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字一句,鏗鏘有力,敲打在赫朗的心上,讓他有一絲晃神,不禁猜測著幼時的敖立究竟受了多大的影響,在如此的環境之下成長,變成暴虐無情的魔頭也不是什麽怪事了。


    而他的母親,因為不願陷入打打殺殺的江湖糾紛,便獨自離開了混元。


    在敖立母親的死訊傳回來之後,敖盛也終於隨即離開追尋愛妻,將混元留給了敖立。


    還是少年的敖立,便一直待在平嶺山中,未出半步,也沒有等到雙親歸來。


    看完了這部分回憶的赫朗,心中翻湧,睜開了眼睛,眼見敖立的五官皺了起來,一副難受的樣子,赫朗也無意再繼續。


    為他掖好被子,轉身時,敖立竟微弱地拉住了他的袖子,在夢境中懇求著他不要離去。


    赫朗輕呼了一口氣,生怕驚醒了他的睡眠,便小心地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方才消失無蹤。


    雖然赫朗沒有吵醒他,但是顯然敖立的情況不佳,不一會兒就滿頭大汗,後背冰冷,猛地在大床上坐了起來,凝視著眼前豪華的寢殿,他顯得倉皇無措,四處搜尋著某個人的影子,卻是空無一人。


    翌日,鬼醫被早早地召集到寢殿。


    打量著教主極差的麵色,已經布滿了血絲的眼睛,似乎是一宿未眠,鬼醫惶恐地詢問他的身體狀況。


    卻隻聽敖立神色緊張地喊了幾句,“本座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鬼醫心下一鬆,“教主,這可是好事兒啊!”


    “可他……那個人……他……”敖立驅散了殿中的侍女,這才露出心情低落的神色。


    鬼醫聽著敖立的事情十幾二十年了,哪能不知道他心中是什麽意思,連忙安慰道:“教主莫急,朗小子不是那般不解人意之人,隻要說清便罷了,他哪兒能生您的氣呢。”


    於是他揮手便立即派人去喚右護法過來,打算當個說客,如若朗小子能將教主哄開心了,他們日子也好過了。


    想到那個人待會兒就會來,敖立的神經微微放鬆,平靜了下來。


    隻是過了一炷香時間,弟子才回來,支支吾吾地說尋遍了也不見人影,然後說自己在守關弟子那處看到了右護法登記外出,說是要做任務。


    他的話說到一半時,敖立身邊的空氣早就已經扭曲,鬼醫心下大叫糟糕,連忙讓小弟子退了下去,思忖朗小子怎麽在這個節骨眼無聲無息地離開?這不是坑他們呢嗎?


    作者有話要說:  猜朗朗去幹啥了


    ☆、心緒翻湧


    說實在的, 教主的性格還算平和,但是隻要稍有不滿,脾氣便像是點燃的爆竹一般,易燃易炸,聲勢浩大。


    試想一番,能有資格給右護法安排任務的,除了敖立還能有誰?可教主剛剛才恢複記憶, 這麽說來他是偷偷離開混元的,也不知所為何事。


    這下子,所有人的勸說都已經無效, 敖立怒極,立即將當日的守關弟子全部召集而來,質問他們為何給他過關。


    幾位守關弟子麵麵相覷,冷汗直下, 他們起先也覺得不對勁,因為教主一向是不會讓右護法離開他半步的, 更別說委派他去遠方做什麽任務,可是他們不敢惹怒右護法,也隻好就此放行。


    得不到任何關於他離開的信息,敖立立即將教中的弟子都派了出去, 勢要將他立即尋回。


    他一度想要親自出馬,但是混元剛剛重建,如若他不在此坐鎮,說不定左護法會卷土重來, 他一向不是願意顧全大局的人,但是看著手下之人的目光,他還是忍耐了下來,將所有人從殿中驅趕出去,一人倚在平時的軟椅之上。


    尋常赫朗都會站在他的右側,守候著他,為他端茶遞水,或者上前整理雜務,而敖立習慣了他的注視,這下發現身旁空無一人,竟是難以言說的鬱悶,明明武功已經全數恢複,但是他此時卻像是再次中了鎖功散,渾身軟弱無力。


