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冰的前三十年,一半的時間都躺在床上和坐著輪椅。十五年前中考結束的那晚上,一個醉駕的司機把他撞成殘疾。


    雖然有所賠償,但換不來他的原諒。躺在床上的十五年,是爺爺獨自一人照顧他的生活。父母從小病逝,家裏除了爺爺願意照顧,其他人的叔叔姑姑確也還好,平時一個月都送些生活費和物資。


    這並不像狗血故事那般,個個眼紅爭搶尉遲冰的那點賠償款。


    叔叔姑姑的生活也很難照顧他,正好爺爺也還硬朗,所以決定留給爺爺照顧。爺爺的生活費和尉遲冰的一起,叔叔姑姑包了。


    所以這些年尉遲冰也幾乎沒動用到自己的那些賠償款。


    爺爺的突然去世,讓他覺得世上唯一和自己親的人離開了。他沒有萬念俱灰,相反他是微笑地想告別這世界。


    不想拖累同樣生活困難,卻又對他有情有義的叔叔姑姑。


    平時的生活,跟著爺爺居多,大節日,他們還是會回來一起過。


    所以,遺書除了交代器官捐贈以外,存了十幾年的賠償款給幾個叔叔姑姑分了。


    ……


    尉遲冰為什麽能蠕動地爬到窗口?因為他並不是全不能動,至少手還能打打字,翻翻書。


    爺爺去世後,尉遲冰自然來到城裏跟二叔,安排他在一個有窗口的小房間,幹淨整潔,很溫馨。


    二叔家住在十二樓,對他的到來,更多是要盡到該有的義務。感情,更多是被同情占據。


    尉遲冰心想,在村裏,可能連離開這個世界都難。


    一天,在二叔家裏都沒人的時候,他“洋洋灑灑”地寫下遺書。說他其實沒有什麽不舍了,可能去到另一個世界反而更好。


    他很開心,他也不怕!讓叔叔姑姑們好好生活下去,記得有他就好。然後存款平分,器官捐贈。


    字跡當然不好看。


    爬得滿頭大汗,尉遲冰心想,赴死之路真艱難啊!


    頭頂,身子翻滾,半廢的手同時努力,他來到了窗邊。


    剛來的時候,他就交代把床移到窗邊,想曬到陽光。


    “這個世界,別了您!爺我走了,咦?爺?不該這麽說,因為要去見爺爺了。”尉遲冰在心裏嘀咕。


    “壞了,我怎麽找了個下大雨的天告別!”往下墜的時候,尉遲冰才發現今天是大雨天。腦子裏想著,難為叔叔姑姑們了。


    他們,會哭吧!也會傷心吧!希望別太久,這世界會很美好的。


    ……


    一道閃電襲來,尉遲冰眼前一黑,感覺自己還沒墜到底,然後閃電擊中自己。疼,真疼。全身都在麻,又像幾十萬根針同時從骨頭,從肉裏刺出。頃刻,他沒了知覺。


    當尉遲冰再度醒來的時候,他在想難道沒死成?被救回來了?


    睜開眼,深邃而蔚藍的天空,潔白無瑕的雲朵像各種形狀的動物,緩緩而行。


    “不對啊?不是下雨嗎?從十二樓墜落,不是應該一攤爛泥了嗎?為什麽我感覺軟乎乎的,一點不疼?”尉遲冰心裏納悶著。


    環顧四周,他身處的是一小片草地,鳥語花香,不遠處就是一片小樹林,還有一條靜靜流淌的小河。


    尉遲冰本能地用頭往兩邊觀察,心想:這是天堂?我來到天堂了?


    多少年了,沒近距離聞到青草和泥土的味道,尉遲冰深深地吸了幾口氣。


    “何人在此?光天化日之下,不知羞恥!”一個渾厚的聲音出現,打斷了沉浸在泥土和青草的芬芳中的尉遲冰。


    尉遲冰心想,是誰跟誰說話,他左右看了看,沒看到人。


    “你是何人?快說,為何一絲不掛地在我們村落周圍躺著?”那渾厚的聲音繼續咆哮道。


    “誰在說話?跟我說嗎?”尉遲冰疑惑地問道。


    “廢話,除了你還有別人嗎?”


    這時候尉遲冰眼睛往下看,直接嚇了一跳,自己居然真一絲不掛。緊張得本能捂住自己下半身。


    “咦,不對,我雙手怎麽這麽靈活?”在疑惑中自問。


    “還不趕快把衣服穿上,不然我就打死你。”那渾厚聲音的再次叫道。


    “我衣服呢?”尉遲冰突然彎腰坐起。然後摸摸身邊,再望向旁邊。


    一句粗口從尉遲冰口裏發出,因為他震驚到了,自己居然坐起來了。他不知是夢還是什麽?


