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陸依依年齡相仿,關係不錯,自然是知曉她一直想接到案子的迫切心情。今天好不容易有一個送上門了,怎麽突然拒絕了呢。


    “是個花案,我真的辦不了。”陸依依壓低聲音告訴她。


    “什麽不想接啊?”馬躍剛推門進來就聽見陸依依說自己有案子辦不了。


    “師傅好。”陸依依連忙打招呼。


    “馬律師早上好。”王曉玥也十分恭敬的打了招呼。


    “你接到案子了?”馬躍一邊在前台翻看有沒有自己的書信,一邊隨口問道。


    “早上過來的時候,就我一個負責刑事的在,碰巧有人在這要找律師。”陸依依簡單解釋。


    “什麽案子啊?”


    “花案。”


    “到我辦公室來。”


    馬躍一進辦公室,直接質問,“花案你是不想接還是辦不了?”


    “不想接。”陸依依知道其中的差別,誠實回答。


    “陸依依。這是第一次有人主動想委托你代理案件,耍什麽脾氣呢。”馬躍在工作上一貫態度強硬,他可以允許陸依依因為能力不夠拒接操作不了的案子,但是因為案情的性質拒接就是另一回事了。


    這純屬是態度不端正!


    “我沒耍脾氣,我早就說過強女幹案子不接,之前指定辯護的時候就是這樣。”陸依依難得在工作上這樣堅持的和馬躍頂撞。


    “你在法學院的時候……”馬躍正準備給她做做思想政治教育,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話。


    看到來電顯示上“王永謙”三個字,隻覺得自己這帶的兩個徒弟真是一個比一個不省心。


    “師傅,之前不是說好我隻管刑事這塊嗎?我蹲這兩個月好不容易把證據整理完全,昨天檢察院那邊下不批準逮捕決定把項目主管和安全經理放出來了,怎麽還讓我在這幫他們繼續談後續賠償的事,這跟我有什麽關係啊,他們自己的法務呢?”王永謙在電話接通之後根本不給馬躍說話的機會,跟機關槍似的一句接一句。


    “他們昨天跟所裏聯係,說是對你的表現特別滿意,所以想繼續委托你把後續的和解跟賠償一起處理,免得後麵再換其他人弄不清狀況,他們要是備的有法務之前還用的上你?你要不想繼續,也得等所裏和他們溝通好。”馬躍了解自己這個徒弟。


    長著一米九幾的大個子,一副五大三粗的外貌下是比老鼠還小的膽子,裝裝場麵可以,真遇上事,尤其是一些靈異的事情,完全靠不上他,這次這個有點邪門的案子被他攤上,他是從去的第一天開始就想回來,這會兒聽說時間可能延長自然是抵觸情緒強烈。


    “我跟所裏聯係一下,看有沒有人願意過去接手你那個案子,你先別急著回別人,再等一天。”馬躍同意他撒手是一回事,不過案子總得有始有終。因此略帶安撫的對他交代道。


    王永謙覺得自己一天都不能等了。他現在天一黑就覺得自己背後有東西跟著,再在湖城多待一刻對他都是折磨。


    因此不死心的接著跟馬躍申請:“師傅,反正要換人,還是讓我先回去吧。”他怕這案子沒人願意接手,問一圈下來最後還得他這個呆在湖城待命的倒黴蛋上。


    馬躍自然清楚他心裏的小九九:“你就先在那待著,我盡快協調好,找人去代替你。”說罷懶得跟他繼續掰扯,直接掛掉電話。


    王永謙聽著電話裏的盲音,知道沒有回旋的餘地,想哭的心都有了。


    陸依依坐在旁邊聽到完整的對話過程。此時雙眼發光的望向馬躍:“師傅,要不我去湖城吧。”


    作者有話要說:  (1)強x案一般被稱作花案


    (2)判斷一個人是否犯罪關鍵是看符不符合犯罪構成要件,本文為了方便采取四要件說,以強x(不包含幼女的情況)為例:


