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眼睛亮晶晶,然後巴巴的看著自己,周清貞心裏十分妥帖。他也很喜歡姐姐這樣依賴自己,低頭在春花額上親一下,把人重新按回懷裏娓娓道來。


    “劉家是嶽母做主,姐姐自小懂事勤快嶽母偏愛姐姐,大概順子心裏隱著不舒服。這幾年嶽母更是以你為傲,順子怎麽做也比不過你。這劉家原本該他支撐,可嶽母給他的感覺大概是有他沒他劉家都能好好的,可能心裏有些失落。而王青妹比常人淒慘的過往,也許激起他心中的男人血氣吧。”


    春花不服氣:“男人有血氣不是應當養護妻兒爹娘?”護著個不相幹的人算什麽。


    “血氣是本能,姐姐說的那是義氣。”


    春花給繞的有些暈,索性不理那些:“那現在咋辦?”


    周清貞把春花服服帖帖的摟在懷裏,兩個人暖暖的體溫交融在一起,讓他的心也暖洋洋安穩:“這件事我讓趙樹田打探過,王青妹才來三個多月還算老實,後來隱隱約約勾搭過田莊好幾個男人……”


    “什麽?”春花直接給惡心到了,從周清貞懷裏出來半支起身子,冷聲問“難不成她還在田莊‘做生意’?”這不行,春花拽過衣裳披起來,她現在就處置王青妹,娘的,竟然在她田莊‘做生意’。


    周清貞也坐起來攔住春花:“姐姐別急,是我沒說清楚,她沒做生意。”春花就著坐姿看周清貞等他答案。


    周清貞隨手幫春花掩好衣襟免得受涼:“王青妹做的很隱蔽也沒有惡意,就是想找個夫家再走一步,不過上手的都是想白占便宜,她也沒再搭理,沒上手的看不上她。”


    這倒不算過分春花散去怒火,發現周清貞隻穿著單衣坐在炕上,心疼:“趕緊躺下小心涼。”夫妻兩重新躺好,周清貞繼續說劉順和王青妹的緣由。


    有一次莊子裏要一批鐵犁,肥水不流外人田,趙樹田就找的順子。順子領著學徒送貨,路過灶房被王青妹無意潑了一身水,王青妹不住道歉死活要幫順子洗衣裳,就這樣有來有往認識了。


    田莊那麽多人,就順子被勾搭住了。春花心裏暗恨自己弟弟不爭氣。


    “姐姐也別太怪順子”周清貞似乎察覺到春花心裏想什麽,慢慢解釋“王青妹勾搭的都是單身男子,原本沒想做妾,後來應該是覺得不好找,劉家日子富裕才動了心思。”


    周清貞淡淡一笑:“她在順子身上沒少下功夫,姐姐要想了結此事,還得在王青妹身上下功夫。對王青妹來說,順子老實本分是很不錯的人家,不管是進來做妾,還是跟順子離開這裏都是不錯的選擇。”


    “姐姐小心別讓她得逞。”


    春花聽完不知想了些什麽最後抱怨:“阿貞,我跟順子說話就吵架,見王青妹就厭惡,阿貞你辦過那麽多案子,你幫我料理。”


    周清貞縱容一笑,在春花額上落下一吻:“明天我休沐,我來替姐姐料理,隻是姐姐事情不難辦,辦完順子會很難過。”


    “難過活該!他咋不想想為著他的糊塗,娘生了多少氣,二妹流了多少眼淚。”


    第二天吃過早飯,周清貞隻把王青妹叫到正房,不知說了些什麽不過一炷□□夫,正房傳來王青妹撕心裂肺絕望的哭聲,不久一碗落胎藥王青妹落下孩子被送走了。


    在半路上碰到等著的春花,王青妹臉色煞白躺在馬車裏旁邊是哭花臉的招兒,娘倆都瘦的可憐,見著春花原本眼神空洞的王青妹,忽然活過來,眼裏滾下淚珠子:“春花姐姐,別人不知道我的命,你也不知道嗎?為啥不能容我一容,天大地大為啥我就找不到一處能遮風擋雨的地方?我真的不敢多求……”


    春花冷冷的打斷:“問題是你求錯地方了,你領著招兒艱難想再走一步不算錯,可是你不該找有婦之夫。”


