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首想了會子,開口道,“皇爺,齊娘娘那兒好似有個不好,央求皇爺過去看一看。”


    “不好,昨夜裏頭不是挺好的麽?”


    馮懷早就把話給準備好了,“聽下頭伺候的人說,娘娘昨夜裏頭還是好好的,今早上也是很有精神,就是到了這會子……”他意有所指的拉長了調子,“或許還是想皇爺了。”


    男人的心思發作起來,不比女人好揣摩多少,尤其皇帝,想要完全摸清楚他的想法,除了傻子皇帝之外,但凡正常點的,都難。


    宣和帝被他這話一說,勾起了心頭的火氣。


    “瞬間就病了,她這病可來的真快!”宣和帝鼻子裏頭哼了聲,“朕沒有時日去見她!”


    馮懷退到一邊。他不偏幫哪個,後宮他隻當做一群貓貓狗狗在撕咬打架,看個權當個趣。


    他收了齊貴妃好處沒錯,但給他好處的人多了去。齊貴妃在那群人裏頭就是因為她是個女人所以紮眼了點,至於其他的,半點都冒不出花來。


    又不是三歲小孩子,得了哪個的好處就覺得自個和人綁在一處。受了錢財,心情好掂量著價錢給那麽一句話。可要真心情不好了,誰和她一個陣營的?


    馮懷瞧了一眼那邊擺著的琺琅西洋擺鍾,壓低了聲音道,“皇爺,該進藥了。”


    宣和帝喜食丹藥,宮裏頭還養著一幫道士煉藥。不過最近因為忙著到天壽山皇陵祭祖,宣和帝不敢在祖宗麵前造次,那些個藥也都停了。


    眼下祭祖算是辦完了,既然辦完了,那麽該吃的也都吃上。


    馮懷衝侍立的太監打了個手勢,太監端來個烏木托盤,托盤裏頭擺著一隻白瓷小瓶。小瓶子裏頭就是宣和帝吃用的藥。


    宣和帝閉眼養神了好會,才開口道,“送來吧。”


    馮懷親自端起藥瓶,拔了塞口,倒出裏頭的一顆丹藥。下頭送來‘寒潭春’酒,以酒送服。


    過了個把時辰,宣和帝渾身發熱,兩三個模樣標誌的宮女垂首走進來,隻見著太監把兩邊錦帷放下來,不多時裏頭就露出浪聲豔語。


    馮懷沒心情聽這活春~宮,悄悄退了出來。


    外麵天已經全黑了,殿外廊廡簷下掛著的鐵鉤子上都已經掛上了風燈。一排工整光亮垂掛在夜色裏,“就看這批人裏頭,有沒有幸運的,能懷上個龍種,要是肚子再爭氣點,生個皇子,那就更妙了。”


    這話滿滿的都是幸災樂禍,聽的曹如意跟著直啜牙。


    “馮爺爺的意思是扶持個人?”


    馮懷高深莫測的笑,“這可不能,後宮裏頭,論寵愛,沒有人能和齊娘娘相提並論,就算扶持出個人,要是沒幾分真本事,恐怕也長久不了。宮裏頭能比齊娘娘還厲害的女人不多。”


    這話已經是對齊貴妃很高的評價了。


    曹如意拿不準這位爺的意思,他心思如海深,不仔細琢磨的話,一時半會的還真想不通透。


    “皇爺是個好舊的人,舊人伺候自己這麽多年,又生養了這麽多兒女,功勞苦勞都有,一時間說話沒個分寸觸碰了逆鱗,但教訓教訓,見著她知道厲害,也就放過了。”馮懷說著朝著廊廡那頭走了過去。


    宣和帝這邊已經沒有他的事了,真等到有事,下頭太監會跑過來告知他的。


    “那馮爺爺的意思是……”


    “既然暫時拿不動她,那就幹脆先叫她難受會子,瞧個熱鬧也好。”馮懷說著勾唇一笑,那雙微微上揚的眼睛裏頭盛滿了綾波,好模樣的人,哪怕使陰下絆子害人的時候,那張臉都是極美的,尤其他從內而外透出一股書卷氣,越發不見陰狠,柔言細語,像是和人說著什麽好事一樣。


    做再缺德的事,他還是一副偏偏公子的模樣。


    曹如意看在眼裏,心裏頭直覺得可惜。這麽玉一樣的人,偏偏做了太監,下頭沒了根,成了個殘廢。廠公這樣的人兒,在宮外,隻要在街上露個臉,保證大姑娘小媳婦都趨之若鶩。


    這話隻敢在心裏想想,要是說出口,恐怕馮懷把他也一起下了西廠靈濟宮的大牢裏頭。


    宣和帝在行宮寵幸了幾個宮女。那幾個宮女不是宮裏帶來的,都是原先行宮裏頭留守的人。


    這些個宮女不像京城宮裏頭的宮女,被管束的和木頭棒子一樣,敲都敲不出聲響來。模樣活潑嬌豔,別有一番野趣。吃到嘴裏覺得新鮮,回京城的時候,一塊跟著帶回去了。


    齊貴妃回到翊坤宮裏,枯坐了整個晚上。得寵後,就見不得別的女人得寵,何況她這個得寵多年,生養了好幾個皇子公主的呢!


