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東合酒店。”年輕的軍爺靠在座椅靠背上,隨即交疊著腿,看著手中拿著的禮服盒子,轉頭又看向眼裏滿是耀人光芒的靈珠,發現對方的眼神忽然顫動了一下,幾近掩飾一般半垂下眼睫,隨後再睜開才恢複平靜。


    九爺順著金小姐的視線看過去,發現是坐在轎車裏麵的有過照麵的陸先生。


    陸先生仰頭看著靈珠,靈珠垂眸對著陸先生微微點頭,仿佛一切盡在不言中。


    兩人視線的交匯短暫而充滿九爺不明白的故事,他笑著說:“那是東北大軍閥的侄子,陸謹,金小姐好像總是很在意他呢。”


    靈珠沒必要解釋,可上輩子就是因為自己是陸先生養著的寵物,又同時招惹了白九勢,才弄了一係列的事情出來,導致自己的死亡,現在她既然和白九勢已經撕扯不開,那麽就不要招惹陸謹。


    他們一個瘋子,一個變態,她總不會重蹈覆轍,她發誓。


    “隻是很感激他,九爺可能還不清楚,昨天姐姐想要推我下樓,是陸先生救了我。”


    “原是這樣,那我下次見到他,可得好好感謝一番才是。”九爺依舊在笑,卻讓人覺得未免笑的太假。


    從梨棧街到日租界還是有一點距離,路上兩人沒什麽話說,都被太陽曬的懶洋洋的,九爺嫌熱,也覺得陽光似乎太刺眼了些,把自己的帽子戴在了靈珠的頭上,靈珠側頭看他一眼,沒有拒絕。


    白九勢看著臉蛋似乎比自己巴掌還小的靈珠,看著車邊繁華的風景,有種忽然湧起心頭的愉悅和對未來大展宏圖的渴望。


    他注定不是池中之物,白九勢渴望的,他一定會得到,他看得出身邊的金小姐和自己一樣有野心,那麽他就得一直一直做那個可以守護金小姐野心的靠山,不然恐怕隻要落後一點,就能被她拋棄了呢。


    “你這麽看我做什麽?”靈珠被看的不耐煩,歎了口氣,和白九勢對視,“你是深宮怨夫嗎?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要吃了我給自己報仇。”


    白九勢哈哈大笑,簡直愛死了靈珠這般俏皮的和自己說話:“是啊,金相公在外恐怕還有不少相好,奴家日日以淚洗麵,苦等半宿,左等不來,右等不來,隻好磨刀霍霍出門去,左一刀右一刀……”


    靈珠看著白九勢,就等他接下來還想說什麽……


    白九勢卻自覺停住了嘴,說:“開玩笑。”


    “哦。”靈珠似乎混不在意,不著痕跡的顫了一下手指。


    “對了,金小姐對劉鶴似乎過分的好了,是想要學習他開店的流程,還是找他要門路?”白九勢轉移話題。


    靈珠順著對方的話說:“都有,但最主要的是劉老板是個有趣的人,和劉老板做朋友很有意思。”


    白九勢很認真的考慮靈珠說的話:“金小姐莫不是想要不再北平住了?想要自己發展事業?”


    “你知道這麽多做什麽?”


    “不做什麽,隻是想和金小姐一塊兒賺錢啊,金小姐以後一定大有所為,我可得好好抓住機會賺一筆才是,更何況金小姐說過要養白某,白某也算是比較優秀的合夥人不是嗎?”白九勢意指剿匪事件。


    靈珠輕笑,搖頭說:“九爺還是想想怎麽在天津躋身名流的好。”


    “那等白某日後在天津有了一席之地,金小姐就肯賞臉合作了?”


    七格格的確會說些話誤導和誘導別人,但是有些正經的話,是絕對不能隨便答應的,她明知自己已經和白九勢黏的太緊,暫時無法擺脫,未來無可預知,那麽總要做些什麽,掌控主動權,就像她現在這樣做的一樣,讓還不像上輩子那樣完全無法控製的白九勢聽得進去自己的話,但是這不代表她要和白九勢之間係個死結。


    於是七格格說:“九爺,若是你能走到那一步,恐怕想要和您合作的人,大有人在,也就瞧不上靈珠這點兒資產了。”


    “而且現在說這些為時尚早,靈珠此時可是一無所有,爹爹和哥哥才是家裏說話的人。”


    “所以……”靈珠將細長的白皙的手指放在淺色的唇瓣間,輕輕發出‘噓’的聲音,蠱惑著步步緊逼的白九勢潰不成軍,“享受當下吧,九爺。”


    另一邊,看著新好友金小姐遠走,劉老板頓覺失魂落魄,當電話響起,劉老板接起來,發現是之前聯係的天津晚報,說是要核實一下半月後的第二麵服裝廣告宣傳的事情。


    劉老板這才打起精神,豪氣的揮手說:“撤了撤了!我有新的照片,絕對震撼!我要第一麵最大的廣告位!如果可以,把北平和上海那邊也聯係起來,第一麵的廣告位,我都要了!”


