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誰給殿下帶的?”


    朱承治笑,“寶姐姐就別生氣了,”他說著伸手一端,就把寶馨手裏的話本子給提到手,他搶在寶馨之前開口,“剛才有人來過問寶姐姐那天的事,沒有為難你吧?”


    寶馨正要踮腳去搶,聽他這句,腳跟落地,“這倒是沒有,來的人挺好說話的,語氣倒也還和氣。”


    朱承治隨手把手裏的話本子丟到方英懷裏,方英馬上把話本子一卷塞到自個袖子裏頭。


    她說著麵前橫出一條手臂,朱承治也不知道有意無意,一條手臂將她圈在那裏,袖子蹭著她的臂膀,但卻沒有實實在在的壓在上頭。


    看似輕薄,卻實際上什麽都沒有。


    “對了,殿下,那書……”


    “沒甚麽書,這事兒別鬧到娘那裏,到時候你們幾個又要挨罰。”


    這好話都被朱承治給說完了。明明書是他自個要方英從外頭搜羅來的,到頭來還說還怕寶馨和方英兩個受罰。


    方英嗬腰,奴顏婢膝,“殿下說的對,徐姐姐就讓讓殿下吧。”


    寶馨被這兩個的一唱一和給氣暈了,什麽叫做讓讓!這不是讓不讓的問題!


    她抬頭才想說,已經高過她的少年正好低下頭,烏黑的眼睛清晰的映照出她的臉龐,“寶姐姐,這個真不算甚麽,前段日子,貓房已經送貓兒過來了。”


    “貓房?”寶馨不明所以,可是朱承治卻不願意繼續解說了,他白皙的麵孔浮出些許紅暈,他放下手臂,站在一旁,眼睛都不敢瞅她。方英卻拉過她解釋,“徐姐姐糊塗了!咱們殿下都快十三了,早就有人安排起來,貓房裏頭叫人送來一對雌雄貓兒,好讓殿下琢磨那事兒!免得臨到頭甚麽都不會!”


    方英這話不僅僅寶馨聽,朱承治也聽著的,聽到最後瞪方英。


    寶馨也後知後覺咂出味來了。宮廷裏頭的孩子能純潔到哪裏去!到了年紀,就會有這方麵的教導,除去真人教學之外,還有各種物件兒讓他們揣摩。貓房裏頭的貓兒都沒有閹過的,養著它們一個是用來抓老鼠或者是用可愛的貌相來取悅主子們之外,還有個作用就是讓小皇子們從雌雄貓兒們的追逐親密中明白男女之事。


    另外宮中還有歡喜佛。男女皆裸,做交疊狀,而且這兩個是可以動的,能自行摸索。


    和這些比起來,剛才朱承治看的那些話本子根本算不上什麽了。


    寶馨又不是老古板,隻是下意識覺得朱承治還沒大到可以完全接受這些東西的程度,但是別人都早早置辦起來了,她也隻能靠邊站。


    她不說話了,站在一旁,朱承治以為她生氣了,過來拉她袖子,“寶姐姐要是不喜歡,我叫人都送走就是了。”


    寶馨站在那兒,轉過眼看他,“這個倒不是,隻是覺得殿下這會子應該把心思放在讀書上。”她是被那套好好讀書不準早戀的一套給洗腦了,寶馨都想抬手給自己一下子,自個都忘記了到了年紀,有些事是很正常的,“對旁的事,了解了解就行,不可過於沉湎。”


    她說著,雙膝微曲了曲。


    朱承治目光和她撞上,臉上總有些燙,嘴裏嗯了一聲,“寶姐姐的傷怎麽樣了?養了這麽久了,也該好全了吧?”


    寶馨腿上的燙傷早就好的利索了,隻是留下個淡淡的疤痕。對此她完全不在意,反正也不用穿短裙,幾層衣服一蓋,誰也看不到。


    “多謝殿下,已經全好了。”


    朱承治頷首,“那就好。”他又想起最近宮裏鬧得沸沸揚揚的案子,“對了,最近妖人案鬧得挺大,宮裏正在搜查,要是沒有必要的事,就不要出門了,傳遞消息都走明麵。”


    這話聽起來沒什麽,但是細究起來總有那麽一兩分的不對勁。


    寶馨覺察出不對勁,一抬頭,就瞧見朱承治的黑眸。他眸子黑的純粹,小時候是溫潤的。到了現在,泡在皇家的教養中幾年,周身都是天家氣度,平易近人的時候好說,可真的動真起來,就算是她,也不敢直視他的雙眼。


