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第一次見你吧。”甄一唯鬧不明白,怎麽今天所有人對自己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便是他一貫不喜形於色,這會兒話裏也不由得帶了些許無奈。


    “你說人家律師選擇怎麽辯護關你什麽事,你倒好,逞能,沒事找事,現在好了,你自己沒事,把我給拖累的夠嗆,人家聽取了你的教訓,下午對著我一通反對,我說一句人家駁一句,我這案子真的懸了。”宋京飛也就嘴上說的惡狠狠的,人倒是挺不客氣的打開了甄一唯專門從家裏拿來的好茶,泡的還挺香。


    “你下午也遇到陸律師了?哪個案子啊?不至於吧,陸律師水平也就還行的樣子。”甄一唯聽到他的話直截了當的表明自己的態度。


    他沒計算自己到底遇到過陸依依幾次,不過記憶中她水平是真一般,尤其是最近的幾個案子,狀態越來越糟糕,今天上午竟然還做起了無效辯護!


    “還能是哪個案子,就那個坑自己親叔叔的侄女,果然被辯護律師往侵占那邊拐了。”宋京飛語氣有些苦澀,這是他備案裏最糟糕也是發生幾率最大的一種情況。


    甄一唯聽罷眉頭緊蹙,對陸依依印象更惡劣了。


    “那個叔叔是江霞區十大創業青年的案子嗎?”甄一唯確認道。


    “就是那個倒黴叔叔,你說他是不是害人,報案的是他,現在一副被迫害了樣子的還是他。”饒是宋京飛一貫好脾氣,遇到這麽個受害人也是滿腹怨氣。


    甄一唯冷笑一下,心中想到:現在的律師真是會看碟下菜。


    指定辯護裏連個庭前準備都不做,原本還覺得可能是能力問題,現在卻讓他知道對方能力沒問題,能抓著宋京飛案子裏的小辮子猛揪,讓他覺得難對付,顯然能力是有的,就是看對誰。遇上大客戶,這能力就百分百發揮出來了。


    甄一唯隻覺得,陸依依這位律師,看著年紀不大,刑辯界裏不好的風氣卻沾染的很徹底嘛。


    他開始思考陳爾案裏更換辯護人的可能性了。陳爾現在可能涉嫌故意殺人案,性質跟之前有了天壤之別,再讓這麽個不負責任的律師繼續當辯護人,有損整個案子的公正性。


    心中千頭萬緒,甄一唯卻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他個人的看法是他個人的,不需要讓別人知道,他沒有背後說人是非的習慣。


    因此僅是就事論事的為宋京飛分析他的案件,“這不是早該想到了,水平再差的律師都知道這樣處理。”這案子之前他們也猶豫商量了很久,“當時說退查不訴算了,你堅持要訴,明顯有這麽個漏洞。還挺少看到你這麽堅持的。”


    “這些材料都能明確證實那侄女行為確實構成盜竊,他叔叔之前所有的口供也都證明應該是盜竊,找再多亂七八糟的理由都不能改變真正不訴的理由就隻有一條——擔心他們當庭翻供,導致整個案子定性改變。我說服不了自己,為了怕影響自己的結案率就把這案子退回去偵查兩次,最後鑽程序的空子作不起訴決定,我過不了自己心裏那一關。”宋京飛說的時候,臉上有對於這次案子最後要麵臨撤訴的擔憂,但更多的還是對自己信念的堅定。


    “都說我做事愛較真,我看當年我們班幾十號人裏,最愛較真的其實是你,你最愛跟自己較真,當年為了《刑法》拿九十分,硬是重修了三次,整天跟自己較勁,這次栽跟頭了吧。”


    甄一唯扭頭從自己櫃子裏拿出了一張撤訴報告遞給了宋京飛:“給,從你堅持要訴這案子我就在寫了,當時還盼著用不上,看來你不光傻,運氣還不好,你說人陸律師上午對著我怎麽就做無效辯護,下午遇上你就變精了呢。”


