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回頭, 眼瞳已經成了純淨的黑, 其中沒有半點雜色, 透不出半點的光,若是放在恐怖片之中,妥妥的最終boss。周祺然還沒反應過來, 少年便身體一動,直接一個扭身撲在了周祺然的身上, 就像是一條柔軟的蛇。


    周祺然:……


    當做浴袍穿的中衣已經濕了,少年又馬上貼了上來, 隔著一層水幾乎感覺不到什麽阻礙。周祺然神情一悚。


    這已經大大越過了他的防線。


    他久違地將這少年從身上撕下來,就像是撕狗皮膏藥那般費勁。因為這兩年長大了的緣故,當年的小孩身體抽長了, 力量也更強了,甚至連扒在他身上的動作也更有技巧了,周祺然一時間還扯不下來。


    如果不考慮這小子會斷手斷腳的話, 他是能很快地扯下來的。


    啊, 好想幹掉。


    不行,這是主角。


    可還是好想出手。


    糾結之時,周祺然看到了秋博宇的眼神。


    雖然已經是一雙邪異至極的雙眼, 但是那雙眼之中, 毫無保留的都是麵對他的喜悅和信任。他似乎毫不在意被周祺然粗暴地扯下來,手腳不斷扒拉,似乎想要再回歸到他身上。他看著周祺然,就像是看著什麽極其親切的存在, 像個尋求依賴的小孩那般想要扒在他身上。


    因為這人的舉動太過過分,反而讓周祺然忍住了沒出手,他直接把人摔一邊,那少年便立刻翻身爬回,誓要將抱大腿事業進行到底。


    這傻球是有毛病嗎!


    雖然靈根已經修複了,但是到底還是個煉氣期小子,對於周祺然來說根本和凡人沒啥區別,屬於他隨便出手都能拍死的存在。更令周祺然生氣的是,每當看到這妖化狀態的小球那樣的眼神,看到那毫無遮掩的親昵和信任,他便有些不是滋味,甚至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


    中衣已經濕了,還被藥液汙染過,基本上周祺然不想再穿了,他迅速立了個防護陣法,以他來到修真界之後幾乎就是最快的速度重新換了一身衣服。


    換完衣服一看,那小子果然就和之前被關在門外一樣,用爪子扒拉著陣法形成的防護罩,似乎是想要找個破口突破進來,而一想到這樣的事,周祺然就感覺渾身發毛,心中警鈴大作。


    想著反正這小子已經認了駱元白做師尊,自己離開他也不會沒人管。畢竟按照原書的性格來說駱元白也不是個種族主義,是能接受自己收的徒弟混有妖修血統的。周祺然丟出了一個困縛陣法,將那妖化秋博宇困在裏邊後,轉身就想要離開這處洞府。


    秋博宇睜著一雙純黑的眼,愣愣地看著周祺然離去的身影。他張了張嘴,並沒有半分聲音發出。那鋒利的爪子擊在無形的阻礙上,沒有半點效果,也無法拚來半分希望。


    他就像是被人拋棄的小獸,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想要親近之人的離去。


    他雙目之中露出迷茫。


    明明他是那麽信任那個人,是那麽想親近那個人,為什麽那個人會避之唯恐不及。


    是他……哪裏做得不好嗎?


    周祺然出了洞府,被守在這裏的駱元白抓個正著。他從聚靈陣的靈氣明顯消減的時候便開始關注這裏麵的動靜了,即便心癢難耐,但想在天樞可是脫去外衣給自家小徒弟修複靈根,秉承非禮勿視的規矩,駱元白也就沒往裏邊輻射自己的神識。


    隻是他等了大半天,隱約聽到裏邊傳來了些許動靜,似乎是有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聽得他心癢難耐,等了半天,終於等到了天樞的出來。


    隻一眼,他便覺得不對。


    天樞的臉上露出了和之前一般的驚恐,隻是那驚恐藏在了不耐與暴躁下麵,似乎是被什麽刺激到了。想到自己那小徒弟本來就有刺激到天樞的前科,駱元白趕緊把周祺然給拉住了。


    開玩笑!


    以他對這天樞真君的了解,得罪誰也不要得罪他!趁著現在人還沒走,還有他這個師尊兜著,趕緊把衝突和誤會解開了才是!


    “清元。”周祺然冷冷道,這語氣一聽就知道是踩到了什麽炸點,讓天樞直接成了一個火藥桶。其實以他的身份與資曆來說,這樣對著駱元白冷言冷語其實是逾矩的,畢竟說到底駱元白的地位是高於他的。


    但是駱元白此時哪裏還有時間管這個,趕緊把人拉住解開誤會才是真!“天樞小友啊,這是發生了什麽?我那小徒弟狀況還好吧?沒得罪你吧?”