    寶馨嗯了聲。


    朱承治見她應下來,轉頭看向方英,“給我傳令下去,這段時日,都給我老老實實,如果誰敢偷偷摸摸和外麵搭消息,那就一頓板子直接送浣衣局。”


    第30章 意外


    案子鬧了個天翻地覆, 偌大的內宮,竟然能混進個妖人來, 到時候什麽阿貓阿狗都能到內宮裏頭遊玩了。宣和帝下了命令, 讓禁軍大搜,宮裏原本就是藏汙納垢的地方, 下令這麽一搜,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浮上水麵。


    禦馬監裏頭, 馮懷瞧著下頭人送上來的東西, 慢慢從圈椅裏頭坐了起來,“我要你們找的妖人, 你給我找出來的是甚麽?”


    他目光威壓十足, 壓向麵前的幾人,監官太監汗流如雨,“這這……宮裏嚴禁巫蠱, 這些人背著人搞這些,應當……”


    馮懷手掌抬起嘩啦一下就把手邊的茶杯掀翻在地。上好瓷碗砸在地上,頃刻間發出清脆悅耳的碎裂聲。


    “皇爺要的是妖人, 不是這些狗屁玩意兒。這些東西送到皇爺麵前, 你覺得皇爺是會興高采烈賞賜你,還是幹脆叫人把你拖出去?”皂靴向前走動了幾步,最後停在監官太監麵前,“皇爺要甚麽, 我們就給皇爺想要的, 這才是我們的處世之道, 至於這些旁支末梢,根本無關緊要。”


    “馮爺說的極是。”那監官太監唯唯諾諾,他遲疑了下,還是道,“不過那些人鼓搗那些東西,恐怕也想著用些邪門歪道的東西,妖人或許和她們有關係也說不定。”


    馮懷聽後,似有所思,背脊緩緩挺得筆直。紅蟒曳撒在琉璃燈光下熠熠生光。


    “那就查,皇爺說了,不管怎麽辦,都要把那人給抓住。”他說著鼻間緩緩吸了氣,吸氣聲在靜謐的屋子裏頭越發清晰可聞。他扶住紅檀官帽椅的扶手,上頭桐油刷了好幾層,被白皙的手壓著,修長的手指搭在上麵,煞是賞心悅目。


    監官太監瞧見點頭應是,“馮爺,聽說皇爺已經讓錦衣衛來了。”


    馮懷沒有太大的觸動,“該的,皇爺叫我們禦馬監查,但是東廠錦衣衛原本就是皇爺的鷹爪,難道隻會叫我們禦馬監來不成?而且侯良玉又不是死人,他會無動於衷,那才是怪事。”


    馮懷眼風立時凜冽起來,“我不管你用甚麽辦法,都要給我撬開個口子來。哪怕是把功勞給錦衣衛,也不能叫東廠侯良玉那裏搶占先機。”


    監官太監點頭稱是。


    “快點兒,皇爺可沒那麽好的耐心。到時候案子還不破,咱們幾個吃不了兜著走。”


    這案子辦好了,禦馬監的地位在二十四衙門裏頭和司禮監並肩了。


    馮懷手指抬起來,立刻有小太監送上新泡上的茶水。茶葉是福建來的建寧貢茶中的探春,他端起來,輕輕掀開茶蓋,茶香四溢。


    “去吧。”馮懷道。


    過了會,屋子裏頭安靜下來,馮懷緩緩啜飲杯中的茶水,茶水冽香,可是喝到嘴裏,卻沒有取悅他,他把手裏的茶盞放身邊一擱,站起身來。曹如意上來,“馮爺爺可是有吩咐?”


    馮懷背著雙手,他在屋子裏頭踱步了兩圈。走到落地罩那兒,伸手拿掉了琉璃燈上的琉璃罩,沒了外頭罩著的那一層琉璃罩,燈火被微風一吹,左右搖曳。馮懷修長的手指輕捏在燈芯上。火苗被他兩根手指一掐,瞬間湮滅。


    “馮爺爺,功勞是要真的讓給錦衣衛嗎?”曹如意在後麵問,“這次是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


    馮懷掏出一方帕子,指尖上頭沾染了燈油,帕子仔細將指尖上頭的燈油給擦掉,“那就看下頭的人夠不夠機靈了,要是夠機靈搶在別人前頭,那功勞就是獨一份兒。要是不夠聰明,不能給侯良玉,就讓讓錦衣衛吧。”