    1、主體:犯罪人年滿14且不是精神病人


    2、主觀方麵:犯罪人是出於故意實施的


    3、客體:侵犯了婦女的性-自主決定權


    4、客觀方麵:采取暴力、脅迫或其他手段強x婦女


    符合這四條就成立犯罪,任意一條不符合就不成立犯罪


    ☆、第九章


    馬躍沒想到她會提出這種要求,頗有些吃驚。


    王永謙手上的案子是個建築工地至損案,江城的房地產企業在那邊建一個樓盤,從開工初期就不順,不時會有些問題發生,因為沒造成什麽損失,所以開發商也沒重視。誰知道後麵竟然連出兩起事故,繩索斷裂讓三個正在施工吊攔上工作的工人直接掉了下去,好在當時隻有兩層樓高,沒有造成生命損失。之後起重機又失靈,在下降的時候突然不受控製,砸在兩名工人的胳膊上。開發商在賠償過程中有些拖拉,這下捅了大簍子,受傷工人直接報警,項目主管和安全經理都被警方以重大責任事故為由帶走了。


    在王永謙去之前,他們都覺得可能確實是開發商安全措施做的不到位,或者違章操作才造成了這兩起事故。哪知道王永謙過去之後經過現場勘驗和對施工吊攔、起重機的鑒定發現,這兩次事故還真的是意外,不存在人為因素。不光如此,在王永謙到達湖城之後類似意外在工地上又陸陸續續發生過幾次,好在因為之前的事故工地幹脆停工了,倒是沒再造成人員傷亡。


    因此他們所裏人私下議論,都覺得這成靈異事件了。開發商也是病急亂投醫,前前後後找了好幾位“大師”過去看風水,不知道有沒有用,不過最近複工了一個多月,倒確實沒聽說再出什麽問題了。


    饒是如此,向來迷信的王永謙還是覺得自己在這裏呆不住,尤其是為了工作方便,開發商給他安排的賓館剛好在建築工地附近。


    馬躍原本考慮的是從他們所男律師裏挑一個過去接手,沒想到陸依依膽子倒是大,更沒想到的是陸依依對強女幹案的抵觸甚至到了寧願去這麽個邪門的建築工地都不願意接的程度。


    “你瞎湊什麽熱鬧呢,這還有個案子讓你辦,你哪有時間啊?”馬躍直接拒絕。


    “師傅,我是真不想接花案,再說我怎麽在庭上說辯護詞啊,那些器官和行為描述我根本說不出口的。要不還是讓我跟王永謙換一下吧。”強女幹案要想贏隻能從兩方麵入手,要麽能證明沒有違背女方意誌,不過要是沒違背女方意誌,人家也不會報案了。此外就隻能證明行為或手段不構成強女幹,這就要從行為本身入手了,必然會涉及一些性-行為和性-器官的描述。這也是馬躍一開始操心的原因,擔心陸依依臉皮薄,幹不了這活。


    馬躍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想確定她是不是認真的在提這個建議。看到她神色堅毅,這才繼續之前被一個電話打斷的思想教育:“陸依依,當你選擇當刑辯律師的那天起,就應該清楚自己有可能接到花案的。你當辯護人保護的是嫌疑人基本的辯護權,不是為了讓他脫罪的,他最後構不構罪判不判刑,這是法院根據案件情況來裁判的,你要做的隻是確保在整個案件審理的過程中事實清楚、證據充分、程序合法,最後的結果跟你沒有關係。你有什麽好抵觸的?”


    這話說的有點倒果為因的意味,站在他們辯護的立場上,最重要的是想方設法從各個角度證明檢方的控訴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程序違法,從而最大力度為被告人辯護,如果他們都證明不了,那才是馬躍話中所述。


    不過他話中想表達的意思陸依依都能明白,然而還是選擇拒絕:“師傅,你說的我都懂,但我就是不想接花案。”


    刑事案件和民事案件不同,民事案件律師可以進行風險代理,比如一個涉及1000萬的官司,民事代理可以直接定價標的物的30%,也就是打贏這場官司律師可以得到300萬的代理費,如果輸了則得不到。但刑事案件禁止這種代理方式,無論案件最後是輸是贏,律師費都是固定且必須支付的。而且根據法律規定和職業道德要求,刑事辯護人采取的辯護方案和方式不受委托人左右,他們隻需要從證據、事實和法律出發設計辯護方案,而不是根據被告人本身的意誌。所以一個辯護人如果確認現有證據能夠充分證明他的當事人構成犯罪了,那麽即使當事人本身要求做無罪辯護,他也是不受約束的。


