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井家的……”不明內情的裏正並不想看到邵雲安與邵家把事情鬧到這一步,本來這件事就是王家沒理。


    一直沒開口的男人出聲:“趙叔,您聽他的吧。”


    王石井都開口了,裏正看看兩人,歎了口氣,讓自己的兒子去把筆墨紙硯拿出來,邵雲安又對那母子倆道:“今天咱們把決斷書寫了,從此,邵家與我無關,我是生是死也與邵家無關。”


    “邵雲安,你別以為嫁了人就硬氣了,以後有你哭的!”邵大虎真的想殺了邵雲安,這回可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邵雲安冷笑:“我就是哭死也與你們無關。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門。邵大虎,想你們邵家安生就別來惹我。你們那麽想要官女婿,把邵珍嫁給王家老三啊。”


    “嗷~邵雲安,你個挨千刀的!”


    這種話在這個時代可不能亂說,邵老太還指著她那閨女嫁個大戶人家呢。嗷得撲上來就要抓邵雲安,邵雲安躲開,冷笑:“果真不是自己親生的就可以隨便賣,可以下了迷藥送到別人家去,親生的就護得緊。”


    這話一出,滿場皆驚,就連邵家村同來的都震住了。邵大虎一臉的恐懼,邵老太當即就忘了撒潑。王石井擰了眉,緊盯著邵雲安。


    “雲安,什麽親生不親生的?什麽下了迷藥,你說清楚!”那位邵家老者馬上嚴厲地問。


    邵雲安隻道:“想知道是怎麽回事你把他們帶回去問吧。”


    “邵雲安!你不要亂說話!”邵大虎根本不敢去看本村人的眼神。


    邵雲安露出一抹看得邵大虎心驚肉跳的笑容,他指指自己的腦袋:“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要不,把邵老頭喊過來,咱們做個滴血認親?”


    這話一出,邵老太又是嗷嗚一聲拽住了邵大虎,哭喊:“大虎,咱們回去,他不認我們,我們,我們也不認他了!就當,就當我沒生過這個孽子!”


    “嗤!你也沒那本事生我。”邵雲安的反擊令邵老太和邵大虎臉色慘白,兩人都不敢再鬧了。


    都到這份上了,邵雲安與邵家的關係根本已經是一目了然。邵家村同來的看邵氏母子的眼神都不對了,那位老者更是無心再在這裏給邵氏母子撐腰,他咬著牙說:“丟人敗興的東西!把他們帶回村去!”


    “等等!決斷書!”


    這麽多雙眼睛盯著,再加上心裏有鬼,還有邵氏老者看著,雙方簽訂了斷絕關係的決斷書,一式三份,邵雲安一份,邵老太一份,那位老者一份。


    拿了決斷書,眼神複雜地看了眼滿意的邵雲安,老者對趙裏正道了句歉,把邵家村的人帶走了,同時押走了邵家母子。那邊邵家的人走了,王家這邊立刻挺胸抬頭了。王老太跟著嗷嗚一聲,指著邵雲安就罵:“老大!你今天要是不把這喪門星休了,我跟你爹就沒你這個兒子!”


    這是王家的人,邵雲安不吭聲,閑閑地往那張已經被他砍掉兩個桌角的木桌旁一坐。王石井不為所動地說:“是你和爹逼我娶的。現在,我人娶進門了,就是我的人,我不休。”


    周遭嘩然,“逼”王石井取的?滿滿的八卦點燃了村民們的又一波熱情。


    “你不休?!”王老太的尖叫引得邵雲安想摀耳朵,好似根本沒聽到王石井話中的逼迫之意。


    “夠了!”裏正一聲怒喝,對著想要撒潑的王老太說:“現在沒外人了,咱們也把石井的事掰扯清楚。王大力,你過來!”


    一直縮在牆角的王家正當家,王石井的親爹王大力縮了縮脖子,礙於裏正和鄉親們的眼神,他硬著頭皮站起來,走了過去。裏正氣哼哼地說:“當初你和你婆娘逼石井娶這門親,石井分家的時候可是說得清清楚楚。要他娶,他就分家,這也是你們答應的。現在要石井再休妻,你們不僅是沒禮,更是沒臉!”


