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雲卻一臉同情地望著阮清瑤:“瑤瑤,你真可憐……”


    阮清瑤用眉宇之間的一絲哀婉做回應,心裏卻“可憐”這個詞嗤之以鼻——她可憐?她享受得很呢!


    “……聽說你繼母將你那個養在外頭的妹妹帶回來了。”周逸雲很八卦,尤其是對好朋友的家事,她知道的並不少。


    阮清瑤想起阿俏,臉色有點兒冷,唇角卻擠出笑:“你說我那個阿俏妹妹啊,唉,她其實人挺實誠的,是個好姑娘,可就是……”


    周逸雲有點兒緊張:“可是怎樣?”


    阮清瑤當即歎了口氣,說:“可就是太有主意了,不大聽話。你想,她一個鄉下來的女孩子,眼界終究有限,剛來這省城花花世界,我想提點她少走點兒彎路,可是她總顯得自己滿肚子主意的樣子,總是不聽我的話。”


    說著,阮清瑤別過臉,去看她閨房窗外的景致。阮清瑤住的小樓外麵種著一株高大的女貞。阿俏從潯鎮過來的時候,那女貞才剛剛抽芽,如今已經枝葉茂盛。這麽長時間過去了,阿俏竟然還沒有如她的意,變成那個她想要的“阿俏”,那個聽話的阿俏……


    阮清瑤早就明白了自己是個無用的人,對家族無用,對世人也無用——或者說,她根本就不想犧牲自己的享受,強迫自己去成為一個有用的人。她隻想一輩子這麽享受下去,依附著阮家,享受下去……


    阿俏的出現曾經一度令阮清瑤很高興,她認為阿俏這樣沒見過市麵的鄉下姑娘,一定能受她的蠱惑,為她所指引,從而成為她阮清瑤想要的樣子。有這樣的阿俏在,就會有阮家的興旺,也就會有她阮清瑤想要的“舒服”。


    可是自從阿俏趁她不在,就自作主張剪了那一頭秀發以後,阮清瑤開始漸漸覺得,這個姑娘沒有她想得那麽好控製。


    “這樣啊!”周逸雲自動代入了大戶人家的各種狗血八卦:初來乍到的繼妹打算鳩占鵲巢,處處與自幼失怙的長姐不對付……


    “你該讓她受點兒挫折,叫她曉得咱們省城這樣的地方,不是她一個‘土包子’該來的地方啊!”周逸雲自行想象之後,心裏頓時滿是對阮清瑤的同情,以及對阮阿俏的厭惡,當下趕緊出謀劃策,“要不這樣,我生日那天,你幹脆將你妹妹帶去。我們總能找到個機會,教教她該怎麽做人。”


    阮清瑤盯著周逸雲,沒說話。


    周逸雲太熟悉這個朋友了,登時一拳垂在阮清瑤的肩上,笑著說:“知道了,是你妹妹,你心裏還在回護她。得,回頭好人都讓你來做,惡人我們來當,那天之後,保準你妹妹對你絕不敢說二話,天天跟在你身後纏著你叫你姐,煩死你……”


    阮清瑤一下子就滿意了,笑著看周逸雲下樓。


    她還在裝著“病”,沒有送出來,隻是斜倚在小樓上,目送周逸雲出去。她心底不免生出一份厭惡——對她自己的。她實在是煩透了這個好吃懶做、好逸惡勞的自己,她有時也羨慕阿俏,羨慕這個朝氣蓬勃的女孩子,竟然能有這許多的能量,有自己喜歡做的事……


    阮清瑤就回去了她柔軟的床榻上,二話不說又躺了回去:她沒有喜歡做的事,也沒有喜歡的人,她知道她是聰明的通透的,在這個世上這樣死氣沉沉地活著,終是浪費了自己這個聰明的腦袋,可誰叫她就是這樣一個貪圖“舒服”的人呢?


    阮清瑤半躺在榻上,常嬸兒從樓梯那裏露了半個頭,悄悄地問:“聽說二小姐不大舒服,現在可好些了?”


    阮清瑤聽見隨生母一起陪嫁過來的常嬸兒慰問,心裏也有點兒暖。


    “常嬸兒啊……”她有氣無力地說了一聲,“我沒什麽事兒,不過稍微歇一會兒。”


    常嬸兒見阮清瑤無事,當即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踏上樓板,來到阮清瑤身旁,小聲說:“二小姐沒事兒就好。上次我和您說的事兒,二小姐考慮得怎麽樣了?”


