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敢說那話,就知道寶馨不會責罰,笑嘻嘻的正要說些中聽的討喜話,就瞧見那邊太監弓腰小跑進來。


    “老娘娘找姑姑過去呢!”


    朱承治年歲擺在那兒,這個年紀精力充沛,對什麽都有無止境的好奇心和蠢蠢欲動。宣和帝沒見給兒子選妃,王皇後自作主張給東宮裏選了幾個宮女,最終都是半點聲響都沒有。


    開開始張太後隻覺得是孫兒懂事,不被女色迷了眼,可時日久了,都聽不著半點消息,哪怕疼愛孫兒如張太後,也覺咂出不對勁了。


    宣和帝這個年歲,也會和小宮女們逗逗樂子。兒子都像爹,該別是出了岔子吧。


    張太後叫來王皇後,王皇後這才說,東宮裏還有個得寵宮女的事兒。張太後聽了叫人過來看看。


    畢竟第一個女人,而且還是在身邊伺候了這麽長時日的,日後禦極,隻要不出紕漏,位置隻比皇後差一肩。這就十分考驗人的心性了。


    那宮女叫了上來,跪拜之後,張太後叫起,看了兩眼,標準的美人模樣,瓜子臉削肩膀水蛇腰。


    隻不過臉上妝容淡淡的,不濃妝豔抹,嫵媚之中反而透著端莊。


    張太後手邊坐著王皇後,王皇後還是第一回 正眼看寶馨,她知道這個得寵的宮女是從她手裏死裏逃生出來的,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這一看不得了,一看發鬢濡濕,那宮女臉蛋小小的,發鬢豐美,身形苗條纖細,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朦朧的纖細的美。


    這模樣,這身段,和齊貴妃倒是像了個七八分!


    齊貴妃生在順天府,長相身段卻沒有半點北方女子的濃豔大氣,反而有小家碧玉似得,纖細的美。


    王皇後對此在心裏不知道罵了多少回生的像南蠻子的狐媚子。恨毒了,入了骨頭,再見著一眼的,隻消得一眼就能認出來。


    她終於肯帶了點探究的打量的意味,來看她。


    王皇後心頭一片荒涼。俗話說,兒隨老子樣兒。這話果然沒有騙人,就連喜歡的女人都是一樣的款兒。


    要是自己生的兒子,提來一通好罵,可不是自己生的,還得花心思去拉攏。不能輕易得罪了。這滋味恐怕隻有自己明白。


    齊貴妃今個也在,她上下打量了一通,回首和張太後笑,“果然是個美人,難怪太子喜歡的緊,恐怕過不了多久,老娘娘就要抱個大胖孫子了。”


    王皇後嘴角緊緊繃起想要冷笑,太子妃都還沒有呢,先叫宮女生了兒子,這叫什麽規矩!


    卻聽張太後笑道,“那就好,雖然年歲大了點,但生養上,這個倒是不礙的。”


    齊貴妃附和笑,“可不是。”


    東宮的司寢把太子臨幸的本兒給王皇後看了,張太後知道眼前的宮女是東宮獨大,她叫人給了賞,“太子喜歡你,是你的福氣,以後需要小心伺候,一切以太子的身子為重。”


    寶馨雙手接了賞賜跪謝。


    “倒也是個周全人,”張太後叫寶馨下去之後,和手邊的人說,“他呀,果然就像他爹,著緊喜歡自個喜歡的。”


    王皇後耳朵眼子裏嗡嗡,張太後接下來說的什麽,都聽不著了。


    和齊貴妃像的人,要是日後得了勢。自己和她又有那樣的過節,到時候還有她的活路嗎?