    “走了……他走了……”敖立的麵色晦暗不明,無悲無喜,隻是嘴中一直喃喃自語,心下認定這人定是被他傷透了心,不願意再回來了。


    這樣的想法讓他覺得天旋地轉,為自己感到悲哀,驚訝於自己竟然會有這種種情竇初開的少女心緒。


    從一開始他就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人的不簡單,但是那個人的每一步靠近,都那麽帶有誘惑,讓他不忍拒絕,所以才會讓他就像是臨近懸崖之人,明知這萬丈深淵之下會是多麽危險,卻不知為何,望見了這其中破開的一束光芒,便心懷希望地縱身躍下,義無反顧。


    ……


    赫朗此次外出不為其他,隻為了幫敖立尋到他父母的消息與埋身之地。


    敖立再卸下心防之後,偶爾也會同他講些幼時的事情,卻也甚是無聊,隻說每日都在練功,至於父母更是隻字未提,也從來不派人去尋找他們的消息,赫朗怕這是他的心結所在,無論如何還是想要為他做這件事情。


    除此之外,赫朗也考慮到此時敖立失憶,對自己的態度怕是會十分惡劣,為了避免自己不知如何又惹得他發怒,他幹脆便出來了。


    瓜兔告訴赫朗,敖立的母親當初在獨自離開之後便染上了惡疾,便匆匆趕回混元,未想到在路上卻已支持不住而半路香消玉殞,而敖盛得到消息之後,心神大亂,一切複仇大計都被放下,立馬獨自出去尋找愛妻,也未留下消息,便一去不複還。


    這般的話,赫朗便猜測敖立母親的逝世之地會在回混元的幾條大路之間,再加上瓜兔提供的線索,路人的回答,他總算是尋到了一處地方。


    古代的交通工具速度不算快,即使赫朗已經用輕功來代替一些步行,但這段腳程也花費了幾日有餘。


    而這幾日之內,剛安定下來不久的混元教又亂了起來。


    因為右護法不再被重用,底下一些急於表現自己的弟子便開始暗自較量,想要奪得教主的注意力。


    他們這番明爭暗鬥讓敖立對著全教上下發了好一通火,撂了狠話,說右護法這個位置永遠不可能有他人可以坐上。


    一個不長眼的弟子悄悄嘟囔,“可右護法早就走了,說不定是判教了,不願意再回來了。”


    這句極輕的抱怨被耳力極佳的敖立收入耳中,當即變了麵色,恨不得直接擰斷他的脖子,“什麽?你說誰走了?再告訴本座一遍如何?”


    小弟子被嚇得瑟瑟發抖,幾乎要失禁,麵色驚恐地連連搖頭,支支吾吾,幾位長老也是看得心驚膽戰,連連勸說。


    雖說敖立是魔教之首,但這數十年來也從不會如此動真格地待屬下,看來現在是真的火氣上了頭,對屬下也起了殺意。


    敖立的瞳孔微微縮小,尋回了一絲理智,知曉自己這般不妥,立馬將手上的人放了下來,轉身伏在桌上,隱忍著低語:“不行!本座受不了了!他再不回來,本座便要瘋了!”


    他的尾音微微崩裂,足以讓人感受到他情緒是如何遊走在邊緣的。


    在場的氣氛凝滯,所有人的心弦都緊繃了起來,不知如何是好,隻能紛紛在埋怨赫朗以及期望他早日歸來,或是弟子們再機靈些,尋回些他的消息,以安撫已經化身為狂躁野獸的教主。


    鬼醫此時身為教主身旁的左護法,自然是被手下們都推了上去,他打量了一下敖立的神色,見他麵色陰沉如水,生人勿近的陰鬱模樣,也隻好硬著頭皮輕語:“教主,請您稍安勿躁,相信右護法不會丟下混元不管的,再等一段時間看看吧?或許右護法是另有要事,一時未來得及通知您呢?”


