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這一點,雖然對王子約覺著有些歉疚,明月卻是閉上了嘴巴,不再多言了。


    隋鳳是個十分固執的人,一旦決定了什麽事,九頭牛也拉不回,巫老太爺和王子約各自勸說無效,無奈敗下陣來。


    隋鳳笑道:“小女年紀尚小,我和內人都不舍得她這麽早出嫁,想著多留兩年。老爺子就如此回複了那謝公子吧,您難得來一趟,可得多住些日子,叫我們這些做晚輩的好親近親近。”


    他沒有挽留王子約,明月暗自腹誹父親小肚雞腸,一旁開口道:“爹,不如我和白先生代您款待王大人吧,您再安排些親信隨從保護他。”


    王子約身上還擔著朝廷的懸賞,他是跟著巫家人悄悄來的,自然要跟著巫家人悄悄地走,這樣安全一些。


    巫家眾人參加隋鳳為他們隆重召集的接風宴去了,明月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宴請王子約,叫上白策、高亮和巫曉元作陪。


    這三人都是傾向投奔密州軍的。


    明月以茶代酒,先敬了遠道而來的王子約,方將自己此時的想法和大夥說了說。


    “陳佐芝這艘賊船我爹當初是不得已才上的,結拜也並非他心甘情願,現在他有自己的顧慮和打算,這也是情理之中,我以前太過心急了,隻要他不去為陳佐芝帶兵打仗,暫時保持現狀也沒有什麽不可以。”


    白策了然笑笑:“這點小姐你隻管放心,大當家和陳佐芝分歧太多,走不到一起去,若不是有人在中間給他們調和,早就翻臉好幾回了。”


    不用問,他說的那人必是費長雍。


    巫曉元苦著臉道:“可我家公子呢,難不成也一直等著?”


    明月臉上微紅,假意哼道:“我有什麽辦法?再說他等等怎麽了,又不是沒等過。”


    巫曉元登時噤聲。


    謝平瀾可是足足被司徒郡主耽誤了六七年。


    既然如此,王子約回去如何複命就成了大問題。


    幾人正在商量,程猴兒進屋來,借著上菜的工夫,在明月耳邊嘀咕了幾句。


    明月微一皺眉,對大夥道了不周,起身隨程猴兒出門來。


    就見一個其貌不揚的漢子站在數丈開外,在山柱等人的監視下焦急地等待,看身上服飾應當是營中的什長之類。


    他見明月出來,眼睛一亮,上前兩步行了個軍禮,口中道:“見過大小姐!”


    明月覺著對方很是麵生,不由地帶了幾分警惕:“你是哪個營的?少司徒怎麽會叫你來找我?”


    若非此人打著費長雍的旗號,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當麵向明月稟告,程猴兒根本不會給他通報。


    來人連忙自我介紹:“大小姐,小人姓張,是二郡馬所率輜重營的。少司徒有封密信,他千叮嚀萬囑咐,命小人一定要送到您的手上。”


    明月將信將疑,見他果然自懷中小心地取出一封信來。


    程猴兒上前接過,見上麵火漆完好,隔著信封仔細捏了捏,沒檢查出不妥來,將信交給了明月。


    明月拆開信,打眼一掃,就認出這確實是費長雍的筆跡。


    信的抬頭,他仍開玩笑地稱呼自己“師妹”,但下麵的內容卻叫明月心中一驚。


    第140章 幫個忙


    費長雍在信中請明月幫他一個忙。


    能叫費長雍不得已向明月求助的, 可不是缺銀子抑或是請客送禮這樣的小事。


    原來最近陳佐芝正忙著吞並彰白二州, 進展頗為順利。


    兩地的指揮使眼見皇帝和文武百官被密州軍打成了喪家之犬,連京城都丟了, 一時間頗受震動。


    一邊是大廈將傾,惟仗平南王在苦苦支撐,一邊是陳佐芝大力招攬, 馬康才拍著胸脯擔保, 加上境內大商賈的攛掇,不覺都動了心。


    陳佐芝派出兩支人馬,進到彰白二州境內接收整編官兵, 順便掃平那些冥頑不靈死也不降的勢力。


    派去彰州的是他的親信羅鵬。


    結果羅五爺在那邊遇到了點小麻煩。


    彰州的老百姓對陳佐芝十分抵觸,茶餘飯後說書唱戲流傳的都是他當年打家劫舍的那些缺德事。


    陳佐芝打從自立為王,自覺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尤其是重用費長雍的這大半年, 連鄴州父老都慢慢地淡忘了曾經被他如何禍害過,結果反到是他從未到過的彰州,老百姓對此念念不忘, 羅鵬覺著肯定是有人在暗地裏搗鬼。