    “你不說,我都忘了,你說你刺激人家陸律師幹嗎,這不是坑我嗎,你得管我一個月晚飯。”宋京飛頗有些無賴的說道。


    “你媳婦又出差了?”宋京飛愛人是他們同班同學,兩人一畢業就走進了婚姻的殿堂,不過他妻子是建築公司的法務,這些年一直是跟著工程跑,經常在外出差。


    “別提了,又去湖城了,前兩天剛走,至少要呆兩個月吧。”想到自己又成了孤家寡人,宋京飛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比剛剛聊到案子可能要撤訴的時候更加頹廢。


    “看你可憐,這兩個月都管你晚飯。”他們院食堂提供早晚兩頓飯,宋京飛一畢業就家有賢妻,從來沒有點亮過做飯這項技能,相反甄一唯單身這麽些年,倒是磨煉出了一身不俗的廚藝。因此在宋京飛妻子出差的大部分日子裏,他都是在甄一唯家蹭晚飯的。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啊


    ☆、第七章


    甄一唯下班後走進超市,夾雜在一群主婦之中,認真挑選今晚的食材。


    因為已經下班,再著檢裝影響不好,所以甄一唯換了一身休閑裝,卡其色的休閑褲陪一件棉麻材質的圓領白t,顯得年輕許多。


    陸依依碰巧也在這個超市買菜,在冷凍區隔了個冰櫃看到甄一唯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認錯人,跟做賊似的,手裏拿著包速凍水餃假裝在看生產日期,目光卻忍不住一直想對麵的人看去。


    法庭裏的甄一唯總是將頭發一絲不苟的梳向後方,完整露出整個光潔的額頭,檢裝的扣子會緊扣到最上麵一顆,說話的時候眼神銳利,咄咄逼人,讓人因為更容易被他的氣勢所吸引而模糊了對他麵貌的印象。


    站在陸依依對麵挑魚的青年,稍長的頭發軟趴趴的耷拉在額前,劍眉星目,鼻梁筆挺,整張臉的輪廓立體挺拔,帥氣異常。


    這不能是甄一唯吧?陸依依在心底疑惑。


    但那個標誌性的薄唇,真的很像甄一唯。


    陸依依開了這麽多次庭,唯一有印象的就是甄一唯那張讓她總是啞口無言的嘴了,做夢都想給他做個外科手術——將雙唇縫上。對他那雙菱形薄唇都有陰影了。


    由於陸依依一直盯著甄一唯嘴唇研究,所以很快就被他感覺到那道如有實質的視線了。


    甄一唯順著視線望過去就看到站在自己斜對麵的陸依依。想到下午宋京飛帶給自己的反饋,出於禮貌朝她輕點一下頭算作打了招呼,他根本不想搭理她。推著推車,準備離開。


    確認了。陸依依更生氣了。


    早上在法庭上讓自己當眾下不來台,晚上遇見雖然沒說什麽,但全身上下每一個肢體語言都透露著嫌棄自己的態度。


    還從沒有過這種遭遇的陸依依怒急出聲,“甄檢察官,我是有什麽地方得罪你了嗎?”同時在心裏分析如果現在抄起一袋速凍水餃砸他頭上,以自己的力氣應該連輕傷都不能造成,肯定不構成故意傷害。


    甄一唯見她一臉怒氣的質問自己,隻覺得這位律師實在可笑,於是直接挑明,“陸律師言重了,我們隻有業務上的交際,不存在什麽得罪不得罪。但就我個人來說,確實不太欣賞你的職業操守。”


    “你覺得我職業道德有問題?”陸依依怒極反笑,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懷疑她的職業道德。


    她職業道德有問題能堅持一年多耗在指定辯護上?她職業道德有問題會在律所打雜接近四年也從來沒想過放棄?她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


    “沒錯。”甄一唯卻幹脆點頭,“陸律師下午那場庭審的精彩表現我已經聽說了。聽說和上午那場的表現比起來差別很大,派若兩人,我有些好奇原因是什麽?吳先生給代理費比較大方嗎?”說罷已經懶得再與她糾纏下去,轉身準備換個方向離開。


