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隻是說一句,這是為求脫身的權宜之計,大家都心知肚明。”司徒緋勸道。


    王子約搖了搖頭,任她怎麽說,始終沒有一言半辭附和。


    司徒緋咬著唇死死盯住他,臉憋得通紅,眼中漸漸湧上淚意。


    王子約不為所動,道:“郡主,多謝你為我奔走,夜寒天晚,你回去吧。”


    司徒緋驟然發作:“你知道我為你奔走,你知道……”話說一半,她嗓子裏哽住,淚水奪眶而出,站起身深深吸氣,平複半晌,方才賭氣道:“我知道你心裏討厭我,聽不進去我說的話,我這就去換個你肯聽話的人來!”


    王子約沒有多想司徒緋說的那人是誰,下意識地開口叫住她:“郡主……”


    司徒緋身子一震,猛然轉回身,顧不得擦拭滿臉的淚水,一雙淚眼滿是希冀,緊盯著王子約,等著他把話說完。


    可王子約卻把話咽了回去:“算了。”


    “說啊,說你不討厭我!”


    “我從未討厭過你,現在再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


    “不!”司徒緋從未像現在這樣既感激又痛恨王子約這從不說謊的毛病,幾步過去,由後麵緊緊抱住了子約的腰,將臉貼在他瘦削的背上,閉了眼睛喃喃道,“子約,一直是我纏著你,我認識那麽多好看的人,隻有在你身邊,我才會自慚形穢,覺著自己不管怎麽努力都配不上你,可我是那麽那麽喜歡你,想著要是能和你成親就好了,等做了夫妻,一定對你千依百順,把我有的全都給你,你想怎樣都可以……”


    王子約覺著後背熱熱的,是她的淚水打濕了自己的衣裳。


    “……就騙一騙我娘他們,嗚嗚,就這一次,好不好?”


    王子約有些無措地站著,任她抱著自己哭了一陣,方才低聲道:“對不起。”


    司徒緋哭得更凶了。


    丫鬟聽到動靜,在門外怯怯叫了聲:“郡主。”


    “走遠些!”司徒緋斥道。


    她狠狠用袖子擦了擦臉,聽著外頭沒了動靜,湊到王子約耳邊輕聲道:“子約,我們現在就做夫妻好不好?把我有的全都給你,你想怎樣都可以。”說話間在他耳畔親了親,伸出顫抖的手,去解他的衣襟。


    王子約身子巨震。


    “別這樣。”他將司徒緋推開,又加重了語氣,“郡主,我不值得你這樣。”


    司徒緋辮子散開,披頭散發,滿臉的淚痕,實在是狼狽之極。


    她沒有想太多,王子約不肯妥協,隻能是娘親那邊再讓步,可是她已經求過那麽久了,隻有這一個辦法,和子約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候娘親總不會讓她沒成親便守寡。


    沒想到會遭到拒絕,她抬眼望向王子約,目光幽怨:“你喜歡過我麽?”


    王子約不禁有些遲疑。


    司徒緋道:“你連死都不怕,還怕回答我這一句話?”


    王子約神情語氣都十分溫和:“郡主,你是個好姑娘,但這麽多年我實在不知你喜歡的是我這個人還是這張臉。”


    司徒緋忿忿然道:“有區別麽?我生下來就是郡主,外頭這些人他們敬我畏我,難道我也要一個個的去想,他們敬畏的是我,還是我家的權勢?”


    王子約隻是溫柔地看著她,並不說話。


    明月等了許久,都不見司徒緋回來。


    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一直有一種很糟糕的預感。


    這幾日相處,她愈加了解王子約,知道他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堅持,長公主是否也清楚知道這點,才故意以此來搪塞女兒?


    外頭早已經天光大亮,一夜未眠,明月隻覺腦袋裏木木的,想事情格外不靈光。


    謝平瀾他們現在何處?是已經出城了,還是沒有逃出去,依舊在城裏?


    若在城裏,昨夜這麽大的動靜,他是否聽聞?


    他要是知道長公主開出的條件,不知會怎麽辦?


    足足過了大半天,司徒緋才打發人來帶她去見王子約。


    明月心中一沉:顯然,司徒緋勸說失敗了。


    不知道為什麽,司徒緋沒有親自來見自己,難道說她已經放棄了?


    明月出了屋子,外邊陽光耀眼,不像是冬天。


    她抬起手臂,遮擋了一下,跟著丫鬟匆匆去見子約。


    此時司徒緋就站在回廊的拐角處,隔了十餘丈遠望著明月的背影。


    平南王府的家將仆從簇擁著她,一名家將剛從長公主那邊過來,奉命向司徒緋稟報:“景國公手下有一名探子之前在鄴州呆了好幾年,剛調回石安來,昨晚認出了她。鄴州那邊有一年多沒聽到她的消息了,還以為隋家出了什麽事,沒想到她是化名偽造了身份。隋鳳一直拿這女兒當寶貝,提親的把他們家門檻都要踩爛了,陳佐芝的侄兒、還有那費長雍都曾打過她主意。”


    “那她真名叫什麽?”


    “回郡主,這個沒有打聽到,不過肯定不叫舒窈。”


    司徒緋皺了皺眉。


    “我娘什麽意思?”


    “長公主說景國公父子現在正在對付鄴州的反賊,又是小公爺一直在同她打交道,郡主您就別管了,把人交給他們處置就是。”


    第165章 脫困


    明月還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已然暴露。


    直到被帶到關押子約的屋子外邊, 她也沒想出來怎麽才能帶著子約逃出生天。


    王子約抬頭見明月站在門口, 神色憂慮中帶著沮喪,不由笑了笑。


    “你也是來勸我的麽?”


