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偵探俱樂部,其實成員隻有蘇瑤和陸霖兩個人,他們是同道中人,都對懸疑推理小說愛的無法自拔,但是蘇瑤的本職工作是插畫師,而陸霖則是個半吊子的漫畫師,斷斷續續的更新著一些小女生喜歡的情情愛愛的漫畫,蘇瑤曾笑著說,他們成立這個偵探俱樂部,說白了就是給自己的不務正業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陸霖也笑道,“要不務正業也是你,我可沒像你那麽瘋狂的喜歡白笙安。”


    陸霖對什麽都不專情,無論是他的本職工作還是他的業餘愛好,都是吊兒郎當的態度,帶著三分熱度,五分執著,不算熱愛,但也從不褻瀆,不像蘇瑤,喜歡偵探小說家白笙安到了偏執的程度,並不隻是單純喜歡他的文字,連帶著喜歡他這個人,一個素未謀麵的人,但是從他縝密細膩的邏輯思維和扣人心弦的故事情節中,也不難猜出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睿智,冷靜,聰明到超乎常人。


    她喜歡這樣智商淩駕在所有人之上的奇才。


    她上樓沒多久,陸霖就來了,他性子散漫,唯一願意上心的大約就是他那副精致的皮囊了,利落的短發,幹淨的麵龐,清爽但搭配精煉時尚的裝扮,蘇瑤靠在桌沿上,看的嘖嘖出聲:“呦嗬,看著不像剛被黨召喚的樣子啊!”


    “你看著也不像,滿麵春光,倒像是去相親了。”陸霖走過來,把懷裏精裝的書扔進她懷裏,之後懶散的靠坐在她身邊。


    白笙安小說最新的一期,蘇瑤反反複複的看,愛不釋手,小心翼翼的捧在懷裏,把他的話在腦海裏過了一遍,又和那個清瘦的身影重疊在一起,之後悠悠的說了句:“怎麽可能,我可是辦正事去了。”


    怎麽可能,那樣的人物,她高攀不起。


    “開玩笑而已,嘖嘖,瞧把你嚇得,知道你舍不得我,怎麽會先我一步找對象,你男朋友一定不會像我這樣慣著你。”陸霖說著,衝蘇瑤懷裏的書努了努下巴。


    蘇瑤會意,挑了挑眉毛,得意的給了他一個還是你懂我的眼神。


    兩人看了會小說,又聊了聊之前的情節,因為誌趣相投,觀念相同,所以很有點欲罷不能的意思,不過眼看著天色漸晚,蘇瑤實在害怕蘇媽的念叨,戀戀不舍的和陸霖道別,準備回家。


    陸霖理了理衣服,摸了摸蘇瑤腦門上的碎發,輕聲道:“哥送你回去。”


    “嗯,好。”和陸霖,蘇瑤從不客氣。


    隨著夜幕降臨,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像是沉浸進夜色的濃墨一樣,漸漸消融,不留一點痕跡,她的人生平淡的很,白開水一樣,她從不期盼這平淡的生活能翻騰出什麽濃烈的氣泡,畢竟,轟轟烈烈像是傳奇一般的人生隻落在文人的筆下。


    今天的一切都隻是意外,該結束的都應該結束了。


    送她到家,陸霖沒準備上去,目光灼灼的一直目送她進了單元門,裏裏外外的不放心,蘇瑤捧著書在漆黑的樓梯裏一腳一腳的踩亮聲控燈,心思一點點沉澱,該有的不該有的想法都湮滅,終於回歸平靜。


    第二天是周日,蘇瑤有賴床的毛病,懶洋洋的不想起床,蘇媽一早去跳廣場舞,一口吃的沒給她留,蘇媽憑借著協調且不失妖嬈的舞姿在大媽中獲得的成就感遠比給她當一個任勞任怨的老媽子要高的多,所以她可以理解。


    洗漱收拾好,她開了煤氣,準備給自己煎個蛋開開胃,順帶著準備午飯,圍裙剛係上,客廳的座機就鈴聲大作,最炫民族風的鈴聲聽的人想手舞足蹈,蘇瑤詫異至極,這年頭,還哪有人打座機。


    走過去接起來,她剛說了個“喂,您好”,那邊的人就言簡意賅的交待了來意,她臉上的血色頓時全褪,變得煞白,聽筒摔在地上,發出刺耳的低鳴聲,像是她的心跳,失掉了平時協調的節奏。