    驚喜的時刻他還沒感受完,就先試試能不能站起來。又是連連地粗口從他嘴裏噴出,懵逼的他,隻想再試一試走幾步。


    走了幾步,沒事。跑呢?尉遲冰加大步伐狂奔起來。


    這一刻,擠壓了十五年的渴望,久違的風在耳邊呼嘯而過的感覺。他不管是在哪?也不管是否在做夢。就跑,然後往河裏衝。


    仿佛在他那不多的學識中,找不出幾個詞來形容此刻的自己。


    “淫賊,你別瞎跑,嚇壞了村裏的女子和孩童。”渾厚的聲音也在尉遲冰身後響起。


    這時,尉遲冰還在河裏恣意地潛水,遊泳。聽到聲音,然後往後瞧了瞧。一個黝黑的青年,拿著魚叉在岸上怒視著自己。


    尉遲冰又連這幾句粗口,心道:不會吧,這是古代人,難道那些電視劇裏演的真出現在自己身上?


    “趕緊上岸穿衣服,否則我就拋出我的魚叉。”岸上的青年說道。


    “我衣服呢?”尉遲冰冷靜下來問道。他還是不太確定這是否真實,肯定是在做夢。


    “你衣服為何問我?”岸上青年道。


    “我沒衣服啊,我都不知道我怎麽來的。”


    “慌繆,光天化日之下,難不成說我們這有人盜走你衣物不成?”青年怒道。


    “小老弟,真沒有,你看看岸邊,那草地有任何一塊布嗎?”尉遲冰指著岸上說道。


    青年環顧周圍,確實沒看到任何一件衣物。


    “你為何一絲不掛來到此處?”青年還是不死心問道。


    “我咋知道,我還想問你為什麽出現在我夢裏!”尉遲冰反問道。


    對話已經讓尉遲冰興奮,驚喜降溫。


    當青年看到尉遲冰的後背時,顯然一出神愣了下。反應過來再說到:


    “一派胡言!你等著,我去給你拿件衣服。”青年心想,先讓尉遲冰穿上衣服,再帶上來問話。


    青年離開後,尉遲冰還沉浸其中,震撼,不安,興奮,心中卻是波濤洶湧,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難以名狀。


    如果真是夢,那就不管了,怎麽爽就怎麽來。


    如果真穿越了,那自己該怎麽辦?像其他穿越小說,電視那樣,拿幾首詩詞威風威風?想屁吃呢!自己還能記得幾首詩詞啊,而且也不知道是哪個朝代。


    去宮裏當謀臣?自己這豬腦子能不能活過三天?


    想到這,尉遲冰回想起生平所看所學,十五年的輪椅生活,躺在床上也看過一些書,但是能記得的少之又少。


    “管他呢,來都來了。大不了再死一次!”尉遲冰才想到這,就給自己幾巴掌。


    “說什麽呢?能再活一次,哪怕在古代,難道不該享受一下嗎?”


    ……


    “趕緊穿下。”青年不知不覺已經來到岸上。


    尉遲冰趕忙上岸,拿起衣服。這些衣服都是粗布麻衣,穿在身上卻也沒癢。唯一不習慣的是沒有內褲,空落落的。


    穿扮同樣簡單的青年,魚叉已經沒在身邊。


    隻見那青年濃眉大眼,黝黑的膚色,健碩的身段,用現代的形容就是,硬漢,像莫少聰。反正尉遲冰懶得再想什麽來形容這古代的人。


    “古代衣服也不複雜嘛,容易穿。”穿好後的尉遲冰笑嘻嘻地說道。


    “你短發為何?”青年指著尉遲冰的短發問道。


    尉遲冰摸摸自己的頭,然後說道:“我們那裏都是這種發型。”


    “你可小心了,讓別人看到,你有砍頭的危險。”青年冷冷說道。


    尉遲冰心一冷,這個確實。看過一些古裝劇,說如果私自削發,要砍頭。也不知道這個朝代是不是這樣?不管了,以後再想辦法弄一個假發套上。古代能套得穩嗎?


    “你到底是從何而來,你可知道我們這裏是何處?”青年問道。


    “我來自遙遠的東方。”尉遲冰不知道該怎麽說,胡亂應付。因為他不想說自己是從未來世界來。


    哪能都像小說那樣,搞不好還因為這說法招來殺身之禍。


    “你一派胡言,你可知道東邊發生了什麽?”青年道。


    “發生了什麽事?”


    “哼!滿口胡謅!”青年說完就轉身走開了。


    “喂喂喂,這是哪個朝代?”尉遲冰問出心裏的疑惑。


    “你連臻朝都不知道?”青年一臉疑惑。


    “臻朝?”尉遲冰滿是驚恐。這個朝代他知之甚少,他所知道的就是曆史最混亂的朝代之一。難道他要在這個朝代生活下去嗎?


    “你自己走吧,我瞧你眼善,不想為難於你!你好自為之。”青年道。


    “我去哪?我對這裏毫無所知。”


    “這不該問我。”


    “我能先跟著老弟你嗎?”尉遲冰笑臉盈盈地問。


    “你叫我老弟?你最多不過20吧?”青年問道。


    不會吧,難道我人也變了?尉遲冰在內心問道。這裏也沒鏡子。想著都重生,又穿越了,還有啥不能的。現在就想看看自己的樣子。


    “我真像20?”