    “可是順子是我遇到那麽多男人中,唯一會疼惜人的,就這一個……”王青妹哭的痛心痛肺。


    “這一個是別的女人的!你總覺得你命不好想要人可憐……青妹知道我為什麽在這裏等你?你害得我弟弟弟妹離心離德,害得我娘怒火傷肝,可我還願意來送你一程,隻因為……”


    家裏的周清貞歎息,他的姐姐啊總是心太善。


    “隻因為你雖然可惡順子也不是沒錯,念在你一直叫我春花姐姐的份上,我最後勸你一句,人得自己立住,別人才能幫你一把。好好養招兒別讓她走你老路,那裏雖然偏遠也有兩間房三畝地。”


    春花把房契地契塞到枕頭底下,又把幾塊碎銀子塞到招兒懷裏:“長大了好好孝敬你娘,不管咋樣她沒虧過你。”


    “嗯”招兒嗚嗚嗚的哭起來“娘,你養好身子,沒有弟弟也沒事招兒會養娘的。”


    “招兒”王青妹從被子裏伸出細瘦胳膊,把幹瘦的女兒摟進懷裏,“都是娘不好嚇到招兒了,以後就咱娘倆相依為命,娘不給你找爹了。”低啞的哭聲讓人聽得心疼。


    馬車拉著母女兩骨碌碌去向遙遠的地方,春花心裏歎口氣,王青妹一路走來的確可憐,卻也是咎由自取。坐牢時能受住那麽多折磨,卻為她娘賣身這是第一錯,想再找人過日子沒錯,找有婦之夫還動心眼是第二錯。


    否則在田莊安穩一輩子,做點活計掙外快是法子,想再走一步找媒婆也是法子,不該最後貪圖富貴攀上順子。


    春花再次回到劉家,周清貞早在門口翹首以盼:“姐姐回來了,冷不冷有沒有受涼?”


    春花從馬車上下來,向院裏看了看沒見順子:“真傷心了?”


    “傷了根本怕是得一段時間恢複。”


    “你到底跟王青妹說什麽了讓順子死心。”


    周清貞幫春花拉好風帽,隆冬時節春花一點涼風也不能吹。


    第98章 周全


    周清貞握住春花的手熱乎乎沒有受寒,臉上神色輕鬆下來。春花反握周清貞拉他回屋, 笑他太小心:“我一直坐在馬車裏, 穿著鬥篷帶著皮袖筒哪裏會冷。”


    “嗯”周清貞用自己的手包住春花的, 夫妻攜手一起回屋。回屋後春花脫掉鬥篷說道:“這一趟耽誤二十多天,我去交待些事, 咱們明早回京。”


    “嗯”周清貞站在春花身後, 幫她把鬥篷收起來。


    去掉厚重鬥篷, 春花身上輕鬆很多,透口氣:“不知道怡兒和初陽在家裏乖不乖, 從沒有分開這麽久, 也不知道怡兒哭沒哭, 初陽還記得咱們不。”


    “家裏有吳媽媽麥子, 還有奶娘不會有事。”周清貞兩手扶著春花胳膊, 眼神溫柔的安慰“家裏那麽多人姐姐隻管放心。”


    兩個人相對而立,春花抬頭看著自己曾經的弟弟現在的丈夫,心疼的抬手摸他臉龐:“黑了,也瘦了,這些日子來回奔波, 辛苦阿貞。”


    姐姐的疼惜讓周清貞感覺自己被溫暖和愛包圍,他舒展雙臂將春花納入懷裏:“不辛苦”求仁得仁我很幸福。


    進了冬月飄過一場雪, 天變得冷起來, 為著春花不能受寒, 春花娘早讓劉老四把炕燒的熱乎。春花來找的時候,兩口正在炕上做活計。


    春花娘放下手裏的鞋底子, 拍著炕招呼:“花兒快來坐,這大冷天為個晦氣寡婦出去,都是你那糊塗弟弟害你受風。”


    “花兒上來坐,”劉老四放下手裏正搓的線繩子,掀開被子準備下炕“爹給你在鍋洞捂了些毛栗子,你等著。”


    劉老四愛兒女,卻因為打小是孤兒所以養成沒脾氣的性子,王青妹能進門就是他擋不住。可春花依然喜歡她爹,她爹在兒女身上從不藏半點私。


    春花拉著劉老四:“爹,別忙活,我有些話想跟你和娘說。”一手按著她爹的胳膊,一手拉著她娘,三個人坐在一個被窩裏。


    “爹,娘,阿貞說順子這次能犯下這樣的錯,你們也有一點責任。阿貞說順子是家裏長子兼獨子,可是……”春花握緊她娘的手交代“我說了娘不許生氣!”


