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新加坡防癌會議非常活躍。


    會議分三個部分進行:集中講課;治療和研究;在船上醫院不斷為各國大夫帶來的患者做手術。


    會議主要角色當然是院長巴林鬆,他又要講課,又要做手術,忙得不可開交。


    這會兒,他抽空來到白鳥的辦公室。


    “怎麽樣?”白鳥問道。


    “百分之五十對百分之五十吧。”巴林鬆回答著。


    “連您也……。”


    “是極惡性的。”巴林鬆拿起一支煙。“少年哈尼夫的腦腫瘤長在大腦下部,包著幾條動脈血管,而且已經擴展到腦子的中心部位了。腦子的中心部位是人的司令部,稍動一下都有可能死亡,所以,目前一般人還無法在這個部位上做手術。”


    “當然也不是完全不能做手術,要做的話,我還是可以想想辦法的。隻是這個孩子的腫瘤是軟的,擴展的麵積較大,是取出來呢,還是怎麽辦,我實在拿不定主意。”


    “可是……”


    “做手術的話,還有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必須讓這孩子上癌病船,因為手術後要觀察和護理。如果第一次手術沒有切除幹淨,癌細胞還有再複發的可能。那時,也隻有我來做第二次手術。也許一次手術就能成功。但也要讓他上船。難辦啊!”


    “為什麽難辦?”


    “大夫們每天要為十幾名患者做手術,每個患者手術後都需要精心護理,都希望住到船上來。可惜的是船上床位已經滿員,如果收留那位少年,其它患者也得收留,否則就會引起矛盾。”


    “可以安排他們住在乘務人員的房間裏。”


    白鳥看了一眼巴林鬆。


    巴林鬆認為應當把少年收下來。現在可以說是他們三個人是這個家族的希望,治好了少年,這個家族便不會絕種,使希望之燈不滅。


    “我也這樣想,隻是要經過本部委員會的批準才行。你認為有把握嗎?”


    “我看差不多。”


    白鳥卻認為本部不會批準。


    “做完手術就讓他們回去,恐怕好辦一些。”巴林鬆的臉色變得陰沉了。


    “那少年和兩位老人都沒有錢,是生活在連貨幣都沒有的地方。可是這裏卻是東南亞的文化中心,沒有錢連一天也活不下去。我看我們應當負責……”


    “……”白鳥沒說話。


    “當局要把孩子和老人引渡回印度尼西亞,那樣的話,孩子的性命就等於完結,兩位老人也活不長了。癌病船見死不救,還稱得上是和癌症作鬥爭的船嗎?”


    “……”白鳥依舊沒答話。


    審查委員會一直休會。已經過去四天了,連究竟受不受理船長的辭職也沒有消息。但白鳥還是準備辭職。


    “我去問一下委員們,您能和我一起去嗎?”


    “好吧。”白鳥木然地回答了一句。


    不管怎麽說,在沒受理白鳥辭職之前,白鳥仍然是船長。


    財團總部委員們都住在新加坡的高級飯店裏,白鳥和巴林鬆到達飯店時已經是晚上了。


    因事先打電話聯係過,最高委員會的兩個委員已經在接待室等候著。


    巴林鬆先向對方說明了情況,提出要收留那位少年。


    “那,不可能!”一位委員回答說。“收留患者曆來是用抽簽的辦法,這個原則是不能破壞的。”


    “我可以做這個手術,也可以救活這個少年。但手術完後就丟下不管,那他也隻有死去。難道我們能見死不救嗎?”


    “不行!我了解你的意思。但那僅僅是一個少年,而絕不是癌病船的全部。不能破壞大原則,一破例就會沒完沒了,就會不好辦了。”


    “作為委員,我也不同意破例。”另外一位委員也提出反對意見。


    “就算我同意了,其他委員也會反對的,這事不能那麽辦嘛!”那位委員又說了一句。


    “照你的說法辦,就等於把那孩子殺掉。你明白這點嗎?”巴林鬆語氣裏帶著火氣。


    “我明白。”第一個說話的委員回答說。


    “那麽請問,我們應該怎樣對待那位少年呢?”


