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一個嶄新的國度後第一件事應該做什麽?


    按照辛西婭最真實的想法,當然去盡情大吃大喝一頓,有空閑再到處遊覽一下,最好在遊玩的空隙裏得到奧古斯都暴斃的消息,然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簡直不能更完美。


    用腳想也知道,這純屬不可能實現的妄想。


    事實是她被困在房間裏,看著洛克子爵指揮著仆人和侍衛將行李搬來搬去,而自己則被拘在軟的不象話的床鋪上,老老實實的拿著好幾張畫像死記硬背。


    “那個看起來一臉奸相的就是聖相貝爾蘭格斯,而那個一看就一腦子風花雪月的則是外事大臣克裏斯多夫,我知道名字很難記,但陛下你隻要知道他們誰是誰就行了。”


    已經卸任的授課老師伊恩又披掛上陣,拿著一遝資料辛辛苦苦的往辛西婭的榆木腦袋裏灌,這些基礎知識本來已經在來時的路上學習了一遍,此刻隻不過是查缺補漏和加強記憶。


    看著帶著水晶鏡片一副文質彬彬模樣的貝爾蘭格斯,又看看標準的北方美男子克裏斯多夫,辛西婭默默的把吐槽的話咽回了肚子裏,伊恩的形容詞和現實差異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或許人家就是有透過皮囊看穿本質的本事呢。


    “這兩個人再加上內務大臣羅爾德,就是奧古斯都的整個執政班底了。”


    高大的修士又往少女手裏塞了一張新的畫像,上麵是一個看起來格外憨厚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怎麽說呢,這個班底意外的年輕啊。”辛西婭對著畫像碎碎念。


    這話倒是沒錯,撇開根本看不出年齡的半精靈們不說,大部分國家的重臣都是爺爺輩的人物,稍微年輕點的也是娶妻生子很多年,哪像凱姆特的這三位,比起朝臣更應該去當貴公子。


    “誰叫奧古斯都喜歡呢,我們家的那些老頭子倒是一點也不想讓權,可借偉大的帝王隻喜歡野心勃勃的年輕人,看不上他們那幾塊朽木了。”


    一個輕快的聲音插了進來,辛西婭扭頭朝聲源處看去,隻見一名紅發修士依靠在門口,發現女王的目光後瀟灑的一擺手。


    “喲,小辛西婭,好久不見,想了我嗎?”


    “安迪!”她驚喜的叫道。


    久違的凱姆特青年撩了撩擋住半邊臉的劉海,撥開礙事的暗精靈侍衛,幾步走到了床前,對著辛西婭做了個鬼臉。


    “看到你氣色還這麽好我就放心了,這段時間我可真要被折騰壞了。”


    嘴上抱怨著,安迪接過了伊恩順手遞上來的梳子,直接抹上了辛西婭的頭頂。


    “好不容易能喘口氣,還被指使來給你打扮打扮,首領這個剝削下屬的奴隸主簡直不是人。”


    “哎?”辛西婭吃了一驚,“為什麽要給我打扮?”


    “當然是為了見客,”把話頭接過去的是伊恩,“我已經替你約好了與巴勒特主教共進晚餐,而明天呢,奧古斯都會有很大幾率召見你,得提前做好準備才行。”


    “本來吧,這是埃梅特那個死人妖的工作,”安迪招呼還在認真布置的洛克子爵要來了發帶,熟練的開始編發,“不過直到明天早上他都不會邁出房門一步的,幹脆就讓我來代勞了。”


    為什麽不會邁出房門一步?


    辛西婭眨了眨眼,識相的沒有深究。


    “話說傻大個你到底行不行啊,”損完了埃梅特後,安迪理所當然的把炮筒轉向了自己的老搭檔,“絮叨了這麽久還沒教會咱們的陛下,再這麽幹出活不出力就把你扔到妲……”


    他頓住了,那個吸取男人精氣的魔女已經不會回來了,扔到她床上自然也不再是什麽懲罰方式。


    “別這麽苛刻嘛,安迪,”伊恩一臉的無奈摸了摸頭,若無其事的幫他將不自然遮掩了過去,“我可不是教師,隻是個雇傭兵啊。”


    對妲諾絲的事一無所知的辛西婭自然不清楚二人話語裏的機鋒,對她而言,上一次聽到安迪和伊恩的鬥嘴已經是很久之前了,除了懷念之外,還總是覺得少了點什麽。


    “對了,表哥呢?”她問道,“他從方才出去了之後就沒回來。”


    “你問首領?”