    “生啥氣,這次多虧女婿才能送走那恩將仇報的賤人。”


    娘,雖然我是你閨女,但良心話,你真的脾氣很大愛生氣,春花心裏小聲嘟囔,麵上笑嘻嘻:“阿貞說不管怎樣,青妹是順子動了真心的,別在家裏辱罵她,免得順子心裏難過。”


    “難過什麽?做下那樣沒臉沒皮的事也好意思難過。”


    “娘,就是你這樣的態度,才讓順子被青妹迷住。”春花放開劉老四,兩手按著她娘胳膊語氣懇切“娘你先別急聽我說。”


    “順子是咱家頂梁柱,可咱家的事都是娘一嘴說了算,就是娘拿不定主意也是來找我。順子心裏難過說不出來都憋著,遇到青妹,青妹身世可憐先讓順子動了憐憫之心。


    春花娘臉色不虞吸氣準備開口,卻被春花按緊胳膊:“娘,先聽我說完。順子能憐憫說明咱家養得好,順子有一顆善心。可是日久接觸時間長了,王青妹看出順子的好故意示弱勾搭,把他當成將來能依靠的天,這在順子是從沒有過的。”


    春花娘原本不想聽給順子解脫的話,在她看來錯就是錯對就對,錯了還想家裏人給好臉,門都沒有,可是聽到後來卻聽出點意思,難免靜心凝神聽。


    春花繼續說周清貞的分析:“順子第一次被人當做頂天立地的男人崇拜依靠,本身又惜貧憐弱,再加上王青妹和我曾經的淵源,還有我和阿貞過得很美滿讓順子羨慕,種種相加起來,順子也想這樣糊裏糊塗動心不難。”


    春花下巴向別處指指:“青妹在樊縣女牢賣身好幾年,經過的男人沒有上千也有幾百,要摸透順子的心思勾牢他太容易。”


    說白了王青妹就是滿足了劉順想當大男人的心思,讓劉順覺得自己是能給人頂起一片天的漢子。周清貞針對這點一步步用語言擠兌下套,讓王青妹自己說出順子對她到底意味著什麽,是不是一片天?她到底用什麽方法勾住順子,徹底打擊順子一腔愛讓偷聽的順子死心。


    “娘,以後家裏的事,還是讓順子慢慢拿主意,他到底是劉家的頂梁柱。”


    “哼,一樣兒女我向來一碗水端平,你敢拿主意能拿定主意出了事自己能擔著,娘自然不管你,可順子他敢拿主意擔得起事?自己沒本事還要人支梯子架他不行?”


    春花起身麵向她娘跪坐在炕上,苦勸:“就支梯子架他一步步向前又咋樣?小時候咱家窮爹給人拉長工,娘一天到晚織布換錢,我是長女我不想法子替爹娘分擔咋辦?”


    春花言辭越發懇切:“娘,人和人不一樣,十個指頭伸出來還有長短。咱們順子是犯錯了,可他起意也不算壞就是憐惜貧弱。他要是真的不堪有點錢就張狂,勾搭大姑娘小媳婦一身花花腸子,不用娘生氣我趕他走!”


    “可是娘不管家裏有多少錢順子從沒問過,都是起早貪黑去鋪子打鐵掙錢,掙的錢都交回來。”春花搖搖她娘胳膊“娘,咱家順子本性真的不壞。”


    這倒是真的,春花娘臉上露出一點得意的笑:“他要敢胡來,老娘打斷他的腿!”


    “所以還是娘教的好”春花連忙討好撒嬌,在她娘身上膩歪“娘是經過事的人,什麽道理想不通,不就是咱家順子笨點,要咱們扶著往上走?”


    “哼……”雖然是哼聲,但春花聽出她娘算是接受了自己的說辭。


    “爹我就不多交代了,娘以後要學著什麽事多問問順子,能拿主意的都讓他拿,咱們順子該慢慢立起來。”


    說服爹娘主要是她娘,春花又去找二妹,張二妹懷著六個多月的身孕,臉頰卻消瘦下來。張二妹見春花來連忙放下手裏的衣裳站起來,恭敬的神色裏有點忐忑拘謹:“大姐來了……”


    春花溫和笑笑拉住二妹的手:“天這麽冷怎麽不坐炕上,小心涼了身子。”


    “哎,是我不仔細這就上炕。”