    這件事裏正是知道的,但並沒有往外傳,現在王石井自己說出來了,裏正也用不著給王家遮臉了。


    這話裏正說得很重,周遭一陣哄笑,就是王氏族長王文和都覺得臉燒得慌。


    “裏正……”王老太向族長求救,裏正也看向王文和,說:“王族長,要不是他們無故退親,也不會鬧出後麵這些事。”


    王老太打斷裏正的話急於道:“什麽叫無故,是他們八字……”


    “你閉嘴!”王文和也很不耐煩了,要不是王家出了一個讀書成器的王枝鬆,關係著整個王氏一族的榮耀,他才不會為王老太一家出麵。王文和指著王老太教訓道:“你就是個眼皮子淺的!石井已經分家了,他又是續弦,隻要他自己樂意,他娶誰都行。這事分家前都說清楚的,你又鬧什麽鬧!還有你!”王文和又指向王大力,“你這個一家之主是怎麽當的!看你家這些糟心事!你也不怕影響了枝鬆!”


    一提到王枝鬆,王老太就不敢撒潑了,王大力一如既往地隻會低頭哼哼,屁都不敢吭一個。


    王文和歎了口氣,轉向王石井:“石井,你考慮清楚了,要這門親?”


    “要。”王石井走到邵雲安身邊,彎身把他手上的柴刀拿過來,“以後,他就是我媳婦兒,是我孩子的娘。”


    娘你個頭!


    不想再多生事端,邵雲安忍下了。


    “大哥娶的是邵家的兒子,可他不是邵家的吧,那禮金、分家出去的東西就不該給吧。”一道尖酸的聲音使原本已經被王文和鎮住的場子再次混亂起來。


    王文和怒斥:“這有你什麽事!王老二,管好你家的!”


    出聲的就是王田岩的老婆王郭招弟。王田岩撇撇嘴,嘀咕:“我媳婦也沒說錯啊。大哥分家分出去那麽多東西,結果娶進來的也不知道是誰家的。”


    王文和真是想打人了,王老太一聽,是啊!立刻挺直腰板對長子橫道:“石井,娘要你娶的是邵家的兒子,不是什麽不三不四不知哪來的貨色!這門親咱家可不是沒理的。你要麽休了他,回家;要麽留下他,把分出去的田、房還回來,我王家要不起這種媳婦!”


    王石井的下顎緊繃了瞬間,聲調如常地說:“我不管他是誰家的,我隻管他叫邵雲安,是我明媒正娶回來的媳婦兒。”


    王老太一蹦三尺高:“你要留下他就不要認我這個娘!”


    王田岩在一旁當攪屎棍:“大哥分出去那麽多田娶的可是邵家的‘親’兒子。”


    王郭招弟附和:“邵家不是說隻要咱們家娶了,就給二十兩銀子麽,這銀子都沒給,咱們還分出去那麽多田。他的嫁妝又不肯交出來。”


    現在這世道,二十兩銀子,拋開王枝鬆的花銷,夠王家其他人半年的花銷了。


    王石井看著他的親娘:“我不休。”


    王老太的手指都要碰到王石井的鼻子了:“你不休就把分出去的都交回來,從此後我沒你這個兒子!”


    邵雲安在心裏嗤笑,原來根源在這裏。本來麽,一個帶倆拖油瓶的男人有人肯嫁就不錯了,王家幹嘛逼著王石井休了他,原來是沒有從他這裏拿到銀子,應該是還想要他的嫁妝也沒要到。邵雲安看王石井的眼神滿是同情,攤上這麽些個家人,這人也夠倒楣的。


    裏正額頭的青筋直冒。王老太也不嫌丟人,這樁婚事她沒得到半點好處不說,還虧了本,這怎麽可以!裏正要開口,一人卻比他更快開口了,是王文和。


    王文和道:“石井家的,你的身世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是你們邵家的事,我們王氏一族不管。你既然嫁給了石井,那就是石井的人,我問你,這門親,你要不要。”


    邵雲安聳聳肩:“嫁雞隨雞唄。”呸呸!


    王文和點點頭,看向王石井:“石井,這門親你是不退了,是吧?”


    “他是我媳婦兒。”王石井的態度很堅決。


    王文和又點點頭,接著說:“你雖分了家,但契書上也寫了,你每月要交五百錢奉養父母,兩百錢給枝鬆讀書,農忙時家裏的田你也要幫忙。你妹妹成親的時候你也要出一份嫁妝。現在,你娘要你休妻,你不願意,那你就把當初分到的田全部還回去,同樣的,你也不再負擔那些,重新寫分家契書。”


    王文和是一直偏著王老太這邊,隻不過這回也是被王老太的胡攪蠻纏氣狠了。他這態度看起來是幫著王老太,但實際上卻是幫著王石井從這個家徹底脫離出來。


    “那不行!”王老太一聽第一個不答應,那樣她一年要少好幾兩銀子呢,等閨女出嫁她也少了一筆銀子。


    裏正忍不住了:“大家都在這兒看著呢!你是不是想以後春秀嫁不出去,也沒人敢嫁進你們王家!”