    周祺然一甩,便把駱元白拉住自己的手給甩開了。駱元白是知道他不喜人近身的習慣,剛剛隻是有點急了的下意識舉動。


    “一切都好,靈根修好了,其他的你自己去看便是。”周祺然說完,轉身就想直接走人,卻沒想到又被駱元白攔住了去路。


    “天樞小友啊,你不能怪我啊。老夫橫豎這麽多年了,也才收了這麽個小徒弟,張羅修複他的靈根,你這一出來,我也還沒知道他結果怎麽樣,不如你陪我進去一起看看?”


    一想到進去又要麵對那張讓他倍感不舒服的臉,周祺然就有些抗拒,“你自己說的看緣分,有緣就修仙,無緣就認命,怎麽,自打臉不成!”


    “可是我想知道這小秋,是怎麽得罪你了。”


    看到周祺然這抗拒的樣子,駱元白確信了,自己那小徒弟,真的是得罪了天樞。那小子都不知道吃教訓的嘛,自己都跟他說了不要過於直接地親近天樞,那百分百是找打,現在看來那小子還是重蹈覆轍?


    周祺然想走,駱元白幹脆一扯,兩人就都處在那修複靈根的洞府之內了。


    周祺然瞪駱元白。


    駱元白一派雲淡風輕。


    沒辦法,修為高,就是有這個好處。


    猛然看到妖化的秋博宇,駱元白愣了一愣,似乎是沒想到自己這徒弟原本挺好看的小少年樣突然就成了一個渾身妖化特征的存在,看那黑黝黝沒有雜色的雙瞳,那不規則浮現的鱗片,還有看著這邊……眼巴巴的神情?


    眼巴巴?


    駱元白定了定神,看過去,果然就看到那個與自己徒弟長得特別像卻有著一身妖化特征的小子,像是被困在了囚籠之中,不斷劃拉著無形的障壁,同時看到兩人的到來,眼神明顯一亮,手上的動作也快了些。


    而這個困縛陣法,顯然就是出自於周祺然之手。


    “等等,天樞小友,我這徒弟這是……”


    駱元白似乎是懵了,他縱然活了許久,也看了許多事,卻從沒見過這般大變活人的場景,明明幾天前送進來的時候還是個機靈聰敏的小子,一轉眼,突然就成了這……該如何形容呢?就像是人帶上了些許妖獸的特征,又不是妖修那種有意識控製的結果……


    “如你所見。”周祺然道,看向洞外的方向,就是不看那邊的小秋博宇。“給他修好了靈根,然後好像不小心觸發了他的妖獸血脈。”


    駱元白隻覺得信息量好大。


    以他的閱曆,完全可以從周祺然的這番話中讀出好幾個信息——他的小徒弟有妖獸的血脈,而且天樞很明顯知情。


    甚至看到周祺然臉上百味交雜的神情,駱元白隻覺得有些神奇——


    自己這徒弟,以一介凡人之身,這麽愣頭青的模樣,竟然沒有直接被天樞給滅了?!


    下意識的,駱元白覺得有些手癢,霎時一段靈氣放了出去,直接一力降十會,破掉了困住秋博宇的陣法——想來天樞設置這陣法的時候也是心煩意亂,不然也不會這麽容易就讓他給破掉了。


    倒不是說他對妖獸血脈有什麽鄙視什麽的,他活這麽久了,見過那麽多的事,對於這些事情早已看淡了。他原本的那個弟子不還是個純正的人修,到頭來狼心狗肺,生著人的皮囊,卻是那野獸之心。


    秋博宇獲得了自由,霎時間衝來了這邊。周祺然看向駱元白,不知道他抽的什麽風,而係統也沒了聲息,無法幫他讀心,看看這人到底想幹什麽。


    果不其然,妖化秋博宇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衝到周祺然這裏,兩手一張,呈現完美的抱大腿姿勢。


    周祺然:……媽的想揍人。


    駱元白:……好神奇。


    看著秋博宇的眼神,那種濕漉漉的,像是被拋棄的小獸眼神,周祺然有些受不了!


    裝什麽可憐!裝什麽可憐!你是點家文男主!日後定然王霸之氣在身的一個存在!你擱這裏裝什麽可憐!


    周祺然知道自己這樣的情緒不穩定,心中有股躁鬱之氣無法排解,恨不得直接出手捏死這個膽敢冒犯自己警戒線的存在。可是每每看到秋博宇的那雙眼,他便更加暴躁。


    就是眼神!


    那見鬼的眼神!


