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出這些問題倒不是不放心陸依依的能力,而是這些日子想要去看吳梅一麵太艱難了。


    “不用,看守所下午兩點半才上班,你們可以稍微晚一點過去。”看守所那邊接到法院的決定,也要履行一定的程序才能放人,所以可能會耽誤一點時間。


    “謝謝,謝謝陸律師,你真是我們一家的恩人。”吳濤的話甚至有些語無倫次。


    “應該的,我的本職工作嘛。我也不耽誤你時間了,快通知吳梅父母吧,我這邊沒有他們的聯係方式。”陸依依有點不適應當事人家屬這種太過直白的情感表達,聽到他們的感謝自己不可避免的會有種得到認同和讚揚的滿足,更多的卻是羞澀,畢竟這確實是自己的本職工作。


    掛了電話,陸依依輕拍了一下自己有些火辣辣的臉,轉身邁著輕快的步伐向律所走去。


    ☆、第二十二章


    陸依依一臉雀躍的回到所中, 剛進門,就看見王曉玥給她指了指馬躍辦公室的方向。


    “你老板一直在等你呢。”


    陸依依道了聲謝直接朝馬躍辦公室走去。


    “坐。”馬躍在她進來後,目光離開手中的案卷,看著她道:“裁定給我看一眼。”


    在陸依依將吳梅案撤回起訴的裁定遞給他之後, 馬躍一邊仔細看一邊交代:“你先等一下。”


    等從頭到尾逐字逐句的研究過之後, 馬躍確定這案子就此結束, 再也沒有發生變數的可能。一直緊繃著的表情這才放鬆許多,把裁定遞回給陸依依:“剛剛吳濤給我打電話說晚上請我們吃飯。”


    “還要吃飯呐,我就不用了吧,師傅你去就行了。”陸依依參加工作這麽些年, 對於這些應酬向來是能躲就躲,她是真的不擅長這些交際。


    這也是她之前一度想要放棄律師這個工作的原因之一。


    律師這職業所必備的八麵玲瓏、長袖善舞, 她心裏門兒清,到了相應的場合,也知道應當做出什麽樣的應對才最有利,然而她就是做不出來啊。


    “人家就是請你的, 我就是個陪酒的,怎麽,今晚上還蹭不上你這頓飯啊?”案子能圓滿結束,馬躍心裏的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之前嘴上說的輕鬆,心裏不可避免的還是會擔心出現什麽意外, 本來是找他的案子,他為了磨煉徒弟交出去了,萬一出現個意外, 他確實也不好交差。這會兒終於塵埃落定,他鬆了口氣的同時,難得的開起了玩笑。


    “師傅,您老說這種話,我還挺不適應的。成,晚上我跟你一起去。先說好,我不幫你擋酒啊。”陸依依看他臉色好,也陪他逗悶子。


    “老什麽老,會不會說話。”馬躍笑著斥了一句,將一個信封拿出來放在陸依依麵前的桌子上:“這是之前吳濤預付的費用,剩下的代理費他今天晚上直接拿給你。”


    陸依依看著信封的厚度,心裏默默估算,大概有兩萬吧。不由得暗暗咋舌,這個叔叔還真是財大氣粗,他們一般預收費用是百分之三十,就這麽個小案子,他是真舍得啊。不過當時點名要她師傅來處理這案子,按馬躍的收費標準,這還算是看在風華是吳濤公司外包法務律所的情況下給開的友情價。要是聘的陸依依,就不存在尾款了,兩萬肯定是整個案子的代理費。


    目光不在信封上多做停留,陸依依沒有絲毫不舍的將信封推回到馬躍麵前:“師傅你這是寒磣我呢,這案子是你給我練手用的,這代理費也是人家吳總開給你的,跟我沒什麽關係。”


    陸依依也不是做作或故作清高,隻是心裏有杆秤,知道什麽該拿什麽不該拿。馬躍肯把這案子給她,就意味著心裏真把她當徒弟帶而不是像之前那樣把她當打雜小妹使喚了。


    這種一拿到手裏就知道會勝,同時委托人還是江城知名地產商的案子,給陸依依就是在幫她打知名度的,有了這次勝利打基礎,以後她接案子會順利很多,這已經是她在這個案子裏最大的收獲,比這看似豐厚的代理費值錢多了。


    因此陸依依心裏堅定的認為這錢絕對不該她拿。馬躍願意把錢給她,那是馬躍人不錯,願意提攜她,她要真拿了,那以後還怎麽麵對她師傅。


    “謙虛什麽,這案子開庭不是你去的?勝訴的結果不是你贏下來的?”馬躍之前一直笑嘻嘻的臉這會兒又嚴肅了起來:“以後我忙不過來的時候,肯定還會把案子給你,到時候怎麽辦,次次跟這樣啊?”