    “說的什麽話,我本來就有意要在下個月開工在北平和上海開分店,提前宣傳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我的作品會讓所有人都驚歎的!哦,不對,是她,她會讓我的作品得到所有人的追逐、渴望與讚美!”


    靈珠還不知道,她要的平淡和小富即安在她答應為劉鶴當模特的那一刻就改變了,她的人生多了一種更加波瀾壯闊的選擇,充滿荊棘玫瑰也充滿責任與榮耀……


    第30章 管家


    和北平相比, 這裏的文化氣息要稍微少那麽一點, 茶館也少了不少, 但比北平的洋樓也多些。


    靈珠喜歡逛茶館多過舞廳,因為她覺得在黑漆漆滿是閃光燈下麵看一個搔首弄姿的女人扭腰擺臀不如在戲園子裏麵看青衣身段婀娜。


    靈珠在天津待了十天,這些天她沒少被白九勢約著出門看戲,但十次有九次她拒絕了, 之後又獨自出門逛遍這裏她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王爺和世子這些天也很安分, 世子原本一刻也閑不住, 到了天津卻一反常態,完全不喜歡跑出去浪, 而是經常跟在靈珠身後,像個大尾巴鬆鼠,搖搖尾巴,滿眼好奇。


    王爺除了去醫院,就沒有地方可以去了,之前說過想要立時離開天津的念頭也被打消, 因為那少佐的酒會不知道怎麽回事, 好像是中間除了點問題, 取消了, 改到下半月去了。


    王爺親口答應讓靈珠和白九勢參加酒會, 酒會日期改了,也是不好意思半路改口, 便隻好在這個不熟悉的地方繼續待著。


    當六姨太出院那天, 靈珠終於去了醫院, 看見了癱瘓在輪椅上的白琬。


    白琬失憶了,什麽都不記得,隻記得小時候的事情,看見靈珠便不認得,可憐兮兮的趴在王爺懷裏,王爺臉色複雜,但是沒有推開。


    六姨太和五姨太算是鬧翻了,兩人見麵連最基本的表麵功夫都懶怠表演給王爺看,而是互相冷嘲熱諷,在王爺不耐煩的皺起眉頭的時候,五姨太才乖乖的不說話,六姨太冷笑一聲,緊緊抱著自己的孩子,一臉嘲諷。


    從醫院回到酒店,時間不長,靈珠看完這兩個病號,不願意跟著回去,而是想要去和一品館的劉老板看看他新進的一批布料子,結果被王爺攔住,說道:“今天別出去了,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回家了。”


    靈珠在這邊待得幾乎忘記北平的事情,可一旦被提起,那簡直就像是被人拉了警鍾,瞬間清醒,疑惑的詢問說:“怎麽?又要回去了?六姨還沒好呢,不能走動的。”


    “那不礙事,主要是大家都同意回去了,總是住在酒店算什麽事兒?更何況白先生那邊的約定珠兒你也不用擔心,我要了他們警局的電話,回去後再打電話過去,說家中有事,以後好好賠不是便可了。”王爺這次聲音無比堅定,他的確是見識了這裏的繁華,可說到底,北平才是他的家,那裏更是皇帝住的地方,怎麽能叫他不愛呢?


    “白琬這邊傷勢還不能劇烈顛簸,所以我會讓五姨太留在這裏照顧白琬,讓他們租一個小公館住下,等到白琬好了,就也回去。”


    看靈珠還想說什麽,王爺直接伸手表示自己不想聽,他說:“靈珠,聽我一句,我不喜歡這裏,如果你喜歡,可以在這裏和你大哥一塊兒多住些時日,經常來逛也是無所謂,但是我不喜歡這裏,這裏也不喜歡我。”


    老王爺站在醫院門口和他最愛的女兒說心裏話,其實前麵的所有都讓靈珠有一堆理由可以勸過來,可最後一句,卻讓靈珠啞口無言了。


    她忽然捏了捏爹爹的手,說:“不能再等等嗎?等兩天,我們再回去?”