    他派人一查,果然抓住了幾個散布謠言的。


    古怪的是這幾個人做什麽營生的都有, 彼此間看上去八杆子打不著。


    當中有官宦子弟,有教書講學的先生, 有做買賣的商賈,還有靠海吃飯的船幫老大。


    共同的一點是他們在附近幾縣乃至整個彰州都有不錯的聲譽乃至民望。這邊剛抓了人,還沒等審呢, 好多縣已經是群情洶湧,說情的一撥接一撥,幾乎將羅鵬住處的門檻踏破。


    羅鵬怕惹出亂子,沒敢擅自處置,派親信騎快馬將其中詳情稟報給了陳佐芝。


    千萬不要以為陳佐芝這段時間修心養性就改吃齋了,他對費長雍推心置腹禮遇有加,是因為費長雍確實有本事,徹底解決了糧荒的同時,還給他賺了一個好名聲。


    對那些一心一意壞他好事的人,陳佐芝可就沒那麽客氣了。


    幕僚黃璞給他出了個狠毒的主意,叫羅鵬將人押回來受審,等囚車押送至鄴州境內,便找個荒郊野外沒人的地方,把人直接宰了,然後偽裝一下,就說遇到了山賊。


    鄴州的土匪山賊已經被陳佐芝清剿得差不多了,想找個能背動黑鍋的不容易,扒拉來扒拉去,隻有一個章駝子還能將就。


    這章駝子原本是孟黑的死對頭,孟黑和陳佐芝結盟之後,兩人聯手很是給了章駝子些苦頭吃,逼得他退入深山。孟黑死後,陳佐芝收拾章駝子自然沒那麽來勁了,放他殘喘到今時今日,沒想到這還派上了用場。


    考慮到費長雍把那些刁民看得比什麽都重,陳佐芝召集親信商議的時候,特意將他排除在外。


    但陳佐芝未免太小看費長雍了,他那邊剛采納了黃璞的主意,還未出一個時辰,費長雍就知道了個一清二楚。


    他不想因這件事同陳佐芝翻臉,便寫了封信,差人給明月送來,附上彰州那邊押囚隊的路線圖和幾個可能動手的地點,請明月帶著手下悄悄趕去,搶先一步將犯人解救出來。


    這等事自然是義不容辭。


    明月把送信的人打發走,回到席間同高亮和巫曉元說了一聲,叫他們趕緊去召集一隊信得過的兄弟準備出發。


    費長雍雖然沒有明講,但明月細思量這一整件事,覺著羅鵬抓到的很可能是“天行”中人。


    關嘉當日帶著明月和白策去過一次“天行”的秘密集會,參加集會的人遍及各行各業,不論貧富貴賤,共同的一點就是都胸懷天下,關心百姓疾苦。


    他們當中若是有人站出來激烈地反對陳佐芝,也就不足為奇了。


    明月肯定是要跟著一起去的,鄴州地圖就裝在她的腦海中,至於爹娘還有外人那裏,統統都謊稱有一批貨出了問題,要立刻趕去協調。


    王子約就隻有拜托白策招待,明月跟他道了歉,約定回頭再聯絡,匆匆上了馬,帶上高亮、巫曉元等人一溜煙離營而去。


    時間緊迫,明月隻能在路上再慢慢推敲細節,思索等到了地方如何行動,得手之後怎麽善後。


    好在這一路因為要抄近道,大半都是崎嶇山路,荒無人煙,到是無需太過隱蔽行蹤。


    趁著中間短暫休息的工夫,明月把高亮和巫曉元叫到身邊。


    “羅鵬手下沒什麽高手,他們也想不到有人會劫囚,我估計著救人不難,難的是別因為做好事惹下麻煩。”


    巫曉元正抓緊時間吃東西補充休力,嘴裏塞著大餅,含糊不清道:“這容易,他們不是要謊稱遇上土匪麽,咱就叫他夢想成真!”


    高亮“噗”就樂了:“黑吃黑啊,得,那旁無選擇,還得是章駝子。”


    “行,不過誰見過章駝子?”