    陸依依知道馬躍也不是故作姿態,是真心讓她收下這案子的代理費,於是也真誠的解釋道:“師傅你這不是在說笑嗎,我連個案子都接不到的小律師,第一次開庭能拿這麽多代理費啊,這錢我要真收下了,那才是以後再也不敢給你幫忙出庭了。”


    “拿著,快出去,看著你就頭疼。”馬躍根本沒想到給個代理費還能僵在這,這些年陸依依在他手底下從來都是他指東她就絕對不敢打西,一貫順從聽話,之前聽說她在法院頂了甄一唯他還覺得不可思議,這會兒領教了陸依依的倔,心裏感歎合著以前都是裝的唄。幹脆也不跟她廢話,直接命令道。


    “師傅……”陸依依還想說什麽。


    直接被馬躍打斷了:“信封拿著,出去,晚上六點走。”說罷也不理她,直接繼續看起手中的卷。


    陸依依回到自己辦公室馬上把信封丟到桌子上,隻覺得燙手。發愁的看著信封許久,思來想去覺得實在不行自己就收下這個信封,剩下的錢都給她師傅。


    到了六點下班的時候,馬躍準時敲響了陸依依的門,留下一句:“我到車裏等你。”也不等她回答就直接下樓了。


    陸依依坐在馬躍車上心裏還掛念著等會兒怎麽把錢給馬躍,他才會同意收下,有點束手束腳的。


    “會開車嗎?”馬躍看她不自在的樣子,幹脆打開音樂,又主動開口和她搭話。


    “今年拿了駕照,就是沒開過幾次。”她三月份拿的駕照,就幫同學代駕過幾次,除此之外再沒摸過車。


    “會就行,晚上我喝酒了你開。”馬躍交代她。


    之後兩人又有的沒的說了幾句,便再也找不到話題了,車裏的氣氛又沉悶起來。


    好在吳濤請客的地方離他們所不遠,不過二十分鍾就到達目的地了,再久一點,陸依依覺得自己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放了。


    從到所裏來,她就分給馬躍帶著,之前所裏確實是律師比較多,所以陸依依一直沒機會拿到律師執照,也就給馬躍當助理使,間或給王永謙準備些材料。她和王永謙年齡接近,在一起沒什麽隔閡,很快就混熟了,相較而言,馬躍和她的距離感是很強的,作為律所合夥人之一,專門負責風華刑辯事物的馬躍平日裏即便態度和藹的對待她,也有種上下級之間的疏離感,兩人在工作外沒有任何交集,說來這還是兩人第一次下班之後還待在一起呢,因此處在車中的狹小空間裏,陸依依有種說不出的拘束,隻覺得時間再久一點,這種拘束感就會轉化成尷尬了。


    陸依依一路跟在馬躍身後,低頭走進包廂。


    和開庭時一樣,吳家又是全家出動,吳梅被圍在家人當中,早已脫下囚服,臉色卻仍然憔悴,沒眼當中有輝不去的疲憊。


    陸依依大概看了一眼,除了吳家親屬以外,還有幾位,穿著打扮和身上的氣質都和吳濤很接近,想來是他的朋友。


    馬躍帶著陸依依一進門,包間裏所有人都起身跟他們打招呼,十分隆重。


    “老馬,陸律師,這次真是感謝你們了,幫了我們家大忙啊。”吳濤幾個跨步上前用力的和馬躍握了握手,難掩激動的神色。


    而吳家的老太太則是在吳梅的攙扶下走向陸依依,拉著她的手不停道謝。


    “梅梅,快跟陸律師說謝謝,要不是她幫你,我們還不知道怎麽辦呢。”吳奶奶將吳梅推到陸依依麵前。


    “陸律師,這次真是謝謝你了。”吳梅這話說的情真意切,大概是想到之前關在看守所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日子,眼中有點點淚光閃爍。