    安迪嘴裏叼著幾個發卡含糊的回答道。


    “他去找咱們的新晉宮廷首席魔法師了,說是要跟他好好談談心。”


    “……這句話聽得我毛骨陳然。”


    辛西婭不安的挪了挪屁股,然後……


    “啊!什麽東西咯了我一下!”


    “陛下,請扶著我!”


    在一旁指揮侍從的洛克子爵聞言立即靠上前來,伸出手臂扶住因挪動而重心不穩的女王,輕輕鬆鬆的把她從床上提起來放到了地上,等到辛西婭站穩腳跟,伊恩和安迪對視一眼,小心翼翼的掀起了起碼有二十層厚的被褥,露出了最下麵光潔的床板而在床板之上,是一小顆還殘留著青色的豌豆。


    “臥槽?”


    說是要找宮廷首席魔法師好好談心的瓦倫丁自然不會知道自家表妹那邊已經被凱姆特人的奇葩習俗嚇得人仰馬翻了,他此刻正站在阿列克謝的房間門口,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去應付這隻老狐狸。


    以瓦倫丁對阿列克謝的了解,敲門這種瑣碎的事完全可以忽略,像是為了驗證他的想法,門內幽幽的傳來了一聲喟歎。


    “唉,進來吧。”


    既然得到了房間主人的許可,他也就不必客氣了,直接推開門走進去,兩三步走到坐在圓幾前的阿列克謝身前,一腳把他連人帶凳踹翻在地。


    “哈哈哈哈,真過分啊,瓦倫丁。”


    被如此對待的老人反而癱在地上笑了起來,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嗓子裏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息聲,顯然也是摔得不輕,可就算這樣,他依然表現出了樂不可支的欠揍模樣。


    “咳咳,咳咳,我這一把老骨頭可經不起你幾腳,難道格裏高利沒有教過你要尊老愛幼嗎?”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你這個包藏禍心的惡人也擠不進尊老愛幼的範圍吧?”


    “也是,我可是由教皇蓋章的徹頭徹尾的大壞蛋啊。”


    阿列克謝自嘲了一句,把椅子撥拉到一邊,試圖從地上爬起來,瓦倫丁那一腳確實把他踹的不輕折騰了半天也沒能順利站起來,隻能坐在地上喘粗氣。


    “別白費力氣了,”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瓦倫丁長腿一跨,正對著椅背坐了上去,“我可沒瘋到要跟一個危險之極的瘋子平等對話,你這樣我還能有點安全感。”


    “嘿嘿嘿。”阿列克謝發出了意味不明的笑聲。


    像是對無休止的嘴仗感到了厭煩,瓦倫丁擺了擺手。


    “敘舊就到此為止吧,交易的前提就是誠信和公平,我的兩條承諾已經兌現了,你的好侄子列維有了保障,也把你這個危險囚徒全須全尾的運進了加貝利,完美的履行了交易的條件,現在讓我看看你的價值吧。”


    “我的價值?”阿列克謝輕笑,“我現在人在這裏就是最大的價值。”


    瓦倫丁也笑了,“老東西,你耍我?”


    “我哪裏敢耍你啊,公爵大人,我現在還要在卡斯蒂利亞討生活呢。”


    阿列克謝聳了聳肩,雖說這段時間他長了點肉,但並沒有改變幹瘦的局麵,一動身上的衣物就晃蕩,有這種局麵還是托了偽裝用的填充物的福。


    “我此行唯有一個目標,那就是奧古斯都。”


    “奧古斯都和錫安會的關係,你我都心知肚明,”他舔了舔嘴唇,緩緩說道,“但你大概不知道,當初把奧古斯都帶進錫安會的就是我。”


    “怎麽?要跟我講述你們之間的愛恨情仇了嗎?”


    阿列克謝沒有理會瓦倫丁的惡意調侃,他的麵容嚴肅了起來,“當初長老會在他和瘟疫醫生之間猶豫不決,萊因哈特他們推舉他的弟子瘟疫醫生,是我力保了奧古斯都。”


    “瘟疫醫生也好,小醜也好,他們的不死都或多或少摻雜了人為的因素,唯有奧古斯都、唯有他是生來如此!”他說著說著神情就激動了起來。


    那是因為你沒見過辛西婭的時間回溯。


    瓦倫丁不無惡意的想到,可他也不得不承認,奧古斯都確實是他見過最難纏的對手。


    “然而,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錯誤,”已到暮年的主教歎了口氣,“作為始作俑者,我必須糾正它。”


    “如果你隻是想抒發情感,隻怕是找錯了傾訴對象。”


    始終得不到想要回答的青年站了起來,在大部分時間裏他的耐性從來不算好,既然再談下去也不過是浪費時間,不如直接走人來的爽快。


    “等等!”