    張太後就是不放心孫子身邊伺候的人不好,叫過來看看之後,沒瞧出不妥來就算了,老人家困了,身子往後稍稍一靠,那些個後妃們就極有眼色的告退。


    慈寧宮散了場,後宮裏的戲又敲了起來。翊坤宮來了人,說貴妃娘娘請太子過去赴宴。太子和父皇的寵妃,見麵都得繞著走,何況是麵對麵喝酒?瓜田李下的說都說不清楚。不過貴妃說明白了,是太子和寧王兩個,兄弟倆小聚一會,也好增長兄弟感情。


    太子去了,過了好會回來了。寶馨得的消息晚,去的時候,瞧著殿門都叫關的緊緊的。


    寶馨過去,就被方英當做救命草給拉了去,“求姐姐救命!咱們太子爺從翊坤宮那兒出來就把自己鎖在裏頭,所有人都給趕出來了,誰也不準進去。太子爺發火打人罵人都是小事兒,就怕他老人家自己憋著給憋出毛病了,到時候咱們這些個下人一群吃掛落。咱們沒了下場是小,可是太子爺那兒可是茲事體大。”方英兩手連連給寶馨作揖,“求姐姐進去瞧一瞧,勸勸太子爺。”


    寶馨推了殿門進去,鼻子裏嗅到的就是一股酒水味兒。她循著那股味道,一路到內寢裏,隻見著朱承治就坐在內寢那張圓桌邊上,桌上擺著一隻細長的白瓷壺。卻不見了杯子,眼睛四處一找,見著地上掉了一隻杯子,底下一片水亮。她聞著的那股酒味估計就是這一杯酒出來的。


    朱承治聽到腳步聲,抬眼看,見著是她。哂笑了下,站起身來。他比她高出整整一個腦袋,此刻步步逼近,壓迫的寶馨向後退了三四步。


    “太子爺?”寶馨嘴裏喃喃。腳下忍不住向後退。


    朱承治沒有給她繼續後退的機會,直接按住她的肩膀,低下頭,捧住她的臉頰,“我這些年待你如何?”


    寶馨強迫自個冷靜下來,“太子對我極好。”


    朱承治長長的,冷冷的哦了聲,清俊的麵龐上爬滿了陰鷙。“對你極好,原來你還知道,我以為你的心是冷的,無知無覺,”他說著,手掌從她的臉頰上滑落下來,在她修長而脆弱的脖頸上停頓了會,劃過肩膀,指尖隔著層層錦帛戳在她心口上,那處最柔軟的地方。


    “我既然對你這麽好,你為甚麽還要和太監有首尾?”他嗓子收緊,一把把她扯近了,“而且還是和翊坤宮關係那麽緊密的權宦!”


    作者有話要說:  寶馨:日了狗……


    第99章 舊主


    他扣住她的下頜, 逼迫她抬起頭。嫵媚美豔的臉上血色全無。她原本就不愛濃妝豔抹, 每日裝扮也僅限於淡掃蛾眉, 兩頰上都不耐煩擦胭脂, 此刻血色褪盡,隻見得臉頰蒼白。


    寶馨整個人被扯在他雙臂間的牢籠裏, 動彈不得。


    馮懷曾經是齊貴妃的親信, 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馮懷當年恐怕也少替齊貴妃辦差。現在手掌西廠, 在朱承治看來,是齊貴妃的走狗。可那是對朱承治來言, 對她來講,自己的這條小命,要不是馮懷在尚方局的那句話,早就已經成了一捧骨灰,和千百個宮女的骸灰一道被倒入大壇子裏。


    她在深宮不容易,掙紮求生, 她的力量太渺小,馮懷拉了她幾把,才有她的今日。他是恩人, 也是那個塞給她糖的男孩。


    如果沒有他, 就算當初能僥幸活下來,也萬萬沒有她的今日。


    張了張嘴, 寶馨揚起頭,下巴上的手如同鐵鉗,不動分毫。她清楚的看到朱承治眼底的怒火。


    “我沒有把殿下的事兒和他說。”寶馨忍著下巴的痛, 仰頭“殿下想必也查到了他和我家曾經是世交,當年他在王娘娘那兒救了我……”


    “我的事兒,你一個字不用給他說,他自有辦法。”朱承治冷笑,“這太監一個比一個心眼子多,和窟窿似得,拿著主子不當事,些許事就能走漏出去。他哪裏還用得著你去傳這些小事。”


    “大事我也沒傳過。他救了我的命,在安樂堂那兒,若是沒有他叫醫婆來瞧我,給我藥,我骨灰早就裝了滿壇子了。”寶馨咬唇,“殿下若是懷疑我私自往外傳遞消息,我沒做過!”


