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書信往來算什麽, 誰無親朋故舊,那些靖定籍的文官同朝廷藕斷絲連杜昭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湯嘯不會蠢到抓著這點不放,宦成下獄肯定是有別的罪證, 至於為什麽放出這等風聲來,多半是杜昭想我沉不住氣,出去為他奔走。”


    這是杜昭想逼謝平瀾出山的小花招麽?明月這才知道謝平瀾辭去差事, 離開京城,杜昭其實是不怎麽情願的。


    “這次你準備袖手旁觀了?”


    “對。”


    謝平瀾說到做到,京裏不停有消息傳來,都是些湯嘯又打壓了誰,密州軍的京城一係中誰又倒了黴,謝平瀾聽過就算,半點不為所動。


    不但是密州軍一方,永州的朝廷這半年當中也有不少變化。


    七月初,先皇後所出的皇長子病逝。


    原本皇長子是太子的不二人選,謝、李二妃雖然受寵,但她們的兒子年紀尚小,謝貴妃的兒子今年九歲,李賢妃之子才剛四歲,時不時還得叫大人抱著,再加上不是嫡出,故而對皇長子夠不成威脅,可現在隨著皇長子的喪事辦完,就到了李、謝兩家各展神通的時候了。


    論資曆,貴妃要在賢妃之上,但賢妃有景國公父子支持,相較之下,謝家雖是一門雙侯,兩位侯爺在朝中都沒有太大作為,給謝貴妃的支持就遠遠不如李家。


    天下人都覺著他們兩家且得明爭暗鬥些時候,而平南王司徒翰的態度在其中舉足輕重,司徒王爺若是傾向哪位皇子,哪位皇子便占據絕對優勢。


    八月中秋前後,景國公遣媒人為世子李克明向平南郡主提親,不出意外地被拒了。


    但兩家沒有因此產生齟齬,八月底皇帝從喪死的悲痛中緩過來,出人意料下了聖旨,立李賢妃所生的皇七子為太子。


    謝家在這場太子之爭中敗下陣來,眼下後位虛懸,太子之母自然是皇後的不二人選,謝貴妃失去的不僅是兒子來日君臨天下的機會,還有垂涎已久的後位。


    可想而知,謝家人在永州的日子會變得十分不好過。


    立太子這麽大的事,隻叫謝平瀾一笑置之。


    等到九月,局勢基本平穩下來,漁村裏收獲了今年的糧食,雖然談不上豐收,好歹是自己辛苦種出來的,大夥都挺興奮。


    收完糧,鈴鐺和巫曉元成了親,村裏足足熱鬧了小半個月。


    鈴鐺從準備嫁妝到出嫁隻有半年的時間,她原本覺著反正巫家人都沒在,上頭沒有長輩盯著,將就著拜個堂就得了,偏明月不肯,幫她置辦的東西全都是一對對的,四平八穩,看著說不出得整齊。


    鈴鐺又感動又好笑,暗自慨歎往後沒有自己日夜陪在大小姐身邊,不知她可能習慣。


    鈴鐺嫁人,明月的確覺得很別扭,不過這段日子過的很悠閑,可以慢慢適應。


    十月初的時候,有一個不大妙的消息傳來。


    開始是京城那邊放出風聲,杜昭派了不少人在找謝平瀾,似是頗急切地想找到他。


    謝平瀾沒當一回事,猜測杜昭大約是遇到了什麽難處,眼下杜昭不是剛起兵那會兒,氣候已成,麾下聚集了不少能人,沒有什麽事情是非自己不可的。


    如此差不多七八天之後,巫家的人通過秘密渠道給他遞了個信:王子約遇險,估計是落入了敵手。眼下生死不知。


    那次王子約到軍前招攬隋鳳是和巫家老太爺同行,分別時巫家老太爺特意安排了人送他回京城複命,那名巫家子弟後來就留在了王子約身邊。


    王子約是杜昭任命的監察使,宦成犯事,他和湯嘯一起到宦成的老家靖西查案,兩人不睦非止一日,到靖西之後各查各的,互不幹涉。


    大概半個月之前,王子約發現了一條重要的線索,帶人追查到一個偏僻的小山村,不料那竟是個陷阱,王子約和幾個隨從猝然遇襲,對方有備而來,不但人多,而且盡是高手,王子約這邊除了那名巫家子弟,其他人全無招架之力,很快就死傷一地。


