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馨對著都送到自個嘴邊的甜食僵在那兒,朱承治坐在杌子上,她再大膽也不能和他一塊坐著,隻能站著。她彎著腰,朱承治把那小小的饅頭送到她嘴邊。


    他道,“我嚐過了,的確味道不錯。你嚐嚐。”


    他兩眼烏黑而清澈,無邪的望著她。甜食的香味兒縈繞在鼻尖,她微微張開唇,他順勢就把銀箸上的小玫瑰饅頭給送到她嘴裏去。


    這饅頭做的小小的一個,一口都能塞下兩個。但東西入了口,那裏還能保持之前的端莊模樣,她一手掩口,快速咀嚼兩下,就吞了下去。到底是個什麽滋味兒,都沒有仔細吃出來。


    寶馨蹲了蹲身,“多謝殿下的賞。”


    “這叫甚麽賞,不過就是個小玩意兒罷了。”朱承治看出了她方才的窘迫,原本雀躍的心情也有些消沉,他拉住她的手,“寶姐姐,在我麵前不必拘束。你不同旁人,不一樣。”


    他深深的注視她,“有我在的一日,寶姐姐就和過去一樣。”


    寶馨張了張嘴,嗓子裏頭似乎被塞了一塊東西似得,她半晌也沒能說出話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狼狗投喂:來,多吃點,長胖點。到時候吃起來肥肥的好嫩……


    寶馨呲牙:真的確定嗎?


    謝謝小天使的霸王票!~


    第45章 前朝


    他說的真摯, 坐在杌子上,緋色的衣袍輕柔的蹭著她的裙裾。今日的陽光格外的燦爛, 不過被紅牆琉璃瓦給擋去了大半。


    寶馨濃密且長翹的睫毛眨了眨,她嘴唇張了張, “殿下這話說的都是真的?”


    朱承治半點也不猶豫的點頭,“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何況從我口裏說出來的話, 那可是一言九鼎。”


    四周起了風,院子裏頭的樹被吹的樹枝搖擺, 枝葉颯颯響。寶馨忍不住瞧他的眼睛, 記得他小時候的眼睛生的圓而大, 裏頭都是純真無邪。可這會, 他雙眼已經略略向上挑, 和記憶裏頭的模樣完全不同。完全不是孩童的模樣, 顯出幾分少年的精致。


    尋常這個年紀的男孩,總會顯出幾分蛻變的粗糙, 肌膚變得更加黝黑,輪廓粗獷起來, 甚至頭臉上還冒出一片密密麻麻的疙瘩。整個人顯得難看又粗獷。不知道是不是宮裏的供養格外精細,注重調養的緣故,朱承治白白淨淨,沒有半點冒疙瘩的跡象。


    寶馨眼眸一轉, 略露出些小狐也似的狡猾,“好, 這可是殿下說的。要是將來我放肆了,有人要拿我的罪,殿下可要救我。”


    朱承治馬上聽出她的言下之意,眼裏的光冷了冷。他不愛別人對他指手畫腳,親娘拿他當天,隻要聽不到風聲,就關起門來過糊塗日子。大事不管,小事不睬。能管到他頭上的也就那幾個。


    他嘴微張,抬頭,“好,我救你。”


    朱承治說這話竟帶了幾分認真的慎重,不像是和她日常談笑,反而像是許諾。


    寶馨始料未及,有些驚慌失措。她微屈了膝蓋,叫太監給他調些牛乳來,等到牛乳拿來,親自接過,送到朱承治手裏,“那殿下可別忘記了。”


    朱承治點頭,他乜了寶馨一眼,隻見著她依然在笑,不過那笑隻是浮在臉上,比起之前,祝賀他的那會,略有區別。難道自個的諾言,她竟然還真的不放在心上,或者說是不相信他能做的到?


    這兩個可能在他心頭上轉了一回,發現不管是哪個,都叫他氣血上湧。


    朱承治板著臉,隨意將麵前的幾品甜食給吃了一個,就叫人撤下去。自己陰著張臉,嘴角向下牽拉著。


    方英在一旁瞧得真切,眼睜睜瞧著,寶馨話都沒說,就叫這位殿下臉上由晴轉陰。他衝寶馨使了個眼色。


    寶馨抬眼就看到,她蹲身下來,“殿下,這下殿下有了大好事。接下來,想著甚麽了沒有?”


    朱承治一僵,他看了一眼四周,“都下去。”


    太監們躬身,紛紛退下。不一會兒,就隻剩下了他們兩個。


    朱承治看她還站在那兒,不由得覺得有些腿酸,“人都走了,寶姐姐還站著?”


    寶馨見人都走沒了,她衝朱承治甜甜的笑,“那殿下讓個地兒給我唄?”


