目光都不在意。


    “從始至終,前輩就沒有放過那個人的念頭,因為他剛才笑得最肆意,還替那看門修士拚命拍巴掌。”羅永說,“前輩睚眥必報得很,如此戲弄他一番,看他幾欲求生竭盡所能,最後希望破滅幾近絕望,大概前輩覺得很有趣。”


    “噢?原來你是這樣想的。”楚衍一揚眉,他又笑盈盈地問,“你可是覺得,我出爾反爾手段殘忍,這樣玩弄他人,也稱不上光明磊落之人。”


    “我倒覺得,前輩所作所為都是理所當然之事。有仇報仇,都是人之常情。”羅永一板一眼地答,模樣格外認真,“被人欺辱嘲弄時,有能為之人當場複仇,無能之人忍氣吞聲。前輩是大能是強者,出手報複洗刷仇恨,算不上多稀罕的事情。”


    “雖然前輩與雲中城修士之間的過節,也是前輩早已算計好的。”


    和他剛才膽戰心驚的模樣全然不同,羅永好似變了個人般,說起話來直來直去出人意料。


    楚衍沒生氣,他耐心細致地解釋道,“我也沒做多過分的事情啊,我家門鎖被撬還有人大搖大擺地闖了進來,東西還被他們翻得亂七八糟,總得讓我出出氣不是?”


    “偏偏這夥強盜小偷勢力非凡,不光有雲中城撐腰,背後肯定還有太上派做依靠。我把事情鬧得大一些,直接拽出隱藏的大能,再幹脆利落一刀了斷,還能少花點時間。畢竟時光寶貴,誰想和這群人牽連不清?”


    羅永喉結顫抖了一下,他確信楚衍說得全都是實話,這位大能當然也不屑撒謊。


    兜兜轉轉這麽久,羅永總算問清了楚衍潛入這處洞府的目的,盡管這答案聽來分外任性又不靠譜。


    他沒有感到半點安心,反而越發憂心忡忡。既是為了複仇報複,楚衍又何必帶上自己這麽個拖累,豈不是礙手礙腳隻會壞事麽?


    若是不能得到答案,恐怕羅永整顆心都是一直緊繃的,永遠不會舒展開來。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帶著點微笑繼續問:“不知前輩對我剛才那番表現,可是有些滿意?”


    話聽來沒頭沒腦,實際上是說楚衍剛才戲弄那幸存修士時,也暗中考校了羅永一回。如果當時羅永給出的答案不能讓楚衍滿意,恐怕被逼著給雲中城主送信的人,就是他了。


    這種精妙謹慎的算計,羅永才想清楚,也覺得脊背生寒後怕不已。


    “我沒考驗你啊,我考驗你幹嘛?”楚衍輕輕一揮手,眉眼間帶著點疲倦與不解,“年輕人不要想得太多,免得心力憔悴夜不能寐。”


    羅永可不會被這句話輕易糊弄住,他更覺得楚衍難對付了。


    這位大能模樣纖麗活像隻狐狸,說起話來也是半真半假讓人揣測不清。和這樣的人打交道,羅永怕是要時刻提防小心處處謹慎。


    他注視著楚衍閉目養神好一會,也不知這大能究竟有何打算。


    正如楚衍所說,雲中城主若是前來複仇,必定帶著浩浩蕩蕩好一群人,沒準還有太上派真人前來壓陣。


    楚衍說他是這處洞府的主人,根本是空口無憑胡攪蠻纏。反正青衣魔尊已經死了,誰也不能說清這處洞府究竟歸屬何人。最後怕不是還要狠狠打上一場,才能決定歸屬。


    而在傳言中,雲中城對外開放的之地,隻是這處洞府的最外層。


    還有好一群大能修士齊聚在內層苦思冥想,琢磨著怎樣破解陣法,成為這處洞府真正的主人。


    事關重大,雲中城不會善罷甘休,太上派也不會袖手旁觀。盡管楚衍自信滿滿行事張狂,恐怕他自己心裏都沒底吧?


    楚衍歇夠了,他驟然一睜眼,還是笑意清淺地問:“我說我是青衣魔尊的道侶,你信麽?”


    真是想什麽來什麽,即便羅永早對楚衍無恥的程度所有準備,他還沒想到這位大能還用先前那句話糊弄自己,著實一點誠意都沒有。


    隻是話不能直接說,否則定會惹怒他。


    羅永眼珠一轉,終於想到了比較含蓄的說法,“青衣魔尊已經殞滅數百年,他恐怕不會親自現身替前輩作證……”


    楚衍根本不在意羅永的話,他又感慨無比地歎了口氣,“其實就差最後一步,我們沒有訂立同修契約,否則我也不必花這麽大力氣搶洞府。簡蒼死了之後,我作為他的未來道侶繼承洞府,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麽?”


