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皇帝當時下了朝,閑暇著,很快就被急性子的甄溥陽找到了。


    他也不管什麽禮數,開門見山:“父皇,為何要將十二皇弟托給兒臣的先生?”


    大多時候氣質都沉穩的少年因為這件事,氣喘籲籲的跑到他跟前,像是不講理的毛頭小子。


    皇帝對他莽撞的行為微微不滿,但還是給了回答。


    “你皇弟身子骨弱,不宜與大家一同學習,一向教導他的的先生又身體抱恙了,而太傅如此出眾,又是閑暇,最適合不過了。”


    說完,皇上還蒙蔽雙眼地補充了一句,“陽兒心善,朕信你會體諒皇弟的,是否?”


    全然褪下在朝堂上威嚴之氣的皇上,麵對自己的孩子,無比的親切溫和,耐著性子給他充分解釋。


    “李學士抱病,那還會有張學士、陳學士、林學士,為何一定要我的先生來教他?”甄溥陽不依不撓。


    他越說越氣,不禁咬了咬下唇,麵有懊悔之色,早知道他就不該讓別人知道那個人的好的。


    皇帝看他這副模樣,無欲言語太多。


    其實一開始並不是他的意思,而是因為,前段時間的某天,一向深居簡出的甄溥仁主動向他提出的要求。


    但他不能將這真正的理由說出,不然依這孩子的性子,怕是會要找甄溥仁的麻煩。


    他若無其事,微微擠出笑容,“朕是對太傅寄予厚望。”


    甄溥陽麵無表情,“賀太傅教導我已經十分疲累,兒臣不想自己的先生過於勞累。”


    雖然有些驚訝甄溥陽這麽會體諒人,但手心手背都是肉,更何況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這是已經做了的決定,身為一國之主,他更是難以收回,答應了另一個兒子的事情也不想再做改變。


    皇上拍了拍甄溥陽越發結實的臂膀,繼續對自己的寵兒溫聲開導。


    “賀太傅平時不處理國務,已經是十分空閑了,況且朕相信太傅的能力,別說一個皇子,就算是再來兩個,也能將他們管教得服服帖帖,是不是啊,陽兒?嗬嗬。”


    聽到他的話,甄溥陽不禁瞪圓了眼睛,父皇難不成還要再讓別的皇子來搶他的先生?甄溥仁一個還不夠?


    他皺眉,再這麽說下去怕是又要多來幾個煩人的。


    他知道分寸,也懂察父皇的言,觀父皇的色,這也是他受寵的一個原因。


    父皇這油鹽不進,任你撒潑的模樣,看來真是鐵了心了。他咬了咬牙,隻好作罷。


    反正瞧那個呆子,也不會有什麽本事壓到他頭上來。甄溥陽很快就平複了自己一時躁動的心情。


    見他終於不再爭辯,欲要放棄,皇帝露出慈祥的笑容,起身領他至門前,“你們是兄弟,一齊學習,也有個伴,不是很好嗎?”


    甄溥陽點了點頭,想著太傅先生也應該趕到了,頗為悶悶不樂地請安離去。


    鬧了這麽一出,赫朗也趕到了書房,在路上就大概聽聞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一踏進房裏,便看到了麵色不虞的甄溥陽,以及另一張陌生的臉龐,不用猜測,他便確定了他的身份。


    甄溥仁才十歲餘一二,身子骨虛,看起來更是稚嫩,白淨的臉頰上沒有過多表情,斯文又安靜,不像是愛說話的性子。


    赫朗垂眼看向低他不少的孩子,隻能看到他瘦弱的肩胛。


    在這之前他對這個十二皇子略有耳聞,知道他的生母難產而逝,很快就在其它兄弟出生的喜悅中被遺忘,無人問津。


    因此,他沒少受旁人的嘲諷,但是他稚嫩的心尤其敏感,心思細膩也不愛出風頭,遇事便退縮。


    因此,甄溥仁逐漸對人升起防備的高牆,終日習慣獨來獨往,養成了一副文靜內斂的性子。


    所幸皇帝懷著對他母親的憐憫,待他倒也算關懷,但是要說寵愛,便不可能了。


    思至如此,赫朗心中對這苦命的孩子多了一份同情,目光柔和地微微躬身,與他平視,親切問道:“讀過什麽書?”


