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這角色要符合攻的審美。


    滿足以上所有要求的,幾乎找不到。


    受跟攻一起讀了幾篇介紹,感受到了他的頭疼,安慰道:“年齡差不離的都行吧,先從龍套練習一下,正好方便我找回感覺。”


    攻搖搖頭:“那不成。”


    要不然定製一部?攻陷入了沉思。這麽大張旗鼓會不會給受壓力?


    攻一邊思索,一邊隨口道:“你不用操心這個,有你需要操心的事情。”


    受:“啥?”


    攻:“給自己編個背景故事。”


    受明白了。攻想讓他偽造一個全新的身份,以免那陳年八卦陰魂不散。


    受猶豫道:“可行嗎?我本來是準備直麵它的。”


    “你直麵啥?那本來就是陷害。”攻冷冷說。


    受:“曾用名……”


    攻:“記錄早就幫你銷毀了,沒有任何人能證明你是他。提過你的八卦貼封了,偷拍你的視頻也徹底刪除了。”


    受:“公司的同事……”


    攻:“謠傳而已,他們也不敢往外說,說了也沒證據。你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會計師,突然轉行去演戲。”


    受又想了想:“可是導演……”


    攻:“導演撲街了,翻不起風浪,我盯著呢。”


    受:“……”


    受欲言又止。


    他本質上依舊是個謹小慎微的人,但最近越來越無條件相信攻說的話了。仿佛攻說沒問題,那潛在的問題也會自動消失一般。


    受放棄了原本要說的話,苦思冥想了片刻:“我……我年輕時為了養家放棄了夢想,在自己不喜歡的行業幹了幾十年,直到最近痛失重要之人,才被當頭棒喝,決定珍惜餘生,重拾夢想?”


    攻咂摸了一下,浮現出了笑意:“怎麽這麽聰明?信手拈來啊。”


    這故事基本堵死了所有八卦提問。為什麽這把年紀才入行?為了夢想。為什麽年輕時不演戲?為了家人。這種荒唐決定得到了家人支持嗎?家人已經痛失了。


    完全沒毛病。


    受笑道:“熟能生巧唄。”論扯幌子,他也算是頗有心得了。


    雖然熟人都知道受有個一言難盡的兒子,但隻要養子不自己跳出來作妖,應該可以被控製在輿論之外。而養子忙著抱財閥大腿,應該也不會幹這種自毀前程的事。


    攻眯了眯眼睛。


    ——對了,還有財閥大佬。他知道受剛才欲言又止的內容了。


    二十年了,財閥大佬還能認出自己當初親手毀了的小藝人嗎?真的認出了,又會采取什麽行動呢?試圖再毀他一次嗎?


    攻並不是很擔心。大佬如今自身難保,受又明顯有人罩著。他相信大佬隻要看得清情勢,就不會生出那等閑心。


    受始終畏懼大佬,如同恐懼某種法力通天的惡魔,連提都不敢提。而攻卻能平靜甚至漠然地分析對方,這主要是站位決定的。


    他不願談這件事,轉而說:“還有個小事。”


    受:“?”


    攻:“回去之後就搬去我家唄?”


    受當夜就在攻家過了夜,第二天,攻帶著人陪他回家收拾了行李。


    受在臥房打包衣服,攻進廚房轉悠了一圈,看見冰箱上粘著一張泛黃的紙,上頭是油畫棒塗出的一大一小兩個人,筆法很稚拙,像小孩子畫的。


    攻朝受的方向瞟了一眼,將紙揭下來藏進了兜裏,免得他觸景生情。


    攻的屋子雖是豪宅,但規矩很少,一切從簡。兒女早就不跟他住了,他平時也隻是回家睡個覺,沒事兒不願意待在房裏,想擺脫空巢老人即視感。


    受搬入之後,最高興的是廚師,當晚就用一桌精簡版滿漢全席表達了大展拳腳的興奮之情。


    受為表捧場,撐到神誌不清,最後癱在椅上揉肚子。


    攻嘲笑道:“你這樣不行,過會兒跟我跑步去,明天還要拍寫真的。”


    “什麽寫真?”受問完就自己反應了過來,多半是爭取角色用的,要給劇組成員過目。


    攻托人預約了一個業內出名的人像攝影師,讓司機送受去攝影棚。


    受拿出了最端正的態度,一絲不苟地洗漱打扮,提前十分鍾到場,衣冠楚楚地與攝影師團隊打招呼。


    攻是個大佬,牽線的朋友也是個大佬。攝影師一看受這年紀、這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的氣場,想當然地把受也當成了個大佬,頭頂一堆“巨擘”“傳奇”“先驅”之類的名頭那種。


    受坐到白幕布前,仗著當年練出的鏡頭感,倒也絲毫不露怯,邊調整姿勢邊微笑道:“一切聽您指揮。”


    攝影師:“我懂,我懂。”八成是要拍出媒體用的公關照,擱在人物百科資料頁上的那種。


    幾日後,一組照片發到了受的郵箱裏。


    攻:“……”


    受:“……”


    屏幕上是受的四分之三側麵半身像,飽和度低,對比度高,打光凸顯了他的麵部輪廓,上了年紀之後愈發瘦削的臉頰,在鏡頭中反而顯得立體而高雅,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金融巨擘的貴氣。


    受:“挺……挺帥的。可惜不像我。”


    攻笑了:“說明你可塑性高啊。發我一份,我要給一個導演看看。”


    又幾日後,攻:“搞定了,你去跟這位導演吃頓飯,合拍的話就準備入組吧。”


    受:“什麽角色啊?”