    那個告她的強迫症死了。


    死在自己家裏,她和陸霖是第一懷疑對象。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告訴陸霖的,又是怎麽去的警察局,她心裏隻是反反複複的想著,命案和殺人這樣的事情怎麽會發生她的身上,她的生活平靜的沒有一點波瀾,這些事情離她太過遙遠,可不過一天時間,她的生活就已經變的麵目全非。


    到了警察局,蘇瑤望著門口的幾個大字,心口突突的跳,這種過於莊嚴肅穆的氛圍帶來的壓迫感讓她有些無所適從,她抬步進了警察局,站在大廳中間卻不知道該幹嘛,大廳裏人來人往,人聲嘈雜,穿著警服的警察麵容冷漠的正在辦公,有剛被逮住的小偷,有聚眾鬥毆的打得頭破血流的地痞流氓,整個大廳都彌漫著一股壓抑而沉悶的氣息,蘇瑤手心直冒汗,四處環顧半天,最後找了一個跟前人最少的警察,安安靜靜的站在他辦公桌旁。


    這個警察看起來三十出頭,正處理一個入室行竊的案子,小偷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麵容憔悴,神行頹廢,眼底眉梢流露著一股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不管怎麽問都死不承認,那警察火氣正旺,憋的滿臉通紅,額頭青筋暴起,一伸手,把那小夥子從椅子上提起來,咬牙切齒的問道:“證據都擺在眼皮子底下了,監控裏都露出你的臉了,你還狡辯,難不成你還有個雙胞胎兄弟不成!”


    那小夥子嚇得直撲騰,邊撲騰邊像是被擒了翅膀的雞崽子似的直呼喊,一時間,叫罵聲,哀嚎聲充斥著整個大廳,蘇瑤聽得心裏直哆嗦,挪了挪步子,有些不知所措的後退了幾步,準備離開。


    正要轉身,一個四十歲上下的警察就在她身前虛攔了一下,冷著臉問了句:“你叫什麽名字,幹嘛來了?這是警察局,不是派出所,沒事別瞎晃悠。”


    “我叫蘇瑤,你們給我打電話了。”蘇瑤聲音小得很,在警察麵前,她不自覺的開始犯怯。


    “那個有殺王迪嫌疑的?還有一個呢,那人呢?你先去那邊等著,王組長有話問你。”


    他聲音不大,但蘇瑤聽得還是分外刺耳,她不認識那個王迪,和他沒有半分瓜葛,更不可能殺害他,卻還要像犯人似的被審問。


    之後的過程蘇瑤幾乎是任人擺布,被審問,被關押,因為她現在還沒有完全擺脫嫌疑,所以不能放她離開,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隔著鐵柵欄看著外頭人來人往,不時有人好奇的往裏頭掃兩眼,她的眼睛漸漸酸澀,她明明是無辜的,卻還要承受這樣的難堪。


    不知道等了多久,她又熱又餓,背後的汗把雪紡的上衣都浸的濡濕,她無法接受從柵欄縫隙裏塞進來的吃食,那種囚犯一樣被人圍觀的感覺太讓人難過,她吞了吞口水,心甘情願的餓著。


    孤寂,壓抑,難堪加上無助,蘇瑤很難保持平靜,眼角有濕熱的淚流下來,她背過身偷偷擦幹,不敢讓任何人看見。


    不知道過了多久,警察局裏突然變得異常的肅靜,好多人都衝著門口張望,壓低聲音交頭接耳,看他們好奇又帶著敬畏的眼神,蘇瑤隱約猜到,來的應該是個大人物,她偷偷的探過身,就看見一個穿著挺括警服,氣度不凡的中年男人正領著一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往裏走,那人的氣場強大,渾身散發著冷冽的氣息,一襲黑衣襯得他更加的冷硬肅穆,透著一股讓人不自覺屏氣凝神的壓迫感。


    他們走的很快,蘇瑤看不清那黑衣男人的臉,卻可以把那穿警服的男人看的清清楚楚,他肩上有三枚綴釘,一朵四角星花,一級警監,說通俗點,就是警察局局長。


    能讓警察局局長躬身親自迎來送往的人物,難怪會引起這麽大的騷動。


    蘇瑤伸了伸發麻的右腿,隱約覺得那男人的臉色很白,一晃而過,白的耀眼,和那一身夜色般沉重的墨黑對比鮮明,透著一種詭異的美,她對公安機構的構成並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能坐到局長這位子上,無論是實力還是人脈背景都是不容小覷的,能讓這樣的人謙恭的放低身份親自迎接,必定是一個比之身份地位更尊貴的人,蘇瑤想著那人並沒有穿警服,應該並不是這局長的上一級,很可能並不是這一行業的。


    她百無聊賴的想著,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才能要的起局長這麽大的麵子呢?