    “你沒做過,你當然沒做過!”朱承治恨她到了這會還在說和馮懷的那些事兒,馮懷是她的恩人,難道他就不是了麽!


    “他哪裏舍得你做這些!”朱承治說著鬆開捏住她下巴的那隻手,徑直推到落地罩那兒,鏤空雕花的板子壓在背上,俊臉逼近,“你說說看,他到底懷著甚麽心思?嗯?”


    往昔的事兒,他都知道。妒火中燒,原本他以為自己夠早了,沒成想,馮懷竟然比自己更早出現在她的生活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什麽差點就定親。


    她整個人都該是他的,六七歲那年她闖入他生活,從他把她救下開始,她就該是他的。她每一根頭發絲兒,每一滴血,都是他的。


    他兩眼發赤,修長的身軀用力的壓迫她,看她滿臉漲紅,呼吸急促。


    “我才知道,你竟然還是他的兄弟。”朱承治勾唇冷笑。內裏的光,透過了喜鵲登枝落地罩落在他臉上,投下的陰影籠罩住他雙眼。


    寶馨恨恨的笑,“殿下若是懷疑我是細作,那也罷了。說我和馮公公是兄弟,怎麽不說是兄妹呢。”


    宮內太監和宮女結對食,外人說起來,就說這對是兄弟。朱承治這麽說,擺明已經是有備而來,寶馨知道辯白無用。他多自負多疑的一個人,認定的事,不管那人怎麽自辯,他都不會相信半分,他隻相信自己的判斷。


    那張俊俏的臉抽動了下。烏黑的眼瞳裏怒火滔天,似乎山崩海裂,呼嘯著衝她卷席而來。


    朱承治怒極而笑,小時候她照顧他,伺候她,那會的她在他眼裏看來,就是所有的依靠,不管什麽事,隻要靠在她身上,就覺得安心又溫暖。他發現他已經早高過了她,輕鬆的將她圈在手臂內,她不得不屈從於他的力量之下。


    他仔細端詳她的臉。


    他喜歡的是她這個人,要說相貌,占得並不多。日日月月見著,哪怕美如天仙,看在眼裏也和平常人無異。今個仔細看,柳眉杏目,櫻唇一點。


    他曾經數次親吻這張嘴唇,淺嚐輒止有過,深深糾纏也有過。她是否曾經和馮懷也有過?


    朱承治顫抖抬起手來,整隻手掌覆於她臉上,“你為何要和他來往?”


    “他救過我的命,太子爺。”寶馨平平答道,“而且那會,我能依靠的就隻有他了。”


    他想要聽實話,這女子便真給他實話。不帶半點遮掩。


    朱承治幾乎要發狂,他一把把她推到地上,拍了兩下手,外頭的太監魚貫而入。朱承治指著地上的寶馨,“把她給我關起來,不準她出門半步!”


    太監們一左一右就要挾她起來,寶馨不等他們動手,自己站起來,沒瞧朱承治一眼,徑直走出去。


    太子下的令,沒人敢不從。寶馨被關了起來,門外掛了鎖,除了到了飯點和送洗恭桶之外,門從外麵關的嚴嚴實實。


    寶馨坐床上,眼睛盯著自己腳尖。隻是關起來,不打也不罵,宮裏的法子,不愛生罵,直接動打。就是馮懷那樣的權宦,未發跡之前,也曾站在宮牆底下被上頭的哥哥爺爺們打嘴巴子。


