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朗拱了拱手,目露謙遜之色,“莫要折煞在下,何人不知傅大人才是作詩大家。”


    這一推二去,皇上也發話了,“大家對賀太傅之文采早有耳聞,太傅莫要再推辭,就作詩一首助興罷。”


    盛情難卻,赫朗萬萬沒有再推脫的理由,望著皎月,忽的生出一絲惆悵。


    他在酒桌前踱了幾步,無意間對上甄溥陽一直暗中注視的目光,微微一怔,按理說這般的情景應是尷尬的,但是沒有,隨即,他們自然地相視一笑,短短的一眼中無數情愫流轉。


    赫朗心念一動,在桌上平鋪的寬大紙張上揮灑下筆墨。一詩作罷,掌聲雷動,他才鬆了一口氣,回到座位上。


    接著,其他人也不甘示弱,紛紛上前展示才藝,留下墨寶,趁著熱鬧,甄溥陽悄悄拉了他袖子,兩人一同溜到了無人的河邊。


    方才他一直沉默不語,赫朗還以為他是不喜自己拿他作詩,此時他才低聲稱讚:“先生作的詩極好。”


    赫朗受了誇獎,雙眼在明亮的月光下顯得特別閃耀。


    他是常自己作詩的,隻是以前隻能給春生、綠影這兩個院裏的貼身侍從看看,可他們大字不識一個,隻能閉眼說好,此時能得到他人的肯定,無論如何,他心中都是甜絲絲的。


    一直盯著河邊粼粼波紋的甄溥陽側目,問他:“隻是不知,先生詩中提到的月影少年是何人,如此有幸得到先生的垂青?”


    赫朗瞥他一眼,覺著殿下是知道的,但卻故意要他親口道出。


    見赫朗不說話,甄溥陽笑了,聲音很輕,但是不難聽出裏麵歡快的笑意。


    赫朗一臉平靜,他身為長輩,卻已經被殿下這個晚輩逗弄慣了。


    他忍不住側目看向甄溥陽望著湖麵的側臉,感歎歲月如梭,他在這個世界原來已經待了這麽長的時間,長到他的少年已經長大,要成為青年了。


    他生的快要比自己還高,麵容也是越來越俊,渾身的氣度如同上好璞玉,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就像今晚的圓月與清酒、香茗與湖麵上的倒影,他們都是一樣的美好。


    在赫朗陷入莫名的思緒時,甄溥陽始終望著湖麵上倒映出的,屬於他的影子。


    他害怕他望向先生時,會忍不住摻雜太多情緒,以至於他已經不敢正眼看他。


    甄溥陽想,這或許就是戀慕一個人時緊張的歡喜。


    當先生問他為何一直盯著河麵時,他的心跳漏了半拍,隻答道在看水中月。


    可他未道完的是,河麵不僅有水中月,還有他的心上人。


    ……


    估摸著天徹底晚了,兩人才又回席,這時各皇子們已坐到了一桌,太子甄溥嘉見著了甄溥陽,立馬招手,“老九,又去哪處玩耍了?兄弟們都等你呢。”


    甄溥陽隻好走到唯一的空位,撩起衣擺坐下。


    赫朗給了他一個眼神,提醒他謹言慎行,便也坐到了官員一席。


    甄溥陽和其他兄弟的關係隻算一般,之前的他不特意與他們競爭,他們也礙於他的恩寵與紈絝不敢對他下手,所以他們之間也不存在仇恨一說,但是此時一看,他們之間三三兩兩,有的是強顏歡笑,也有的是目露不滿。


    這種麵和心不和的場麵他最討厭,令他不悅地想要離桌,可不知一向和他關係平淡的太子今日怎麽會對他如此親和,一直拉著他談東談西。


    或許是因為甄溥嘉自己剛迎娶了太子妃,便也勸甄溥陽到了適婚的年齡就該早早成家,再立業,這一聊,便聊到兄弟們識趣散去為止,他的意圖也逐漸顯露出來。


    太子淡淡一笑,竟不避嫌地問他:“皇弟,你對那個位置可否感興趣?”


    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太有野心,他又補了一句,“你知道的,皇兄不似你們這麽機靈或者出眾,就是個平庸之才,這位置或許皇兄不適合。”


    甄溥陽暗暗冷笑,他的大哥竟如此虛偽,他知道甄溥嘉這話半分真半分假,真的是他的資質,假的是他的野心。


    明明他未成年之時就已經盯緊這個位置,認為它必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也是身為嫡長子的他應得的,卻要裝作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來讓他鬆懈,套出他的心思,來判斷是否要對他加以注意,他以前就那般窩囊,給兄弟們留下這般的印象?