    一夜下來輾轉反側,早上一起來,攬鏡自照,愕然發現自個嘴角的紋路都加深了些。眼裏血絲密布,嚇得她坐在繡墩上,都扛不住。


    “娘娘,要不要去請皇爺……”


    後頭的老宮女給她出主意,齊貴妃緩緩搖了搖頭,“上回一時不慎,沒有摸清楚皇爺的道,要是再魯莽,到時候可就真的糟糕了。”


    她坐在那兒,瞧著鏡子裏頭略顯憔悴的容顏,目光沉了沉,“一動不如一靜,胡亂動作露出破綻,還不如暫時蟄伏。”


    宣和帝歸來,宮廷裏頭一如平常靜寂。朱承治的處境比之前好也不好,壞也沒繼續壞下去。


    不過已經不叫他在禦前站著了,叫他繼續讀書去。皇子讀書的地兒不僅僅隻有他,還有個朱承泓。


    一個十五六,一個才七歲。把這兄弟兩個放到一塊,簡直就是故意折臉呢。


    寶馨踮著腳尖瞧著,心裏咒了一萬遍,宣和帝最好吃□□吃到死。那些個奉道官給狗皇帝多煉製些好丹藥。寶馨堅信有真本事的能人是不屑於給皇帝煉製□□的,到宮裏來的都是一些有點旁門左道的本事,又眼紅榮華富貴進來的。


    弄出來的東西,十之八、九都輸糊弄人的。真要細算,不過就是春~藥或者是那些個重金屬的玩意兒。吃多了會吃死人,至少把人給吃出個殘廢。她就希望宣和帝最好吃春~藥吃多了,得個馬上風,或者是直接厥過去。


    隻要宣和帝人一倒,事情就好辦了。


    可惜,她瞪著眼等宣和帝死,那也隻是想想。這狗皇帝就是活的無比的逍遙自在。


    好在朱承治早就對自個爹折騰人的手段習慣了,不管宣和帝怎麽折騰他,他逆來順受。宣和帝發狠折騰自己兒子,看似落了皇長子的臉麵,其實宣和帝自個臉上也弄得不甚光彩。


    日子不鹹不淡的過著,寶馨每日裏頭照顧朱承治,打理他的生活起居,日子都翻不出半點波紋,日子過了半月,朱承治回來眉頭緊鎖,麵有愁容。


    寶馨哪裏肯放過半點機會,忍不住問了兩句。


    朱承治屏退左右,隻留下她一個,他拍了拍身邊的褥子,寶馨沒有半點客氣,一屁股坐在他身邊。


    “父皇龍體欠安。”


    咦咦咦,難道她的詛咒還成真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寶馨:詛咒渣爹快點x盡人亡!


    朱承治:→_→說起來,你好像也這麽說過我寶馨:木有!你聽錯了!


    第57章 變故


    宣和帝的身體一向談不上健壯, 養在深宮裏頭的人, 長得的確要高大白皙, 但身體不一定會比外頭人耐摔打。宣和帝這病, 說起來,還真是有幾分自作自受, 宣和帝吃了丹藥, 臨幸宮女。


    他吃下肚子的是熱藥, 熱藥下肚,身子裏頭就散出熱來, 加上美人兒的體熱,關的嚴嚴實實可要了卿命,索性把屏風給搬開,冰塊也上上來。鬧騰的太過,寒涼入體,第二日就有些頭昏腦漲, 到了下午,就頭重腳輕了。


    聖躬欠安,這可是大事。太醫院的人還沒來, 就有人告知了慈寧宮的張太後, 和坤寧宮的王皇後。


    兩人坐在明間的明山炕上,太醫來了, 給兩位最尊貴的女人請安。張太後指了指寢殿那邊,“這些禮節暫且免了,你去給皇上診脈。”


    王皇後攥著帕子, 掖了掖眼角,“明明昨個還好好的,怎麽今個就……”


    “等太醫來了,再說不遲。”張太後冷冷瞥了一眼王皇後,目光冰冷寒冽,當即王皇後後背汗毛聳立,低了臉兒,不說話了。隻是臉上還是擔憂的神情。


    王皇後心裏還真有幾分巴望宣和帝快些重病,隻要他重病了,齊貴妃那個賤人就沒了後台,到時候她想怎麽料理就怎麽料理。齊貴妃生的那個小崽子也別想討著好,這對母子,一個帶一窩。


    她這個皇後,皇帝活著的時候,做的窩囊。也隻能將來能掙個皇太後做做,好舒心舒心了。


    這個念想隻能放在肚子裏頭,不能和外人說道。哪怕自個親女兒也不能透露半分。


    不一會兒太醫過來,張太後問,“皇上這是怎麽了?”


