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呦趕忙將她扶起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她抱著,哇啦啦一通亂哭,鹿呦沒忍住,也紅了眼眶,一時間,兩個人在瓜田裏開始了一場別後肝腸寸斷的訴說。


    法器上趴著的狐狸:……


    瓜秧上站著的刺蝟:……


    “呦呦,你都不知道我這兩天是怎麽過的,嗚嗚……我被水流一直衝著衝著就到了一個奇怪的地方,到處都是西瓜,我連出路都找不到,餓了也隻能啃啃瓜,這裏除了瓜什麽都沒有,哦不,還有一隻刺蝟,嗚嗚……”


    鹿呦:……


    合著自己擔心的這兩天,她就一直在啃瓜是吧?


    向元靈哭了半天終於穩定了情緒,抹了把眼淚問道:“呦呦,你叔叔呢?”


    “叔叔?”鹿呦一時沒反應過來。


    向元靈驚訝看她:“沈叔叔啊!他沒跟過來嗎?”


    “噢噢,你說的是沈卿塵啊。”


    鹿呦恍然,略有低迷道:“他啊,我也不知道……可能凶多吉少了吧,等出秘境之後,咱們找你師父給他做場法事,超度一下吧。”


    向元靈也跟著歎了一聲:“你叔長得怪水靈的,就這麽沒了,挺可惜的。”


    鹿呦感慨道:“這大概就是自古紅顏多薄命吧……”


    趴在法器上的某狐狸卻在聽到這個名字時,瞬間抬起了頭。


    沈卿塵?他怎麽會在這裏?還是和她在一起??


    想到那個老鬼之前對她產生的覬覦之心,他心裏突然有了些不祥的預感,又在看到她身上,明顯不屬於她且頗為眼熟騷包的衣服時,驀地反應過來了什麽,眸色驟然一沉。


    -


    而此刻,在一片廢墟墓地之中,一隻沾滿鮮血的手掌霍然從地底伸出,指節輕彎,青筋嶙峋,縱橫交錯的傷痕從纖細的手腕一直延伸到手背,掌心處卻緊摳著一枚龍眼大小的青色內丹。


    緊接著,周圍土礫磚石抖動,一道瘦長的身影喘著粗氣,從廢墟下艱難地爬了出來,帶血的長劍被仍在一旁,他攤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滿身狼狽卻仍不掩其絕色容貌。


    半晌,緩緩爬起,看向那個倒塌在廢墟中的金色龍椅,輕嗤一聲,“都到這個份兒上了,還不願離開麽,這世上果真還是執著的人多啊……”


    說罷,將那顆還沾著血的內丹送進嘴裏,一口咽了下去,闔上眼盤腿坐下,開始吸收這墓地裏還未完全消散的靈力。


    -


    因為接上了向元靈,兩個人加一隻狐狸,再加一隻刺蝟,鹿呦的小飛行器明顯就不夠看了,於是她便把烏林給她做的那艘飛舟給拿了出來。


    這飛舟好是好,就是塊頭太大,十分引人注目,逃跑起來也不夠靈便,所以鹿呦一直沒用它,但現在一上去,看到裏麵幹淨整潔的臥室,心裏還是生出暖烘烘的感覺,轉而又是一陣難受。


    也不知道烏林和秋允之現在怎麽樣了。


    兩人身上都是髒兮兮的,還好舟上之前被她放了兩套幹淨的換洗衣物,鹿呦操縱飛舟飛到了一處清澈見底的溪泉邊,準備在這裏簡單清洗一下身體。


    照例,兩個人輪流站崗防守。


    等向元靈洗完,鹿呦才抱著衣服來到了溪邊。


    此時,已近暮夜,血月懸升,星光黯淡,岸上樹蔭婆娑,搖曳起舞,河中央清波蕩漾,光影細碎,褪去衣服、赤裸著纖白脊背的少女緩緩步入水中,一頭青絲如水傾瀉,拖曳在波光粼粼的水麵,在月光下散發著瑩瑩柔光。


    這水還挺冷的,鹿呦剛一下去,就打了個哆嗦,但適應了一會兒,倒也覺得還能忍受。


    這處水潭並不深,她用神識細細探過,除了一些遊魚並沒有其他妖獸,連日來的疲憊似乎在此刻得到了緩解,她輕輕閉上眼,享受起了這難得的平靜,卻沒看到岸邊倏然出現的一道白色獸影。