    三人麵麵相覷,明月又把其他幾人喊了過來,結果這位章駝子還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大夥隻知道他大約四十來歲,竟沒人見過他真容。


    明月擺了擺手:“無所謂了,高亮叔來假扮一下吧,意思到了就行。巫大哥,你家世子不是才扮過駝子嗎,來來,你有經驗,幫他捯飭一下。”


    巫曉元咧了咧嘴。


    不過駝子特征鮮明,確實是最好扮的。


    明月見大夥沒有異議,又道:“眼下還不清楚那幾個犯人的底細,這些人悍不畏死,怕都是狠角色,咱就隻管著救人,少同他們攀談打交道,注意不要暴露身份,總之,這次做好事不留名,都聽明白了沒?”


    眾人哄然應諾。


    明月這番叮囑並非無的放矢。


    若營救出來的是關嘉那等人也到罷了,但明月清楚地知道天行當中有些成員十分偏激,到現在她還對當時船上有人將她爹稱作“三匪”之一,主張一並剪除耿耿於懷。


    這些人一旦打定了主意,便如飛蛾撲火,自身尚不顧惜,更不會念及救命之恩對金湯寨手下留情,很可能以此來挑撥陳佐芝和父親的關係,還堅定地認為自己是為了天下眾生。


    或許是她多慮了,但世間什麽人都有,什麽情況都可能遇上,既然想到了,便要預先提防。


    彰州和鄴州的交界是一條大河,有個很詩意的名字,叫做落暉河。


    彰州各地的近千名父老遠遠跟隨著囚車,一直送到落暉河畔,橋頭有官兵把守,戒備森嚴,他們上不去石橋,這才無奈地停了下來。


    領頭的漢子啐了一口,回頭衝眾人道:“不能就這麽算了,橋不讓走,咱們就去渡口坐船,早早趕去大化,為幾位先生請命,陳佐芝自封大義氣王,想將過去做下的事一筆勾銷,這一次他要是不放人,咱們就鬧個大的,也好叫天下人都看清楚他的真麵目!”


    彰州百姓群情洶湧,當即或十幾人或幾十人原地散開,紛亂中卻有幾個精壯男子湊到那領頭的漢子周圍,低聲商議。


    “這麽下去不行,赤手空拳的,去再多人也是雞蛋碰石頭。”


    “朝廷那幫官兒貪生怕死,官兵指望不上,要想阻止陳佐芝吞並彰州,隻能靠咱們自己。”


    “先救人吧,等把幾位先生救出來,我有個想法……”


    且說那邊押送囚車的是羅鵬的親信,兄弟間排行第十七,手下人都尊稱他“十七哥”。


    此行共是六名犯人,過了落暉河,就是自己的地盤了,十七哥想都沒想過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鄴州地界上打他們這些人的主意,他奉了上頭的命令,要在半路上大開殺戒,也怕有人嘴不嚴,走漏消息,就隻帶了四十來個手下,六七個人管一輛囚車,怎麽看都綽綽有餘。


    動手的地點他也想好了,左右要殺,早動手早利落,這附近人煙密集,再往西走一走,四十餘裏開外就是落梅山,有一條山溝叫躍馬澗,過了躍馬澗是個亂葬崗,活的鳥雀貓頭鷹的不少,活人就難得一見。


    就那裏吧,有很多孤魂夜鬼和你們六個做伴。十七哥暗自尋思,一臉獰笑地催促手下:“都走快些。”


    隊裏有囚車走不快,四十裏路下來天都快黑了,這一整天,他們該吃吃該喝喝,車裏的犯人卻是水米未沾。


    眼見太陽落山,這些匪兵非但沒有停下來住宿的意思,還要往山旮旯裏鑽,六個人都意識到怕是大限將至。


    當中一個大胡子仰天長歎:“可惜,咱們這些人沒能揭穿陳佐芝的豺狼本性,看來是要不清不楚地把命丟在半路上了。”


    旁邊囚車裏的老者啞著嗓子道:“無妨,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乃是陳匪掩耳盜鈴。”


    “嗬嗬,沒錯,若必須要有人流血,方能叫彰州百姓清醒過來,阻止陳匪的狼子野心,那就從我們幾個開始吧。”


    十七哥聽著六人臨死前猶自慷慨激昂,撇著嘴不屑地嗤了一聲,正待吩咐手下找個僻靜的地方送他們上路,旁邊一個兄弟湊了過來:“十七哥,你看看後邊,有點不對勁。”


    作者有話要說:  走劇情


    第141章 風起彰州


    那十七哥回頭一看, 嚇了一跳:“這些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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