    “等?本座要等多久?!”敖立猛地睜眼看向他,隻怕他這一等便又是無果。


    盯著他的目光如炬,鬼醫單膝跪下,思量了一番,如若要當真離開這附近,去做些什麽事情,也應該要有半月有餘。


    顯然,這個答案完全不在敖立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


    他的喉頭微動,咽喉中發出一股隱忍的細碎嗚聲,最後才咬牙切齒地開口。“三日,本座再等他三日,如若無果,本座便出山,即使要將這天下翻遍,也必定要尋到他的蹤影。”


    屆時,他會親自將那人牢牢地關在混元裏,一步也不能出去,再也不會給他渾水摸魚的機會。


    他的決定不可置疑,眾人也隻好怏怏退下。


    待到殿內空無一人,他才喝了一口桌邊的烏龍茶,佯裝是那人為他沏的,細細地含著杯沿用唇瓣磨蹭了一會兒,才覺得自己的自欺欺人是多麽無趣,隨手便甩了這瓷杯。


    聽著破碎的聲音,敖立合起略顯疲憊的雙眼,仰著頭,慵懶而頹廢地靠在軟椅之上,脖頸上的喉結微微突起,形成一條流暢優美的線條。


    他腦中一遍又一遍地劃過相同的場景,在多年以前,母親也是那麽無聲無息離開混元的,而說過要回來的父親,也是一去不複還。


    敖立的心逐漸失了溫度,掙紮無比地想,所有要離開他的人,是不是都不會再回來?是不是他和混元,本身就並不討喜,遭了萬人嫌,所以才會讓他想要逃離?


    那個人的相貌身形都是一等一的,性子溫柔,談吐文雅,又通琴棋書畫,簡直是世上最好的人了,誰見了都是要喜歡,著迷的。


    麵對他這易怒的性子,他卻每次都願意被他欺負,即使被狼狽地轟出去,看起來卻還是那麽風度翩翩,惹人憐惜,無論他如何羞辱,他卻還是能夠笑意岑岑地坦然麵對,讓他瞬間不善言辭。


    他一邊想要給予那人唯一的溫柔,好讓他與自己更親近,一方麵卻又想要傷害他,將他推開,試一試這人對他的忍耐到底有沒有底線。


    他厭惡這樣矛盾的自己,又清楚地知道那個人沒有必要委身於這一個臭名遠揚的魔教之中,服侍他這麽一個喜怒無常脾氣暴躁的主子。


    或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像是外表成熟,內地脆弱的孩子一般發著別扭,自暴自棄地想,他要是一走了之,他便再也不用擔心他的溫柔何時會消失殆盡,他何時會離開自己。


    可現如今,他真正離開,而自己身邊空無一人,寂寞與孤獨成群而湧上將他吞噬之時,他才發現自己的糾結與憂慮,都是沒有必要的。


    他不善思考,那麽便直接了斷,那個人很好,他很喜歡,所以他要他。


    敖立的眼眶發熱,便抬起了手臂,蓋在雙眼上。


    作者有話要說:  水了一章,超慫,跑開


    ☆、初吻


    三日之限一到, 敖立便做好了出山的準備,他的雙眼之中一直是無法消散開的陰鬱,看得眾人焦急,這幾天,堂主們將自己手下的弟子都派遣了出去,混元教的絕大部分人手都用來尋找赫朗的蹤影了。


    幸好,就在最後一刻, 門外忽的衝進一個弟子,在眾目睽睽之下撲通地跪下,然後, 稟告他們已經尋到了右護法的消息,並且右護法也已經與他們一同歸來,引的敖立麵色大變。


    大家心下鬆了一口氣,同時也在猜測著, 右護法此次不告而別,惹得教主勃然大怒, 使混元這段時日都不得安寧,此次而歸必定會受到不小的懲罰。


    但是接下來的情況卻讓他們大跌眼鏡,瞠目結舌。


    隻見右護法的白靴子剛踏進門檻,教主便化作了一陣勁風, 在眨眼間來到了他身邊,深深地將自己埋在他的脖頸之間,甚至僵硬地蹭了蹭他的臉頰,明明是極其眷戀的一個擁抱, 敖立卻像是想要直接將這人揉進血肉裏,或者是直接一口吞食而下般凶狠。