    馮懷說著,他幽歎。


    曹如意人比鬼精,腰板立刻彎下來,“馮爺爺說的是。”


    潔白的絲絹帕子擦拭過指尖,指甲縫隙裏頭的燈油被柔軟的絹絲裹住然後帶了去。


    “給我嚴嚴實實盯著。”馮懷留下句話,直接背手走了出去。


    宮裏的宮禁越來越嚴格,在短短時間內,那些個太監竟然也不能從宮外給帶進什麽東西來了。她想要相熟的太監給她在宮外給帶個什麽玩意兒都帶不進來。


    不多久,錦衣衛也摻和進來了,宮裏頭人心惶惶。承乾宮裏頭,朱承治已經下令,所有人都把自個給拾掇幹淨,要是叫人給查出個什麽,別指望主子們會伸手。


    承乾宮裏頭,惠妃這個一宮之主沒有多少存在感,一直是朱承治挑大梁。他的話,沒人忤逆,搜查的人在承乾宮裏頭轉悠了一圈,沒查出個一二來走了。


    寶馨瞧著外頭鬧得這麽大,原本有點兒肥的膽子頓時縮了下去。她不和外頭送消息,但是她人在朱承治身邊,外麵的消息源源不斷的送進來。例如哪個宮裏又抓了多少人,哪個宮的宮女被抓出來弄些巫蠱之類的東西。


    朱承治聽這些,最初隻是蹙眉,後來直接連眉頭也不皺了,麵無表情。寶馨在一邊聽著暗暗心驚,要是之前朱承治不讓宮人太監們自查,鬧不好也會有幾個要被抓走的。別說那些宮女太監的命能不能保住,就是朱承治也會受到牽連。到時候她這個身邊伺候的大宮女恐怕也落不著好。


    承乾宮的日子照舊,惠妃不受寵,日子過得沒滋沒味。以前不少宮女太監嫌棄這兒沒多少油水,現在沒油水的好處顯出來了。大門一關,外頭鬧得風風雨雨,隻要別存心鬧事,怎麽著火不會燒到自己頭上來。


    寶馨得了一會空閑,回自己屋裏頭睡了會午覺,她脫了衣裳在床上睡著,睡了會,眼睛迷迷蒙蒙睜開,聽到外頭有人哭。哭聲淅淅瀝瀝,和不斷的雨似得。也不知道是哪個小宮女受了委屈,躲起來哭呢。


    宮裏這事多,哪個宮女太監沒有受過磨搓,就是寶馨自己,也曾經在那些老宮女手裏吃癟過。


    她不想管這事,翻了個身,可是那哭聲時斷時續,沒個清淨時候。原本醒來再睡就有些難,再被那哭聲一繞。這下子腦子裏頭殘餘那些的睡意被這哭聲給攪了個幹淨。好不容易得來的午睡機會,她還隻是睡了一半,就被鬧得睡不著了。寶馨怒火衝天,抓起衣服往身上套,腳塞進軟鞋裏頭,踢拉著鞋,開門出去。


    因為她是朱承治身邊的大宮女,所以自個占了個屋子。不過不是獨門獨院,她屋子附近還有宮女住著。她循著哭聲找到一抹牆根下,隻見著兩個宮女在那兒蹲著,年紀大的那個蹲著哭,年紀小的在一旁勸慰。


    平常都是年紀大的安慰年紀小的,反過來這下可真稀奇。


    “別哭了,李姐姐,這會子亂著呢,要是叫人看見,被人抓去了可不是鬧著玩的!”小宮女說著小心翼翼抬頭四處張望,脖子一伸,正好瞧見那邊站著的寶馨,寶馨半綰發髻,半邊烏發垂下來,明明是個嬌豔的美人,卻看得小宮女肝膽欲裂。


    “徐、徐姑姑……”


    寶馨在承乾宮裏頭的宮女算得上是老資格了。有些人入宮的時間比她還早,但是論臉麵,誰也越不過她去。平輩的宮女尊敬的叫她聲姐姐,下頭有些年幼的小宮女,就尊稱她為姑姑。


    “徐姑姑?”那個年歲大點的宮女含淚瞅見寶馨。


    那個宮女二話沒說,直接給寶馨給跪了。


    寶馨原本出來找人晦氣,沒成想叫人這麽一跪,她嚇的立刻就躲到一邊去,“起來起來,跪在地上想甚麽話!”


