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珈文熱得頭暈眼花,順口問:“你偶像?誰啊?”


    二全早就沒有了聽牆角的窘狀,一挺胸脯一字一句道:“韓文宣。英文名叫william han。”


    楚珈文一怔,用力咬住嘴唇。


    “你聽說過他麽?”二全眉飛色舞問,發現人臉色不對,又湊近了仔細瞅了瞅,“姐你怎麽了,中暑了?”


    楚珈文拿手背抹了下腦門上的冷汗,邊往店裏走,邊跟人擺擺手:“沒聽說過。”


    二全樂得楚珈文不再追究剛才的事,看人進店把門關結實了,他滋溜一下鑽進了對麵的服裝店。


    山嫂正在啃西瓜。


    二全拿起一塊,邊啃邊對著山嫂耳語。


    山嫂聽完,抹去耳邊臉頰上被二全噴的西瓜汁,一拍桌子,怒道:“楚珈文,我就知道她有問題!”


    不得不說,吃瓜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就在剛才,山嫂拿著過期的廢報紙,本來準備包吃過的瓜皮,卻意外發現了一則新聞。這新聞應該是兩個多月以前了,加粗的標題格外醒目:【光源二少迎娶千億新娘,美女畫家豪門夢碎】。


    配的是兩張照片,一張是一男一女的婚禮照,一張是一個女人的獨照。


    山嫂當時嘴張得能塞進去一整個大西瓜,這獨照裏的女的,怎麽這麽像楚珈文呢?


    ☆、知根知底


    山嫂早上送孩子上學回去,正好在小區裏堵住肖誠。肖誠走到車邊,一隻女人的手結結實實按在車門上。


    肖誠瞅著對麵一臉嚴肅的女人,有些摸不著頭腦,跟人笑笑,問說:“嫂子,一大早的,你別嚇唬人好麽。這是出什麽事了?”


    山嫂為了讓自己的說辭更有力可信,並沒有繞彎子,而是板臉正經道:“我想跟你談談,關於楚珈文。”


    肖誠聽見那個名字,站直了,仍是嘻皮笑臉說:“好。”


    “我聽你山哥說,你倆好上了?”山嫂說完,眼風掃過,見那人高馬大的大塊頭,摸著圓寸腦袋嘿嘿傻笑了幾聲,她不禁歎氣道,“這女的以前的事,她跟你說過沒有?”


    肖誠聽罷,略略駝背靠在車門上,兩腿交疊,透著一臉不在乎:“嫂子,她一個姑娘家,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薔薇胡同,不就是不想讓人知道她的過去麽?”


    “這就更有鬼啦。肖誠,嫂子跟你的關係,可是比跟那楚珈文近得多。她的那些事,嫂子不可能替她瞞著,讓你吃虧。”山嫂湊近了,神神秘秘拿手對著空氣比劃,“你知道電視上常做廣告的那個光源集團嗎?楚珈文是他家當家二少的小情人,連報紙上都登了。那男的,這個月還來找過她。我看見了,下大雨那天,兩個人抱在一起——”


    “嫂子!”太陽光毒辣辣照在肖誠臉上,他眯上眼,表情不虞。


    “你嫂子說得不錯。”程一山的聲音從山嫂背後傳出來。


    肖誠微微張開口,愣愣怔怔道:“山哥。”


    “別說給肖揚找個媽需要知根知底,就是你倆單純處對象,起碼也得清楚那是個什麽樣的人。謹慎點,少惹事,懂了麽?”


    肖誠垂下眼眉,半晌點了點頭。


    山嫂不依不饒道:“你家出了個梅青還嫌不夠麽,再來個楚珈文,你就不怕把你爸媽氣出個好歹來?”


    “行了,別說了。”程一山瞪了山嫂一眼算是製止,又望向肖誠,語氣帶著訓斥,“話都說到了,你也不小了,自己琢磨。”


    說完,程一山便扯著身邊的人離開,走幾步又回頭,若有所思瞅了一眼。


    肖誠轉過身去,對著車窗發呆。車窗玻璃裏映出自己的模糊人影,一大早便沒什麽生氣,一張臉沉悶晦暗。


    道理他都懂,旁人的勸阻他也明白都是好意。可感情的事情,沒有誰能理智的,根據好壞對錯一刀切,相反,越是知道楚珈文是什麽樣的人,他就越是心疼。說不清為什麽,可他一門心思認定,楚珈文就該讓他來護著。


    站了一會兒,肖誠胸前被汗打濕。他隨手把衣服卷到胸口上麵,露著腰上繃緊的肌肉,悻悻拉開車門,鑽進車裏駕車而去。


    胡同口那家彩繪店店門緊閉。肖誠停下車,點了根煙,心說,今天開店可真夠晚的。車子開著窗,一根煙燃盡,他滿頭是汗,拿手隨意一抹,掏出手機,給那人撥了個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他掐滅煙屁股,升上窗,問:“在哪兒呢?”