    “如果你沒地方,就先跟我來吧!”


    “好嘞。”


    他們踏足於一處靜謐的山澗,隻見一排排古樸的房屋半隱於翠綠的山腰之間,與之相隔的,是一條清澈如鏡的小溪。


    這條小溪宛如一麵透明的鏡子,映照著天空的蔚藍與山巒的翠綠。水流輕緩,悠然自得,輕輕拖動著水底的小沙礫,仿佛是它們慵懶午後的漫舞。而那些逆流而上的小魚,尾巴輕擺,靈動而有力,它們的每一次扭動,都似乎在與水底的沙礫共舞,編織出一幅生動的畫麵。


    小溪兩旁,水草搖曳,生機勃勃。每隔四五丈,一排排整齊的石梯從山腰處延伸而下,如同古老的棧道,連接著房屋與小溪。這些房屋,古樸而溫馨,仿佛時間的見證者,靜靜地訴說著歲月的流轉。


    尉遲冰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吸引,心中不禁生出一種恍然若夢的感覺。在21世紀,這樣的古色古香、淳樸溫馨之地,已經難覓其蹤。他環顧四周,隻見這些房屋都是由木製榫卯結構精心構建而成,若是放在21世紀,恐怕早已被圍起來作為收費的景區了。


    兩側的山腰,三排房屋鱗次櫛比,一直延伸到山澗的深處。這裏的每一處細節,都透露出濃厚的曆史底蘊與古樸的自然韻味,讓人仿佛置身於一幅山水畫中,流連忘返。


    尉遲冰心想,這都是些什麽人?如果亂世的之中還能有這種房屋,而且不算很舊,那這地方該多神秘。


    如果是太平盛世,那不需多言。三排房屋後麵,是長滿樹的山。山不算高,目測一百多米高。


    用古時的話說,不過也就是三十丈。


    山澗呈凹字形,小溪兩側到房屋也得有個十丈。之所以看著還算寬敞。


    尉遲冰跟著青年,像極了小學去春遊的快樂時刻。


    青年一路走,一路跟著蹲在溪邊洗衣物的大嬸打招呼。


    他們行走了許久,終於抵達了最高處的房屋前。這處房屋矗立在山巔,氣勢恢宏,盡顯尊貴與莊嚴。房屋前是兩排寬敞的空地,一條寬敞的石梯直達門前,宛如一條通向神秘世界的道路。


    房屋的外觀雕刻著精美的圖案,龍鳳呈祥,寓意著吉祥與美好。每一處細節都透露出匠人的精湛技藝和無盡的創意,使人不得不為之讚歎。


    盡管房屋外表威嚴霸氣,但門前並沒有傳統的石獅守護,取而代之的是鋪滿石塊的地麵。這些石塊排列整齊,宛如一幅精美的圖案。而在石塊之間,幾株小草頑強地生長著,它們從石縫中竄出,仿佛在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搶占了這片領土的主體地位,一副喧賓奪主的氣勢。


    整個場景既有威嚴之感,又不失自然之韻,仿佛是大自然與人類文明的完美融合。


    還沒細看,人已經跟著青年來到屋內。


    屋內沒有雕梁畫棟,一眼望去,除了柱子,別無其他。


    正中央的深處,有幾個人坐著。走近一看,三個老者,和三個中年男子。旁邊還有兩個青年站著,一個是矮小,卻壯如牛。光頭,小圓臉掛著笑容,地望著尉遲冰,很和善。


    另一個是看著陰柔得可怕,臉色煞白,左眼被眼罩扣著,八九不離十是個瞎子。雖然被長發擋著這一側的眼睛和臉,卻也藏不住。或許他根本就不太在意。全身黑色,雙手交叉,冷冰冰地看著尉遲冰。


    尉遲冰被他看得有些心慌,不敢再目視。坐正中的老者,須發已全白,神態硬朗。一身樸素青衣,目光如炬,從尉遲冰一進來就沒離開過他。


    坐在老者兩旁也是兩老者,一個體態略顯臃腫,須發半白。同樣是喜笑顏開,眼睛眯成一條縫。衣著相較於正中央的老者,豪華不少。


    另一個是骨瘦如柴,身上的衣服髒兮兮的,胸前還半敞開著,一排排紅色的皮包胸骨。他沒看著尉遲冰,自顧自地拿著葫蘆獨飲。


    左邊是三個中年男子,一個個挺直著身子,端著地坐著。


    “火兒,把他綁了。楚陰,交給你了。”


    中間老者發話道。


    這給尉遲冰給嚇一跳。


    “不是,你們要幹嘛?”還沒說完,帶他回來的青年就直接上繩。


    一聲清脆地聲音響起,那獨眼青年的腰間不知道何時拔出一把軟劍。陰冷地看著尉遲冰:


    “我的劍,隻需一小口就能刺進你心窩,攪成肉泥。”


    尉遲冰還沒開口說話,那陰冷的劍就往他心口飛來。


    完了,這是沒本事,落地成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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