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還挺可愛的,要是因為傷口潰爛而死,倒是讓人有些不忍心了。


    鹿呦想了想,從儲物戒裏拿出金創藥瓶,咬破食指,將自己的血滴了進去。


    無垢之體的血液可以揚清抑濁,滌瑕蕩穢,也不知道對這狐狸的傷勢有沒有用,權且死馬當作活馬醫吧。


    滴了大約半瓶血後,鹿呦又用靈力在裏麵攪合攪合,隨後便準備重新給它上藥,結果一低頭就看到小狐狸淚眼汪汪地看著自己,它伸出舌,舔了舔她食指上的傷口,紫眸裏瀲瀲流動著幽幽的碎光,像是被深深觸動。


    “哼,知道我對你好了吧?以後可不許再凶了哈。”鹿呦替它刮去腐肉,又重新清理完傷口敷上新藥,最後綁上繃帶還打了個蝴蝶結才算完事。


    小狐狸靜靜趴在她懷裏,一副乖順得不行的模樣。


    向元靈拿著一盤剛切好的瓜,一出來就看到這麽個畫麵,月光流螢之下,那少女一襲白衣抱著一隻清冷似雪的白狐坐在船頭,身骨纖纖,腰身細軟,鴉羽般的青絲披垂在腰間,靜美的宛若月中落下的仙子。


    “哇,太好看了,呦呦你怎麽能這麽好看呢~”


    向元靈頓在原地,兩眼冒著小星星,瞬間化身成為小迷妹。


    某狐狸抬起眸子狠瞪了她一眼。


    向元靈沉浸在鹿呦的美貌裏,壓根就沒接收到他凶狠的眼神。


    鹿呦微微一笑,把懷裏的狐狸輕輕放在地上,又從角落裏拉出一根小板凳並一張小桌子,衝向元靈招手道:“來來來,把瓜放在這裏,我們一邊吃瓜一邊賞月一邊聊聊天。”


    某狐狸不滿地甩了甩尾巴,最後卻還是安靜地趴在了她腳邊。


    向元靈把西瓜放在桌上,一屁股坐下,抬頭看著天上血色的圓月,感慨道:“我還從來沒見過紅色的月亮呢,沒想到在這秘境裏,連月亮都和外麵不一樣。”


    鹿呦抬頭,亦是有些感慨:“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見紅色的月亮,也不知道烏林和允之他們倆怎麽樣了……”


    向元靈默了下,遞了塊瓜過去,安慰道:“別擔心了,吉人自有天相,他們倆肯定會沒事的,我剛剛已經偷偷替他們倆卜過一卦了,卦象上說‘雖有坎險,但遇貴人,終會化夷’,這意思就是說,他們倆可能會遇到危險,但最終都會化險為夷噠。”


    “聽你這麽一說,我就安心多了,不過你有沒有替咱倆也算一算啊?”鹿呦笑了笑,拿起一片瓜俯身遞到那狐狸嘴邊。


    雲義愣了愣,嘴角忍不住翹起,就著她的手,啃起了瓜。


    看吧,她自己都沒吃,就把瓜給了他,她心裏果然還是在乎他的!


    向元靈一邊啃瓜,一邊擺手道:“每天最多一卦,多了就不靈了。”


    說著,頓了頓,看向鹿呦腳邊的狐狸,好奇道:“呦呦,你這隻狐狸哪兒找的?可真漂亮,就是有點點凶……”


    鹿呦低頭,摸了摸狐狸腦袋,輕聲道:“無意之中救了它,然後它就賴上我了,咦~拿它沒辦法……嗯,對了,你的那隻小刺蝟呢?是怎麽回事兒啊?”


    “你說它啊?”向元靈從左邊肩膀上揪下了那隻小刺蝟,放在掌心遞了過去,“我也不知道,我被衝到岸邊之後,醒來就看到它踩在我鼻子上,之後就一直跟著我了。”


    鹿呦湊過去,仔細看她掌心的刺蝟,外表看上去和普通刺蝟沒什麽區別,但兩隻眼睛卻是銀綠色的,透著絲絲靈氣,烏溜溜地轉動著,一點也不怕她。


    “看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了……”鹿呦戳了戳小刺蝟的刺毛,“感覺不像是普通刺蝟,應該是隻靈獸,等回去後我幫你查查。”


    “靈獸?”向元靈有些不太信,也湊近了些去看它,“這麽個小不點兒也能是靈獸?”