    ……看著有點緊張惶恐的二妹,春花心裏歎氣,明明吃虧卻沒有一點理直氣壯,這麽老實難怪被青妹那樣沒多少本事的擠兌。


    春花坐在炕沿和顏悅色,對局促的手指糾纏在一起的二妹開口:“這次是順子不對,大姐一會兒去教訓他……”


    “是我沒本事攏住他的心。”張二妹低頭臉上浮現哀到心窩的悲切。


    春花安慰的拍拍二妹手:“你呀,就是太慣著順子,硬是給他慣出一身毛病。聽大姐的以後要拿定自己的主意,他做的好了你高興給他笑臉,他做的不好你就跟他鬧,別怕有大姐呢。”


    張二妹低頭不語。


    春花繼續鼓勵:“你是咱老劉家的當家媳婦,以後家裏的事要你拿主意。你還要養幾個孩子,都慣著男人等娘老了誰替你周全孩子將來?”


    “你想想,這次如果沒有趕走王青妹,難道你真的要虎子將來娶招兒,老了看王青妹臉色。你要一輩子這麽立不住,遲早被人搶走男人和兒子。”


    “……嗯,我知道了。”


    “你這會兒還給順子縫衣裳做得好,他心裏難過你對他好,他能暖到心裏一輩子念著你。男人像孩子,該哄就得哄該收拾也不能手軟。”


    張二妹默默點頭。


    春花掀簾子走了,張二妹坐在炕上看著簾子久久未動,她是老實本分卻不是傻。村裏多少大姑娘小媳婦羨慕她好命,男人勤快踏實,公婆利落會過日子。最主要家大姑姐是一品誥命,姐夫是三品實缺。


    張二妹知道自己長得一般,聰明能幹也一般,所以在家裏什麽活都搶著幹,就是想讓家裏人記得她的好,沒想到劉順卻……這件事傷透張二妹的心,也讓張二妹明白這家裏誰對她最好:婆婆,大姑姐,至於劉順到底再沒有最初的感覺。


    以前用心是為了本分,這件事後張二妹拿婆婆當親娘,對春花更是尊敬愛戴。後來張二妹和婆婆處的比親母女還好,讓春花時常取笑假裝吃味,但也讓春花可以放心爹娘養老。


    天空看不到雲,隻是整個陰沉沉一團低低的壓在大地上,小樹林裏樹葉盡落。稀稀落落的的樹枝顯得有些荒涼。


    劉順站住腳神色低沉麻木:“姐,你要訓就訓吧這沒人,我知道自己沒腦子,讓一個寡婦給騙了。”


    果然傷到心上了,春花看著悲痛到麻木的弟弟有些心疼,這是她一手一腳帶到七歲的弟弟,小時候總纏著她撒嬌要糖吃的弟弟。


    春花轉著身子看看四周,語氣輕鬆:“順子你看這像不像咱們小時候拾柴火的林子。”


    劉順木木的抬起頭,都是不到胳膊粗的雜樹,地上橫七豎八一些枯枝,打眼一看是挺像,不過:“這北邊少一道土塬。”


    “是,咱們安樂村的小樹林邊有道塬,姐以前在塬下挖蠍子你在樹林裏撿柴火。”


    劉順悲哀裏露出點回憶的眼神:“那時候村裏孩子欺負咱們,都是姐打敗他們。”


    陰沉的天空下沒有風,可是野地裏站久了寒冷還是從四麵八方透骨而來,春花以前沒這種冷氣浸到骨頭裏的感覺,周懷嬰那件事,還是讓她身體虧損了,尤其頭皮。


    攏緊披風春花笑著回憶:“那時候你還小正是貪嘴的年齡,常常央求姐姐給你買零嘴,還有心眼兒的不讓告訴娘。”


    想起過往劉順咧開嘴剛笑,又想起青妹的事情,心裏冰冷沉重眉目垂落呆呆開口:“姐,你打小比我強。幹什麽都比我好,做丫鬟養出探花郎;為救人敢上金鑾殿。我就是個沒用的窩囊廢,就拿一回主意還被人騙了……”


    劉順臉色木成衰敗的青灰色,語氣越來越低:“我就是個沒用的窩囊廢……”這一刻劉順覺得自己真的活夠了,處處不如人還想強出頭,結果一張臉皮丟到茅坑裏,劉順不想活了。


    才二十出頭的弟弟,看起來比沉暮老者還要滄桑,心痛的春花強扯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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