    阿列克謝突然從地上彈了起來,以不符合形象的敏捷一把抓住了瓦倫丁的腳腕。


    “…呼呼……瘟疫醫生……還是小醜?”


    “哈?”


    “我知道你是,我知道你是,瘟疫醫生、小醜,你是哪一個?”


    “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瘋。”


    瓦倫丁不屑的抬腿擺脫了來自老人的束縛,阿列克謝畢竟已經將近七十歲了,隻要一用力就能輕易掙脫。


    “瓦倫丁!!”阿列克謝大吼一聲。


    “能殺死奧古斯都的隻有神明,然而神明並不光顧這裏。如果連這個都想不通,我們的交易也沒有必要存在了。”


    留下了這麽一句哈,青年打開門走了出去。


    第104章 征服世界的第一百零四步


    “奧古斯都有很大幾率會在明天召見你。”


    站在觥籌交錯的宴會廳裏,辛西婭真真正正明白了伊恩這句話的含義,她早已不是天真的小女孩,也沒有指望過半位麵第一大國和卡斯蒂利亞那樣的偏遠小國之間會有禮遇和平等,但也萬萬沒想到會是如此盛大的一場羞辱。


    這是一場以“迎接”為名的晚宴,迎接受邀而來的所有君主。


    是的,所有君主。


    不僅如此,貼心的內務大臣還按照三六九等給他們所有人都排好了出場順序。辛西婭簡直要佩服凱姆特帝國的耿直態度了,這跟直接拿個喇叭全城廣播“我不是針對誰,而是你們在坐的都是垃圾!”沒什麽兩樣。


    好吧,跟家大業大的他們相比,其他人也確實都是垃圾。


    這也是辛西婭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凱姆特皇帝奧古斯都,那是一個消瘦的年輕人,除去第一時間抓人眼球的黑發黑眼,他稱得上是一個標準的凱姆特美男子,五官精致,皮膚白晰,還帶著皇族特有的高貴氣質。


    他的腳下臥著一隻成年雄獅,正在懶散的甩著尾巴,是不是還會張開血盆大口打一個哈欠。


    而坐在奧古斯都的身旁的則是許久未見的巴勒特主教,日精靈依然是出塵的老樣子,白布蒙眼,與喧鬧的宴會格格不入。


    或許是她觀察的目光太赤裸裸,原本在逗弄獅子的奧古斯都抬起了頭,就這樣,兩名天命之子隔著無數人在華麗的宴會廳裏完成了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對視。


    “殺了他!”


    一個聲音在辛西婭的腦子裏猛然響起,飄渺高遠又帶著決絕的殺意,像是宿命在發出低吼,又在視線錯開時消失無蹤。


    辛西婭握緊了手裏的酒杯,胸膛中的心髒跳得飛快,過度激昂的情緒讓她無法保持平靜,微微顫抖的軀體讓杯中的酒液也跟著搖晃。


    看到暗精靈少女移開了視線,貴為帝王的黑發青年倒是緩緩的笑了,他像是遇到了極為有趣的事情,眼睛微微一彎,像是兩輪月牙,流露出了愉快的氣息,配上他英俊的容貌,當真可以讚一句賞心悅目,隻是那雙漆黑的眼睛,乍看之下清澈至極,卻又深邃無底。


    “陛下?”


    端著紅酒瓶的宰相貝爾蘭德斯遲疑的問道,奧古斯都展現的笑容在一瞬間令他心悸,托著紅酒瓶的手也不禁抖動了一下,以至於讓幾滴鮮紅的酒液灑跳出了高腳杯,灑落到了帝王白晰的手背上。


    奧古斯都瞄了一眼濺到了手上的紅酒,就像是畫麵倒播,原本已經四濺開來的水珠從皮膚上被剝離,重新凝成水珠懸浮在空中,又一路上升,跳回了剛倒滿的酒杯中,驚起了一圈又一圈漣漪。


    貝爾蘭德斯的麵皮忍不住抽了抽,不管看過多少遍自家陛下這股神奇又可怕的能力,他都無法做到淡然以對。


    “沒什麽,隻是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


    沒有去理會宰相複雜的情緒,奧古斯都拿起了高腳杯,微微晃了晃,透明的杯壁倒映出他臉上殘留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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