    小刺蝟綠豆似的眼耷拉了一下,像是有些無語。


    向元靈來了興趣了,把它拎起來全方位無死角地觀摩了一遍,笑道:“看起來好像還真的挺有靈性唉。”


    小刺蝟:……


    向元靈又看了看鹿呦腳邊的狐狸,笑嗬嗬道:“你那狐狸看著也挺有靈性的,應該也是隻靈獸,嘻嘻~咱們倆這運氣可真不錯哈,沒想到淪落到這地步都能撿兩隻靈獸。”


    說著將小刺蝟放到了小狐狸旁邊的地板上,“既然都是靈獸,你倆先熟悉熟悉。”


    哪知小刺蝟剛一落地,就渾身炸毛,吱哇亂叫了起來,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驚嚇,向元靈輕‘咦’了一聲,“原來你也怕它麽?”


    還以為靈獸之間會有共同語言的說。


    某狐狸懶懶抬眸瞥了眼那刺蝟,又緩緩闔上了眼。


    不得不說,傻人有傻福,連覓寶蝟都能被她們倆給碰到,也是沒誰了。


    兩人又聊了會兒天,商量好明天的行程,便準備輪流去睡一覺好養足精神,這一次倒是向元靈自告奮勇地要當第一個守夜人,鹿呦也沒推辭,拍了拍她的肩膀,囑咐了幾句便進了船內的臥室躺下。


    臥室還是烏林親手布置的,簡單又溫馨,靠窗位置的木床又大又軟,鹿呦一躺上去就跟陷進了棉花裏似的,她這幾日都沒正經睡過一覺,精神一直處於高度緊繃狀態,此刻陷在軟綿綿的床裏,人不由自主地就放鬆了下來,不一會兒就丟了意識進入了夢鄉。


    窗牖並未闔上,月光清清淡淡地掃在那張瑩白的小臉上,光影朦朧,似輕紗籠霧,含煙吐媚,豔麗驚人。


    一道修長的白色身影,從窗牖上輕盈地躍了進來,四肢著地,發出輕微的聲響,隨即不緊不慢地靠近床邊,靜靜注視著床上的少女。


    看了一會兒,兩隻前爪搭在床邊,輕輕跳了上去,靜靜臥在了少女旁邊,將腦袋搭在她胸口的位置,舒服地眯起了眼。


    熟悉的清香幽幽傳來,它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經不再滲血的傷口,眼裏劃過一抹暗光,被月光投在牆壁上的纖細獸影漸漸變幻,先是一頭長發如瀑傾瀉,隨後是一張銳利分明的輪廓倒映在牆上,大而蓬鬆的尾巴還在輕輕搖晃,狐影卻已變成了一道修長挺拔的清雋身形。


    ——


    泠泠月色中,男人柔順清亮的銀白長發似雪瀑般懸垂而下,冰雪般的麵容映照在淡紅色的冷光下,昳麗絕美、又略顯妖異,他看了看床上靜躺著的少女,目光下斂,長睫微微下垂,清冽的紫眸隱在淡青色的陰翳裏,似子夜寒星,熠熠而幽邃。


    不知道多少個夜晚裏,他也是這樣看著她,一看就是一宿。


    每次進秘境都不知生死歸期,唯有這樣看著她,心仿佛才會安寧。


    “阿吟……”低低的呢喃,帶著癡迷。


    他緩緩俯身,在她唇上落下輕輕一吻。


    “看在我那麽愛你的份上,這一世你也稍稍喜歡我一點,好不好?”他附在她耳畔,聲音低而啞,“不要再哄我,也不要再騙我,不要讓我空歡喜一場,也不要離開我……”


    他滾了滾喉嚨,小心翼翼將她攬抱進懷裏,清瘦的下頜抵著她柔軟的發,“我不想把你關起來,亦不想讓你不開心,所以,你便乖一些好不好?”


    濃密眼睫輕顫,墜落一滴清瑩的淚滾入她發間,“等我,等我殺了白君珩,等我還了師父的情,等這世間雲海塵清,時和歲稔,我便帶你去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地方,你一定會喜歡那裏……我會告訴你所有的一切,但你不要討厭我,也不要嫌棄我,”


    他頓了頓,抬起紅紅的眼,透過朦朧的碎光看她,聲音澀啞微狠,“就算嫌棄,我也不會放你離開,你是我的人,我生生世世都會纏著你……”


    “倘若……”他吸了口氣,清冷的聲線微微發抖,幾不成調,“我不幸戰敗,你也不許忘記我……”


    喉嚨發幹,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撕扯得疼痛難忍,他緩了好久,才繼續艱難地說下去,聲音喑啞似斷裂的弦,“我知道,可能沒有我你會更快樂,可是……我做不到,做不到,阿吟,我是個自私的人,我放不開……”


