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洛文侯爵冷眼看著他們兩個一唱一和,嘴角的肌肉控製不住的抽動了幾下,“既然安迪修士有空閑,不知道能否去看望一下愛德華伯爵?”


    “那可不行,”這個提議遭到了對方想也不想的拒絕,“那個糙漢子一時半會是死不了的,我要先去看看可愛的小辛西婭。”


    “你!審判官是覺得羅瑟爾家的繼承人不重要嗎!”他氣結。


    安迪笑嘻嘻的回應︰“難道侯爵是覺得區區一個貴族繼承人比女王陛下還重要嗎?”


    氣氛又一次陷入了穀底,雙方一個怒瞪一個傻笑,誰都不肯退一步,愁的洛克子爵真揉太陽穴。就在他想再次打圓場的時候,就接連不斷的“吱嘎”聲給搶了風頭。


    所有人都聞聲望去,隻見之前緊閉的皇宮大門被人從內向外推開,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下,瘦弱的少女被拉出了長長的影子。


    現場鴉雀無聲,形容狼狽的女王迎著眾人的注視從宮門內走了出來,她穿著破破爛爛的裙子,臉上還帶著東一塊西一塊的泥土印,然而她頭頂的王冠依然端正,手裏的權杖仍然耀眼。


    “辛、辛西婭?”


    “陛下?”


    安迪與莫洛文侯爵同時出聲呼喚她,卻被她擺手壓下。


    “諸位,今日的騷亂已經平複,然朕要在這裏宣布一件不幸的事實,”少女王者注視著在場的眾人,目光從貴族和平民身上一一掃過,“吾國——偉大的卡斯蒂利亞,它的心髒——我們身後的這座皇宮,被入侵了。”


    女王的聲音很平穩,然而她的臣民呼吸卻不穩了起來。


    “自先祖建國壯舉以來,如此奇恥大辱尚數首次,朕與諸君都將被釘在國史的恥辱柱上。”


    辛西婭就像是不知道自己所說帶來了怎樣的效應,依然自顧自的說道︰“自聖光照耀此地以來,吾族一直都是最虔誠的追隨者,謹遵教訓,以謙卑平順為鐵則,日日省視自身,不敢有絲毫相違背。”


    “但在今日,朕要告訴諸位,忘掉那些廢話和無用的訓誡吧!”她提高了音量,“卡斯蒂利亞從來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朕以辛西婭一世的名義在此宣布,暗精靈之國卡斯蒂利亞,進入血之複仇狀態!”她將權杖重重的杵在了地上,“無論今日潛入皇宮的是誰,來自於哪裏,揪出他們!捕獲他們!撕裂他們!嚼碎他們!”


    “今日之辱!唯有以血洗血!”


    “哪怕戰至最後一人,此辱不洗,複仇不止!”


    辛西婭看向眼前隨著她的宣言而逐漸興奮的臣民,那一雙雙通紅的眼楮,臉上露出了殘忍的微笑。


    “朕在這裏向聖光宣誓,朕之所在,即是國土!”


    “讓朕看看你們的本事吧!”


    公曆2398年,卡斯蒂利亞的辛西婭女王在皇宮門口發表了後世著名的“複仇宣言”,將這個蟄伏了無數年的小國徹底從枷鎖中解放,瘋狂的暗精靈在短時間內就向世人昭示了他們鋒利的獠牙,被其他國家蔑稱為“瘋狗出籠”。


    當然了,後來的大陸統一史上,人們更喜歡將這一天稱之為“女王覺醒日”。


    第30章 征服世界的第三十步


    在茂盛的草叢中,一條通體漆黑的蛇正在蜿蜒前進,它猩紅的信子吞吐不定,口中發出“嘶嘶”的聲音,逶迤的身軀在翠綠的掩護下若隱若現,橢圓的頭部時不時抬起,金黃色的眼楮似乎在尋覓著什麽。


    黑蛇很快就找到了它的目標——一個僅有碗口粗細的地洞,它迫不及待的鑽了進去,光滑的鱗片擦過粗糙的草根,順著潮濕的泥土氣息一路向下,最終從一尊黃銅巨蛇口中爬出,進入了一座地下宮殿。


    宮殿的牆壁上燃燒著赤色的火焰,火光搖曳間,黑蛇的影子逐漸拉長、拉長,直到拉成一人高,扁平的蛇頭變得飽滿,細長的身軀長出了四肢,原本的爬行類動物就這麽變成了人形。


    瘟疫醫生拍了拍衣服蹭上的灰塵,手臂的擺動不可避免的牽扯到了未愈合的傷口,若不是有麵具擋著,說不定能看到他齜牙咧嘴的樣子。


    摸了摸臉上的鳥嘴麵具,他回想起那日被自己撕碎的情形,仍然心有餘悸。


    “真狼狽啊,瘟疫醫生。”


    一個幸災樂禍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一道頎長的身影不知何時依靠在了宮殿的廊柱上,將麵貌隱藏在了火光的陰影裏。


    “你瞧瞧你現在的樣子,跟喪家犬沒什麽兩樣吧?”