    王文和也忍著脾氣說:“你要不願意,那就不能收回石井的田。石井沒了田,自然也就不該再負擔那些。枝鬆已經夠資格考秀才了,這事要是傳出去,對他沒半點好。就算為了枝鬆,你也得給他博個好名聲!”


    “就這麽吧。”從來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王大力突然出聲,王老太眼睛瞪圓,要不是那麽多人看著,她絕對要撓這老頭子幾爪子。


    王大力看向王石井,渾濁的雙眼裏卻沒有半點對兒子的愧疚。


    “以後,你過你自己的日子,好壞都與王家無關。”


    “爹!”王田岩不樂意啊,大哥要不管田,那不是又要累他了?!他還指著大哥回來幹活呢!


    王老太也不願意,少了王石井可少了一個壯勞力呢,她還指著往後農忙的時候清閑點呢。王石井不在家的這幾年,她可是很辛苦的。王石井淡淡說:“我不在的那幾年,咱家的日子過得也挺好,有沒有我沒差。我願意。”


    裏正和王文和同聲:“那就重新寫契書吧。”


    “族長!”王老太和王田岩也是同聲。


    王文和瞪了兩人一眼:“你們家誰當家!”


    秀水村的都知道王家是王老太當家,可王老太再蠢也不敢當著眾人的麵說是她當家。狠狠剜了王大力一眼,王老太往地上一坐就開始嚎:“我怎麽這麽命苦啊……兒子剛娶了媳婦就不要我這個娘,我怎麽這麽命苦啊……”


    “娘若不願意,那我就去找枝鬆。”王石井的話一落,王老太瞬間不嚎了。


    王石井又道:“事情是因為他惹下的,他是讀書人,讓他來評理。”


    “你是不是想鬧到縣學的人都知道!”王文和指著王老太怒道。


    一想到自己那個今後能為王家帶來遠大前程和榮耀的三兒子,王老太也有點心虛了。王文和見狀立刻開始寫契書。王老太不鬧了,王田岩想鬧也不敢了。


    分家的時候,王家給了王石井一畝水田,兩畝旱田,兩畝沙田,老房子一間,糧食一擔,其他雜物若幹,田都是下等的,但以王老太的脾氣,能給出這些也是挖了她的心了,這也是王文和和裏正壓著王老太才同意的。當初王老太打的主意是反正邵家會給二十兩銀子,還允諾會給邵雲安一筆豐厚的嫁妝,這些東西足夠填補她的虧損。可現在卻是實打實的虧了,不把分出去的田地和房拿回來,王老太絕對是吃不下睡不著的。


    王石井也是個狠的,把所有的東西全部退了回去。他剛分家沒幾天,糧食也沒吃多少,他拿乾柴頂了吃掉的糧食。王文和和裏正都說不用這麽精細,但王老太不吭氣,王石井說了全部還回去就還回去,王老太也照單全收了。


    東西全部還回去,王石井徹底分家單過。因為相當於沒有分到任何家產,所以王老太與王大力也不需要他們養老,弟妹的事情他也不用管。簡單說來就是王石井淨身出戶,從此與王家再無任何幹係,王家榮辱也與他毫不相幹。


    拿了契書,王石井跪下給爹娘磕了三個頭,然後帶著邵雲安離開了裏正家。剛分到的破舊老屋不能住了,裏正做主把村裏的一套無主的破房子借給了王石井,王石井需三年內掏錢買下房子的地契,王石井同意了。


    第3章


    從裏正家出來,三個年輕漢子立刻圍住了王石井。


    “石井哥,要我們幫忙不?”還是那個之前跟王石井說話的年輕漢子,叫王杏。


    王石井道:“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


    這三個年輕漢子雖然都不敢怎麽看王石井那張可怕的被毀容的臉,但都是以前跟王石井關係不錯的人。也因為王石井回來的時間不長,彼此間還有些時間造成的疏離,不過不難看出,日子久了,這幾個年輕漢子跟王石井的關係會回到最初。


    三個年輕漢子又喊了本家的年輕人來幫忙,很快就把王石井家裏的東西搬完了。王石井沒多少家當,最多的是邵雲安的嫁妝,裝了五個桃木箱子。搬嫁妝的時候自然又引來一片圍觀和議論,圍觀的自然是以女人居多。對普通農戶來說,嫁妝能裝個三箱子都算是多的了,五個箱子怎能不讓女人們羨慕嫉妒。邵雲安對這種情況實在喜歡不起來,可他現在的情況隻能先忍著。東西剛搬完,又有幾戶好心人家給送來了自家種的蔬菜和一些雜糧麵,裏正還讓他的小兒子趙元慶送來了一兜子白麵和二兩銀子。