    甄溥仁一驚,才意識到,他一進來第一句話竟然是對自己說的?


    抬頭便是赫朗清晰又俊朗的麵容,還有他注視的目光,他想多看一眼,卻又不好意思地垂眼。


    他受過鄙視與同情的目光不少,但是都讓他如坐針氈,倍感壓力。能真正處在平和的注視中,讓他很舒適。


    他微微一喜,這人果真像他想象中的那般好。


    甄溥陽抿起嘴,用力壓下眼底自然而然浮起的笑意,不讓自己的喜悅表露出來。


    與此同時,方才還緊張捏著衣角的手也鬆開了,落落大方地回視。


    “父皇讓學生跟著李學士讀過兩年書,可學生愚鈍,隻識得幾個字。”


    一開口他便自稱學生,瞬間進入了角色,這讓旁邊的甄溥陽眼角一抽,驚歎這人的厚顏無恥。


    赫朗點點頭,是了,李學士近日抱病回鄉修養,所以這孩子才會被皇帝交給他。


    不過這孩子說話謙卑,不以皇子的身份自矜,倒是個討人喜歡的。


    他的心都在殿下身上了,其他皇子均屬於競爭對手,他原本隻想隨意應付一下,但如若這孩子真心求學,他不介意抽出些精力完成皇上這份差事。


    可即便如此,得知他真的打算接手這孩子之後,他身後立馬就傳來了屬於甄溥陽的冷哼,甄溥陽有些為難。


    殿下似乎不太喜歡這個弟弟?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主角開始世界,弱是當然的,我也不喜歡一下子開金手指順風順水,不過越到後麵他應該就會越得心應手,然後才懂掌握自己的優勢。這是一個過程,不會突然很爆很爽…如若不喜,見諒了。qwq


    第12章 別扭


    甄溥仁來了之後,甄溥陽從始至終都不說話,就連赫朗給他書卷時,也是無動於衷,不予理睬。


    明明這不關赫朗的事情,但是他不知為何,心裏就是不舒服,像是被小石子硌著似的,所以也連帶他一起冷眼以待。


    赫朗也不管他,收回書卷。


    既然殿下愛耍性子,那就由他吧。他會縱容他,但可不是無理取鬧的。


    他是他的先生,可不是仆人。


    轉身,繼續把目光放在新學生上,他拍拍甄溥仁纖細的身板,帶他到書桌前。


    攤開一張紙質細膩的宣紙,赫朗一邊問他是否會寫字,一邊為他磨墨。


    得知他會寫字時,他的眼底浮出一絲欣喜,鼓勵他寫出來看看。


    甄溥仁沒向外人展現過自己的字體,所以有些羞澀,動作也凝滯起來。


    他念書晚,也是近年才有先生教他寫字,想到自己那些不算美觀的字,更是讓他自卑。


    即便如此,在先生的目光下,他還是鼓起勇氣,用纖細的手掌執起毛筆,在鋪好的紙張上仔仔細細地寫了自己的姓名出來。


    雖然端正,但是透露著稚嫩的氣息,筆畫也略顯虛浮。


    好奇地伸長脖子,不動聲色地瞄了眼他的字之後,甄溥陽嗤笑一聲。


    嘁,還以為多厲害呢,原來還比不上他的一半兒。


    被自己的皇兄嘲笑,甄溥仁臉上微微一熱,迫窘地收起紙張,失落地想,這原本是個展示自己的良機,可無奈他根本沒有與皇兄相比的能力。


    原本以為先生也會露出不以為意的輕視,對他失望。


    卻沒想到他卻麵色如常,溫柔地摸了摸自己的頭,又無奈地瞥了皇兄,示意他收斂。


    再接著,先生便握上了自己執著毛筆的手,淳厚溫潤的嗓音就在他耳邊清晰的響起,鼻間噴出的細小氣息也是那麽溫柔,搔得他的臉頰與心尖都癢的不行。


    “這般寫……字會更有棱角。”