    身體修長,渾身似雪,踩著纖細的四肢站在樹影下,目光靜悒地垂睨著水下的少女,看了好一會兒,緩步走到她放置衣服的草堆旁,姿態高雅地抬起爪子,然後一爪pia飛掉那件髒了的白袍,像仍什麽髒物一般,給它扯飛到了水裏,直到那件騷包的衣服隨著河水流走不見,才不緊不慢地踱回了原來的位置,俯身清洗了一下爪子,安安靜靜地趴在了草地上。


    這一切他做的無聲無息,眼神卻一直都沒有離開過河裏那抹嫵媚纖弱的身影,堇色的瞳仁似染金的寶石,曳著淺淺的流光,目光幽冷偏暗,還劃過一縷不易察覺的戾氣。


    她為什麽會穿沈卿塵的衣服?難道她之前捏破血魄向他求救,就是因為那個老鬼?


    他做了什麽?強迫她了?


    應該不會,她連自己的觸碰都那麽討厭,又怎會想著給一個強迫過她的人超度一下?


    或者,隻是巧合?


    沈卿塵到這秘境來無非是為了天魂凝露,這麽危險的地方,他即使對她有心,也不可能將她帶進來。


    害她的應是另有其人,且修為不低,以自己出劍的速度竟然未能傷到對方,而以她的性子也不可能主動進秘境,那就隻可能是被人逼迫或追殺至此。


    若是逼迫,必然是因為她是無垢之體,但知曉此事的人少之又少,普通人連‘無垢之體’是什麽都不知道,要麽對方可能是妖族人,要麽對方是活了不少年歲、見多識廣的老怪物。


    若是追殺,又是因何呢?她得罪過什麽人?除了宋俟那幾個徒弟,倒也沒見她跟誰結過仇。


    但若說這幾人有膽子、有能力殺她,他卻是不信的。


    就算有,這背後也必有高人指點。


    高人?這來安城裏有哪個世家會想不開去得罪青雲宗的仙尊?長澤風就罷了,他卻是明目張膽去陳家警告過人的,這些人竟也能無視?


    以這些人對家族的重視程度,不太可能會做自損根基的事……


    雲義想的出神,連自己身邊什麽時候多了道人影都不知道。


    他的記憶尚且零碎,很多都是自己拚湊得來,對於鹿呦有關的部分,記得倒是清晰,雖然畫麵也跟卡了馬賽克似的,但當時的心情和感受卻保留了下來,最深刻的莫過於她死時的場景和死後那段陰暗的時光,至於其他不相幹的人和事,卻都模糊的很,所以也不曉得害她的人早在前世就被他殺過一遍了。


    “呦呦,你還沒洗完啊?”


    向元靈的聲音突然響起,沒得給他駭了一跳,如今重傷之下,身體之孱弱,和普通妖獸也沒什麽區別。


    他有些不悅地看了一眼旁邊這個打擾他的人,移步離她遠了一點。


    “好啦好啦,馬上出來了!”鹿呦應了一聲,開始慢慢往岸邊靠攏。


    他眼睛一直,又有些不高興地跑了回去,用大尾巴來回掃在向元靈的眼前,遮擋住她的視線。


    女的又怎麽了?女的就不該避嫌嗎?


    朋友又怎麽了?朋友就能看別人的裸體?


    玄微是怎麽教徒弟的!?


    等這次回去定要找他好好問道問道!


    向元靈倒不知這些,還以為這隻美麗的白狐是在跟她嬉戲,還順手擼了一把他的大尾巴,哪知,剛剛看著還溫順無比的獸卻頃刻炸毛,猛地齜咧出鋒利尖銳的獠牙,目光陰鷙狠戾地盯著她,仿佛下一瞬間就會撲上來咬斷她的喉嚨。


    向元靈脊背一涼,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三四步,差點沒嚇地跌在了地上。


    嗚嗚這是什麽眼神好恐怖,比清月師尊還恐怖!


    自從跟著鹿呦去青寒峰學過一段時間劍後,向元靈心裏最害怕的人,已經從自家師父完美地替換成了那位傳聞中的煞神師尊,雖然他也沒實質性地做啥,但盯著你的時候,就是莫名讓人感覺頭皮發麻,隻要有他在,向元靈是從來不敢偷懶的,他不在,就隨便摸兩下魚打發一下。


    現在乍然之間,被一個比清月師尊還可怕的東西盯住,向元靈隻覺汗毛倒豎,手腳發軟,十分後悔自己剛剛的手賤。


    鹿呦剛剛上岸攏好衣服,就看到這麽一副場景,揪著那狐狸的耳朵,輕輕打了它一嘴巴子,斥道:“凶什麽凶?再凶給你燉湯了。”


    某狐狸:……


    向元靈:……


    呦呦真的好勇啊啊啊!!