    他闔了闔眼,淚水終於再也控製不住,一滴滴滾落蒼白得透明的臉頰,“我差點,差點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細聲呢喃,說的話全無頭緒,隻知道情緒似奔湧的河流,無聲無息,將他全然吞沒。


    說來可笑,他這樣的人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可現在,他怕死,怕得不得了,或者比起死亡,他更怕待在冷冰冰的黑暗裏,而那裏,沒有她。


    抱著她的手更緊了些,他想再親一親她,虛弱的身體卻無法再繼續維持人形,又慢慢地、不受控製地化成了那隻雪色的白狐……


    -


    艙外,夜色沉寂,血月孤懸。


    先前有鹿呦在這裏陪著的時候,向元靈還覺得勇而無畏,現在隻她一人,心裏便忍不住有些發毛,總感覺周圍哪個樹影裏可能會冷不丁躥出個可怕的東西來。


    向元靈咽了咽口水,抬起小板凳悄摸挪到了船艙的位置,直到背部抵到堅硬厚實的船板上,才稍微有了點安全感。


    小刺蝟被她落在了原地,頓了一下,也一溜煙地跑了過來,從她腳上靈活地爬躥到了她的肩膀上。


    向元靈越發覺得此獸有靈性,壓低嗓音,偏頭看它,“既然你都跟著我了,那我給你取個名兒吧,就叫綠豆你覺得怎麽樣?”


    小刺蝟綠豆似的眼呆滯了下,隨即‘吱吱’地亂叫了一聲,四爪並用地朝她比劃了一番。


    向元靈微笑點頭,“果然你也很喜歡這個名字對不對?雖然樸素了點,但是非常具有個人特色,讓人一聽就知道是個可愛的小家夥,嘿嘿。”


    小刺蝟突然安靜下來,認命般地蹬了蹬腿。


    向元靈摸摸它的軟刺,“綠豆啊綠豆,你說你為什麽會出現在瓜田裏,又為什麽會跟著我呢?”


    天生錦鯉轉世,不跟著你跟著誰?還有那個少女,可不簡單,說她渾身是寶都不為過,它是覓寶蝟,自然是要跟著寶貝走的。


    小綠豆舔了舔自己的爪,默默接受了這個新名字。


    長夜寂寥,向元靈守著守著便忍不住打起了瞌睡,但又記著自己的任務,時不時激靈一下,睜眼環視一下四周,見沒有異樣,又不受控製地闔上了眼。


    趴在她肩頭的刺蝟也四腳朝天,沒一會兒就打起了呼嚕,一人一獸睡得正酣,卻沒看到天邊陡然劃過的一道流光。


    半空中,一個身著勁裝的男子踩著飛劍速如閃電般向前飛馳,而他身後正緊跟著一個臉戴麵具的黑衣人。


    男子似是受了重傷,飛劍速度雖快,卻仍是不敵身後追擊之人,不消片刻就被那黑衣人追上,兩人在空中來回過了十幾招,靈光閃爍,劍花交錯,最終以男子被黑衣人一掌揮下飛劍落幕。


    風聲呼嘯,隨著‘砰’的一聲巨響,有什麽東西猝然砸在了甲板上,向元靈被驚得渾身一抖,猛地睜開了雙眼,待看到甲板上躺著的那個血赤糊拉的人影時,忍不住爆發出了一聲尖叫。


    最先到達現場的,卻是那隻渾身雪白的狐狸,紫眸微眯,邁著高雅的步伐繞著那男子轉了一周。


    【雖傷得極重,但還沒斷氣。】


    【看穿著打扮,不似南境之人,倒像是北境那邊的修仙世族。】


    【傷口刁鑽猙獰,傷他之人不似正道修士……】


    【莫不是北境那幾個世家子弟又聚在一起試煉,結果卻遇到了邪修?】


    雲義猜測的這檔口,鹿呦也如旋風般衝了出來,忙不迭問:“怎麽了?怎麽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他、他突然就從天上掉下來了!”向元靈一見鹿呦,就衝上去緊緊摟住她的胳膊,臉色煞白地指了指前麵的人影。


    鹿呦抬眼望去,也被駭了一大跳,怎麽好端端的,還能從天上掉下個血人來呢?


    兩個少女一時踟躕在了原地,鹿呦從儲物戒裏翻出匕首捏在手心,隔得老遠衝地上的人喊了一聲話:“喂,你還活著嗎?”


    沒有人回應。


    鹿呦探出神識掃了一下,對麵也沒反應,想來應該是昏過去了。


    兩個少女麵麵相覷一眼,壯著膽子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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