    太醫猶豫了兩下,張太後目光冷凝,太醫跪在蔓枝寶相地毯上回話,“皇爺精氣不旺,探脈是虛脈之象,加上冷熱不勻,風邪入體……


    張太後聽著皺了眉頭。太醫知道張太後的性子,也不敢拿那些之乎者也的來糊弄人。她又不是外頭那些聽一耳朵關於男症的事,就恨不得把耳朵給洗一洗的愚昧老太,很快就聽出了太醫是說兒子縱欲過度,導致身體虛弱。


    王皇後啞然,她下意識的看向張太後,張太後肅了臉色,轉頭問人,“是誰伺候皇上的?”


    旁邊人答了,張太後握緊了拳頭,“傳我的話,那兩個宮女兒發配到浣衣局去。”


    王皇後捏著帕子,擦了擦眼角擠出來的眼淚,“媳婦之前就和皇爺說過,要保重身子,可恨那些宮女兒,一個兩個的,都知道濃妝豔抹,做個嬌豔的樣兒來勾引皇爺!現在倒好,皇爺被這些狐媚子給弄壞身子了!”


    說起來,竟然還真的傷心了起來,哭的也真了。


    王皇後的委屈,張太後是知道的。她並不放在眼裏,這後宮的女人哪個沒有受過委屈,王皇後那些還不能入她的眼。


    張太後擺手,王皇後的抽泣立刻低下去了,眼角的淚珠一抹,坐在那兒,兩眼紅著。依舊是宮廷裏頭調~教出來的端莊雍容。


    “現在皇上病了,你是六宮之主,記得這個節骨眼上別出亂子。”張太後說著,看向連嬤嬤,“去把大哥兒叫來,爹病了,做兒子的該過來伺候的。”


    王皇後聽了,心裏一喜,跟著點頭,“老娘娘聖明。”


    連嬤嬤垂頭應了,到外頭傳話。


    張太後抬手,宮女過來攙扶,“我先去看看皇上。你過來吧。”


    兩人從明一間裏頭到寢殿那邊去。


    宣和帝躺在床上,臉色蒼白,他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是舒坦的,想起來,渾身軟綿綿的沒有半點力氣。身邊伺候的太監拿個小藥包放在他鼻子下頭,他用力的嗅了嗅,太監給他按了麵上幾個穴道,鼻子裏頭堵塞的一團才慢慢疏通,喘過氣來。


    “皇爺,太後娘娘來看您來了。”太監在旁細聲細氣道。


    宣和帝掙紮著起來,叫人扶著自己從床上起來,一頭重一腳輕。艱難的走到落地罩那兒,一陣眩暈,險些整個人向前栽倒。幸好兩邊的太監夠機靈,一左一右把人給扶的結結實實。


    他見著張太後的麵,就要跪下來,“娘。”


    張太後嚇了一跳,伸手就來扶,“不舒服就回穿上躺著!別亂動。”


    “這禮數是不能少的。”宣和帝被老娘攙扶著,都不敢使勁兒,撐著站起來。張太後叫太監把人攙扶到裏頭去。


    因為是風寒,所以殿內窗戶封的嚴嚴實實,為了防止有風進來,棱窗那兒都拿油布蒙了。


    宣和帝重新躺回去,張太後親自給他蓋好被子,“這麽大的人了,還是叫我不放心!”


    “讓娘擔心了。”張太後坐在床邊,“你這段日子好好養病,身子好比甚麽都重要。”說著她看了一眼跟在後麵進來的王皇後,“皇後就好好把後宮的事兒都給打理好,不要出亂子。”


    王皇後低眉順眼的,“是。”


    宣和帝瞥了王皇後一眼,“勞煩皇後了。”


    王皇後頗為惶恐的低頭,“這是臣妾的本分,擔不起勞煩二字。”


    “你的媳婦,做事還是信得過的。”說著,外頭有人傳話,“大殿下過來了。”


    宣和帝眉頭一皺,張太後見著他眉頭解釋,“是我叫他來的。爹病了,做兒子的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得過來伺候。”


    話都這麽說了,宣和帝也不好剝老娘的麵子,把大兒子給趕回去,隻得叫人把朱承治給叫進來。


    朱承治到了寢殿,就利索的跪在地上磕頭。


    宣和帝閉眼就叫人起來了。朱承治起來之後站在一旁,依舊是乖巧的模樣。


    張太後上下打量這個大孫子,越看越喜歡,“大哥兒在這裏伺候皇上,我就能放心了。”


    親娘都這麽說了,宣和帝還能把人給趕回去?隻能憋著口氣應了。朱承治倒也真有個孝子的模樣,藥湯來了,他親手試了溫度,持著藥湯喂宣和帝吃藥。藥湯漆黑,為了不影響藥效,都沒有加蜜糖。


    朱承治聽說宣和帝染上風寒,咽喉腫痛,吞咽都有些困難,所以特意叫太監準備了個小點兒的銀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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