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徵羽搖了搖頭,說:“不搬,現在這樣住著挺好。”


    老太太頓時明白過來,這裏肯定有事。她說:“聽連昕說你和葉泠已經去辦完過戶手續了。”


    溫徵羽點頭,“我和葉泠去看過宅子,宅子很好,但我搬過去不合適。”


    老太太打量兩眼溫徵羽,點點頭,沒再多問,說:“先吃飯吧。”


    溫徵羽吃完飯,便回房了。


    她坐在窗前,看著院子裏的大梧桐樹出神地想著事。


    宅子已經過了戶,她不接收,也不能這麽耗著葉泠。


    這麽大一座老宅,需要精心維護打理時時有人看護著。不然,稍微哪裏漏點水或者線路被老鼠啃了漏點電,都容易出大問題。各座庭院中都養有花草,再有湖,湖岸邊也都是花草,這些都需要花匠時常澆水打理。宅子裏拆扇窗戶下去都能賣不少錢,要是沒人看守,鐵定遭賊。養這麽一座老宅,費用比養別墅大得多。


    處置方法就三種,還回去,出售變現,接手。


    這三種方式都有不合適的地方。


    即使她要找葉泠商量怎麽處理這宅子,也得先想好大概要怎麽處理才行。


    她今天與葉泠的那番談話,她的心情都很不好,想必葉泠會很難受。估計葉泠一時半會兒也沒那心情和她處理宅子的事,臨近中秋,大家都忙。她思量過後,給葉泠發了條短信,想等中秋過後再與葉泠商議處理宅子的事。


    很快,葉泠回了個短信:“我已經把鑰匙給了連昕。”


    稍頓,葉泠又發來條短信:“宅子修繕和添置家具的費用,已經算在售價中,合同上有寫。因是老宅,有舊損處是再所難免的,如還有需要修繕維護的地方,由你自行安排處理。”


    溫徵羽回了葉泠一個字:“好。”便放下了手機。


    第九十章


    淡淡的失落情緒在溫徵羽的心頭彌漫,思緒也沒個著落,飄飄悠悠的。


    她坐在窗前發了會兒呆,坐到下午兩點多,跟老太太打過招呼,便帶上中秋節禮去往齊千樹老先生那。


    她是師傅的入室弟子,三節兩壽的禮數是一定不能落下的。


    葉泠的事,她師傅幫過很大的忙,如今有了結果,總得告訴她師傅知曉。她把連昕和葉泠一起送她宅子的事也告訴了她師傅,包括葉泠修繕宅子、添置家具和把她房裏賣掉的奶奶的陪嫁家具又買了回來的事。


    齊千樹老先生吃完,點頭,說:“是個有心的。”添置家具,他能理解,把賣掉的陪嫁又幫溫徵羽買回來,這點就有點值得思量了。他托老友幫忙,老友總得打聽下葉泠是個什麽樣的人才能決定到底幫不幫,得知葉泠跟他的小徒弟走得近,才特意提醒過他關於葉泠性取向的傳聞的事。


    他們師傅倆,向來是有什麽說什麽。


    齊千樹老先生便問起溫徵羽,她和葉泠到底是什麽關係。小徒弟找對象,他總得幫著把把關。小徒弟找女人當伴,這種事要是能勸還是想勸勸的。


    溫徵羽老實承認,說:“動過心。”


    能讓他這小徒弟動心,齊千樹老先生對葉泠都有點刮目相看。他這小徒弟說的是動過心,而不是有點動心,那說明還是給拒了。既然已經沒戲,那肯定是哪裏有不滿意的地方,齊千樹老先生便沒想再多問。他拿起徒弟送來的銅虎鈕鎮紙,仔仔細細地看過,問:“不便宜吧?”