    不過讓他們以為自己是隻顧玩樂,不諳國家之事的皇子也好,相信先生也是這麽想的。


    甄溥陽端起酒杯豪飲,裝作醉意已起的模樣糊弄了過去。


    沒想到的是過了太子這關,他的生母林妃又開始為難他,前者還好,尚在他能解決的範圍,可是後者,則讓他頭痛欲裂。


    不知他的母妃同皇上說了什麽,毫無征兆的,他就被賜婚了。


    對象是提督之女蔣語晴,他與她甚至素麵未謀,就要在月內將她迎娶過門,這無疑是五雷轟頂,也生生將他心中的盤算給劈斷了。


    瞬間,他心中慌忙的無以複加,那個人要是知道了這件事情,肯定會老老實實把自己推出去的,他才剛剛建立好的感情基礎,又要重新崩塌。


    甄溥陽氣急,不敢讓赫朗得知此事,打算去大殿鬧一場,非得要父皇收回旨意,可沒想到,赫朗早已知曉此事,也預料到了他的衝動,當即就將他攔下。


    君無戲言,如此利用自己的寵愛來任性,不僅是讓皇上為難,也同樣有消耗自己恩寵的危險。


    更何況,婚姻大事在皇室中鮮少能自作主張的,赫朗也覺得這個對象尚可,她是提督之女,在以往他與提督鮮少的幾次交際中見過一麵,猶記得她相貌姣好,但是脾性未知。


    即便是妾,能將她收入房中,也必定是堅固的助力,殿下從未接觸過軍務,所以在這方麵相對最弱,如若有提督的倒戈,在軍力方麵他可以提供極大的便利和援助。


    赫朗為他分析利弊,試圖將他說服,可甄溥陽卻一言不發,越聽麵色越沉。


    巨大的疑問充斥在他的腦海中,為什麽他的先生還能如此冷靜?難道他就對他娶妻沒有半分想法?他即將成為人夫他也不留半分眷戀?


    “你早就知道了。”甄溥陽沒忍住,滿目冷漠地盯著他開口,眼中不乏委屈與怨恨。


    作者有話要說:


    之後的劇情可能推進的相比之前快些,見諒。


    我發誓這本絕對不是慢穿!我會每個世界控製在八萬字以下的,不會像正確攻略那本一樣……一個世界十幾二十萬字【orz】食用愉快後排求留言~感覺殿下有點要黑的節奏。


    第20章 大婚


    麵對甄溥陽的目光如炬和滿腔苦澀,赫朗一時語塞。


    沒錯,他的確早些就將這些事情打探的一清二楚,不和殿下說隻是怕他會像此時一樣暴怒,像個任性的小孩,拒絕一切為他著想的安排,隻顧著自己開心。


    可他覺得,殿下是時候長大,承擔起身為成人應有的責任,為自己的奪位之路著想了。


    知道他吃軟不吃硬,赫朗柔聲拍了拍他的肩膀,被他一把甩開,顯然是還在氣頭上,他也不氣餒,繼續拉住他的手,直到他反握回來。


    “您不開心就將她當花瓶,放在您府上當個奴婢使喚,可好?況且皇上賜婚之後也將您封了王,賜了王府,離臣的府邸不過一街之隔,您便可以隨時隨地看望臣了,您難道不喜歡嗎?”


    雖然聽起來完全像是哄小孩的話,但是甄溥陽就是吃他這套,左想右想,盤算著這妾或許還能當做一個不錯的幌子和擋箭牌,才總歸是不甘願地點了頭。


    可後來他想了想自己要和另一個女人締結婚約,還是渾身惡寒,滿腔委屈,一身戾氣地衝去了母妃的殿裏,問清楚到底這樁好事究竟怎麽成的。


    林妃見他沒鬧得掀了屋頂,也就徹底放心了下來,風輕雲淡地告訴他,自己已經非常顧及他的感受了。蔣語晴脾氣大,非正妃不當,但她就是怕甄溥陽接受不了,所以才好說歹說,把千金納為他的妾。


    甄溥陽還欲要再力爭一番,一向疼愛他的母妃卻給了他一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將下人都驅散了才低聲罵道:“你以為母後不知道你背後做的有損顏麵之事嗎?和男子攪和到一起,你真是長本事了!從前你年齡尚幼,貪玩便算了,你父皇也會縱容著你,但你難道不知近日父皇抱恙,病情日益加深,其他兄弟都蠢蠢欲動,你此時如果不自己爭氣些,多思多慮,另尋捷徑,根本不要奢望其他!難道你想讓母妃與你舅舅,家中旁支都隨著沒落嗎?!”