    陸依依一下拉住他的衣角。


    甄一唯不耐煩的扭頭挑眉看向她。


    “我不知道為什麽你會對我有這樣的誤會,可能顯得有些多餘,但我還是想解釋一下。陳爾那個案子我辯護方式確實存在問題,但是和你擅自揣測的原因不同,我會那樣表現隻是因為公訴人是你——甄檢察官。我遇上你這麽多次,你沒有一次給我留過發揮空間。那個案子我是因為早上走的時候太急,所以沒拿上卷宗,但該準備的我都準備了,你把我要說的也都說了,自首情節、主觀方麵陳爾是過失,你全都點到了,我還能發表什麽意見?是真的沒意見,不是在做無效辯護。”陸依依說著說著,原本充斥在腦海中的火焰,點點熄滅,隻餘滿心的委屈。


    她拿到律師執照的這一年,一直在用心的辦每一個案子,可能在這次陳爾案和吳梅案中,確實因為時間關係,存在有所側重的問題,但陳爾案她也真的有做好功課,如果今天甄一唯忽略了那些減刑的情節,她會點出來的。


    可是甄一唯沒給她發揮的機會啊。


    甄一唯聽了她這借口拙劣的辯解,再看到她皺成一團還覺得自己委屈的包子臉,頓時覺得朽木不可雕也。


    居然把自己做無效辯護的原因歸責於他?這種奇特的甩鍋方式,也是讓他長見識了。甄一唯越發不想同她繼續糾纏,甚至已經失去了和她言語溝通的欲-望。


    “你接著逛吧,我先走了。”甄一唯略顯冷淡的點了下頭,推著推車離開了。


    陸依依看他這副明顯是油鹽不進的討厭樣子,隻恨自己做事不果斷,剛剛沒把速凍水餃砸過去!


    神氣什麽呀,整個推車裏就一條魚,看把你能的!


    陸依依直到回家都還憤懣異常,用盡自己所有力氣一刀剁下魚頭,又將其他菜都切的乒鈴乓啷響,仿佛自己手下是甄一唯那張可惡的臉一般。


    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滿心滿眼都是甄一唯那副瞧不上自己的樣子。


    幹脆趿拉著拖鞋走到書房,打開今天落在書桌上的陳爾案卷宗,一遍遍翻來覆去仔細琢磨,不斷尋找裏麵有沒有自己之前遺漏的點,勢要在這個案子中與甄一唯一較高低。


    你不是傲嗎?不是覺得自己厲害嗎?不是看不慣我的辯護嗎?


    老娘這次就要在這個案子裏好好教你做人!


    宋京飛來到甄一唯家的時候,就發現他一向不怎麽好看的臉色顯得更加糟糕了。


    “不是吧兄弟,我就來你這混頓飯,這樣給我臉色看的?”宋京飛隨手拿了茶幾上果盤裏的蘋果,一邊啃著一邊拿他開玩笑。


    甄一唯對此的回應是沒有回應,繼續沉默的在廚房裏忙活。


    宋京飛斜靠在廚房的門框上,看他第三次朝剁椒魚頭裏撒辣椒。


    為了自己的胃著想,繼續開口:“誰惹你了今天?”甄一唯每次心情不好就會把菜做的特別辣,關鍵是雖然辣,但味道依舊很好,讓人忍不住邊灌水邊猛吃。


    他年紀大了,腸胃經不住這種折騰了。


    甄一唯腦中又浮現出陸依依滿臉委屈找借口的樣子,沉默著往幹鍋辣子雞裏又撒了一把泡椒。


    即便心裏對陸依依的厭惡又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甄一唯在宋京飛的一再追問下,沒有透露出任何口風。晚餐一結束,就將滿腹疑問抓耳撓腮的宋京飛轟了出去。


    陸依依早上醒來發現自己趴在書桌上,實在是昨天研究案卷太晚,最後熬不住根本沒有意識的就在這裏睡著了。這會兒醒來隻覺得腰酸背痛,想到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甄一唯,隻覺得對甄一唯的憎惡又到達了一個新的高度。


    ☆、第八章


    陸依依清晨到達律所的時候,覺得自己腰背還是隱隱作痛。進門就看見前台那邊圍了三個人。


    “依依,你過來了剛好。”王曉玥看見她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怎麽了?”陸依依認真的打量了站在那裏的三人一眼,自己都不認識啊。