    可寶馨知道,這個比打罵還要折磨人,三四天或許瞧不出來,可是一個月兩個月,幽禁在這屋子裏,人都要關瘋了。


    冷宮裏頭那麽多妃嬪,關到後麵都認不出人了,瘋瘋癲癲。


    這次可沒有馮懷來救她。


    她站直身,就去推窗,窗戶外都被頂住了,完全推不開,寶馨氣的咬牙。一屁股又坐回去。


    和馮懷的事兒,本來就是個□□,不知道還好,一旦知道,指不定什麽時候就炸了。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寶馨腦子裏亂糟糟的,心下隻喜歡朱承治不要去為難馮懷。他當年畢竟救了她,又三番兩次出手相助,她不想也不忍心他出事。


    朱承治在乾清宮外見著了馮懷。


    馮懷是回稟宣和帝案子的,老馬戀棧,手掌大權的人,是放不開那個滋味的。宣和帝身子不濟,叫太子處理國政,可還是要有個人替他辦事,將京城內外那些大大小小告知他。


    朱承治在配殿見的馮懷,那會的馮懷已經給宣和帝稟報完了,弓著身退出來,見著太子又嗬腰拱手,“奴婢見過太子殿下。”


    朱承治見他不下跪,眯了眼。尋常太監哪怕司禮監和禦馬監這樣二十四監內權勢赫赫炙手可熱的衙門領頭人物,見著太子也得彎膝下跪,馮懷倒是與眾不同。


    他突然想起眼前這人攬下了幾乎整個京城的陰私,宮城之外,隻要他願意,就沒有他不知道的密事。


    “馮督主,好久不見。”太子的聲音冰涼,馮懷聽著,忍不住在心裏顰眉。


    “一別許久,不知馮督主眼下如何?”朱承治背手徐徐道,那邊嗬腰的大太監,腰身細長筆直,哪怕躬腰都橋不住太監們身上慣常有的奴婢味兒。站在那兒,秀木一般,委實刺眼的緊。


    “多謝太子殿下記掛,奴婢一切都好。”馮懷聽出他話語中隱藏的怒意,那怒意隻有絲絲點點,卻還是叫他察覺了出來。


    太子頭上的善翼冠上的金線熠熠生輝,他不叫起,背著雙手和他拉家常似得,“督主今年多大了?”


    “回稟太子殿下,奴婢今年二十六七了。”


    太子俊長的眉眼一挑,那雙黝黑的眼裏生生挑出點兒可惜來,太子搖搖頭,“這可老大不小了,外頭的男人到這個年紀,別說娶妻,恐怕幾房小妾都置辦下來了。”


    朱承治說著,仰首一笑,“不知督主是否有妻室了?”


    馮懷低頭答,“奴婢未曾有妻。”


    “那麽也不該,孤聽說,太監有了錢有了權,就想著尋花問柳,家裏也買了好幾個小妾,甚至還學著娶個老婆在家裏……”


    說著,他又是一笑,“既然如此,督主何不學學呢。我稟告父皇,賜督主幾個宮女做妻妾可好?”


    話語裏聲聲都刺馮懷的痛處。又不是正常男人,要了妻妾,又有何用?就算太監們都有法子,可不是真男人,半個娘們充爺們,說出來都叫人好笑…


    馮懷臉上露出點兒恰到好處的惶恐,“太子殿下,萬萬不可,奴婢這個廢人,就不必耽誤姑娘的大好青春了。”


    不耽誤那些宮女的大好青春,所以就衝著他的寶馨來了麽?朱承治想冷笑。


    什麽從小時候就結下的情誼。這話他一個字都不信,在這個地方,能有什麽情誼是一層不變的?人人逐利,哪怕是父子都能反目成仇。一個青梅竹馬,又能抵上多少事?說到底,還是馮懷這人真的有了非分之想。


    “馮督主不必妄自菲薄,我瞧著督主比那些健全的兒郎都還要有膽識有謀略,區區幾個女子,算的了甚麽?”


    “待會就這麽辦了吧。”


    那雙皂靴行的遠了,馮懷抬首,隻看得見太子的背影。


    馮懷出宮,宮道漫長,要到外頭的宮門那兒才能騎馬。不管官職大小,都沒資格在宮內騎馬,一律宮門下馬步行。


    本朝是絕對不允許出現梁翼那樣能在宮裏馳馬而行的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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