    心裏頭有了點可以琢磨的東西,時間就過的格外的快,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十點,蘇瑤已經接受了現實,心態平和了許多,除了身體上的煎熬外,心理上的負擔倒是減輕了不少。


    那個黑衣服的男人是十一點下來的,那個時候蘇瑤正眯著眼小憩,警察局裏又是一陣詭異的靜默,她睜眼一看,果然就見那男人從樓梯上快步下來,局長依舊謙和的在一旁陪著,他走到門口時,似乎往這個方向掃了一眼,蘇瑤抻著脖子想要看清楚他的麵容,奈何視野實在有限,終究沒能如願。


    而另一邊,陳局長也回頭看了看蘇瑤所在的方向,眼神稍稍閃爍了一下,隨即試探性的說了句:“這是今天下午才關押進來的嫌疑人,說是王迪生前曾對她提起上訴,所以在沒有別的證據能證明她的清白之前,得暫時關押在這裏,白先生如果有什麽話要問的話,我現在就把她放出來。”


    陳局長自恃能坐到現在這個位置上,可不僅僅是憑著這些年立的無數次的軍功,還有明察秋毫,察言觀色的好本事,這個蘇瑤,他多多少少了解過,既然要傳喚人,自然要把來龍去脈搞清楚了才好辦事。


    好巧不巧,前不久這蘇瑤被起訴的時候,找的辯護律師就是眼前這人,可誰知道,事情再沒有了下文,就這樣被擱置了,沒有做出任何的解釋和澄清,就選擇息事寧人了。


    若不是因為這樣的消極應對,這蘇小姐現在也不至於被關押在這裏,陳局長小心的揣摩了一下,怕是這白先生覺得愧對這蘇小姐,這個時候看著了,就起了些內疚之心,畢竟,蘇小姐的在押,他有連帶責任。


    既然白先生自己不好意思說出口,那麽,自己就給他送個台階過去,麵上也能好看許多。


    身邊的人整了整袖口,黑色的風衣袖口露出一截手腕,在燈光照射下發出蒼白的光,肌肉緊實,經絡縱橫,白先生微微側目,瞧著陳局長,表情是說不出的冷漠,眼底籠了一層薄霧,透著說不出的清冷:“陳局長,有時間不如盡快去勘察現場吧,總得親自見過了現場,才好繼續分析。”


    他眼神淡漠,態度居然是看待路人一般的事不關己,陳局長被噎了一下,心想著難不成是自己多管閑事,胡亂忖度了?思及此,趕緊放下了不該有的閑心思,送著白先生往外走。


    夜色漸深,警察局裏漸漸變的清冷起來,除了幾個值班的警察,加班的人也陸陸續續的離開了,蘇瑤在關押間裏待的渾身發木,腦袋裏也空茫茫的一片,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正惆悵間,就聽著外頭一陣騷動,她聽清楚來人的說話聲後,覺著一陣頭疼,果然,不消片刻,陸霖就衝到鐵柵欄外頭了,手裏拎著便當盒,又急又氣的看著她,聲音啞啞的,氣的不輕,看著她直罵:“你是不是傻!這件事跟你有什麽關係!就算你也被上訴了,可那也是被捎帶了,要說被懷疑,那也應該是和王迪有過正麵接觸的我,不應該是你,你逞什麽強!”


    蘇瑤簡直尷尬的恨不得從這地縫裏鑽進去,她怎麽會認識這麽沒腦子的朋友,有什麽話就不能和警察說嗎,非得搞得跟探監似的,這是他在外邊,說的這麽義正詞嚴,要是這鐵柵欄裏蹲的是他,看他能不能吼的這麽大義凜然!