    之前有係統勸導,周祺然也給自己做了一堆心理準備,才能接受秋博宇扒著自己的大腿睡了過去。但是眼下他猝不及防再度遇上妖化秋博宇,還被他上來就一個虎撲,情緒早崩了。


    而駱元白看著周祺然又氣又急卻並無真正會傷到自家小徒弟的舉動出現,心中也是有了一些判斷。


    雖然不知道自家徒弟身上這情況是怎麽回事,但是天樞定然對他幫助良多,不然也不會引起他這般的親近。但是天樞似乎是不擅長應對這樣的情況,又氣又急,卻又不曾動殺心,甚至在下意識避免傷到他,以至於一個真君竟然被一個煉氣小子氣到跳腳……


    等會兒,煉氣?


    駱元白掃了一眼,秋博宇身上的靈氣波動是切切實實的煉氣期。也就是說周祺然說的是對的,修複靈根成功了,還一舉讓他跳過了好幾個層級。


    隻是自己這小徒弟的情況還是要問清楚比較好。


    駱元白看向死死抱大腿的秋博宇。


    不然說出去是自己徒弟,好像有些丟臉。


    他這老臉皮喲!


    他與這天樞相交已久,初遇之時,他身中劇毒,堪堪逃離那不肖弟子的追殺,躲在這東域,便遇上了那小子。那時的小家夥和此時一般,周身彌漫著一股逍遙自我的氣質,見到他倒在那邊,隻隨便問了幾句話之後,便喂給他一個不知名的藥物。他本以為自己的生命到那時就要結束了,可誰知峰回路轉,那藥物竟然將他身上的毒性給祛除得幹幹淨淨。


    他當即抖擻精神,殺了回去。


    在那之後,他便與這有些奇異的小青年相交了。他身上有著年輕人的活力和有闖勁,明明年歲相比他來說很小,陣法的造詣卻絲毫不弱於他認識的一些老木頭。


    而他身上還有一個奇異的,能引起他注意的點。


    世人隻知天樞行事放蕩不羈,從未與誰深交,到處惹出事端。但是他卻看出了,這天樞,有著很重的心魔。雖然他不知道用了什麽秘法,修行之時從未受到心魔的影響,一路境界穩步提升,絲毫沒有卡在某個層級的跡象。但是他的行事風格,是受了那心魔的影響的。


    他並不喜歡孤獨一個人,卻一直讓自己處於孤獨一人的境地。他因為不知名的原因,恐懼著與人深交。


    這是駱元白自己感覺出來的。


    這小子,心是善的,卻在那心房之外,豎立起了道道堅壁,拒絕他人的靠近。或許一開始影響不大,但是駱元白總覺得,時日一長,這小子遲早因為這心魔而萬劫不複。


    若是這徒弟,能成為破掉天樞心魔的突破口,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第65章


    周祺然沒想到駱元白會帶著看好戲的心態將秋博宇放出來, 而那小子也一如既往奔到自己身上。這智商跳樓大甩賣的姿態惹得周祺然轉身想走, 可是駱元白壓根不讓他走。


    所以說, 係統呢?


    怎麽這種時候係統安如雞了!


    難不成又斷網了?


    周祺然對係統的靠譜程度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天樞小友,我這徒弟究竟是怎麽回事?”駱元白也不管秋博宇還在抱著周祺然的大腿,導致他渾身僵硬, 反而是不痛不癢地開問了,甚至語氣還帶點小調侃小挪揄, “你把人送我這裏了,總得讓我知道得多一點吧?好歹我也算他師尊了。”


    “那這位慈祥有愛, 關心自己徒弟的師尊閣下。”周祺然道,“能把你徒弟從其他人身上扯下來,不讓他丟人現眼嗎?”


    “唉, 這小子喜歡,我有什麽辦法?”駱元白輕笑,“你不是常說人這一世, 最難修個無欲無求, 倒不如順從本心,怎麽開心怎麽來嗎?”


    “那是我自己怎麽開心怎麽來。不是其他人對我怎麽開心怎麽來。”周祺然冷冷道,顯然怒火正在醞釀, 快到忍耐的極限了。


    “哦?”駱元白一看, 也知道快到天樞忍耐的極限了,手一招,靈氣徘徊間便將秋博宇從周祺然大腿處扯了過來,免得逼急了天樞, 讓他直接出手了。


    秋博宇隻感覺身上傳來一股輕柔但有力的拉扯,將他帶離了那個想親近之人,落到了一個他覺得有些陌生的老人麵前。


    他眨眨眼,左右看了看,似乎是有些迷茫,不知道情況。


    而周祺然則是在秋博宇被帶離身邊的第一時間,幾乎就是肉眼可見地放鬆了下來。


    這駱元白思想開放挺不錯。


    但是太過開放了也不太好。比如現在,他不忙著查探徒弟的情況,反而先來調侃挪揄他,一點都不會分清主次!因為不小心激活了秋博宇的血脈,周祺然也是有打算跟駱元白交代一聲的,但是絕對不是現在這種情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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