    陸依依知道自己應該客氣應下,再說點安慰的話,卻怎麽也講不出來。


    “這些日子你辛苦了,不過最該感謝的還是你叔叔,是他救了你。”陸依依看著眼前聽罷她的話之後連連點頭的吳梅,在心中默默念叨,希望這姑娘吃一塹長一智,能夠真正反省重新做人。


    馬躍站在陸依依身旁聽到這話不著痕跡的瞪了她一眼。


    陸依依對他這一眼解讀的分明:人家的家務事,你多什麽嘴,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就知道,自己不適合這些交際應酬。


    “都坐下聊吧,吳總相邀,我和依依一下班就抓緊時間往這趕,還真有點餓了。”馬躍看氣氛還行,連忙轉移話題。


    “那我讓他們趕緊上菜。”吳濤笑眯眯的將他倆引入上座。


    陸依依看到吳家人還是都喜氣洋洋的樣子,小心的舒了口氣,好在沒搞砸。


    酒桌上推杯換盞,馬躍以陸依依等會要代駕為由,幫她攔住了大家的酒,其他人也沒計較,和他喝的也是很起勁。


    酒過三巡,吳濤可能是因為終於將侄女弄出來了,心裏高興,已經顯露出醉態。


    有些大舌頭的指著陸依依對酒桌上他的朋友們介紹道:“這就是陸律師,別看年級小,那業務能力可是這個。”說著比了個豎起的大拇指。


    說罷他又對著身邊的馬躍說道:“老馬今天我跟你說句實話,那天你跟我打電話說有事,要換人的時候我心裏其實不舒服,等到開庭的時候一看,你弄個小姑娘過來糊弄我,當時就在想明年一定跟你們風華再見。哪知道開庭的時候陸律師是真厲害啊,之前我找了多少關係想跟那個宋檢察官搭上話,讓他放過我們家梅梅,誰知道人家連見都不見我,找誰都被堵回來,結果開庭的時候硬是被陸律師壓著,今天梅梅就出來了。老馬,你這是名師出高徒啊,我看用不了多久,你這得意弟子就能出師了。”說罷就又敬了馬躍一杯酒。


    之後又和身邊的朋友說道:“陸律師真是讓我們一家老小都心服口服。你們以後要是遇到什麽麻煩了,就找陸律師,肯定沒問題。來,陸律師我敬你一杯,你喝飲料就行。”說罷一口將滿滿一杯白酒喝下去。


    陸依依看著吳濤已經加了好幾次酒的酒杯,慶幸她師傅幫她攔住了,不然她估計下桌就得直奔醫院掛針。


    ☆、第二十三章


    明月高懸。白日裏因為基建處處人聲喧嚷塵土飛揚的江城安靜了下來。晚風輕撫, 江水波光粼粼,吹過人麵帶來陣陣清涼。


    習習涼風將酒意吹散不少。


    結束酒席已經十點了,步伐有些不穩的吳濤還想轉戰酒吧繼續下一場,馬躍連聲婉拒, 直言家有嬌妻愛子等待, 被嘲笑妻管嚴也不鬆口。


    吳濤隻得將馬躍和陸依依二人送上車, 即便處於醉酒之中,也不忘將一張貼有密碼的銀行-卡塞到陸依依手中:“陸律師,今天有什麽招待不周的地方你多見諒,下次請你到我們家聚。”


    “吳總, 您太客氣了。本來就是我的工作,都是應該的。”陸依依和他又客氣了幾句這才得以脫身。


    坐在車裏將卡收好, 看著身邊一上車就睡過去的馬躍,陸依依無奈打電話給他妻子寧檸,詳細谘詢他家住址。


    到了小區發現寧檸就在地下停車庫裏等著。


    陸依依連忙熄火下車小跑到寧檸麵前:“不好意思寧老師,我對路不太熟, 等久了嗎?”寧檸是江城大學的老師,身上充滿書卷氣,陸依依每次見到她都會想到那句“腹有詩書氣自華”,待人接物溫溫柔柔的,讓人不自覺就會升起親近之感。