    楚珈文的聲音讓他心裏立刻清爽下來,她說:“我在公車上呢。趁著暑假,我想辦個興趣班,得提前去教育局辦手續。”


    肖誠沉聲問:“怎麽不讓我送你?”


    那頭笑笑:“早上你又要送孩子又要上班,是最忙的時候,我就不添亂了。車上人多,不打了,掛了吧。”


    肖誠等人掛上電話才又踩下油門,不由自主笑出聲,真懂事。


    楚珈文從教育局辦公室出來,順道去取回了那幅《孔雀》。前一陣子那人吵著要這幅畫,她送去找人裝裱,還挑了個精致的畫框。


    畫框裝在一個紙袋子裏,她抱在懷裏嫌大,拎在手裏嫌沉,一路跟畫死磕,心說,自己畫的畫,跟自己生的孩子差不多,這孩子,先不說好不好看,反正不算聽話。


    馬路上一輛車急刹車的聲音嚇了她一跳,畫框掉落,她急忙伸手去撈。等她直起身子,煩躁去瞅,那車已經開走,早無蹤影。


    公車站牌就在眼前,排隊等公車的人排好並不整齊的隊伍,堵住了下一個路口。


    人太多,天又太熱,楚珈文看看手裏的畫,兩害相權取其輕,她選擇步行穿過三環。這條公交線路再過兩站,就是個大的換乘站,下車的人很多,幸運的話,她還能找到一個座位。


    不遠處,一雙眼隱藏在三環的車水馬龍之中,靜靜觀察著這個嬌弱的女人。雪白的皮膚,玲瓏的身段,小巧的鼻子,水潤的嘴唇,在整座城市的熱氣蒸騰下,她清淡得像是一株芙蓉。


    那雙眼睛又緩緩閉上,想象著這人衣衫下的身體,想象著她白淨的臉頰上淌下溫熱的血液,就如同那日,她拿煙灰缸砸向他,從他頭上流下的血一樣……


    楚珈文猛地一激靈,渾身寒意籠罩,總覺得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她環視一圈,並沒發現異常。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那棟灰色建築,大門上麵印著,優視體育在頂層辦公。這寫字樓,她上次來過,卻沒進去過。


    楚珈文抬起頭,頂著刺眼的陽光向上瞅,一時目眩。心緒不寧的時候,她最想見到的那個人,就在這棟大樓裏。她隻是想看看他的臉,聞聞他身上熱乎乎的煙味,再聽聽他炫耀:“我很會打架。有人欺負你,隻管跟我說。”她覺得這樣,自己就一定會平靜下來。


    她推開大門進去,直接走到前台,一個保安正在那裏值班。她說:“我想找一下優視體育的肖誠。”


    保安聽見肖誠名字,一副熟識的樣子,爽快說:“肖誠啊,你等一下。”


    他打了個電話,很快掛掉,對楚珈文說:“肖誠今天請假了,沒來上班。”說著話,保安對著楚珈文不住打量。


    請假?楚珈文有些懵。早上那人剛跟她通了個電話,那架勢,像是在去上班的路上,沒說要請假啊。她趕緊掏出手機,跟人打了個電話,那頭關機。


    “你找他什麽事?”保安半笑不笑問。


    其實也沒什麽事。楚珈文還真想不出要怎麽說,隻好晃了晃手裏的畫:“我給他送畫來了。”


    保安說:“那你放在前台吧,我幫你收著,等他來了我轉交給他。”


    楚珈文衝人笑笑:“不用了,我再跟他聯係。”


    推門出來,大樓裏地毯清洗劑的味道還留在鼻子裏,楚珈文又回頭看了看,心說,這人是去哪兒了?


    ☆、沒有惡意


    快要學期結束,學生們要複習考試,這些天,小店的生意並沒有多好。


    楚珈文無精打采地坐在櫃台,憧憬著再過幾天就要忙得數錢數到手抽筋的日子,不禁有些心不在焉。一部分是為了肖誠,另一部分,是為了那雙眼睛。那雙眼睛湮沒在人群裏,更像是她的幻覺。但這個幻覺,讓她感到很不舒服。


    門被推開,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晃晃蕩蕩進了店。


    楚珈文聽見鈴響,站起身抬頭,嘴上說著“歡迎光臨”,臉上的笑意卻凝成冰霜。


    她極力隱藏著突如其來的震驚,聲音卻支離破碎:“你來做什麽?”