    “……”


    “當然,不幸的患者很多。在癌病船上,盡管經過醫生們的精心治療,也會有患者要死去的。因為目前我們的力量還做不到去拯救一切患者的程度。但是那個少年和幾位老人用三頭豬、十二隻雞換了一條小船,就是為了尋找癌病船的,他們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癌病船上了。此外,他們沒有任何依靠。這個家族的最後希望就是這個少年。我們會治好這個少年的病的。各國醫生從本國帶來的患者,都有自己的國家。有自己的家,也有隨行醫生。但那少年,如果拒絕他,他們沒有錢,也是無法回去的;就是能回去,途中也會死去的。他們隻有死路一條了,我們能夠眼看著不管嗎?!”


    “巴林鬆院長,”那個先說話的委員態度強硬起來。“不能破壞原則,這一點你應該清楚。”


    “我清楚。正因為我清楚,所以才來向你說明情況。他們把希望寄托在癌病船上,所以才乘小船趕來,我作為醫生不能置之不理!”


    “可是,我有我的立場。”那位委員毫無讓步的意思。


    “把他收留在高級病室裏怎麽樣?”白鳥說了自己的想法。


    “高級病房?”那位委員驚奇地看著白鳥。


    “馬拉德用二十億買了兩間病室,我去交涉讓他讓出一間來。”


    高級病室是別人用錢買下的,隻要買主同意孩子住在那裏,就不能算違反原則。


    “不!”那位委員突然大聲叫起來。“我們為了維持這條癌病船,已經盡了全力,已無多餘的資金。馬拉德的病房,如果他放棄的話,我們可以收回來重新出售,這也是原則……”


    “簡直是白說了半天!”巴林鬆聳了聳肩。


    “審查委員會決定不再並會了,我們對你們二位抱著希望,斯克德也對你們抱著期望,這一點請你們不要忘記。”


    白鳥沒說話。


    兩位委員連頭也沒回,走了出去。


    “喝點什麽嗎?”巴林鬆問道。


    “好吧。”


    兩個人向飯店酒吧間走去。他們要了威士忌喝起來,但兩個人開頭誰都沒說話。


    “那少年的手術什麽時候做?”過了一會兒,白鳥突然問了一句。


    “越快越好。年輕人的癌細胞增加得很快。準備過三天就做。”


    “……”


    “如果可以交換的話,我真想和你換一下工作。”巴林鬆笑了,笑裏含著悲哀和沉痛。


    “當然,不管做不做手術,那孩子總歸會死的。但做一下手術,至少可以使他多活上一、二年。”


    “那也好嘛。”


    “是的。”巴林鬆思考著什麽,又慢慢地端起酒杯。


    “你打起精神來嘛!”


    “那個日本小姑娘叫什麽來著?”巴林鬆突然問船長一句。


    “夕雨子。”


    “我忘不掉當時的情景,她死抱著石根不放,硬是把他從死神那裏奪回來了。作醫生的應當有那樣的精神,應當敢於和死神鬥爭!”


    “……”


    “現在的這個少年,也是被別人救過來的。五個老人在航海中死了三個,都是為了救活這位少年。方才兩個委員所講的,就他們的立場來看,也許有對的一麵,但我們的主張是絕對沒有錯的!”巴林鬆又喝了一口酒,接著說:“這個不識字的孩子,也許準備一死了事,但我們要救活他,癌病船要創造出奇跡來!”


    “……”


    “斯克德他……”巴林鬆正準備說下去,電話鈴響了,白鳥去接電話。


    是一等水手竹波豪一打來的。


    “高級病室的患者,拐騙走了一名女護士。”


    “拐騙?”


    “詳細情況不了解。聽說是個新加坡華僑中的大人物,叫鄭誌高,得到了上陸的允許,便帶著護士回自己家裏去了。”


    “……”


    “大約三十分鍾前,有個自稱‘龍’的人,向船上打來電話,叫準備二百五十萬美元交給他,否則就要扣留鄭誌高和那位護士。船上的人往鄭家裏打電話,家裏人講鄭和護士都沒回家。同警方聯係,警方答應全力搜查。那個雕‘龍’的,是個反華地下組織的成員,還是個毒品販子。這地下組織是很龐大的,聽說警方也感到很棘手……”


    白鳥接完電話,立即向巴林鬆介紹了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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