    阮清瑤還沒等她說完,就已經抬起胳膊掩住了額頭,哀歎一聲:“常嬸兒,我頭疼得很,你去將我妝台上的藥片拿過來。”


    常嬸兒無奈,隻得照辦,看著她服了藥片又睡了下去,這才離開。


    阮清瑤聽見人下了樓,自己在榻上睜開了眼,望著床頂冷笑了一聲。


    上回常嬸兒來勸阮清瑤,是要清瑤將攢了這許多年的私房錢都拿出來,交給清瑤生母娘家拿去“做生意”,又張羅著想要通過常家給清瑤說親。


    “你們真以為我傻啊!”阮清瑤望著床頂上精雕細刻的繁複紋樣,幾乎要笑出聲。


    在這個阮家大院裏,她立誌要擺布別人得生存,自然絕不會被人擺布了去。


    第23章 大章三合一


    阮清瑤答應了周逸雲,要帶上阿俏,姐妹倆一起出席在“黎明沙龍”舉辦的慶生會。


    第二天她就將親自將阿俏請來自己屋裏,好言邀請。


    “是我最好朋友的十八歲生日,她喜歡熱鬧,聽說你來了省城,特地要我邀你一起同去。”阮清瑤笑笑。“你也知道,我們那個‘黎明沙龍’裏都是熱情的人,大家聽說了你之後,都蠻想見見你的。”


    阿俏抬起眼,瞅了瞅阮清瑤,見她臉上的神情全是一派真誠。


    可是上輩子阮清瑤卻從來沒有這麽好心過,她總是將阿俏從自己的朋友身邊藏得緊緊的,生怕旁人知道她有個這麽“跌份兒”的妹妹。


    阿俏想了想,隨隨便便地問:“二姐,你會不會嫌棄我土,覺得我和你一起出去會給你丟人?”


    阮清瑤臉上的笑容沒有半分改變,反而睜大了眼睛,問:“這怎麽會?”


    她轉過身,打開了衣櫃的櫃門,取出了兩件式樣完全相同的旗袍,舉在手裏,說:“我將去慶生會要穿的衣裳都準備好了。你看”


    阿俏一瞧,見是兩件冰綠色的旗袍,料子都是上好的,看起來冰潤清涼,特別適合夏天穿著。隻不過這兩件,一件上麵繡滿了蘭花紋樣,另一件則是純色的,完全沒有多餘的修飾。


    阿俏眼神一動,心下了然,知道自己隻說過一遍,阮清瑤已經牢牢記住了自己在衣著上的喜好。她今天借這衣裳相邀,倒確實顯出幾分誠意在裏麵。


    她的神情變化,阮清瑤完全看在眼中,知道阿俏心意已經動了。阮清瑤立即拋出另一個誘餌:


    “這次‘黎明沙龍’辦慶生會,另外請了省城裏的新秀廚娘過來料理晚餐和點心,聽說是以‘西式冷餐會’的形式,就是將餐食放在一旁,客人們可以自由走動,想吃什麽,就自己選用什麽。很新鮮是不是?”


    阿俏衝阮清瑤一笑,點點頭。


    “所以這又不是那種一本正經,要坐下來祝酒吃飯的場合。阿俏,你跟姐姐一道去見識見識吧!”


    阿俏承認她有點兒心動了省城裏的新秀廚娘,如果不是寇珍,算起來,應該就隻有……那個人了。


    阮清瑤看得出她心動,就伸手輕輕推了推她,說:“阿俏,二姐可還從沒見過你穿旗袍的樣子,去試試吧!”說著將那件純色的旗袍遞到了阿俏手裏。


    阿俏去換了那件旗袍出來,一抬頭,很明顯地看出阮清瑤眼裏閃過一絲驚訝、半分嫉妒。她趕緊去穿衣鏡前看了一眼果然,阮清瑤的眼光不錯,這件旗袍裁剪得十分得體,淺淺的蓋袖剛好令阿俏瘦削的雙肩顯得圓潤些,而冰綠色柔滑的麵料反射著若有若無的光線,很襯阿俏的膚色。


    “這……真是給我的嗎?”阿俏看著鏡中的自己,“這身旗袍這麽好?”


    阮清瑤心裏歎氣:這還真不算什麽頂頂好的。


    可是她麵上笑容依舊不變:“你和姐姐還分什麽彼此?這本就是按你的喜好和身材專門為你準備的,如今又試了合身,為啥不就穿了去?”


    阿俏想了想,目光轉向阮清瑤:“多謝二姐。二姐,那我想想法子,為你朋友的慶生會助助興,怎麽樣?”


    她還未等阮清瑤回答,就低下頭去想了想,說:“在老家鎮上,我們去旁人家祝生日都是帶著壽桃兒去的,要不這樣,我給你朋友準備倆壽桃兒?”