    那人一步步走近,黃澄澄的陽光把他的身影投向櫃台,他卻一言不發。


    楚珈文手指伸向不遠處放著的手機,神經緊繃,眼神警覺。


    那人轉身找了一處座位坐下,隨意伸開雙腿,身體向後仰靠在椅背上,一臉無辜攤手,笑道:“我做什麽了?讓你緊張成這樣。”


    楚珈文低下頭,讓頭發垂下來,遮住臉上表情。進來的男人,勾起她封存了六年的恐懼和憤怒。


    韓文宣,這個名字是她一輩子的汙點。


    店外街上,山嫂看著楚珈文店門闔上,心裏嘀咕,又是個男的,還是不同款,而且這一款,明顯不是去彩繪的。這個楚珈文,還真能招人……


    正好碰上二全放學,這小胖子背著書包,吃著冰棍,徑直往楚珈文店裏走。


    山嫂問:“二全,幹什麽去?”


    二全用冰棍指指彩繪店:“明天美術課,老師讓買畫畫用的東西。就用一次,買那麽多也是浪費,我就想著去珈文姐這兒看看。”


    “行,快去吧,她這會兒人在店裏。”精明如山嫂,已經在心裏打好小算盤,要是二全在店裏真撞見什麽不宜鏡頭,反正尷尬的人,也不會是她。


    店門上鈴鐺又響,二全進來往店裏掃了一眼,便目瞪口呆看向韓文宣。手上的冰棍掉落,他伸手擦去嘴角沾的巧克力醬,嘴唇顫抖著,卻吐不出一個字。


    楚珈文看著這個丟了魂的男孩,在她跟韓文宣之間僵直站著,像是一個人形麵口袋。她突然想起二全說過,“音樂家”韓文宣,是他的偶像。


    楚珈文拿手拍拍男孩肩膀,喊了聲:“二全。”


    二全總算是活回來了。他眼睛眨了眨,眼仁騰得亮了,微駝的背挺得筆直,連說話聲音都深沉起來:“明天美術課要畫水粉,方不方便借你這裏的筆刷和顏料?”說完,又帥氣打了個響指,補充道,“還有畫紙。”


    楚珈文拿了一套筆刷和幾管常用的顏料,又給了二全幾張裁好的畫紙。


    韓文宣低頭,挑著唇角,用手指轉動桌上的一個彩繪底座。他對著楚珈文輕笑了兩聲,像是說,畫筆還好說,畫紙和顏料,借了該怎麽個還法。


    男孩聽見笑聲,作出剛剛發現店裏還有別人的姿態,往後收了收下巴,假裝不確定的語氣問:“請問,您是小提琴演奏家,韓文宣韓老師麽?”


    韓文宣哼了一聲,算作答應。


    二全端著,拿腔拿調說:“久仰久仰。可不可以請您給我簽個名呢?”


    韓文宣看著這個鬧場的小混蛋,又若有似無瞟了眼男孩身後的楚珈文,用極輕蔑的聲音道:“去外麵等著。”


    二全鄭重點頭,說了聲好,便故作優雅地出了門。


    楚珈文店門口,山嫂看著男孩魂不守舍地蹲在馬路牙子邊,伸出前爪一個勁兒撓地,便過去問:“二全,你看見店裏那男的沒?那男的不是去畫那石膏彩繪的吧。”


    二全半晌抬頭,“嗬”的傻笑了一下,說:“當然不是。”


    就知道。山嫂翻眼往店裏瞅了瞅,推推二全問:“你蹲在這兒做什麽?”


    二全臉上掛著心滿意足的笑意:“他讓我來外麵等著。”


    山嫂覺得二全這會兒怪怪的,便又推了他一把,問:“誰啊?誰讓你到外麵的?”看男孩沒反應,又抬腳踢了他兩下,“你倒是說話啊。”


    二全隻顧著低頭撓地。山嫂搖搖頭,退回到自己店裏,繼續蹲守。刑警的老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


    楚珈文向窗外望了望,有二全在門口守著,她安心了。雖然不指望一個半大男孩能保護她,但起碼韓文宣有些忌憚,不會亂來。


    “真是落難鳳凰不如雞。”韓文宣嫌棄看了一眼她的小店,便收回視線,笑著望向楚珈文,“你別害怕,我今天偶然在路上看見你,就跟過來看看,完全沒有惡意。”


    楚珈文沒有說話。過去的六年,她沒有這樣麵對麵跟韓文宣單獨相處過。韓文宇那時把她護得多好,韓文宣根本不敢到近前。就是不小心碰到,韓文宣每次都像耗子見了貓一樣躲開。這可把小心眼的韓文宣,給憋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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