    “這幾位是想過來谘詢案子的。”說罷附在陸依依耳邊小聲解釋,“這會兒都不在,隻有你。”大概是因為天氣原因,三伏天裏身處火爐一樣的江城,人們似乎更加易暴易怒,因此進入夏天以來,案件量激增,所裏這會兒除了陸依依,都忙得腳不沾地,每個人手上都累積不少案子,每天不是在取證就是在會見當事人,能按時坐在所裏的律師,目前就隻剩陸依依了。


    “你們好,我是風華律師事務所的律師,主要負責刑事案件,我姓陸。”陸依依知曉情況後,熱情招待這三位。


    “小姑娘,你行嗎?”其中一位四十上下的男士麵帶懷疑,隨即看向王曉玥,“你們這還有其他律師嗎?”


    “陸律師業務能力很強的,她手上的勝訴率很高,是我們最好的律師之一。”王曉玥說的一臉誠懇。


    陸依依在一旁聽的汗顏。


    看著幾人仍舊充滿懷疑的神色,王曉玥進一步解釋:“其他律師現在都在外麵辦案,陸律師也是昨天處理了兩個案子,今天早上才稍微有點空閑時間,如果你們不願意的話,可能要等一段時間了。”


    雖然可能會失去一個客戶,不過確實是抽不出人手來了。


    幾人低聲商量幾句,他們會一大清早就找到風華來,是因為提前打聽過這個律所的律師在整個江城都有口皆碑。讓他們現在再另覓他人,確實又心有不甘。


    於是在猶豫片刻之後,朝陸依依說道:“陸律師你好,我們有些問題想要谘詢。”


    “那到我辦公室來吧。”陸依依和王永謙坐在一個辦公室,王永謙最近都在出差,所以此時這間辦公室隻有她一人。


    招呼幾人坐下,又燒了水,這才詢問起詳細情況:“你們是遇到什麽麻煩了?”


    來人兩男一女,年紀稍微大點的一對男女看起來有六十歲上下,一直在他們之間充當話事人的男子大約四十歲左右。


    這次在她發問之後,回答的依然是那位男子。


    “陸律師你好,我叫劉勇,這兩位是我的父母,我們今天來主要是因為我弟弟劉武出事了。”說著好像有些不好開口的樣子,端起陸依依給他倒的茶水喝了一大口。


    “沒事,有什麽問題你可以直說,會過來找我們幫忙的都是遇到困難的,我們都會盡力提供幫助。”陸依依覺得這三位現在麵露難堪羞愧之色的人都還不錯,不像有的親屬,明明是自己這方犯了錯,還一副理直氣壯胡攪蠻纏的樣子。


    “我那個兒子是真的不爭氣啊,把我們家的老臉都丟幹淨了。”劉勇的父親語氣有些激動,帶有些對兒子怒其不爭的憤怒,“可再怎麽樣他也是我兒子,我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還是不能丟下他不管啊。”說後麵這半段的時候,他聲音越來越小,帶有些許哽咽。


    坐在他身旁的老伴,更是哭出聲來。


    陸依依頓時有些頭大,怎麽還沒進入正題呢,就開始情緒失控了。


    “不好意思,陸律師。”劉勇臉上的愧疚之色更甚,“我們真是沒臉說出口,這是之前公安給我們的。”說著將一張刑事拘留通知書交給了陸依依。


    陸依依低頭一看,原本還算親和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上麵寫著“劉武因涉嫌強女幹罪被刑事拘留”。


    陸依依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最近犯太歲。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正常:“現在是在哪個流程,逮捕了嗎?你們這邊的資料是隻有這張刑事拘留通知書嗎?”


    劉勇聽後連忙將其他的文件也都拿了出來,同時解釋道:“昨天通知我們已經移送審查起訴了,我們也不懂這是什麽流程。”


    陸依依看到其他的文書點點頭:“你們稍微等一下,我去複印這些文書。”


    拿著一遝資料直接走到前台:“玥玥,這案子我不想接你看能不能安排其他律師吧。”


    “啊?”王曉玥十分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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