    “明明他當初都親口許諾,要把整座洞府轉贈給我,可惜就差那麽一道契約,我就成了不知好歹上門打劫的賊人。”


    厚顏無恥的大能憂傷地搖了搖頭,眼神憂鬱嘖嘖惋惜,仿佛真有這麽回事一般。


    羅永已經木然了,他不驚訝也不想多說什麽。


    隻看楚衍那張臉,他倒是相信青衣魔修會選他當道侶。就算是傳言中孤冷高傲容貌非凡的青衣魔修,大概也會被這位大能各種各樣的小手段下緩慢淪陷,羅永並不奇怪。


    偏偏楚衍談論起那位已經隕落的青衣魔尊時,語氣淡淡無有半點憂傷之意,活像是提到什麽素不相幹的陌生人。


    比起青衣魔尊,楚衍明顯更在意這座洞府,重視外物超過本人,著實涼薄得讓人難以相信。


    要麽是青衣魔尊選道侶沒眼光,隻看臉不挑性格,要麽是楚衍性格涼薄,即便他的道侶死了,他都不覺得難過。


    以羅永對楚衍的了解看,後一種可能性最大。


    從他與楚衍結識的這段時間看,楚衍看似張狂自大滿口假話,實際上他還真沒欺騙過羅永,犯不上也用不著。


    楚衍又一次說他是青衣魔尊的道侶,羅永就真心實意地相信他,都沒一點懷疑之處。這感覺來得莫名其妙,卻無比篤定,都沒猶豫躊躇的過程。


    “不要臉的雲中城,不要臉的太上派。”楚衍嘟嘟囔囔地說,“他們搬空了這座洞府中好多靈石好多物件,問都不問我的意見,我著實心疼得很。等我把這座洞府搶過來之後,就要把他們記賬的那本冊子要回來。誰占了我的便宜,我就要他加倍奉還!”


    羅永眼皮一跳,又悚然記起自己在剛認識楚衍的時候,毫無警惕地向這人吐露實情,說自己靠采摘這洞府中的凝碧花賺靈石。


    看這位大能摳門的勁頭,怕也不會放過他。


    他料想不錯,楚衍果然盯上了他。


    那雙形狀優美眼角微揚的眼睛中,明明澄澈空明什麽都沒有,卻莫名讓羅永心頭一緊。


    “算了,你是個窮鬼,人又這麽蠢,從你身上也摳不出靈石。”楚衍溫和地笑了笑,“安心吧,你的欠債一筆勾銷。”


    說是讓羅永安心,他反倒又繃緊了一顆心。


    羅永想不明白楚衍對自己這樣寬厚,究竟為了什麽。


    自己修為普通脾氣耿直,沒有靈石更無什麽值得人惦記的寶貝。就算羅永相貌不錯,比起楚衍來又差得太遠。還真如楚衍所說一般,自己就是個窮鬼蠢貨。


    想不清楚事情的窮鬼蠢貨,緊跟在楚衍身後,看他仔細踱步施展術法,都沒發現自己礙了事。


    “你剛巧踩在陣眼上,陣法開啟之後靈氣激發,你就會變成一灘肉醬。”


    楚衍話音涼薄,激得羅永狠狠一愣。他立時向外跨出幾尺,又跨出幾尺,就想走出陣法之外。


    誰想楚衍還是不滿意,他衝著羅永一抬眉,“回來,你太往外幹什麽。你與我距離太遠,我也護不住你。”


    前進也不是後退也不是,怎麽做都會礙眼。這回羅永確信,楚衍很記仇,他也會因為自己說錯話而記掛在心,變著法子折騰自己。


    “你沒學過《陣法要訣》麽,竟連這點事情都看不出來?”


    羅永誠懇地一搖頭,他還有點委屈地說:“晚輩是散修出身,從小到大都是孤苦無依。就連練氣入門,我都是撞大運撿到一本功法,就這麽糊裏糊塗修煉到元嬰,別人也都說我運氣好。”


    “我每一塊靈石都來之不易,極少與其他修士出手拚殺,因而沒有閑暇學習什麽陣法煉器煉丹。”


    “我知道了,是我誤會你了。”壞脾氣的大能表情稍稍柔和些,他示意羅永緊跟在身後,羅永立刻照做都無遲疑。


    楚衍手中攥住了什麽無形之物,明明無形卻在跳動鼓蕩,砰砰直響有聲音亦有顏色。


    盡管羅永看不出楚衍在幹什麽,卻能體會到周遭沉睡的靈氣被鼓動被驚醒,全是他從未見過從未體會過的奇怪景象。


    莫名地有風來了,吹散浮灰吹去塵土。這處寂靜花園中,亮起了好一圈明亮符文,閃閃爍爍地收尾相連互相疊加。


    光芒大盛塵埃逸散,驟然間千百個符文亮得刺目,聲勢浩大氣魄非凡,甚至能溝通天地引動萬物。


    大能的洞府就是非同一般,即便一處陣法,都有如此景象。


    羅永都不敢睜開眼睛。他本能地縮在楚衍身後,不敢踏出一步甚至還屏住呼吸,生怕自己打擾了楚衍。


    “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人人都想攻略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風之克羅地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風之克羅地亞並收藏人人都想攻略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