    溫徵羽說:“還成,沒要我高價。瓷器書畫貴,這種銅器,特別是這類文房用品,還真不貴。”明代的銅鎮紙,也不是什麽有大來曆的東西,最貴的也就是年頭和那份古樸感。


    齊千樹老先生說:“你家要是以前那條件,那我就收下了。如今你手頭緊,往後養那老宅,又得添一大筆開銷,省著點花。這些糕點月餅我收下,這個,你拿回去。”


    溫徵羽說:“不是給您的。您這托了老友,總不能讓您老搭了人情,還得讓您備謝禮。”


    齊千樹老先生說:“我雖然從中牽橋搭線,倒真沒花我一分錢。該走的禮,該備的謝禮,葉泠都走到了。我們幾個老家夥,她都備了份厚禮。”


    “老俞賣畫掙的那點錢,還不夠他孫子在國外念書的,葉泠這回是仔仔細細地安排妥當了,不僅給了學費,買了套房子,還找人幫忙辦綠卡,很是花了不少錢,老俞兩口子來我這裏都謝了好幾回。


    “說起來,葉泠做人辦事,還是讓人沒得說的。”


    溫徵羽靜靜地聽著,輕輕點了點頭,沒說什麽。


    她陪她師傅坐著閑聊了會兒,便告辭了。


    她師傅沒收銅虎鈕鎮紙,讓她帶了回去。


    她忙到晚上才回外婆家,進門後,老太太給了她一箱鑰匙,“這是連昕送來的,說是葉泠托他轉交給你。”說完,又仔細地打量這外孫女兩眼。宅子的鑰匙要通過連昕來交,顯然是這兩人鬧矛盾了。


    她接過箱子,在沙發上坐下,打開箱裏,便見裏麵擺滿了一串串的鑰匙。每串鑰匙上都還掛有紙條,大門,正院,左院一進,左院二進……


    紙條上的字,是葉泠的筆跡。葉泠喜歡用鋼筆寫名,估計是擔心沾濕糊暈了,她用的防水簽名筆寫的。


    溫徵羽看著葉泠寫的字,思緒飄了飄,才收回來,沒精打彩地對老太太說:“外婆,我回屋了。”


    她抱著鑰匙回到屋子裏,把鑰匙放在桌子上,蔫蔫地躺在床上。


    她承認葉泠有些方麵挺好的,可待人處事好,那都是人情往來上曆練出來的,若隻是利益往來,她自然願意和葉泠這樣的人打交道,知情知趣,處處周到,幫過她,她記好,絕不虧待人。


    可如果成為一家人,看的不是外表的那點光鮮,不是對外是否擅長打交道。外表再光鮮,在人前再好,外人麵前控製脾氣處處收斂,待回到家,把所有不好撒的脾氣都往家人身上撒,動輒發脾氣,又不說原因,上一刻還言笑晏晏,下一刻說翻臉便翻臉,一副從此斷絕往來的模樣。這樣的人,就算是親生父親,她也得斷了往來。溫時熠就這樣,生起氣來抬腿就走,氣沒消,人死在他身後都不回頭。有回她跟溫時熠吵架,爺爺發急病,她嚇壞了,送老先生去醫院,給溫時熠打電話,溫時熠一直不接,連掛她五六通電話,她拿老先生的電話打過去,溫時熠聽到她的聲音就掛了。


    那時候她就覺得,要是溫時熠在生氣,她和她爺爺哪怕命懸一線,向他求救,他都不會理的。


    他會願意讓她媽死嗎?他要是知道她爺爺病了,會不接電話嗎?不會。


    生氣歸生氣,有事說事。她二姑還是個火暴脾氣呢,發起火來能和老先生掀房頂。有什麽不滿,有什麽意見,她都是直說,哪怕是用罵用吼的,至少讓人知道她的原因和目的,吵歸吵,吵完了,火發完了,不滿都發泄了出來,再坐下來談把事情解決了。


    溫徵羽的心頭一陣堵,她想到溫時熠堵,想到葉泠,也堵。


    雖說葉泠修繕老宅和添置的家具都是算過錢的,可費的心血花的心思,這些都不是能用錢來算的。如果不是因為喜歡她,如果不是她之前跟葉泠有那麽些不清不楚的往來,葉泠不會花這麽多心血在宅子上。她不能因為葉泠喜歡她,自願做這些,就白占葉泠的便宜,該還的,還是得還。


    可這又怎麽還?


    溫徵羽沒個頭緒。她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才起身去洗漱。


    中午,溫徵羽擠出點時間,回家和溫老先生吃了頓午飯,再把那一箱鑰匙給了老先生。


    溫老先生看著溫徵羽搬到桌子上的小箱子,問:“又買什麽了?”