    阮清瑤聽了,險些一口氣沒順過來:啥,壽桃?


    她趕緊定了定神,記起早先周逸雲與她商量好的,帶著這個“土包子”去“黎明沙龍”,就是要讓阿俏好好學學該怎麽做人,以後好乖乖“聽話”;然而“土包子”就是土包子,竟然能想出這樣的主意她這可什麽都沒說,全是阿俏自己送上門來的!


    阮清瑤已經能想象到,沙龍的那群男男女女們,見了壽桃會“驚喜”成什麽樣兒,隻憑這一件,就足以讓阿俏成為整個省城年輕人口中的笑柄,“沙龍”那幫人牙尖嘴利起來可不是蓋的阮清瑤心裏得意:除此之外,她什麽都不用做,就能達到目的了。至於周逸雲那邊麽,阮清瑤已經事先打過了招呼,無論阿俏有什麽冒犯到周家的舉動,周逸雲都不能著惱,隻會添醬加醋,幫著一起踩一踩。


    “隻兩個壽桃?沙龍不少人呢!”阮清瑤故作為難地說。


    阿俏聽了,連連點頭,說:“人多也不怕的,我多做幾個帶去,大家一起嚐嚐。”


    於是阮清瑤遲遲疑疑地說了好,頗有點兒想勸又不忍阻了阿俏興頭的意思。


    隻是她藏在眼底的一點得意,到底還是沒有逃過阿俏的眼神。


    這姐妹兩個,一個是滿肚子的心機一身的戲,另一個則抱著上輩子的遺憾重頭來過,彼此都存著滿滿的戒心,又都在小心翼翼的試探,生怕流露了半點痕跡。


    很快周逸雲的十八歲生日就到了。正日子那天,阮清瑤破天荒起了個大早,趕去“黎明沙龍”幫忙。


    阿俏則留在阮家,占用了大廚房,搗鼓了一上午,當真做了一大盒的壽桃,小心翼翼地分裝在卡紙疊成的紙盒裏,再統一裝進一個厚竹篾編成的大箱子。


    寧淑見她帶著這樣大的箱子,有些心疼,見阮家平時接送客人的車子暫時沒人在用,趕緊叫了司機來。阿俏則抱著箱子,小心翼翼地上了車,一路將那箱子托著,趕到了“黎明沙龍”的所在。


    “黎明沙龍”的活動地點在市府附近的一間私家庭院裏,院裏有一座小洋樓,外麵有個不小的院子,天氣好的時候還可以打網球。


    這個“沙龍”算不上什麽組織,隻是一個時常聚在一處附庸風雅的小團體而已。自從前任“沙龍”的會長徐四小姐風風光光地嫁到了上海去之後,徐家就借出了這樣一個閑置的庭院,供現有的“沙龍”成員使用。


    阿俏拎著大大的箱子下了車,朝庭院裏望望,立即有門童迎了上來,掛著笑容打招呼:“這是阮三小姐吧,阮家二小姐已經吩咐了,說您前後腳就到。來,您將箱子給我吧,二小姐她們都在樓裏。”


    阿俏淺淺笑了笑,說:“這箱子不太重,但是裏麵裝的東西比較嬌貴,請務必小心輕放。”


    “知道了!”門童笑著應下,接過阿俏手裏的箱子,將她往小洋樓裏引。


    阿俏手上一下子空了,登時輕鬆不少,當即抬起頭打量這座徐家花園。


    她仰起頭打量那座洋樓的時候,阮清瑤和周逸雲兩個人都藏在小洋樓二樓窗內,透過薄薄的紗質窗簾往下窺視。見到阿俏當真帶了一隻竹編箱子過來,周逸雲與阮清瑤兩個人立即縮到窗下,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團。


    “你說的時候我還不肯信,沒想到竟然真的是這麽一大箱”


    周逸雲幾乎背靠在牆上,伸手揉著腰,仿佛笑岔了氣。


    阮清瑤一伸手比了比,說:“她當時就是這麽說的:要不這樣,我給你朋友準備倆壽桃兒?”她將阿俏的語氣神態學得惟妙惟肖。


    周逸雲立即將腦袋伏在阮清瑤腰間,幾乎笑都笑不動了。


    阮清瑤又抬起頭,偷偷往外張望了一眼,縮回來湊到周逸雲身邊,小聲地說:“你可得幫著我一點兒,一定要當著所有人的麵兒拆這壽桃才行啊!”