    秀水村所在的地方位於南北交界之處。南北的糧食大部分都可以種。隻是稻米、白麵都精貴,平日裏農家甚少會吃,都是賣了換錢、交了賦稅,平時多以雜糧為主。趙元慶送來的白麵王石井收下了,那二兩銀子他退了回去。之後王文和也派他兒子王書平送了白麵、玉米麵和些菜過來。


    王家的事情早就鬧得滿村皆知,再加上今天這麽一出,很多村民對王老太一家還是挺瞧不上的。隻是王家出了一個正經童生郎,有很大可能考取秀才、舉人。大家就算不滿也不敢說出口,隻敢私下裏議論,怕得罪王老太家。這也是為什麽王文和身為族長,明眼瞧著王老太不把王石井這個長子當兒子待,也沒有多加幹涉,誰也不想得罪一個有可能出官爺的人家。對宗族來說,一榮俱榮。王文和作為王氏族長,私心裏也把王氏一族的將來放在王家三子王枝鬆身上。


    等到全部忙活完,太陽也偏西了。這房子久未住人,濕氣重,雖然剛入秋,邵雲安還是讓王石井把火炕給燒上,烤烤房子。要添置的東西太多,邵雲安的身體還沒恢複,又忙了一天,煮了幾根玉米添肚子,實在是懶得做飯了,也沒什麽好做的。王石井帶著兩個孩子安靜地啃玉米,兩個孩子低著頭,也不說話,渾身透著股子不安和緊張。


    吃完了,邵雲安拍拍手對王石井說:“我想洗個澡,你幫我燒水吧,我不會燒火。”沒有注意到王石井眼裏的疑惑,邵雲安又看了眼兩個孩子,加了一句:“多燒點熱水,都好好洗洗。”別說王石井、兩個孩子有多髒,邵雲安自己都忍受不了身上的髒汙。別看王老太家算是村裏的有錢人家,王老太和王郭招弟也沒有乾淨多少。這兩個孩子的乾淨程度在邵雲安眼裏跟乞丐差不了多少。


    王石井沒對邵雲安的“窮講究”發表意見,丟下吃完的玉米棒子,他去給邵雲安燒水。王石井一走,兩個孩子的身體就繃緊了。邵雲安兩肘支在膝蓋上,說:“我雖然跟你們爹結婚,嗯,成親了,但我也是個男人,不會跟那些後媽一樣虐待你們,你們不用這麽怕我。你們就當以後多了個爸,嗯,爹吧。若我以後跟你們爹離婚,嗯,和離了,你爹再娶一個,你們再害怕也不遲。”


    兩個孩子抬頭,驚訝地看向邵雲安。邵雲安道:“我叫邵雲安,今年,十六歲。”蛋疼的十六歲,“你們叫什麽,多大了?”


    女孩兒緊張地挨著哥哥,咬著嘴。男孩子膽子畢竟大一點,摟著妹妹說:“我叫,王青,六歲了。妹妹叫王妮,四歲。”


    一個六歲,一個四歲,看著比實際年齡瘦小很多。邵雲安也理解。現代社會農村孩子都比城市的孩子發育不了,何況是這裏。


    邵雲安又問:“有上學嗎?”


    上學?兩個孩子有點茫然。


    邵雲安無力地問:“有去讀課嗎?”


    哥哥王青低下頭,搖搖。王妮也不回應。邵雲安疑惑,他記得那胖女人好像說她兒子在讀課吧。這裏的孩子一般都是8歲到14歲才去上私塾正式讀書,但在這之前,有條件的人家會找人先給孩子啟蒙,教孩子認認字什麽的。有錢人家是請私人夫子到家中,普通人家就找周圍讀過書的人,掏一點錢或送些東西作為師資,不算是正式讀書,也不用天天去,幾天去一次就行,相當於早教班那樣。不過能這樣做的人家算是很少數,就算早教的學費很低,那也是錢啊,哪怕隻是送些糧食,也相當於錢。


    王在錚比王青小一歲,卻能去讀課,想必那王枝鬆也讀過。由此可見王老太家是有些資本的。邵雲安往廚房的方向看了眼,王石井還在裏頭,看來一時半會兒還洗不上澡。邵雲安回過頭繼續和兩個孩子培養感情。


    “我聽你們二嬸說她家的兒子有去讀課吧?”


    王妮握緊哥哥的手,王青用力咬了咬嘴,聲音很低很低地說:“奶奶說我,笨,讀書,浪費銀子,堂弟,聰明。”


    “那你堂弟是跟著誰讀課的?”


    “是跟著舅公。”


    王妮補充了一句:“小叔以前就是跟著舅公讀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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