    旁邊的六姨太陰陽怪氣的說:“還等,非要等到我們母子兩個在天津被人弄死才好嗎?老爺,我早就覺得天津這個地方克我和寶玦——寶玦是六姨太才出生的嬰兒的名字——我是一刻也不像呆在這裏了!”


    王爺沒有看向六姨太,而是看向靈珠,說:“你弟弟剛出生還沒有見過那邊的親朋好友,沒有三洗,這不吉利,珠兒你還是聽話啊,要麽跟爹爹回家,要麽就讓爹爹回去,好不好?”


    原本胖乎乎的王爺在這些天瘦了一大截,終於是決定回家,和靈珠說出口,才覺得如釋重負。


    靈珠哪裏能拒絕呢,她什麽都不能說,也不能阻止,她的逃難之旅失敗的徹底,卻讓靈珠沒那麽失望。


    她對王爺說:“爹爹這是說的什麽話,你開心就好,你隻要知道,我做的很多事情,很多決定,都是想要我們好好的,就可以了。”


    老王爺點頭,他雖然覺得靈珠的確是越來越有主見,但是她還是自己的小姑娘,這一點沒有改變。


    靈珠一大家子在醫院門口做出了回北平的決定。


    世子一蹦三尺高,比誰都興奮的收拾東西,期間還和靈珠討論白琬是不是真的失憶了。


    靈珠撇了半禿的大哥一眼,說:“你管她,反正她和我沒有關係了。”


    世子爺哈哈一笑:“你總算是開竅了啊七妹妹,我方才真是擔心你一個心軟,又被那小蹄子給蒙蔽了,籠絡過去,還心疼她的傷,要我說,都他媽活該,最好趁早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死了,算了,不然要是再礙了我的眼,我一定親手結果了她!”


    靈珠聽總是嘻嘻哈哈的世子爺說話毫不留情,好奇大哥和白琬到底是哪兒有過節,世子打死都不說,隻模模糊糊的解釋:“有些人,天生惡毒,我不整她,都是我善良過頭。”


    靈珠笑:“大哥你現在說起來威風,可要是論行動,我可不信。”她太清楚大哥現在的毛病是什麽,無非是自大又沒有眼界,笨的讓人無奈,也讓人心疼。


    “不信算了,大哥以後證明給你看。”世子吹起牛來眼睛都不眨一下,三下五除二的收拾完自己的東西就一屁股坐在樓下餐廳看美女。


    靈珠對此無言以對,但好歹大哥沒有像在北平那樣出去喝花酒,沒去小賭丨場玩幾把,不然以大哥這種外地人必定掉坑的體製,恐怕會被坑的掉幾塊兒肉,才能回北平。


    靈珠在天津不過十日,就和劉老板無話不談了起來,中間偶爾巧遇陸先生幾次,和白九勢去過幾次戲園子,粗略算來,收獲不菲。


    她盤算著這次回北平,當王府大門被人砸開,自己報上白九爺的名頭,會不會有效果,想著如果好好說話,自覺的把家財全部捐出去,讓那些土匪似的軍閥不要傷到人,能不能行得通。


    就連上車的時候,都在算時間,沒有和外麵的五姨太告別。


    五姨太卻總是熱臉貼上來,樂此不疲一樣,還總一副不知道為什麽靈珠對自己突然冷淡的樣子,做給王爺看。


    七格格才不想和五姨太整這些宅鬥的戲碼,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馬上家裏會被一洗而空,到時候指不定這位喜好富貴生活的五姨太還能不能跟著受苦呢。


    回北平的車子,還是當初從北平開出來的那兩輛車。


    之前一直放在車行做保養,現在開出來,就和新的沒兩樣。


    五姨太很高興能留在這邊照顧白琬,但是要和王爺分開的時候卻又哭的稀裏嘩啦,靈珠很懷疑這人上輩子是個水龍頭,說開就開了,反觀自己似乎隻有回來的那天情緒波動過大,其他時候從沒有覺得哭能解決問題。