    林妃說的美目大睜,神色扭曲,讓甄溥陽受到了不小震撼,心中一驚,瞬間語塞。


    原來在甄溥陽上次被他的母妃召來之後,林妃就派了人調查他身邊的一切來往,想要找出他的心上人究竟是誰,卻沒發現任何女子的蹤影,反倒是整日與太傅黏在一起。


    如若是為了正事就罷了,可他們私下交往時,甄溥陽的神情姿態完全不盡相同。


    林妃當時得知時,便勃然大怒,但是憑借多年縱橫後宮的強大心態而忍耐了下來。


    在這過程中,她也欣慰地發現了自己兒子有與其他官員的聯係,證明著他的兒子果真長大了,也是想要去拚一把的,竟然如此明智地在龍爭虎鬥的兄弟們之中隱藏的如此穩妥。


    既然如此,在他登位之前,他的身上更是不能留下任何一個汙點,不能給其他人任何的可乘之機來敗壞他們母子的風聲。


    說來也是驚險,服侍她已久的婢女竟是皇後多年前安□□來的人,如若不是被她早些發現處決了,這些醜聞早就被散布了出去,她就要被多年的宿敵給狠狠一擊,恐怕他們母子都要聲名狼藉,遭人白眼。


    納妾的事情,能夠完全掐斷流言冒出的可能,又可以為他帶來不小的幫助,一舉多得。林妃就不明白他的兒子為什麽如此執迷不悟,為了一個男人與自己的生母爭吵。


    甄溥陽聽完種種經過,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無數雜念衝擊著大腦,他的母親清楚地告訴他,他沒得選。


    不管是性情多麽剛強,多麽倔強得自傲的人,都在這等困境中無計可施,隻能收斂起脾性,步步為營。


    他想起先生同他說過的,“殿下,您該長大了。”


    可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些,恍惚中,昨日他還依偎在太傅懷中,而翌日,婚禮便開始籌辦了,到了月底,便正式是大婚之日。


    隻是這個喜慶的日子,卻辦得尤其簡單,雖說是納妾,無需大拜天地,但也省去了其他環節,最後隻剩下一席晚宴,竟是一點都沒有皇家婚禮的莊重模樣。


    不過眾人也不太意外,早就知道這九皇子不會同所有人一般循規蹈矩的。


    今日為止,甄溥陽還是未見過那蔣語晴一麵,晚宴時新娘子也不在場,他感歎自己至少最後還能再吃一頓舒心的飯。


    隻是接下來,他又不那麽舒心了。


    各位官員輪番敬酒,他淡淡點頭應下,甚至會加上幾句客套的稱讚與感謝,隻是到最後,赫朗也在晚宴時給他敬酒,他便不能再淡定了。


    “先生?您怎麽也——”他緊緊握住酒杯,微微顫抖,這種場合他並不希望被他見證。


    赫朗忽略他不佳的麵色,自顧自揚起祝福的笑容,“恭喜殿下娶親。”這便是他身為君臣該遵循的禮數與規矩,況且難道他身為他的先生,還不能出現嗎?


    “娶親?不過是卑賤的妾罷了。”甄溥陽聽了,心中微微悲哀,麵無表情地回答。


    赫朗微微一怔,殿下尚未情竇初開,他以為溫香軟玉在懷或許能讓他滿意些,卻未想到殿下對此事反感至此。


    “雖是妾,卻也是枕邊人,殿下莫要這般羞辱女子。”


    甄溥陽如鯁在喉,一口悶氣頂得他胸口難受,他緘默不語,隻靜靜看他,難道一直以來他的枕邊人不就是先生嗎?


    見他麵色是從所未有過的陰鬱,似乎他在短短時日中又變化不少,赫朗有些微妙,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脫離了他的計劃。


    他試圖讓氣氛活躍些,便高舉酒杯,送上最後一句賀語,“祝殿下百年好合,早生——”


    甄溥陽的臉簡直黑透了,立馬打斷他,“先生快快用膳吧。”隨即,便拋下了還在候著的官員,拉著他去用膳。


    隻可惜一頓晚宴味如嚼蠟,甄溥陽吃了幾口便停筷了,一直盯著赫朗慢吞吞的吃,時不時為他夾一箸菜。


    “九弟原來也會疼人?看來以後是個疼媳婦兒的,提督的千金真是有福氣!”席上的兄弟見狀,連忙開起了玩笑。


    甄溥陽搖了搖酒杯,敷衍一笑。


    沒有多久,遠遠的喊聲便傳來,“新娘子的花轎來咯——殿下莫要錯過良辰。”


    甄溥陽被一群人簇擁到殿中央,轉頭,卻發現赫朗的身影消失不見了,心情瞬間降到零點,不耐煩地推開身邊幾個起哄之人,全場被他突如其來的怒火而安靜了下來。


    在筵席上左看右看,可還是沒有發現他想看的身影,甄溥陽有些沮喪,空落落地轉身,失落地氣息來勢洶湧,讓他難以支架,將他整個人籠罩,心口像是被濕乎乎的一大團棉花塞住,讓他難以呼吸。


    洞房花燭夜之時,甄溥陽幹脆提起酒壺,一杯杯地吊著她,最後將新娘子灌得不省人事,待到三更,才扒了一身礙眼的喜服,換上夜行衣。


    門外有奴才守著,他便幹脆用輕功跳上了房梁,爬到了屋簷上,身形輕盈,步履飛快,輕車熟路地鑽進了赫朗的房中。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撒狗血了,令京城九成人震驚!大婚當日新郎洞房花燭夜時竟這般對待新娘……


    第21章 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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