    赫朗一口氣憋在喉中,眼中劃過一絲破窘與驚訝,還算冷靜地拍了拍緊緊抱住自己之人的後背,讓他先鬆開手,哪知敖立耍起了無賴,全然忘記了自己一教之主的身份,當著手下的麵便做出這樣丟人的動作,讓場上所有人都尷尬不已。


    鬼醫咳嗽了幾聲,識相地帶著弟兄們離去,最後還貼心地為他們關上了殿門。


    待到人都散了,赫朗才搖頭,將他推開:“教主……請您鬆手,您如此這般令屬下惶恐。”


    雖是如此生分的語氣,但赫朗心下卻是微微回暖,他從未有過的激動擁抱,以及他方才的顫抖與急促的呼吸,都證明了他必定是已經恢複了全部的記憶,並且對他有了深深的眷戀與懊悔。


    敖立終究是肯鬆手了,隻是卻是滿麵的委屈與辛酸,如泣如訴,低聲埋怨,“失憶的肯定是朗朗,現在你都不肯被本座抱了。”


    他想起兩人在外逃亡時的記憶,又是溫暖又是失落。


    那時的他如同稚子一般天真不諳世事,對他提出了許多過分的要求,那個人卻還是一一滿足他,並且與他親密無間,相濡以沫,日日不分離,夜夜都抵足而眠,而如今,在自己恢複了一切記憶之後,他便又變成了不冷不淡的疏遠模樣,這般的落差讓他如何能忍受得住?


    在他離開的這幾日,敖立晚上夢到他歸來的場景之時,便會欣喜地醒過來,卻隻發現身邊空無一人,這其中的心涼與寂寞,如同蝕骨之毒,足以將他在深夜中逼瘋。


    “今時不同往日……教主您已經恢複記憶,從前之事還是忘卻得好。”赫朗斟酌著開口,回憶起他之前是如何將敖立當做幼童般哄騙對待,便是一陣破窘,生怕敖立會提起這些事情。


    “忘卻?”敖立僵硬了一瞬,若有若無地苦笑了一聲,暗暗歎道:“你倒是灑脫,原來隻是徒留本座一人煩惱罷了。”


    赫朗未聽清他最後的呢喃,但也猜測到不是什麽好話,隻好悶不做聲。


    敖立看了他一眼,喉頭微微哽咽,堅決地轉過頭,艱難地背對著他開口,“你回去休息吧,本座一個人靜靜。”


    赫朗的眉頭微微垂下,心知自己的種種行為都傷了他的心,便無奈地低聲言語了一句,稍稍碰了碰敖立的肩頭,拉近距離道:“你不想聽我的解釋嗎?”


    “……”敖立轉頭,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解釋。


    接著,赫朗便帶著他來到了一處房間,正中央的桌子上放著一件嫩黃色綢緞所製成的外衣,被整齊地疊了起來,旁邊還有一個深色瓷罐。


    在敖立驚訝的目光之下,赫朗輕聲解釋:“我此次出行,尋到了夫人的衣冠塚,之後又在另外一個地方尋到了一罐骨灰……按重量看來,或許是兩個人的。”


    單單從這其中,便讓人生出許多猜想,也讓人心頭沉重,一時不知如何言語。


    敖立心口豁然一鬆,總算知道了那個人出外所為何事,但是對父母的遺物與骨灰,卻是興趣缺缺,垂著眼說了些“他們不要本座,本座也不要他們。”諸如此類的喪氣話。


    赫朗沉默不語,心知這些心結不是輕易便能解開的。


    不過見了父母的骨灰與遺物,敖立無論如何還是有一絲感觸,端詳了一番,便讓人好好尋著墳墓埋了起來,帶著一絲脆弱地拉著赫朗的手,目露情愫。


    他的身邊隻剩下了他這麽一個心之所在,所以從今以後,他絕對不會再讓他離開。


    敖立的心跳節拍大亂,極其缺乏安全感地將目光一直鎖在赫朗身上,雙手不安地握緊又放鬆,最後輕輕搭在赫朗的手上,低聲問道:“如若這世人都會拋棄於本座,那你呢?你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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