    這些道理陸依依都明白,但人有時候就是奇怪的不受意識控製,再能清楚透徹的明白一個道理,但落實到實際行動上的時候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比如刻苦學習之於一些學生,完成計劃之於拖延症患者,早睡早起之於很多現代人……以及為強女幹案犯罪嫌疑人辯護之於陸依依。


    話說到這種程度,就是沒得談了。馬躍知道除非強壓,否則陸依依是不會接這個案子的。


    “你自己去和委托人溝通,看他們願不願意。”


    “好的,師傅。”陸依依剛剛一直擔心自己最後還是要繼續處理那個花案的心終於放下。


    匆匆回到自己辦公室,劉勇和他父親在看見她的時候立刻雙眼放光,之前陸依依態度的變化他們也看出來了,後來出去許久,他們越等越忐忑,若說一開始還有點嫌棄陸依依看著年紀小能力可能不足的話,隨著等待的時間越來越久,他們的心情就轉化為擔憂陸依依不願意辦理這個案件。


    “你們好。”陸依依知道自己不用再處理這個案子,心情輕鬆很多,“是這樣,我們這邊有一個處理這種案件更有經驗的王律師,願意回來接這個案子,我也不隱瞞你們,我以前從來沒辦過強女幹案,這個案子肯定還是交給王律師會更保險一些,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陸依依一邊說,一邊從王永謙的桌子上把他的律師卡翻了出來,交給劉勇翻看。


    裏麵有王永謙辦理一些案件的介紹,劉勇看著上麵律師更加成熟的氣質,和數據顯示的高勝訴率,幾乎沒什麽猶豫的就詢問:“王律師什麽時候回來?”


    “今天下午應該就能到,你們要是願意的話,下午或者明天上午再來?”陸依依聽到他們願意,徹底放下心來。


    三人約定好時間後離去。


    陸依依雀躍的到了馬躍辦公室:“師傅,他們願意。”


    馬躍認命的撥通了王永謙的電話。


    “喂,師傅,你找到願意過來的人了?”王永謙接起電話甚至等不及馬躍發聲便激動問道。


    “依依願意去,但是她這邊有個花案,你願意回來做這個案子的辯護嗎?”馬躍聲音裏透著說不出的疲憊。


    “我接她案子沒問題啊,隻是讓依依過來不好吧。這邊還不知道什麽情況,後續談賠償還得去工地跟工人們溝通啊。”要是其他人王永謙自然能毫無包袱的立刻交接離開,但聽聞對象是陸依依,他遲疑許多。怎麽著也不能把陸依依往這個火坑裏推啊,誰知道還會不會再發生什麽意外……


    “她堅持要去,你要是願意接手她那個案子,那下午就讓她過去吧,你把手上的材料準備好跟她交接。”馬躍沒多作解釋直接吩咐道。


    等馬躍掛掉電話,陸依依立刻對他說道:“謝謝師傅,又給你添麻煩了。”


    “王永謙那個案子,你去了跟開發商要說清楚,他們還是要盡量滿足工人的賠償要求,刑事這邊是不會再追究什麽責任了,但是人家要是再走民事的話,一告一個準,他們沒勝算的。”既然已成既定事實,馬躍也不再繼續為之前的事糾纏,很職業的就新案件跟陸依依說指導意見。


    陸依依連忙點頭表示自己將會把這話牢牢記在心裏,同時遲疑的問道:“要是開發商那邊不同意的話?”


    “那就不接這個後續了,本來之前的委托合同我們簽的也就隻是前麵的刑事部分,後續賠償這塊還沒簽呢。”馬躍知道她是怕所裏到時候責備,因此直接給她一個準話。


    有了這個承諾,陸依依對這趟湖城之行就沒有任何擔憂了。


    馬躍揮了揮手:“你先出去,我跟所裏說一聲,讓他們跟委托人溝通。”他們這邊自己決定換人,委托人不同意也是白決定。


    陸依依知道自己給馬躍找了不少麻煩,因此十分歉意的說道:“師傅又給你添麻煩了。”