    那名巫家子弟眼見不妙,隻得聽從王子約吩咐,獨自突圍去搬救兵。


    突圍的時候他寡不敵眾,受了重傷,好不容易強撐著找到湯嘯的手下,把情況三言兩語說清楚便暈了過去。


    靖定臨近京城,駐有重兵,交通要道盤查得也嚴,這時候湯嘯若是立時帶兵趕去,就算救不到人,也必能堵個正著,不會叫對方輕易逃脫。


    那名巫家子弟昏迷三天三夜方醒,能說話已是七天之後,一問才知道湯嘯這邊反應遲緩,剛剛發現監察使王大人多日未歸,正全力查找。


    浪費了六七天寶貴時間,再想找到人比登天還難。


    他報信搬救兵時明明有一支十幾人的小隊在旁邊聽得明白,到這時候竟然沒有一人承認。


    眾口一詞,都說發現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昏迷不醒。


    落在人家手裏,那名巫家子弟不敢翻臉,強忍憤怒抓緊時間養傷,一等到能起身就便想方設法脫離了那些人的掌握。


    他自知人微言輕,說的話會沒人相信,先給家裏去了封信,向老太爺請示該怎麽辦。


    巫家同王子約沒有什麽交情,一切都看謝平瀾的麵子,巫老太爺自然要把這內情先告訴他,由他來做決定。


    在這件事上巫家人沒必要撒謊,謝平瀾一聽就明白了,想必杜昭急著找自己也是因為王子約的事。


    明月隻覺異常揪心,氣憤道:“這麽多天過去了,人到底去了哪裏,是生是死,難道一點線索都沒查到麽,這姓湯的狗賊如此公報私仇,戕害自己人,難不成杜昭還要繼續袒護他?”


    謝平瀾歎了口氣:“先救人,其它的以後再說。”


    這話無疑極能撫慰人心,尤其是對他十分信賴的明月,登時就眼睛一亮,顧不上尋思怎麽同湯嘯算賬:“你估計人還活著?”


    “可能性很大,若是遇害,我想不出誰有什麽必要將屍體藏起來。不過咱們在這裏胡亂猜測沒意義,我準備明日一早離開,先去京城看看。明月你……”他到現在尚能保持冷靜,歉意地望向明月。


    他答應明月要不管外界風雨,與她在這小漁村裏廝守,終究沒有做到。


    明月到是覺著理所當然,她上前兩步,踮著腳抱了抱謝平瀾,在他耳畔問道:“是不是需得很久?”


    謝平瀾微微點頭:“你乖乖地照顧好自己,等著我。”


    明月目光一閃:“那是不是會有危險?”


    謝平瀾不想騙她,麵有難色:“不好說……”


    明月將吹彈得破的麵頰在他下巴上蹭了蹭,宣布道:“那我不樂意在這裏等,我要和你一起去。”


    謝平瀾略一沉吟,對上明月期待的眼神,道:“也好。”


    “嗯,我這就去準備東西。”明月鬆開他脖頸,轉頭欲跑。


    “不用急,有一晚上的工夫給你收拾。”


    謝平瀾目送明月跑得不見影,方才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眉宇間籠上一層憂色。


    太陽西沉,他沒有回去休息,而是轉身往海邊走去。


    這一晚明月忙著同外婆和母親解釋,安撫吵著非要同去的弟弟明城,安排人手,收拾東西,直到很晚才躺下休息,謝平瀾和王橋卿亦是在海邊聽著濤聲商量到半宿。


    第二天眾人起了個大早,天還不亮,隊伍出發,大半個村子的人到村口送行。


    出山之後謝平瀾對明月道:“你帶著他們慢慢走,我和巫曉元先行一步,咱們到靖西炎家莊會合。”


    他要趕去把那十幾個涉事的軍官神不知鬼不覺控製起來,留下口供,等救出王子約再來同湯嘯一並算總賬。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中。


    第150章 救王除湯


    湯嘯這陣子很是心煩。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 杜昭入主京城, 距離稱帝隻有一步之遙,湯嘯做為他的絕對心腹, 可堪用春風得意四個字來形容。


