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鈴響,楚珈文掏出手機查看,是上次進貨的那家文教用品批發商店,通知說,她訂的材料到貨了,問是自取,還是寄送。


    楚珈文想了想,東西不重,自己又在市區,便答應去取,見了老板指不定能有個折扣,還能省下運費。


    公車上人多汗味大,楚珈文有些缺氧,一路昏昏沉沉。報站錄音響起,八王廟站到了。


    她下了車,眼前是寬敞的街道,林立的高樓。她步子很慢,胳膊腿散架了一樣不聽使喚。


    一棟灰色建築,外牆上印著大紅色英文logo,一層玻璃門上,是門牌號碼和大樓裏公司的名牌。楚珈文站在門口,逐一查找,最終看到一行黑色小字——優視體育。


    門口保安推門過來,不太客氣問:“你是員工,還是訪客?”


    楚珈文眯眼仰望頂層的一排晦暗窗口,麵對著那人說:“我什麽都不是。”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到這裏來。她應該在公車的第三站下車,去取那些筆刷顏料什麽的。


    不遠處有個快餐店,她進去買了杯可樂,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對著對麵的建築發呆。肖誠,他應該就在裏麵。


    自從見了梅青那個渾蛋娘們以後,她整個人都不對了。


    一上午就像在照鏡子,鏡子裏麵,是皮相好看的一具行屍走肉。


    在那些豪宅大院裏,她們這種出身草根的女人,本就是弱勢群體。別人不把她們當人,久而久之,她們自己也就不把自己當人了。


    楚珈文一直以為她不一樣。她隻是碰上了韓文宇那個多金的渣男而已。那人能對她百般好,卻不願意給她一個家。


    到了現在,她才發現,她不但跟梅青一樣虛榮,而且比梅青更加貪心。韓文宇那種人,哪裏還有什麽真心呢,即便有,也隻是留給他自己的罷了。


    如今,與其自欺欺人說自己很傻很天真,還不如鼓起勇氣,承認自己錯了。


    她早知道錯了,不然不會屁都沒對韓文宇放一個,就默默收拾鋪蓋卷滾蛋了。也不會現在已經找到那人樓下,卻不敢上去見他,對著手機上那人號碼,卻撥不出一個電話。


    一時衝動,一時又猶豫不決,半晌她終於歎口氣,站起來一走了之……


    雷電交加,豆大的雨點砸在公車站牌上,一陣陣悶響。


    楚珈文打著傘,腳下放著一個大紙箱,裏麵裝著取回來的材料。紙箱太大,她低著頭拿鞋尖往裏踢了踢,紙箱蓋子仍被淋濕了一半。


    有車響了聲喇叭,楚珈文抬頭看,車裏的人已經跑了出來,抱著她的紙箱往車上去。她把傘撐在那人頭頂,被人用手一推。那人轉頭衝著她喊:“愣什麽,快上車,這兒不讓停。”


    車門關上,她坐在副駕,看人腳踩油門,忙從手袋裏掏出紙巾,幫人擦臉上胳膊上的雨水。


    那人受用,咧嘴笑著把臉往她手上湊。她把人腦袋推回原位,嚴厲道:“肖誠,好好開車!”


    車裏這才消停。


    肖誠問:“你這是要去哪兒?”


    “回店裏。”


    “下雨還亂跑。”


    “我買了些店裏用的東西。”


    肖誠剛剛下班,後座上還放著他的包。正值高峰,下雨路又難走,肖誠的車開開停停,被前後夾著,進退不得。他罵了一句,瞅著個空檔,打方向盤抄近道進了一家商場的停車場,這樣雖不合規矩,但從這個停車場穿過去,能少走起碼兩個紅綠燈。


    周一,又是雨天,這商場停車場並沒停多少車。肖誠開得正順暢,卻找了個車位停下,不走了。


    楚珈文疑惑望他,“怎麽了?”


    肖誠沒有開燈,隻用手順著她的肩膀摩挲她的胳膊,半晌說:“你不是有傘麽?衣服怎麽濕了?”