    “知道就好,心態你還是要自己調節一下。”馬躍知道這種事還是要自己轉變態度,別人說什麽都是白搭。


    ☆、第十章


    風華作為江城數一數二的大律師事務所,工作還是很有效率的。


    一頓飯的功夫,兩邊委托人就都已經同意案子的人事變更。陸依依接到通知後馬不停蹄的往湖城趕。


    湖城和江城分屬兩個不同省份的省會,相隔卻不遠。


    陸依依到達王永謙下榻的酒店時,他還在收拾行李。


    “你怎麽真過來了?”王永謙看到陸依依那張風塵仆仆的小臉,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陸依依則不客氣的隨意坐下:“過來頂替你還不好,今天就能回江城了,偷著樂吧你。”


    “你跟我說說到底為什麽跑這來了,趕緊回去,後麵這塊我繼續談算了。”王永謙幹脆停下手裏的活,也不收拾衣物了。


    “想出差啊。我都到我們所四年了,還沒出過差呢,感受一下公款吃喝的待遇。”陸依依一邊打量著住宿待遇一邊隨口說瞎話。


    “回去回去,用不上你。”王永謙看她這不說實話的樣,也懶得繼續跟她掰扯,直接趕人。


    “我不怕這些啊,誰都跟你一樣信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啊。快點收拾完帶我去見見其他人,你就能功成身退了。”陸依依也不怕他冷臉。


    “是這回事嗎?你來之前是不是沒想過這工作什麽情況啊,一群人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你去跟人談什麽賠償啊,不把你打出去就夠對的起你了。我跟你交個底吧,這案子我們接手之前,開發商已經跟受傷工人把關係弄僵了,不然人家吃飽了撐的去報案啊。真是不好談,我都一直往外縮想讓所裏把後續民事的這塊直接拒了算了,你倒好,自己硬是衝著要往坑裏掉。”王永謙在這耗了兩個月,一個案子都還沒完全了結。按照他以往的工作速度,這倆月都能處理五六個案子了。


    “我不回去。我也跟你交個底,就你回去要接的那個花案,我不想辦。”陸依依悶悶的說道。


    “你聽我的話,讓所裏把這個案子拒了,你那個花案我回去幫你打。”王永謙直接許諾。


    “晚了,所裏都已經跟兩邊溝通好了,我們再變卦算什麽事啊。不過你也別操心這邊,所裏還沒跟他們簽委托合同,來之前師傅交代我,先跟開放商談,這案子民事這邊他們沒有勝訴的可能,要是還跟之前一樣拖拖拉拉不願意賠償的話,就讓他們另請高明。”陸依依跟王永謙透了個準話,他的表情才放鬆些許。


    “那要是這樣,你等一會兒,我把東西收拾完帶你去見項目經理。”王永謙知道所裏的底線,不再像之前那樣反對。


    ————————


    “王律師你好,過來了。”項目經理蘇佟一看到王永謙進來,就立刻起身相迎。要不是王永謙之前的努力,他這會兒還在看守所裏蹲著呢。


    “蘇經理你好。”王永謙一邊和他握手一邊向他介紹:“依依,這位就是景泰小區這個項目的經理蘇佟先生。”然後又指著身邊的陸依依:“蘇經理,這位是陸依依陸律師,她比較擅長民事案子,尤其是侵權這方麵,她可是行家。我們所聽說還有這一塊的後續,專門把她給調過來了。”


    對於王永謙這種臉不紅心不跳睜著眼說鬼話的行為,陸依依是有些汗顏的。


    “你好,陸律師。感謝你專門過來,辛苦了。”之前風華已經和這邊溝通完畢,因此蘇佟倒沒因為陸依依看著臉嫩就輕視她,反而態度十分熱情的招待她。


    陸依依覺得剛剛因為曬了會兒太陽有點熱的臉頰越發的燙了。


    “你好,蘇經理。”陸依依沉穩大方的和蘇佟握手。再怎麽不好意思也隻能硬著頭皮上,總不能拆自己和所裏的台吧。


    到這裏來的一路上,王永謙已經詳細的和陸依依介紹了整個案件的情況,相關資料也都已經交給了她。因此這會兒放心大膽的讓陸依依和蘇佟單獨溝通,隻是偶爾在被問及意見的時候插兩句話。


    “陸律師,你看我們怎麽定賠償比較適合?”蘇佟最關心的就是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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