    被諷刺的瘟疫醫生也沒有生氣,反而歎了口氣,“就不能安慰一下好不容易活著回來的同伴嗎,小醜?”


    “我這不正是在安慰嗎?”被稱為“小醜”的人站直了身體,走出了陰影,誇張的妝容遮蓋住了他的麵容,“你看,我歡喜的都跑出來迎接你了啊!”


    瘟疫醫生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慘白的粉底塗滿了整張臉,猩紅的油彩畫出了血盆大口與圓滾滾的鼻頭,他的臉一半微笑一半哭泣,快樂與淒涼以鼻梁為界對撞,勾勒出一副滑稽的麵容。


    “你安慰別人的方式就是突然從暗中跳出來嗎?”他小小的抱怨了一下,“在黑暗的地方看到你那張臉可對心髒不好啊。”


    “被我直接嚇死了不是更好嗎?”


    渾然不覺自己說了多麽惡毒的話,穿著滑稽舞台裝的男人深處一條胳膊攬上了瘟疫醫生的肩頭,帶著他順著長廊往前走。


    “我們怎麽說也是‘沒有臉’二人組,幹嘛不在跟我親密一點呢,親愛的醫生?”


    一個戴著麵具,一個畫著彩妝,瘟疫醫生和小醜的真實長相一直都是錫安會的十大謎題之一。


    “大概是因為我比較愛惜生命吧。”瘟疫醫生說道,用手撥開了小醜的手臂。


    “嘁,你這麽無聊的家夥到底是怎麽混進來的啊。”被拒絕的小醜露出了不滿的表情。


    “選拔入會的標準似乎跟你想的不太一樣啊。”無論被怎麽揶揄,瘟疫醫生的口吻永遠都是彬彬有禮的。


    兩個人都步速不凡,寥寥幾句通道就走到了盡頭,一道裝點著古樸花紋的石門靜靜的矗立在二人麵前,小醜快走幾步上前,伸手敲了敲石門,“這裏是小醜和瘟疫醫生。”


    自報家門後,他向後退了幾步,厚重的石門顫動起來,兩扇石板從中間緩緩分開,露出了足以讓一人通過的縫隙。


    “親愛的,請。”


    小醜彎腰擺手,用甜膩膩的聲線說道。


    瘟疫醫生沒有動,隻是淡淡的看著前者,直到對方收起了誇張的做派,露出不耐煩的表情為止。


    “嘖,真是無聊啊,你這個廢物。”


    嘴裏罵罵咧咧,陰謀沒有得逞的小醜率先走過了石門,瘟疫醫生謹慎的跟在他身後,保持了不近不遠的距離。


    “太慢了!”


    他們剛剛進入石門背後的大殿,一個略顯尖利的聲音就高聲叫喊了起來,身後的石門也轟然關閉。


    “你們太慢了!竟然讓我們等了這麽久!”


    聲音的主人穿著黑紫色的長袍,寬大的兜帽遮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隻露出了鼻子以下的部位,他身材矮小,手抱胸站在一排石椅前,身後的五個座位正好空出了三個。


    “嘰嘰喳喳的吵死了,”小醜摳了摳耳朵,“你是更年期到了嗎,預言家?”


    一邊說著,他一邊走向了自己的座位,“再說了,沒有及時通知我的明明是你吧,這筆賬還沒跟你算呢。”


    被反詰的預言家一時語塞,隻能恨恨的放過了不服管教的小醜,把矛頭指向了沉默不語的瘟疫醫生。


    “看看是誰回來了,原來是我們的大英雄啊,”他陰陽怪氣的說道,“我記得我給你下達的命令是殺掉女王後立即回來複命吧?現在都已經是下午了!你這是跑去哪裏快活了呀?”


    “我並沒有去哪裏快活,隻是傷勢太重,拚接身體不得不耽擱了時間。”瘟疫醫生不卑不亢的回答。


    “這可真是個好理由,”紫衣人嘴角勾起了一個冷笑,“不過看在你完成了任務的份上……”


    “實際上,我有件事要向‘天選者’匯報。”瘟疫醫生打斷了預言師未出口的話,他平靜的目光投向正中央的座位,那裏坐著一個瞧著二郎腿的黑發青年,而在他的腳下,一隻渾身金黃的雄獅懶洋洋的側臥著。


    醫生越過了擋在身前的預言家,沒有理會對方猛然漲紅的臉頰,對著青年行了一禮,“十分抱歉,屬下沒能殺死辛西婭女王。”


    “什麽?!”拔高了音調的是預言家,紫色的鬥篷隨著他激動的情緒而抖動,“讓你去殺一個毫無抵抗力的小女孩,你竟然失手了?!”


    “是的。”


    “你這樣無能也算得上錫安會的幹事嗎?!”