    這麽大的動靜,值班的警察自然聽到了,不耐煩的把陸霖招過去問話,原來這人是去外地出差了,電話內容是輾轉多次才傳到他耳朵裏,得到消息後就馬不停蹄的往回趕,剛下了飛機就奔這裏來了。


    警察又問了些相關問題,陸霖一口咬定蘇瑤和死者王迪從來沒有過正麵接觸,完全不構成嫌疑,最後兩人交接班似的換了地兒,蘇瑤在外頭,陸霖進了裏頭。


    那廝在裏頭吃著便當,神態怡然自得,蘇瑤在生理心理的雙重壓迫下早就沒了胃口,渾身虛脫,看著他因為解救了自己而露出的輕鬆的表情,她沒好意思告訴他真相,其實,警察局的人怎麽會不分青紅皂白的抓人,她是無辜的,每個人都知道,隻不過她被關押的緣由本來就不是有作案嫌疑,而是作為人質,在逼陸霖出現。


    陸霖才是有作案嫌疑的人,但是人並沒有乖乖的來警察局報到,警察局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不能對嫌疑人實施逮捕,所以把她押在這裏,作為人質。


    她本是根正苗紅的好公民,有很多事情並不願意多想,本著恭恭敬敬,老老實實的態度努力的配合著別人的工作,可是平白無故受了這樣的委屈,再細細的回想,說不委屈是騙人的。


    【第二章】


    有了陸霖在押,蘇瑤理所當然的可以回家了,臨走時,她向他保證:“我明天就替你請律師,你先在這委屈一晚上。”


    “委屈什麽委屈,隻要證明了我們是清白的就行,倒是你,被關了一晚上了,趕緊回去好好休息,我和蘇阿姨說了,你和我在一起遇到幾個誌同道合的朋友,所以玩的有些晚,讓她不要擔心,我沒辦法送你回去,打車的時候記得把車牌號發給我,一個人路上注意安全,這些事不要讓家裏人知道,上年紀的人就喜歡瞎操心,沒那個必要。”


    蘇瑤心裏暖暖的,今天一晚上受的委屈瞬間煙消雲散,陸霖這人平時看起來吊兒郎當的,凡事從不上心,可待起人來卻總是這樣關懷備至,細致周到,她和他相處了這麽長時間,時時被他照顧著,在這種關鍵時刻,更是覺得異常暖心。


    和他自然是不必說客氣話的,她點點頭,囑咐他:“我自己會小心,明天我想辦法找律師,你先在這裏將就一晚,有需要的就和警察說,別覺得不好意思。”


    “我哪能啊,我臉皮厚的很,不會委屈自己的。”陸霖展顏一笑,五官明亮,蘇瑤這才放心,轉身離開,陸霖一路目送她出去,才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


    剛才那個問他話的警察忍不住八卦了一下,“怎麽,那是你女朋友?”


    陸霖笑了笑,不置可否。


    晚上蘇瑤也沒睡好,來來回回的做了幾個噩夢,胸口鬱結,不到五點就醒了,洗漱收拾之後就趕緊出發,陸霖還被關押著,她可沒有時間悠哉。


    前天她才收到了法院的傳票,昨天王迪就被人發現死在了家中,那就說明王迪是前天晚上被害的,而這個時間段她和陸霖恰恰就在偵探俱樂部,這樣的巧合微妙的有些危險,恐怕對洗清陸霖的嫌疑很是不利,所以她決定先去一趟偵探俱樂部,打探打探情況。


    下車到了地方,偵探俱樂部所在的樓已經被全麵封鎖了,警戒線拉了很長,隔絕了不相幹的閑雜人等,樓外停著幾輛警車,警笛聲不斷,蘇瑤下意識的有些心慌腿軟,理順了氣才往前走了幾步,看到警戒線內的警察後,她斟酌了一下,委婉的表達了自己的來意。


    那警察上下掃了她幾眼,那眼神讓她很是不舒服,無形之中就有些尷尬,末了,那人才淡淡的說了句:“越是這樣你越不能進去,你說你昨天晚上來過這裏,那你的嫌疑更大,到了審問你的時候自然會傳喚你,現在積極也沒用。”


    此路不通,自然不能硬闖,蘇瑤沒敢回話,乖乖的等在一旁,等著裏麵勘察現場的警察出來,能讓她說上一句話。


    而此時在裏麵勘察現場的不是別人,正是陳局長和特意請來的白先生,原本這次案件的犯罪心理顧問應該是警隊的犯罪心理谘詢師孟凱文,但是因為案子實在難解,像是一張張牙舞爪,四通八達的網,線索很多,可是斷斷續續,雜亂無章,找不到可以聯係在一起的關鍵點,所以孟凱文隻好把自己的表哥請來,請他出謀劃策。