    赫朗頓了頓筆尖,往下一拐,一個漂亮的筆鋒寫了出來。


    直到他鬆開手,讓甄溥仁自己試試,他臉上的熱意還是不退,反倒更甚。


    他滿懷信心,低頭不敢看赫朗,緊緊地攥起毛筆,回憶著剛才的感覺,照模照樣地也寫了一個甄字出來。


    甄溥陽平時都是最活躍的一個,此時卻難得的一言不發,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靜靜地看兩人互動。


    他們相處的氣氛似乎很融洽?甄溥陽看見赫朗麵上揚起的親切笑容,哼笑了一聲。


    他最不喜歡先生的一點就是他逢人就笑,虛偽的很。


    但他卻又最喜歡他笑得眉眼彎彎的模樣,說不上燦爛,就是溫柔得讓人想靠近。


    甄溥陽想,他或許是喜歡他隻看著自己笑。


    茶桌上的茶水已經涼透,甄溥陽拿起一杯灌進肚中,靠它來將心頭上的怒火來稍稍鎮壓下。


    既然兩人在學習,他也不會落下,隻是執起手中的書卷,他卻是一個字都看不下,甚至想將這滿是密密麻麻字眼的該死書本給撕了。


    赫朗的任務是輔佐甄溥陽登上皇位,自然不會再授以什麽帝王之道給甄溥仁。


    在選擇書本時,他就隻隨手挑了本教人修身養性的書給他。


    他也不算打發,但是教導一個陌生的皇子,總歸是沒有甄溥陽那麽細心的。


    甄溥仁眼中雖然沒有名利之心,也不像是想坐那位置的樣子,但是眼底還是有一分不甘,想要爭奪著什麽似的,反映出的內心遠沒有他表麵上表現出的那般平靜。


    是嫉妒他家殿下一向受恩寵而自己確是不受寵的皇子嗎?


    赫朗惋惜地搖頭,隻希望他未來成為真正的君子,不被醜陋肮髒的欲給汙染。


    但是甄溥陽明顯體會不到赫朗的用意,看到甄溥仁隻需要看一本書時,隻以為他的先生是偏愛這十二皇弟,舍不得他勞累看書。


    當下,甄溥陽立即翻起嘴角,嘴邊充滿譏諷,“太傅初見時,可是讓我看完了四書五經呢,怎麽到他這兒,就隻用看一本?”


    赫朗微微愣住,四書五經……那是原身要求的罷?他可不曾記得他讓他看過這些書。


    不過此時,這具身體的所作所為也被他全盤接收了。


    “你皇弟身子骨弱,適當看書即可,哪像你,就需要些聖賢書熏陶。”


    赫朗帶著淡淡的責備,屈起手指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心中不大明白甄溥陽今日的脾氣怎麽這麽爆。


    明明自己都已經如此受寵了,還與一個喪母的孩子計較公平這回事,他聽了這孩子的事都心疼,怎麽殿下身為他的皇兄,卻是半分同情都無。


    甄溥陽隻是被赫朗輕輕地敲了一下腦門,心底卻湧起一陣又一陣的委屈,如果是平時就算了,可現在還在皇弟的麵前,他更是覺得丟人。


    捂著腦門,甄溥陽像是受了不知道多大的虐待,也不說話,隻直直盯著兩人,要把他們盯出個洞似的。


    甄溥仁一方麵感激赫朗對他的關愛,另一麵也因為四皇兄的話心下難受。


    他雖然被兄弟們不平等對待的次數不少,但是也不是沒有自尊心,一聽甄溥陽這麽講,還讓他被先生敲了腦袋,便連忙回。


    “承蒙先生垂憐,學生資質中庸,腦子駑鈍,不似九皇兄那般聰明睿智,合該多下功夫苦讀的。”


    赫朗收回敲甄溥陽的手,縮進袖子裏。擔憂著,真的打疼他了?怎的這表情都不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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