    “沒等, 我也剛下來。老馬喝多了吧,還要麻煩你和我一起把他弄上去。”寧檸帶著歉意的跟陸依依說。


    “應該的。今天晚上那些人確實是太能喝了,一直在灌我師傅酒。”陸依依和寧檸一左一右架著馬躍朝電梯裏走, 得虧馬躍這麽多年一直運動健身,身材保持的不錯,要不就她們兩個小身板,馬躍今天怕是得在車裏將就一晚。


    陸依依看馬躍這副已經完全斷片失去知覺的樣子,擔心明天他酒醒了得跪搓衣板,因此一直在幫他解釋。


    “你們這工作啊,真是辛苦,說是在外麵吃飯,我看比加班還累。”寧檸體諒的回道。


    等把人弄回家裏,陸依依身上的衣服已經全被汗浸透。端著寧檸給她倒的水一直喘氣。


    陸依依怕耽誤他們休息也不多坐,三兩口將水喝完之後,連忙起身和寧檸道別。


    “寧老師,這是今天當事人給的訴訟費,看到我師傅這不省人事的樣子,人家幹脆直接交給我保管了,您收好。”陸依依將銀行-卡放在她家客廳的桌子上,不放心的交代。


    “依依,這訴訟費的事你師傅跟我說了,我跟他意見一致,你開的庭,就是給你的。”寧檸和馬躍結婚十多年,依然感情甚篤,每天要通話數次,陸依依白天和馬躍發生的那一番爭執,寧檸早已知悉。


    “寧老師,可別這麽說。您忙著照顧我師傅,我先走了,他要是晚上不舒服得去醫院,您再跟我聯係。”陸依依怕再糾纏下去那張銀行-卡兜兜轉轉又要到她手裏,撒腿就往外跑。看馬躍這被她和寧檸從地下車庫折騰到十樓都沒有一點意識的樣子,擔心他酒喝太多傷到胃,因此一邊跑一邊跟寧檸交代。


    寧檸望著她閃的飛快的身影,無奈的搖搖頭,又去衛生間打了盆水,進臥室幫馬躍擦拭。


    等到馬躍第二天酒醒,寧檸也沒功夫跟他算宿醉的帳,略有些發愁的將陸依依留下銀行-卡的事告訴他。


    馬躍聽罷之後隻覺得這徒弟性子強,想到之前信封裏的費用以陸依依現在新人身份來看也算合理,知道再沒完沒了的糾纏下去,兩人這關係還得弄僵。


    因此將卡給了寧檸:“那你收著吧。”


    這是馬躍的公事,寧檸自然是由得他吩咐,也沒爭辯。


    宿醉的馬躍洗漱一番還是覺得自己沒恢複,腦袋脹的疼,想著要不今天在家休息一天,電話就響了。


    “老吳?”馬躍接到吳濤電話是有些吃驚的,這會兒他家的事情都已了結,實在想不到他找自己還能有什麽事。


    “老馬啊,昨天一起吃飯的那個黃總你還記得嗎?就是江城樂源飲料的總經銷商。”吳濤昨天也喝多了,這會兒聲音還有些沙啞。


    “知道,他怎麽了?有案子要找我們?”馬躍立刻在心裏算著自己最近手頭上的案子,發現十月份之前已經排滿了。


    “可不是嗎?他弟弟出了點事,剛巧這幾天想找個靠譜點的律師,昨天見了你和陸律師,想請你們。”吳濤知道馬躍是大律師,所以在黃楠找到他的時候,就把話留下了餘地,隻說馬躍可能時間上有問題。


    不過那個黃楠也沒強求一定要讓馬躍接這案子,畢竟他費用確實不便宜,昨天聽說了陸依依在吳梅案中的表現,和吳濤商量著如果馬躍確實湊不開手,把這案子給陸依依也行。


    “我這陣子沒時間,手裏的案子排滿了,依依可以嗎?”有這麽個機會,馬躍自己沒空完全可以幫陸依依爭取。也算是對吳梅案訴訟費的事投桃報李。


    “可以啊,陸律師我們現在都很信任。”吳濤立刻應道。


    “這樣,你讓黃總把案子的基本材料發給我,我們知道基本案情就行。”雖說案子是給陸依依,馬躍還是要提前大致過一下看看有沒有問題,幫她把把關。


    “行,那我馬上聯係他。”吳濤說著就掛了電話。


    馬躍懶得再去律所來回折騰,幹脆給陸依依打電話略略說了這事,讓她直接到他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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