    楚珈文跟他比劃著道:“我忘帶傘了。這把是新買的。去買傘的路上,被淋濕了。”


    車子裏空間有限,楚珈文一動,身上淡淡的粉香直往肖誠鼻子裏鑽。肖誠微微愣了一下,才道:“走,帶你去買套幹的換上,這上麵有個西餐店,我們再順便去吃個飯。”


    大雨被關在外麵,車裏一時靜寂。


    等了一會兒,肖誠問:“怎麽不說話?”


    “我們回去吧。”楚珈文認真道,“上次的耳釘已經花了不少,這次還又要買衣服又要吃飯。我的店今天一天都沒開門。日子不能這麽過。”


    “日子應該怎麽過?”肖誠拉住她手,故意離得很近,看著她笑。


    楚珈文臉一紅,沒有作聲。


    肖誠拿手拍拍她的臉頰,哄小孩一樣:“我下次注意,嗯。”


    他的語氣態度,讓楚珈文無奈。女人若是把一件事放心裏,男人一定會察言觀色挖空心思地去琢磨;可若是實誠地把心裏所想說出來,那這個男的一定不會再當回事。


    “生氣了?”肖誠盯著她臉,手指若有似無地撩撥著她耳邊的頭發,輕碰她的耳垂。


    “沒有。”


    “那我嚴肅點。”肖誠低聲道,嗓音幹啞。


    楚珈文望著肖誠。他的眼睛在沒開燈的車裏,也顯得很亮。他的手鑽進她發絲間,揉著她的脖頸。他的氣息熱熱癢癢噴在她臉上,最終落在她的唇上。


    他的嘴唇有些幹,胡茬磨蹭著她的下巴。楚珈文側身靠在座椅的邊上,用來支撐他貪心、粗糙、費力糾纏的漫長一吻。


    她想起肖揚說過,他拿pad玩遊戲的時候,連上廁所都帶著,因為他怕一鬆手,他爸就再不讓他玩了。


    她反手撫摸扣在她後腦的大手,心說,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又想,起碼在肖誠心裏,她就跟肖揚的pad一樣,算是個好東西。


    別看有個那麽大的兒子,這人在女人身上其實並沒有多少經驗,費力從上往下解扣子,半晌發現不順手,才又從下往上來。


    楚珈文被他挑得渾身燥熱,抽出手來摸索著開大了車上的空調。


    車邊似乎有幾個人經過,男人的聲音很是吵鬧。楚珈文慌張按住肖誠在她身上作怪的大手,屏息向外張望。


    肖誠掃興,眼睛直勾勾盯著人喘氣。車裏暗得很,他漸漸才覺出不對,湊近了問:“你沒事吧,臉色怎麽這麽白?”


    楚珈文用力握住肖誠的手,瞅著馬上要走到旁邊一輛車門口的那些人,聲音顫抖:“肖誠,這幾個人,不能讓他們上車。”


    ☆、指哪打哪


    肖誠順著楚珈文的目光往車外那幾個人身上望。


    三個男的,一個在後麵左顧右盼跟著,兩個在前麵架著個女的,嘴裏還喳喳呼呼:“怎麽喝了那麽多。”“你醉了。”


    說的是那個女的。那女的無論被怎麽折騰,都沒有一點反應,一直癱軟著身體。有句話說“死沉死沉”,一個瘦弱女人被兩個老爺們扶著,還嫌吃力。


    但那兩個男的一直嚷嚷說“喝醉了”,倒讓人覺得有此地無銀之嫌。


    肖誠琢磨了一陣,拍拍楚珈文手背,說:“我去看看,你千萬別下車,看見情況不對就報警。”說著徑自開車門下車,隨後按動鑰匙鎖上車門。


    楚珈文緊張望著肖誠身影,卻馬上發現,這人用行動詮釋了什麽叫很會打架。


    他過去沒說兩句就跟人動上了手,一揍三,看其中有個想拖著那女的上車,他直接一腳踢上車門,把那女的拽了過去。


    楚珈文趕緊報警……


    派出所裏,楚珈文一直低著頭,縮在椅子上。剛才的場景讓她非常不舒服,她覺得腦仁裏霍霍的疼,像是要爆開。


    肖誠不知道去了哪裏,半晌回來,臉洗幹淨了,還貼了個創可貼。


    他一屁股坐在楚珈文身邊。楚珈文抬頭看了看他臉,問:“受傷了?”