    “不要像個女人一樣歇斯底裏啊,預言家,”小醜敲了敲座椅的扶手,對紫衣人發出了嘲弄,“你這副難看的嘴臉也算得上錫安會的幹事嗎?還是說,是在掩飾自己根本沒有預見到醫生會失手的無能?”


    “你!”


    迎接了對方怒瞪的男人越發得意忘形,“我什麽我?我隻是看不過你欺負我親愛的醫生而已啊。”


    “小醜。”


    坐在小醜身邊的藍發女子突然抬頭看向他,美麗而柔弱的容貌帶著一股易碎的虛幻感,她皺了皺眉,“女人也不會像預言家一樣的。”


    “啊,抱歉,抱歉,女巫,”小醜揮了揮手,爽快的表示了歉意,“是我的錯,我的發言太不謹慎。”


    預言家被兩個人聯合起來堵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哪怕隔著寬大的袍子也能看出胸膛在激烈的起伏。


    “好了,好了,你們都消停點吧。”


    王座上的黑發青年開口阻止了逐漸蔓延的爭吵,他伸手漫不經心的摸了摸腳下的獅子,看上去非常吊兒郎當,“為了點小事就吵個沒完,再囉嗦就殺光你們。”


    此言一出,果然沒有人再開口了。


    “這可真是稀奇,你竟然失手了啊,”他似笑非笑的看向彎著腰的瘟疫醫生,“怎麽?碰上了棘手的對手?”


    醫生點了點頭,“我碰上了看門狗瓦倫丁,阿列克謝並沒有按照計劃排除他。”


    “畢竟是瓦倫丁呢,”青年理解的點點頭,“那種類型的大美人真是超——難搞啊。”


    “隻不過是隻瘋狗而已。”預言家忿忿不平的嘟囔。


    “但是怎麽殺也殺不死吧,那家夥?”小醜托著腮說道,“明明都受過無數次的致命傷了,竟然還能活蹦亂跳的,這點簡直就跟醫生一樣呢,是吧,親愛的女巫?”


    藍發女子看了看小醜,又瞅了瞅醫生,憂鬱了片刻,微微點了點頭。


    “這隻不過是說明他和我一樣,都是被詛咒之人罷了。”瘟疫醫生淡淡的說道。


    “別這麽妄自菲薄嘛,”小醜笑嘻嘻的接話,“預言裏不是說天命之子的特征就是打不死嗎,說不定你和瓦倫丁也是候選人呢。”


    “別開玩笑了!”預言家指著黑發青年激動的喊道,“在我的預見裏,會長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小醜!你成天發表別有用心的言論,是想背叛錫安會嗎!”


    麵對預言家的控訴,被濃妝掩蓋了表情的男人聳了聳肩,“哎呀呀,隻是句玩笑話而已,我就是受不了你們這些一本正經的家夥,一個兩個簡直就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老實說,天命之子究竟是誰都無所謂吧?”他誇張的擺了擺手,“無論是天選者還是瘟疫醫生,隻要是錫安會的成員不就行了嗎?我們信奉的就是聖光,天命之子隻不過是重現錫安會正統榮光的有利身份而已,這點你可別搞錯啊,預言家。”


    瘟疫醫生瞥了小醜一眼,“我並不是天命之子,隻是擁有一副被詛咒的身軀,這點會裏早就有了結論。”


    “我倒是覺得小醜說的很對,”黑發青年嘴角勾勒出一個慵懶的笑容,“無論擁有什麽身份,無論擁有多大的權勢,我與諸位都是凝聚在信仰之下的,這點毋庸置疑。”


    他擺了擺手,“好了,起來入座吧,醫生,隻不過是失手了一次而已,瓦倫丁要是那麽好對付,教皇也不會那麽依仗他了。”


    “可是錯失了這一次機會,對方肯定會加倍警戒,想要再次出手就很難了啊,”預言家語調陰冷,“我覺得這憑這點,還是要以儆效尤的。”


    “預言家,”青年敲了敲雄獅的頭,臉上若有所思,“從一開始,刺殺卡斯蒂利亞女王就是你提出來的,我本想著隨著你來也無妨,但今天看你反應如此激烈,難不成你真的認為一個一無是處的小女孩會對我產生威脅?”


    他挑了挑眉,語氣裏蘊含著淡淡的不滿︰“從女巫搜集的資料來看,這個小姑娘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厭惡,一直到離開封地才剛剛認字吧?滿打滿算,到現在也才不到三年,她估計連稍微深入點的文章都看不懂,被更別說其他的精英教育了,而這麽一個廢物,你卻覺得她可以成為我的有力競爭者?”


    “我絲毫沒有侮辱蔑視您的意思!”預言家慌慌張張的解釋道,“隻是夢見給了我強力的預警,為了組織的大計,我才……!”


    “啊,又是神神叨叨的那一套。”小醜做了個鬼臉。


    女巫摸了摸手上捧著的水晶球,嘴裏喃喃說道︰“明明巫法占卜才更加準確……”


    預言家狠狠地瞪了落井下石的兩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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