    某狐狸磨了磨牙,原地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耷下尾巴,垂下腦袋,一瘸一拐地、背影落寞地離開了現場,隨後躍進飛舟裏蜷在角落不再動彈,地上還蜿蜒著他滴落下來的血漬。


    ——


    鹿呦心裏莫名生出了一種類似於負罪感的東西。


    不是,它凶人還有理了?


    向元靈嘀咕道:“總覺得它好可憐欸……”


    鹿呦:不是,剛剛凶你的不是它嗎?


    月上中天,腐草為螢,小飛舟被停靠在河岸不遠處,周圍一片墨色,唯有撲閃的流螢閃著幽綠的光芒,宛若細碎流火,明滅在葉梢草梗之間。


    鹿呦一上船就看到那隻狐狸趴在船頭的位置,小巧精致的腦袋埋在爪子裏,隻露出兩隻尖尖的白耳,毛茸茸的尾巴團成一圈,環裹著自己,甲板上還逶迤著一地鮮血。


    鹿呦施了個清塵訣,又拿來抹布擦掉頑固沾染的血漬,才從旁邊抬了一根小板凳坐在了它麵前,低頭瞅了它半晌,輕聲問:“生氣啦?”


    小狐狸晃了下尾巴,把腦袋別去另一邊,繼續趴著,明顯不想理她。


    他當然生氣!


    她不僅穿別的男人衣服,還當著別人的麵、還是一個小輩的麵打他!他不要麵子的嘛!


    不顧一切來找她,好不容易死裏逃生才見到她,結果她不僅要拿他當儲備糧,現在還給了他一個大比兜!


    退一萬步講,就算她真的想打,就不能私底下打嗎?


    要不是現在受傷太嚴重不能變為人形,他定要把她壓在身下,讓她為自己的所作所為狠狠付出代價!


    某隻狐狸怨憤衝天,眸子都微紅了。


    其實被打還是其次,一想到她穿著沈卿塵那身騷包衣服不知道跟沈卿塵待在一起做了什麽,他就氣得想砍人。


    沈卿塵有什麽好的?一隻活了幾千年的厲鬼,騷的跟個花孔雀似的,背地裏的肮髒手段又能比他好多少?她拒絕他的觸碰,卻能毫不嫌棄地穿著那隻老鬼的衣服是嗎?


    她都沒穿過自己的衣服!


    某隻狐狸越想越氣,連小腹都脹鼓了起來,鮮血更是越流越歡。


    鹿呦看了它一會兒,試圖跟它講道理:“你一隻狐狸,有必要這麽小氣嗎?不就是打了你一下嘛,又沒多重,何況要不是你先凶人,我也不能打你不是?”


    某狐狸從喉嚨裏溢出一聲低哼,用尾巴把自己裹得更緊了一些。


    鹿呦歎了口氣,從地上把它抱進了懷裏。


    他僵了一瞬,倒也沒有反抗,隻是咕嘰了一聲氣音,隨後就軟軟地窩進了她懷裏,順便把頭埋在她胸口蹭了蹭。


    算了,看在她都主動抱他的份上了,就暫且揭過這一篇吧,等變回人形後再找她討要回來。


    “明明是你賴著我的,現在我不僅要給你治傷換藥,還得哄著你,你覺得這合理嗎?”


    鹿呦把它翻過來,拿幹淨的巾帕擦淨它腹部的血液,重新解開綁著的繃帶,輕皺眉頭看著裏麵已經有些潰爛的傷口。


    這到底是怎麽傷成這樣的?區區一隻鷹鷲獸有那麽大的威力嗎?連她花重金購買的療傷藥都不管用,再這樣下去,這隻小狐狸恐怕是沒幾日可活了。


    因為前世被一隻變態狐妖所殺,所以鹿呦對狐狸這種生物其實是有些懼怕的,但不知為何,眼前這一隻卻很不同,在它身上有種令人熟悉的感覺,很奇怪,但也讓她無法丟下它不管。


    估計是因為長得太好看,而她的顏狗屬性又犯了吧。


    鹿呦暗自嘀咕,對自己有點無奈。


    小狐狸卻在她懷裏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尾巴一掃一掃的,連小爪子都蜷了起來,腦袋還埋在她胸口時不時地蹭一蹭,耳朵尖都軟軟塌下來。


    鹿呦沒忍住,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腦袋。


    這手感是真不錯啊,油光水滑的,還蓬鬆柔軟,要是大冬天抱著睡覺,肯定暖和。


    它哼唧了一聲,腦袋蹭得更歡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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