    朱承治挪了挪,把半邊杌子給讓出來。寶馨毫不客氣的坐了下去。


    朱承治見她真的坐下來,心中竊喜,把原來的怒氣都給消了。他悄悄靠過去,她一時也沒躲開。兩人這麽半依半偎著,四下沒旁人,朱承治膽子越發大了。


    他見她袖子裏的手,大著膽子去捉,手才抬起來,就聽她道,“這會殿下出息了,我也該準備起來。”


    朱承治一愣,“嗯?”抬起的手瞬時也收了回去,這一鼓作氣,他這剛鼓起來的那口氣一下子泄了半邊去,頓時老老實實的坐直了身子。


    寶馨察覺到他靠過來,身子向另外一邊依著。虛虛的和他靠著,“殿下大有出息了,日後恐怕和現在大為不一樣。我也該早早準備起來,免得到時候遇事了也不知道應對。”她說著,虛情假意的歎氣。


    “誰敢給你難看?”朱承治覺得自己這口氣有點大,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想要收回也不可能了。他幹脆又道,“若有人真這樣,你隻管來找我。”


    這話說的氣壯山河,胸脯挺起來,隻差沒在上頭給拍上兩下,寶馨見著了悶笑,也不點破。


    他好久都沒有聽到她的聲氣兒,不免有些惴惴。朱承治忍不住側首去看,隻見得美人螓首蛾眉,微仰臉兒,“那就多拜托殿下了。”


    瞬間朱承治的心好似都飛揚了起來。


    他給出的承諾,她到底還是答應下來了,並沒有當做小孩子說笑。


    **


    高麗的使臣已經到了京城,還有其他幾個外邦的使臣。


    針線局把朱承治的大朝服給送了過來,惠妃先看了一遍,奈何她也分不清太多好壞,隻能本著做針線活的道理,瞧瞧衣裳有沒有線頭或者是針線脫開這樣的大紕漏。針線局的人都是一些老手藝人,要是能出這些簍子,也吃不了皇家給的這碗飯。


    惠妃把衣裳送來,囑咐叫寶馨仔細查看。


    這些大衣裳都放在好大的箱子裏頭,幾個太監抬進來,寶馨叫人打開箱子。但凡有些臉麵的人,都會有不同場麵穿用的衣裳。何況這些個鳳子龍孫?隻是之前朱承治不是讀書就是去學騎馬射箭,在朝堂上沒露過麵。


    這些個宮裏衙門見著他還沒被宣和帝叫上朝去。所以一直都拖著。到現在才送來。


    朝冕服幾件分別裝在幾個大箱子裏頭,打開來,寶馨仔細看,見著箱子裏頭整整齊齊碼放著親王服色的朝冕服。


    她拿出來,小心看了遍,正查看著。眼前突然一黑,有人從後麵伸出手來把她雙眼都給捂住了。


    這手養的精細,因為手腕那兒垂下來的袖子蹭在臉上絲滑無比,柔的叫人想喟歎。但掌心上有薄薄的老繭。寶馨兩手還拎著厚重的衣裳,咦了聲。


    後麵的少年郎已經湊了過來,在她耳邊低低沉沉的笑。


    寶馨無奈開口,“殿下,我急著幹活呢,你這衣裳我都還沒看個仔細呢。”


    後麵朱承治不滿道,“你看衣裳,那還不如看我,衣裳做的再好,離了人也不過是死物一堆。”


    “殿下說的有道理。”寶馨說著挺直背,“不過殿下打算一直捂著我眼睛?”當然不是,朱承治不過想要和她開個玩笑,聽寶馨沒有興致和他一塊鬧,訕訕的放開了手。他見到寶馨手裏的袞服上的青服九章,臉色變了變,但很快鎮定下來。


    寶馨瞥一眼,就瞧見他臉色的變化了。送過來的袞服是親王服色。服色代表著身份,所以等級嚴格,半點都不能有錯。皇帝袞服用十二章,玄衣六章。皇太子玄五章,到了親王就青衣五章。等級分明,不容有絲毫的僭越。


    宣和帝沒有冊封朱承治為皇太子,也沒有封王,就照著往年的慣例,就送來了親王服色過來。


    皇子封王都是親王,此舉倒也算不上錯。不過朱承治看在眼裏,心裏不會那麽好過就是了。


    “沒甚麽的。到時候那邊還有重做呢。”寶馨把手裏的袞服放在那裏衝他一笑。朱承治這才臉色好了些。


    送來的衣裳不止冠冕服一套,還有皮弁服。皮弁服倒是紅色的。


    冠冕服用來每逢大年初一朝拜帝王,還有受冊娶妻的時候穿的。如果見外邦使臣,穿用的則是皮弁服。


    寶馨拿起冕服看了看,親王等級的冕服做工精良,六章在該在的位置,一點不偏,完全都在地方。她看到放在一旁的冕冠,幹脆給朱承治給梳了頭發,把捶在腦後的馬尾給拆了縐紗,盤上去做發髻,她取來冕冠,給他戴上。


    冕冠玄色表裏,前後垂九毓。他搖搖頭,伸手把頭上的冕冠給取了。


    “戴著挺沒意思的。”他說著,解開纓帶,放到一旁。


    “瞧殿下說的,到時候給殿下換一套,殿下就愛了。”寶馨說著給他收拾,“再說了,這套都是大場麵的時候再穿,到時候殿下娶妻了,穿還是不穿?”


    娶妻兩字叫朱承治皺了眉頭,他下意識排斥這話,尤其還是寶馨說出來的。


    他抽了下袖子,“我年歲還小,說這事還不合適!”