    周逸雲點點頭,拍著胸口說:“包在我身上!今天我哥去西餅店訂了生日蛋糕。我去跟廚房打聲招呼,等會兒生日蛋糕推上來的時候,這些壽桃也一起送上來。好教這小姑娘見識見識,省城的花花世界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她看了看阮清瑤,嘻嘻一笑:“想想他們那幫毒舌的家夥……估計經過今天這一回,你這個妹妹恐怕一年之內都不想再出門見人了。”


    阮清瑤心裏也是這麽想的,可是臉上卻擺著一副為阿俏好的模樣,輕輕歎了一口氣,說:“也是給她個教訓,希望她以後多聽聽我這個姐姐的勸,都是為她好啊!”


    周逸雲伸手拍拍朋友的肩膀,開口安慰:“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總有那麽一天,你那個妹妹會明白你的。”


    不知怎地,周逸雲這明明是安慰的話,教阮清瑤聽在耳中,卻覺得有些刺耳。


    周逸雲沒有在意阮清瑤的神情,繼續探出頭去,看了阿俏一眼,歎了口氣說:“說起來,你們姐妹今兒穿了這一樣色調的衣裳,還真有幾分相像!我和我哥都很喜歡這顏色。”


    阮清瑤無聊地挑了挑眉,隻聽周逸雲往下說:“隻不過我喜歡帶紋樣的,他喜歡純色的。”


    “寇珍,真的是你!”


    阿俏向院子裏的女傭打聽了去廚房的路徑,一個人摸到廚房裏,見灶上有個高而瘦的身影在忙碌著,她趕緊打招呼。


    “阿俏!”寇珍轉過臉,見到穿戴得齊齊整整的阿俏,忍不住抿嘴笑道:“阮小姐,沒想到,你今兒是這裏的座上賓。”


    朋友義氣一場,阿俏聽了這話趕緊上前,伸手要去取圍裙:“寇小姐,要幫什麽忙?”


    寇珍見狀嚇了一跳,趕緊將阿俏往外推,一麵笑著說:“別介,你穿得這樣齊整好看,別回頭出了汗、花了妝。你就陪我說說話就好啦!”


    阿俏想了想,記起自己今兒沒有戴發網,此刻正散著一頭俏麗的短發。她也怕給寇珍幫了倒忙,於是倚在廚房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陪著寇珍說話。


    “聽說今天是什麽冷餐會,難道做的都是冷的?”阿俏很好奇。


    寇珍搖搖頭,說:“冷菜比尋常的席麵要多,但是也要有幾樣熱菜。我盤算了幾道熱菜,可是怕呈上去慢慢就涼了。”


    阿俏聽寇珍報了那幾道熱菜的菜名兒,想了想,說:“你有砂鍋煲麽?幹脆盛在砂鍋煲裏一起端上去,這樣既能保溫,回頭涼了要再熱起來也方便。”


    寇珍想了想,也覺得很有道理,抬頭望著她寫在牆上的菜單,遲疑著又問:“那炒菜該怎麽辦呢?”


    阿俏歪頭想了想,又給支了個招兒:“寇珍,你炒菜的時候盡量讓香氣溢出來,熱炒幹脆一道一道地上,每一道的分量都別太多,這樣大家聞著香味兒,又惦記著是寇家名廚做的美味,一上來就一搶而空,就不用擔心菜涼掉了。”


    寇珍聽她這樣說,也覺得有些道理:“你說的也是,我該將湯菜與燉菜先全都做好,等開席的時候再炒那幾道小炒……等等,阿俏你怎麽這麽油嘴滑舌的呢?”


    她口中所指是阿俏剛才所說“寇家名廚做的美味”,寇珍雖然嘴上斥著阿俏,心裏卻覺得很是受用,覺得阿俏這張嘴真是甜。


    “阿俏,幫我個忙!”寇珍開口相求,“去替我看看餐廳裏是個什麽情形,看看桌椅是怎麽擺的,冷菜熱菜分別都放在哪裏,餐具什麽都備齊了沒有。”


    阿俏“唉”地答應了一聲,轉身就離開廚房,往樓上走。她早先聽傭人們說過一嘴,說聚餐的餐廳在二樓,因此就沒有再問路。到了二樓,阿俏見一扇屋門半掩著,就在門板上輕輕地叩了叩,見裏麵沒人答應,就推門進去。


    她卻立即知道進錯了地方這裏應該是一間畫室,裏麵畫架畫具畫板畫布一應俱全,牆上還掛著不少作品。其中,掛在牆麵正中的一幅巨幅油畫吸引了阿俏的注意。


    她忍不住上前兩步,仰頭望著這幅“神作”。隻見這畫作色彩鮮豔,全由大塊大塊的色塊組成。阿俏忍不住偏過頭看看,又轉而偏向另一邊,實在是看不懂這畫作上的“形象”到底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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