    明月猶豫了一下, 還是道:“你不是說,其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著, 留著有用之身多做點事情。”


    這幾乎是王子約的原話。


    但王子約聽了卻沒有附和, 說道:“人之一生,最難樣樣周全,到頭來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就足夠了, 我活到快二十歲,無家無業,孑然一身,所剩的唯有這點堅持, 這是比活著更重要的東西。”


    明月無言以對。


    王子約仿佛將所有的情緒波動全都在適才給了司徒緋,這會兒麵對明月十分坦然冷靜:“郡主答應我會放了其他人,等你以後見到謝大哥, 幫我跟他說聲抱歉。”


    明月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等情形,隻能眼睜睜看著, 完全無能為力。


    子約做錯了什麽,要遭受這麽多磨難。


    “真沒得商量了?謝大哥會怪我沒有照顧好你。”明月喃喃道。


    “不會, 你做的已經夠多了,謝謝你。”


    這等安慰並不能令明月心裏好受些,若是謝平瀾在, 她肯定會撲上去抱住對方大哭一場,隻是顧及子約,才強忍著沒有落下淚來。


    “隻是這一句話麽,再沒有別的了?要和別人說什麽也可以。”


    倘若事情不可挽回,那就代子約完成他未了的心願吧,幫他報仇自不必說,雖然明月自忖自己也未必好脫身,但隻要有一線希望,她都要努力地活下去,叫李韶安父子血債血償。


    王子約明白她的意思,凝神想了一陣,笑道:“還真沒有什麽牽掛了,祖父有那麽多文章留傳於世,我卻沒有繼承他的才華,寫詩填詞平時自娛自樂還行,離著叫天下人認可卻還差得遠,這樣吧,我有位師叔名叫何康,藏身京城妙生齋,妙生齋是家書畫鋪子,到英台大街一打聽就知道了。”


    明月連忙點了點頭:“我見過何先生。”


    “那再好不過。郡主說她央了何師叔幫她畫一幅畫,兩年了何師叔都沒有畫完,你幫我請他畫完了,交給郡主吧。”


    明月心中酸澀,不敢多想,應承道:“好,我一定辦到。”


    王子約關切地望著她:“那你要好好保重。”


    明月再也忍不住了,扭開臉去,淚水滑落。


    她同王子約相處的時間可比司徒緋短多了,剛坐了沒一會兒,便有丫鬟來喊她離開。


    臨出房間時,明月回頭,就見王子約一襲白衣坐在燭光中,麵如冠玉,神情恬淡。


    她腳下頓了一頓,將這一幕深深印在腦海裏,轉身走了出去。


    來喊明月的丫鬟差不多有十七八歲,相貌平常,身著秋香色的梅花暗紋裙子,看上去很不顯眼,明月卻在司徒緋身邊見過此女好幾次,知道這是司徒緋的貼身丫鬟,名叫素約,十分得用。


    素約打斷她胡思亂想,道:“郡主有吩咐,姑娘請跟我來一下。”


    明月回神,下意識問道:“郡主人呢?”


    素約低頭在前麵引路,口裏回答她:“奴婢不知。”


    院子裏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這麽多雙眼睛盯著,素約沒有帶她走遠,就在隔壁相通的院落,有幾間屋子臨時收拾出來,外頭都是王府的家將在把守,明月猜測這是司徒緋昨晚休息的地方。


    最邊上一間看著像是丫鬟們的住處,此刻裏麵沒有人,素約領著她進去,找出套衣裳丟在床榻上,道:“換了衣裳,我送你離開這裏。”


    “啊?”雖然看她的舉動明月已經隱隱有所猜測,仍覺著有些意外。


    這麽急?司徒緋到底打著什麽主意。


    素約見她愣著未動,催促道:“快著些,小公爺說動了長公主,要將你扣下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郡主答應王公子要讓你們平安離開,你那名隨從這會兒不好安排,等過兩天再放他去和你會合。”


    明月想問問子約那裏是不是真就沒有辦法了,但司徒緋明顯是對她避而不見。


    無奈之下,明月隻得換了衣裳,與素約同樣打扮,跟在她身後到了府衙的前院。


    上馬車之前還有當差的攔下查問,問他們這時候離開衙門是要做什麽去,素約沉著臉未吭聲,由王府的家將出麵應付,說郡主打發丫鬟們回王府拿東西。


    明月看這架勢暗自捏了把汗,將雪淨瓶悄悄握在手中。


    所幸那些當差的隻將他們挨著個兒打量了一番,更多的是將目光在停留幾個家將身上,顯然擔心王子約喬裝改扮混出去,檢查過了立即放行。


    出了衙門,素約吩咐了一句:“走牡丹大街回府。”


    明月在車裏看著,這牡丹大街應該就是通往平南王府側門的那條趕集的街道。


    她惦記著子約的安危,一路上心不在焉,等快到集市了才突然回過神來,心中一跳,問素約道:“我和王公子不是已經都被帶到衙門裏了,怎麽街上還這麽多當兵的設卡盤查?”


    素約瞧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他們在抓捕那天襲擊官倉,放火燒糧的賊人。”


    明月急問:“那些人還在城裏麽?”


    素約不知是否已經得了司徒緋的叮囑,先是閉口不答,停了一會兒方道:“聽說為首的是和你在一起的那個瘋駝子,他逃走的時候不知被誰射了一箭,傷得頗重,幾乎將人紮了個對穿,若是還沒死,這會兒也必定忙著救治,來不及出城。”


    明月腦袋裏“嗡”地一聲。


    原以為王子約被逼上絕路,事情已經不會更糟了,哪想到屋漏偏逢連夜雨。


    謝平瀾生死未卜。


    被箭簇紮個對穿,他還活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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