    “徐姑姑,求您伸把手,”那李宮女跪在地上抽噎,“我個一同進宮的小姐妹被抓了去,聽說是被打的渾身上下沒塊好皮肉了。再這麽下去就真要成一堆灰了。徐姑姑伸手拉她一把。我們這輩子都記得您的恩德。”


    寶馨躲在那兒,那個李宮女已經衝她磕頭,額頭砸在地上砰砰作響。


    外頭亂,寶馨知道,不過隔著一堵牆,再加上朱承治有話在那裏,她就窩在牆裏頭舒舒服服的過日子。才不管外頭如何的腥風血雨。但是她舒服了,也有人遭了秧。


    “徐姑姑,李姐姐昏頭了,說的話別當真。”小宮女人小但挺機靈,瞧見寶馨那臉色,極有眼色的拉扯起李宮女。


    “你姐妹怎麽被抓了?”寶馨問。


    李宮女擦淚,“說是她糊塗,和她交好的一個宮女被搜出些忌諱東西,她受了牽連被抓去了。”說著又要給人跪下,“徐姑姑你行行好……”


    寶馨擺擺手,掉過頭就走。想要找人麻煩的心思這會兒全消減下去了。人在宮裏,都不容易,她自個都叫人伸伸手呢,又哪裏有這個能耐把人給撈出來!


    她掉頭就走,背後宮女的哭泣縈繞不絕。


    下午寶馨去朱承治那裏有些魂不守舍。


    承乾宮裏依然是一片寧靜,似乎丟進去個石頭馨嚇得夜裏睡不好,夜裏守夜,她迷糊著睡著了,睡夢裏頭夢見自個被人拿刀追殺,被逼近一條死胡同裏頭,她啊了一聲驚醒過來。


    她要給朱承治守夜,所以直接在朱承治床榻腳踏那裏打了個地鋪,外頭還有人。


    寶馨驚魂未定,猛地坐起來呼哧呼哧喘氣,外頭已經有了聲響。


    “殿下?”外廂是方英的聲氣兒。


    朱承治睡眠也不深,寶馨這一下把他也給吵了起來,他啞著嗓子“無事,退下。”


    外頭窸窸窣窣的,內殿裏頭又重新安靜了下來。朱承治身後輕捏了下鼻梁山根處,掀開被子下來,坐到寶馨身邊,“寶姐姐做噩夢了?”


    寶馨點頭,這會兒剛從噩夢裏頭掙紮出來,她點點頭。


    朱承治聽後,手扶上她的小臂,“那寶姐姐幹脆上來一起睡吧?兩個人一塊,就不會怕了。”


    他肩膀就壓在她背後,哪怕還有幾分孱弱,但終究是個依靠,寶馨下意識想點頭,腦袋快要點下去的瞬間,蹭的一下清醒過來。


    她伸手去推朱承治,朱承治這會兒身上就隻是穿著單薄的一層寢衣,夜深露重的,要是又凍著就麻煩了。


    “殿下別拿我開玩笑了,要是我睡在殿下床上,明早上叫人發現,我倒是無所謂,可是殿下的名譽就要受損了。”寶馨抬了抬小臂,從他掌心裏給掙出來,“我就是做噩夢了,最近外頭嚇人的事太多了,到處在抓人,聽多了就做噩夢。”


    朱承治被她掙開,手依舊托在那兒,“那也不打緊,隻要寶姐姐趕在之前起來就行了,反正沒有我的吩咐,不能進來。”


    寶馨沒答話,坐在那兒等緩過勁了,伸手推朱承治,“明早殿下還有不少事,睡吧。”她說著就去攙扶朱承治,朱承治長得比她還要高,也重了不少,身體一部分重量壓在她身上。她吃不住這重量身體一歪就要倒,朱承治整個人瞬時坐在床上,她摔在他身上。一條手臂壓在他肩上,還沒起來,他就往後倒去,她手掌上的力道沒有支撐點,也跟著一塊往下倒,噗通一下,她就壓在他身上。


    身體的觸感透過薄薄的衣裳傳來。她把他壓在身下,而且一條手臂按在他肩膀上,乍眼看去,委實就是她以虎狼之勢把這個少年給撲倒在地。


    朱承治現在撐死就是一個少年,離男人這個詞還遠著呢。身量拔起來,肉沒有跟著長,瞧著瘦高瘦高的,被她壓在身下,手按著,他雙眼濕潤,頭發散了,緞子一樣的黑發在枕頭上鋪開。


    這模樣還真有幾分良家少女被惡少搶占的風姿。


    寶馨跳起來,“殿下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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