    尤其謝平瀾主動退出,一走就是大半年,湯嘯親眼看著杜昭從動輒問起有沒有那姓謝的消息到漸漸的不再提及, 心裏感覺撥雲見日般輕鬆。


    雖然他嘴上從不承認, 心中卻清楚知道謝平瀾比自己更得杜昭信重。


    這種信重既源自於他們兩個造反前便結下兄弟般的情誼,也因為謝平瀾屢次立下奇功卻不自驕,那種世家子的談吐以及處事方式每每叫他生出無從下手的自卑。


    謝平瀾突然間抽身而退, 更加重了杜昭對其人的依賴。


    就像這次,明知道宦成入獄引起的流言蜚語會使得京籍官員心生疑慮,杜昭竟然不加製止,還不是巴望著謝平瀾會為此跑回來質問他。


    時間, 湯嘯默默地想,他現在最需要的是時間。


    照杜帥眼下的繁忙程度,隻要再有一年半載姓謝的不出來, 就會把他淡忘,謝平瀾對自己便夠不成威脅了。


    哪知道偏在這節骨眼上, 手下人擅作主張,明知王子約遇險, 竟裝作不知,貽誤了救人的良機。事情做下來了又不滅口,叫那報信的小子養好傷溜了。


    同僚裏頭瞧不慣他手段的人多了, 王子約何曾被他看在眼中過,若湯嘯第一時間知道那小子被伏擊,怎麽都會出手相救,看那姓王的以後還有何麵目同自己唱反調。


    可惜上行下效,他的那些手下隻學會了他作事的皮毛,卻看不透這背後的利害,更加意識不到他不管多麽狠辣無情,從來沒有做有損杜帥的事,這是第一次。


    王子約生死不知,現在再懊惱為時已晚,要叫手下人盡忠效命,責罰過之後,他需得把事情擔下來。


    現在他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會引出謝平瀾。


    事實上沒用他心煩太久,涉事的那十幾個手下一夜間全都不見了蹤影。


    靖西查案期間這十幾個人屬同一支隊伍,吃住不和旁人在一起,等湯嘯接到消息,出事已經超過二十個時辰。


    湯嘯心裏登時就咯噔一聲,這世上恨他的人不少,敢直接上手抓人的卻沒有幾個。


    他這邊挖地三尺在找人,那邊謝平瀾已經出現在了炎家莊,同明月會合。


    當然隨行的人中沒有俘虜。


    他此來是追查王子約的下落,就算有人問他十幾人小隊無故失蹤之事,他也會推說不知。


    王子約遇襲時身邊那些隨從的屍體都已找到,據說敵人將他們殺死之後,胡亂推倒了一堵泥牆草草遮掩,搜尋的人未費太多工夫就全都找了出來。


    幸好現在是冬天,屍體腐爛得慢,還能從傷口稍加推斷,再加上仵作的驗傷記錄和巫家那名子弟的親眼所見,差不多能還原事發時的經過。


    謝平瀾現身靖西剛查了一天案子,杜昭那邊就得到消息,派人來接他進京。


    京裏皇城已經收拾出來,不過杜昭尚未入住,這一年時間他和家裏人都住在重新修繕過的將軍府。


    一路上明月沒有露麵,杜昭體晾他們的難處,權作不知,同謝平瀾見麵之後隻說王子約的事。


    倘若排除王子約因性情太耿直,得罪什麽人而不自知,最可能做這等事的,還是永州那邊。


    這叫謝平瀾頗覺疑惑,對方出動這麽多高手,費心謀劃,不綁那些對永州有威脅的文臣武將,為什麽特意盯上子約呢,他一個監察使,負責在後方糾察官吏風氣,若是出於公心,實在無此必要,更何況密州軍攻下京城之時抓了不少朝廷的人,連京衛指揮使穆致堯都生擒了,他們抓了子約半個多月,怎麽也不見提出來要將穆致堯換回去?


    而且密州軍在朝廷裏不是沒有自己人,王子約若是被抓去了永州,下到天牢裏,又怎麽會一點消息也沒有泄露出來呢?


    難道是小郡主司徒緋?


    謝平瀾腦海中念頭一閃,跟著就排除了。


    他對這個糾纏了他好幾年的小姑娘雖然談不上喜歡或是厭惡,卻多少有些了解,司徒緋對王子約就像星星伴月一樣,於迷戀中透著小心翼翼,生怕哪裏做的不好惹得對方嫌惡自己,絕不會強取豪奪,衝他的侍衛隨從下這樣的毒手。


    由司徒緋他又想到了前段時間求婚被拒的景國公世子。


    李克明到是有劫持王子約的動機和能力,景國公府從早就招攬了不少江湖好手,加上他又接手了緹密院的那幫探子。


    去年李克明就曾在豐陵針對王子約設下過一次陷阱,隻是被明月湊巧攪了局。


    盤算來盤算去,到數李克明的嫌疑最重。


    有了懷疑的目標,謝平瀾請杜昭下令,叫永州那邊的密諜盯緊李克明,重點查他手底下那幫江湖客最近有沒有從靖定抓了人回去。


    杜昭自然沒二話就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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