    他們沒有和白九勢說一聲,直接走了,車子開過天津著名的歌舞廳一條街,從近路出去,穿過當初被劫持上山的峽穀,然後一路開向北平。


    回去的時候,靈珠和大哥一輛車子,王爺和六姨太一輛車。


    靈珠坐在後麵思索,世子爺就呼呼大睡,好像這輩子都沒有這麽踏實過。


    當時間一點點過去,又是一個晚霞滿天的傍晚,靈珠看見北平的城門,一麵期望這個時候城內已經被軍閥搶光了東西,一麵又期待著因為自己這個未知因素的回來,改變了一點東西,可等車子駛到王府門口,路上也沒有任何已經發生過那場災難的異樣。


    靈珠下車,看著肅王府的牌子,有種自己似乎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命運的焦急,又有一種發生吧,就算發生了,自己也不會怕的淡定。


    這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還沒等他們混合成一種東西,靈珠的腦袋就被從身後伸出來的魔爪拍了拍,隨後靈珠就聽見大哥恢複了精神的聲音:“愣著幹什麽?回家了。”


    靈珠‘哎’了一聲,自覺已經盡力,忽而什麽都不想了,笑的眼睛彎彎的,跟上去,說:“我要和爹爹告狀你把我頭發弄亂了。”


    大哥也笑,說:“幼稚。”隨後低下頭來,說,“不然你隨便揉我的,報複回來?”


    七格格嫌棄,說:“你幾天沒洗頭了,我才不要碰。”說著,跑遠了。


    剩下世子爺自言自語的摸了一把自己的辮子,然後也嫌棄的搓了搓手,大喊自己的跟班馬平安——也就是管家的兒子——結果管家卻支支吾吾的說:“平安他最近老出去,不知道做什麽,估計晚點兒也就回來了。”


    世子爺罵了一句說:“回來讓他準備準備,晚上再陪我一塊兒出去,真是幾天不見,玩的比爺都野,他最近都和誰一塊兒混呢?”


    管家低著頭,手心滿是汗水,心虛的看著自己的腳尖,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第31章 轉折


    ——這是他這輩子最瘋狂的一段日子。


    馬平安跪在喬家錢莊門口的時候, 依然這麽想。


    “你現在打算怎麽辦?”喬家錢莊三年前就已經和某些軍官達成了合作協議, 現在越開越大, 和銀行也有合作,南北分行保密工作做的是現在全國最好的,當然,要債能力也是最好的, “我們不能再給你一個時間了, 馬平安, 你那個總是和你混在一塊兒的主子呢?你沒有和他說嗎?”


    馬平安看著地上的螞蟻,心思還不在麵前的喬家管家身上, 他像是想好了退路,有恃無恐:“我又不是給不起,再給我幾天時間,馬上就可以搞定了。”


    “我可沒有跟你開玩笑,馬平安,平時看著你能帶世子爺到咱們這下麵來捧場, 叫你一聲小馬就很給麵子了, 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喬管家寬限了馬平安很多天, 給足了麵子, 現在已經快到月底, 就要統計一個月的賬目,這邊漏洞太大, 上麵的人也不高興, 喬管家發出最後的通牒, “再給你最後一天,一天後你要是拿不出來在我這裏借的八千銀元,我就直接找上門去,讓老王爺親自評評理,到底是你被趕出來,賣身契給我們,還是老王爺會看在昔日的情麵上幫你把賬付了。”


    馬平安笑道:“喬哥你就放心吧,我什麽人,你還不知道嗎?我最近在倒騰一點兒東西,東西隻要賣出去了,保證第一個就把您的錢給換了。”


    喬管家心中一動:“你還不如直接把東西帶過來,看看值不值那個價錢,我說不定就讓東西把賬給抵消了。”


    馬平安最近既風光也愁容滿麵,他欠下了一大筆賭債,就在世子爺全家離開北平沒多久,一夜之間傾家蕩產。


    好在他能弄來一點時間緩和,被父親打了一頓後,哭喊著讓父親幫忙從王府的庫房裏麵搬出王爺不常用的古董擺件,現在正愁沒有買家,因為他們可不敢賣給本地的買家,因為這種東西是偷出來的,來路不明,若是陰差陽錯的又回到了王爺手裏頭,那他父親和他就是頭號嫌疑犯!


    叛主的奴才可是沒有人肯要的了!


    更何況馬管家這輩子都服侍肅王爺,讓他離開王府,不易於要了馬管家的老命,所以馬平安心裏還是打算著將此事偷偷擺平,然後弄幾個贗品回去充數,一切便皆大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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