    寶馨咦了聲,平常恨不得一副男人作風,這會倒是說自個年紀不大了,還真是奇了怪了。她哦了聲,“那我就不提了。”


    朱承治瞧著她看皮弁服,撩了下袍坐在那邊的寶座上,看的入神。


    寶馨看完,脖子又酸又疼,這才叫外頭候著的宮女進來整理好,重新放回去。


    “這種事,交給下頭的人來辦就行了,自個來做,不累?”


    寶馨伸手揉著脖子,疼的柳眉微蹙,朱承治看不過去,過來就要給她幫手。寶馨卻唉唉了兩聲躲開,“哎喲,我的殿下。”她哪裏敢叫朱承治真的近她身子,虛虛實實一回事,真的有肌膚觸碰又是另外一回事。


    一步一步來,不管哪一步提早了都不是好事。


    “殿下,男女授受不親啊。”她手依然還撐在脖子上,提醒朱承治。


    朱承治哪裏還要她再提醒,這話在心裏都已經爛了,就是見著她不太記得。兩人親親密密的這麽多年,那些個虛禮,就算師傅們和他說過,對著她也不太在心裏。


    朱承治坐了回去。寶馨揉了會脖子,覺得好過些了。自言自語也似的道,“等到殿下穿上那套,一定氣宇軒揚,到時候一定叫諸位臣工和那些萬邦蠻子們好好看看。”


    朱承治心裏哼哼,親王的服色穿出去他都有些臥薪嚐膽的滋味兒,有什麽叫那些人好好瞧瞧的!不過這話聽得他心頭雀躍,恨不得直接躍上枝頭去。她能這麽說,總應該覺得自個姿容長得不差還能入眼罷?


    朱承治亂七八糟的想著,不曾察覺寶馨早已經叫外頭的方英進來。方英手裏拿著個托盤,裏頭放著個茶盞,“殿下。”


    被方英一打岔,朱承治清醒過來,他欲蓋擬彰似得,裝模作樣的拿過茶盞,喝了口。


    “事情都辦好了?”


    方英心下一咯噔。這位殿下可從來沒有叫他辦過什麽事啊?方英把今日甚至前兩日,朱承治和他說的那些話都搜了個遍,也沒想出吩咐過什麽事。


    朱承治眉頭一皺,方英立刻精乖的低下腰,“是,殿下吩咐的事兒,奴婢都辦好了。”他說著眼珠子一轉,“殿下隻管放心。”


    朱承治問方英,不過是在寶馨麵前給圓回來。問過之後,坐在那裏,手指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玉扳指是之拿整塊玉石雕成的,吸了人的體溫,越發溫潤,貼在肌膚上。


    寶馨回頭來,瞧他坐在那兒,四平八穩,頗有些氣勢。她眼角窺見,踱步過去,“殿下要不要去皇後娘娘那裏看看?”


    “前兩日才去過,現在還去?”朱承治提起王皇後,有些不太高興。或許是因為大公主快要到出嫁的年歲了,王皇後就讓大公主和他多多走動。他和大公主相處不到一塊去,兩人小時候不對付,大了不像小時候那般直接,彼此之間和氣著,隻是大公主進一步,他退一步,到了現在姐弟兩個不鹹不淡的相處著。


    他的不悅如同蜻蜓點水,隻是冒出個尖兒,旋即很快藏了起來,半點蹤跡都沒有。


    “就是這個時候,所以才要去看看,在王娘娘麵前表孝心。”寶馨說著,緩緩到他麵前,將他喝了一半的茶叫人端出去。


    “殿下能在外頭露臉,恐怕有人正恨的不得了呢。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出個甚麽亂子。外頭的大人們心在殿下身上,但內廷的事,他們卻插不了手。非得等到真出事了才能出頭。”寶馨料想翊坤宮那邊正憋著使壞。


    王皇後爭寵爭不過齊貴妃,但還是皇後。宮務還是她在管著,沒叫齊貴妃給奪了去,在一些事上還是能說得上話。


    “既然如此,殿下多去一下王娘娘那兒,有利無害。”


    道理朱承治都明白,他點了下頭,從椅子站起來,直接去坤寧宮。


    王皇後原本就有些擔心朱承治到了這麽大的年紀,再怎麽親近也不如自小抱過來那麽強了。聽到下麵回稟說朱承治來拜見,王皇後高興的拉住這個兒子說了許久的話。


    清晨天光微啟,承乾宮已經燈火通明。


    寶馨為了不錯過叫朱承治起來的時辰,自個守在外頭一宿。到了時辰,她親自來叫他,見著朱承治工工整整躺那兒,她知道男人早上起床的一柱擎天,到了跟前,轉過臉去,“殿下可方便起身?”


    朱承治老早等著她呢,聽到她問,睜開眼,“嗯。”


    寶馨這才退後一步,叫來兩個小太監給他掀開被子。伺候他起床。


    今個要朝會,他被簇擁著到屏風後麵排汙,寶馨在那邊等著。太監們伺候他洗漱更衣妥當了,寶馨才叫人抬著衣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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