    溫徵羽說:“宅子”。


    溫老先生詫異地看了眼溫徵羽。買宅子頂多拿房產證回來,搬口箱子回來做什麽?他打開箱子便見滿滿一小箱的鑰匙。什麽樣的宅子得用箱子裝鑰匙?


    溫徵羽說:“上回鄭東升和葉澈的事,葉泠和昕哥一人出一半,把老宅過戶回我名下了。昨天去過的戶,房產證需要半個月時間才能辦下來。鑰匙都在這裏,宅子裏現在可能一個人都沒有,那麽大一座宅子,沒人看著是不成的。我最近挺忙的,就隻能交給您老了,一切由您老作主。”


    溫儒老先生沉默幾秒,才點頭,說:“成,我下午和展程過去看看。”


    老宅被送回來,她如今又得多一大筆開銷。


    溫徵羽通過手機轉賬,把幫齊緯買古董收的中介費和鑒定費都轉給了老先生,說:“爺爺,請保安、花匠和掃灑工人這些事都得交給您了。”


    溫儒老先生說:“安心忙你的,宅子的事不用操心。”他聽到手機短信響,拿出手機,便見到轉賬提醒,對溫徵羽說:“我這裏的錢夠花,你成天在外麵跑,花錢的地方多。”


    溫徵羽說:“您老有多少進項,我還是清楚的。”做古玩倒手,左手買進,右手買出,除非是遇到外行,能賺些差價或中介費。要不然,想要賣個大價,那就得等,等個三五年算是短的,十年八年都不算長。至於賣畫,老先生可走不了薄利多銷批量出售的路線,除非是有人求上門來,要不然,他的畫除了每年給個兩三幅讓她拿到畫室賣,給她貼補家用和開銷,別的都是擱在書房收藏起來。


    溫儒老先生說:“上回你二姑回來,又和我吵架,我沒吵過她,隻好收了她的錢。”


    溫時紓女士跟人吵架,從來都是理由足底氣壯才吵,老先生跟她吵,十回裏有九回輸,還有一回是雙方僵持不下誰也不服氣誰。


    溫徵羽說:“那是二姑給您的錢,您總不能拿她的錢來貼補我。”


    溫儒老先生說:“那你自己去跟你二姑說這話。”


    溫徵羽前不久才被修理過,她不敢。


    溫儒老先生擔心她不夠花。


    溫徵羽說:“您老就放心吧,我現在掙三份工資。老太太說了,讓我幫她管餐飲公司和食品企業的賬,再順便當個監督,她給我開工資,說要是盈利有增長,每月還有獎金,要是幹得好了,季度和年度還給我分紅。我這雖然節禮的開銷大,可往來的大部分都跟畫室經營有關,都是走的畫室的賬。我自己的開銷,也就是養車和養保鏢再加點自己的日常花用。”


    溫儒老先生聽溫徵羽提到章老太太,隻剩下暗歎氣的份。章老太婆搶他孫女,搶得他說不出半句不是。好在畫室離家近,他這孫女隻要有空,就溜達回來看看他,再就是他散個步的功夫就到畫室了,每天都能見著。


    溫徵羽下午還要去送節禮,在老先生這坐了一會兒,便走了。


    她連著幾天去畫室都沒見到葉泠,找前台問,才知道葉泠一直沒來。


    葉家的事,家族群裏時不時都會有消息,她和溫時紓女士通電話,溫時紓女士也會透些消息給她。


    通過葉澈,他的父親和三個叔叔都被卷了進來,與他有經濟往來的兄弟也都受到連累正在被調查。葉家二房如今是牆倒眾人推,之前葉老爺子費盡心血把兒孫安排上去的位置都被人盯上了,葉家的產業在葉泠和葉湛這兩個內應的幫助下,也成為砧板上的肥肉,早已七零八落,被瓜分殆盡。不止是她二姑和前姑父看好葉家二房之前的職位,還有別人也看好了,不過在紀委剛要介入時,她二姑便收到消息,先下手為強占了先機。


    上午,她二姑打電話給她,很是高興地告訴她,她前姑父的事定下來了,還說她:“有時候你還是有點用的。”


    溫徵羽問溫時紓回來過中秋嗎?