    肖誠不屑“嗤”了一聲,嘲諷道:“沒事。就他們那身板,跟紙糊的一樣,還想玩女人?”


    楚珈文沒吱聲,轉過頭去,彎腰把臉埋進手裏。


    門外幾個民警一邊交談一邊走進來。肖誠聽其中一個聲音耳熟,衝門口看了一眼,突然道:“山哥?你怎麽在這兒?”


    程一山跟胡同口開服裝店的山嫂是兩口子,和肖誠在薔薇胡同作了幾十年鄰居,兩家熟撚得很。他是市刑警隊的,這晚穿著便服,身形雖沒有肖誠魁梧,但劍眉炯炯,顯得利落敏銳。


    楚珈文聽到肖誠的話,也跟著抬起頭,勉強笑道:“山哥。”


    程一山對著她點點頭,轉臉對肖誠道:“我來辦點事。你們呢,怎麽回事?”


    一個民警把事情跟程一山簡單說了。肖誠擔心楚珈文,趁機道:“我女朋友有些不舒服,你們看,我們什麽時候能回去?”


    女朋友?程一山輕扯嘴角瞪了肖誠一眼,又若有所思看著楚珈文,問:“用不用先送你上醫院?”


    楚珈文搖頭,捧著蒼白的臉,硬撐說:“不用,老毛病,一緊張就偏頭疼。”


    程一山回頭問那個同事:“立案了?”


    民警道:“那女的化驗報告出來了,酒裏被人下了東西,證據確鑿。還有,多虧了你這個老弟,三個嫌疑人一個都沒跑,已經立案了。”


    程一山”嗯“了一聲,拍拍肖誠的肩膀:“填個表,錄個筆錄,趕緊送她回去休息。”他急著辦事,跟幾個同事打了聲招呼便匆忙離開。


    那個民警讓肖誠把事情整個過程複述一遍,邊記錄邊問:“你們倆誰先發現的?”


    肖誠轉身看了看楚珈文,攥住她的手道:“我倆誰也不敢肯定,就覺得那女的醉得有點離譜,身邊又跟著三個男的,怕她吃虧。我就過去管閑事問問情況,誰知剛一開口,那幾個男就一擁而上,明顯心裏有鬼。”


    民警點點頭,又問:“就你一個人?你女朋友呢?”


    肖誠說:“她一直在車裏呆著,你們來了,她才敢出來。”


    “你倆是什麽原因在現場的?”


    “我倆本來準備一起逛商場吃飯來著。”


    那個記錄的民警抬起頭笑說:“喲,耽誤約會了。”


    肖誠擺擺手,攬住楚珈文的肩膀,也笑了:“早點讓我們回去就行。”


    那民警把手頭材料查了一遍,痛快道:“行。謝謝協助我們工作,簽個字先回去吧。”


    ……


    程一山過了一會兒才回來,探頭往裏瞅了一眼,問:“人走了?”


    屋子裏幾個人答應:“早走了。”


    程一山跟那幾個人又聊了兩句這案子,那幾個人趁機誇肖誠,說他有洞察力又能打,不幹這行挺可惜。


    “洞察力?”程一山不屑,“肖誠那粗枝大葉的脾氣,從小到大,褲子穿反多少次,他沒一次是自己發現的。”


    “喔,那就是他女朋友。”那個剛記錄的民警話說一半,給留了麵子,調笑道,“這種事她以前,見過。”


    見過,豈止見過。


    在停車場,楚珈文看那女的第一眼,她就有種直覺——這些人不對。女人的第六感也不是憑空而來。這種事,六年前,她經曆過。


    兩人一路沒有多少交談,頭疼讓她變得虛弱,她閉上了眼睛。車子變得顛簸起來,她舒口氣,開到薔薇胡同了。


    肖誠在小區裏停下車。


    楚珈文緩緩睜眼,恍惚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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