    攻將項目簡介遞給他看,短短兩頁,也看不出什麽細節,大致是一部現代職場劇。


    “男三號,是主角的頂頭上司,我覺得挺適合你。”


    受聽見“上司”二字就有些心裏沒底:“我盡力吧……”


    受再次打扮得人模狗樣地去赴飯局。


    導演是個年輕人,去年剛導出過一部大熱劇,野心勃勃地想再出一次神作。年輕人一頭撲在作品上,選角都是親力親為。


    這年頭男女主角的決定權基本不在導演,男二女二也被資方預留給了各自捧的新人。然而到了男三號這兒竟然還得麵對空降黨,導演心裏就有點不樂意了。尤其是看完受的資料照片後,更加失望。


    結果,資方爸爸開了口,可以先吃頓飯,看看合不合拍。


    話雖如此,導演也知道就算不合拍,自己也沒資本拒絕人。隻好先走個過場,你好我好一番,回頭再以“氣質不太符合”為由刪改點兒戲份。


    受進了包廂,與劇組幾人挨個兒握了手,人模狗樣地坐下了。


    導演畢竟年輕,藏不住事兒,麵對受時總有些敷衍。


    受看出來了,態度卻很誠懇:“給您添麻煩了,我沒有經驗,到時候還得拜托您講講戲。”


    論年紀,導演都得叫他叔了,當下拉不下臉來,假笑道:“哪裏哪裏,您形象還是很好的,回頭找找人物的感覺,肯定沒問題。”


    受當場開始敬酒:“男三是怎樣的上司呢?”


    導演隻得幹了:“嗯……現在劇本上寫的是個落魄中年,曾經在職場受挫,後來就放棄了努力,每天混日子,還會時不時給主角喂點兒毒雞湯打擊他的積極性……”


    導演又倒了杯酒,抬起頭,懵了。


    隻見對麵的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了下去,整個人猶如突然脫水的鹹魚。


    受的眼神也死了:“您看我這感覺找得準嗎?”


    導演:“……”


    導演:“!!”


    第二十二章


    這部劇的男一是個小鮮肉。說是小鮮肉,其實已經快三十了,隻是出道時走的偶像路線,後來沒機會轉型,就一直腆著臉鮮肉到了現在。


    男二號也是個小鮮肉,年紀比男一小幾歲。雖然也走偶像路線,但顏值比不上男一,青春飯吃不了幾年,又不願意老是整容。本人比較有抱負,公司也早早為他設計了演技派路線,讓他好好琢磨演戲,通稿再吹幾波,爭取早日拿個獎。


    老鮮肉和小鮮肉同在一個東家,互相看不順眼已經多時。


    小鮮肉鄙視老鮮肉一把年紀了還裝鮮肉,老黃瓜刷綠漆。


    老鮮肉鄙視小鮮肉硬吹演技,明明跟大家半斤八兩,非要自視清高,沒事兒還捧本演員的自我修養,不知道給誰看。


    兩人在片場表麵上客客氣氣,轉過身互相翻白眼。


    直到受進組了,鄙視鏈忽然有了最底層。


    受的名字早在剛剛確定選角時,就傳遍了劇組。所有人都在八卦這個從未聽說過的新人是怎麽拿到機會的,最後得出了一個最靠譜的說法:這是個帶資進組玩票的土財主。


    老鮮肉近年演了不少辣雞瑪麗蘇劇,粉絲都快審美疲勞了,急需整出個像樣的作品。


    小鮮肉的野心就更大了,是想靠這一部拿獎的。


    倆人一看受進組,都暗中擔憂。等到目睹導演笑口常開圍著受轉的樣子,更加心驚膽戰,就怕這土財主往空中撒點錢,給自己加個幾十場戲過癮,這劇就毀了。


    但不管他們怎麽擔心,該來的還是會來。


    這一天,輪到老鮮肉和受對戲了。


    這部劇的男一是個剛入職場的新人,和同樣一窮二白的女友在大城市裏咬著牙各自打拚,誓要闖出一番天地。男三則是男一的頂頭上司,職場失意的落魄中年,看不慣男一盲目樂觀的樣子,時常給他喂毒雞湯,要讓他認清真實的社會。


    換句話說,老鮮肉和受的對手戲特別多。


    小鮮肉對此幸災樂禍。老鮮肉暗呼倒黴了一陣後,卻又覺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萬一反襯之下,顯得自己又帥又有演技呢?


    老鮮肉到片場化妝時,受已經坐在化妝間裏了。見老鮮肉進來,他主動微笑著打了聲招呼。


    老鮮肉:“……”


    老鮮肉想問好,突然在稱呼上卡殼了。


    叫他什麽呢?按理說他這把年紀了,自己應該叫老師,可他在業內分明是個新人,資曆還不如自己老。


    老鮮肉想了想,強行叫了聲:“老師好。”


    就見對方彬彬有禮地說:“不敢當不敢當,叫我名字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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