    溫時紓告訴她太忙了,要到八月十四才能回,還說到時候把她表哥一家帶上。


    這種上了年頭又是木頭磚瓦結構的老宅,最怕閑置,再加上養宅子的費用高,住不住都是那些開銷,溫老先生在拿到鑰匙後便開始張羅起搬家的事。


    第九十一章


    溫老先生辦事非常效率,到八月初十,老宅開夥。


    搬家的事,也是老先生帶著展程在張羅。


    考慮到經濟問題,家裏沒聘保鏢,找的保安公司聘的保安。保安兩班倒,十二小時輪班,後門和側門都鎖了起來,進出車輛的那道門一直用電子鎖,不用放保安,四個保安看守宅子,再加上有監控和防盜設備,看守宅子也夠用了。掃地和擦屋子的工人以及花匠各請了一個,家裏添了人手,孫苑忙不過來,又添了個廚師。


    溫老先生見到她屋裏的家具,還特意問了嘴:“是葉泠買回來的?”又問她,開夥那天要不要請葉泠。


    溫徵羽搖頭,說:“不用了。”既然要斷,就斷得幹脆幹淨點。至於葉泠幫她買回奶奶陪嫁家具的人情,隻能以後有機會再還了。


    宅子開夥,得請親朋好友,辦入夥宴。她的叔伯堂姐堂哥們都來了。宅子在她名下,連家的親戚也得請上一請的,連晰和她的表嫂們都帶著孩子來了,她外婆和外公給她備了份禮,讓連晰帶來。


    她媽是在這座宅子裏出的事,這對連家人來說是道永遠都過不去坎。連晰能來,是因為她媽出事的時候,連晰還不懂事,幾個嫂嫂也是後來嫁進來的,看在她的麵子上願意來走動。


    老宅開夥後,溫徵羽搬回了她原來的小院子。


    她的屋子,家具齊全,老先生隻重新做了窗簾。


    她的衣帽間是成年後改造的,衣櫃、鞋櫃都是後來買的木料,找工匠按照現代適用的式樣打造的,最值錢的就是那點木料錢。因為賣不出價,便留下了。她搬回來時,衣帽間仍是原樣。


    她的小倉庫賣個精光,現在也什麽都沒攢下,用不上。


    她睡到跋步床上,總想到這些是葉泠買回來的,心情經常五味陳雜。這些如果不是奶奶的遺物,她把東西挪進庫房當收藏品也行,省得見到多思多想,要這是奶奶的遺物,又是自己用了二十多年,用習慣了的物件,便讓人有點撤了不是,不撤,又不是。她每次回屋,看到這些東西,都會莫名地想到葉泠那去。


    她小院門口旁的廂房就更不用說了,雖然是特意打掃過的,私人物件也都收拾走了,但裏麵還留下了家具擺件。使用過的東西,多少都會留下些痕跡。這些痕跡在尋常人眼裏不太容易看得出來,可她常年接觸古玩,這些痕跡一眼就能看出來。便如茶桌,全新沒用過的,即使是擺放的年頭久,那顏色和使用過的也有極大的差異。常用的茶桌,但凡使用過後,都會有擦拭,如果沾了茶水,還會有茶漬滲到漆麵中,表麵上看起來是擦幹淨了,但其實在用抹布擦拭和沾上茶水的過程中,就已經有物質滲進了油漆中,再加上擦拭時來回摩擦,都會使得漆的光澤發生變化。


    能在她的小院廂房中設這麽一間休息室的,除了葉泠,沒別人。她再通過使用留下的痕跡,都能看出葉泠在這休息室休息時,坐的什麽位置。


    她每次回小院子,邁進小院,先看到小廂房,回到自己的屋子,就看到那滿屋的家具,那心情糟透了。


    好在她住外婆家,即使時常回來看老先生,也隻在餐廳和客堂待的時間多。


    轉眼便到了中秋。


    她中午去外婆家吃的飯,晚上回來陪老先生過中秋。


    她的堂伯堂叔們中午來她家吃的中秋團圓宴,晚上各有安排,晚宴是她和二姑一家陪著老先生過的中秋。


    溫時紓女士帶著兒子兒媳和外孫女一起回來的,一起來的還有她的前姑丈。說是前姑丈,康先生也沒把自己當外人,仍舊是溫家女婿的派頭,對著溫老先生一口一個爸,喊得比溫時熠親熱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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