    白先生戴好手套,往命案發生的臥室走去,孟凱文跟在他身後匯報案子的基本情況,“此人叫王迪,是一家書店的老板,每天早上六點準時上班,下午六點準時下班,風雨無阻,據他店員所說,他生病發高燒,走路都發飄了,還堅持上班,昏倒在辦公室裏,還是店員送他去醫院的。所以,昨天早上王迪沒有上班,店員就覺得很奇怪,打他電話也打不通,之後這店員不放心,來這裏找他,這才發現他已經死在臥室裏了。”


    說著,兩人已經進了臥室,白先生眉頭緊鎖,輕輕抬了抬手,孟凱文會意的閉嘴,後退幾步在門口站定。


    臥室的布置很簡單,一張床,一個衣櫃,還有一張桌子,白先生並沒有直接去看死者,而是抬步走向衣櫃,打開衣櫃的門後,裏頭的情況如他所想,他輕哼一聲,這才回身走到床邊。


    第一眼看見死者他就覺得不正常,他還從未見過死的這麽乖巧的人,床單上不見一絲褶皺,邊角齊整的像是專門熨燙過一樣,就連手腕上的傷口都平整的近乎好看,這樣的場景看的他神清氣爽,所以理所應當的想到,這死者和他應該是一類人。


    看了死者的衣櫃後,他便更加篤定了這個想法,那衣櫃裏隻掛著同一款式的西裝,按照顏色深淺整整齊齊的掛著,每件衣服之間的間距都一樣,衣櫃下層是幾個抽屜,放襯衫,領帶,皮帶這樣的配飾,俱是相同的大小,疊放的嚴絲合縫,整齊的令人發指,白先生看著這場景從腳底到發根都舒爽的很,他還從沒辦過一件讓他如此舒服的案子。


    見他眉眼間多了一抹輕鬆的神色,孟凱文也鬆了口氣,斜靠在門框上,雙腳始終沒敢探進門內一步,趁機開口道:“哥,死者就是個強迫症患者,看這房間裏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他的起居習慣又如此明顯,而且死的安安靜靜的,床上連點褶子都沒有,並且我們調查發現,鄰居也沒有見過最近有行蹤可疑的人出現,他平素也沒什麽仇家,本本分分的一個人。”


    孟凱文越說越覺得自己的猜想是對的,忍不住神采飛揚,但是遲遲不見表哥的回應,就有些邀功似的反問了一句:“哥,你覺得呢?”


    白先生還在房間裏四處查看,他拎起桌邊的白色檢查手套戴上,低著頭,輕薄柔軟的劉海遮著前額,他眉眼低垂,專心致誌的戴手套,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孟凱文以為他沒有聽到自己說話,正欲開口提醒,就聽見他開口道:“既然你都斷定了這是自殺,結案就好了,還找我來幹什麽。”聲音寡淡,不辨喜怒。


    “這個……”孟凱文被噎住,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略顯尷尬的閉了嘴,眼神四下飄忽,極其的不自在,對這個表哥他向來是畏大於敬,不到逼不得已的情況,他是絕對不會請他出山的,平日裏他一直掌握著分寸,進退有禮,察言觀色,今天實在大意,挨了罵,純屬活該。


    房間裏的人是沒有功夫注意他的心理活動的,白先生戴著手套把房間裏的物品仔仔細細的瞧了個遍,東西不多,但是要找些蛛絲馬跡出來,卻也是不難的。


    他心中有數,回身衝門外的人招了招手,孟凱文會意,踏著小碎步進來,如履薄冰似的,一步都不敢亂走,到了白先生身邊,屏氣凝神,靜候吩咐,就見他指著抽屜裏的一摞書信給自己看,書信疊的規整,抽屜裏嚴絲合縫的放著四摞,一張不多,一張不少,看著人心裏很痛快。


    “……”孟凱文不知道白先生是什麽用意,沒敢做聲,白先生也沒有考察他的心情,看完了抽屜,轉身領著他往陽台上走,陽台不是很大,一扇落地窗包繞回來,頂上有一扇窗戶,玻璃上灰蒙蒙一片,看著就很長時間沒動過了,落地窗外頭安著銀白色的細鋼護窗,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帶孟凱文看完護窗,白先生依舊是一言不發,回身就往外走,孟凱文麻溜的跟著過去,就見白先生似乎在門口停頓了一下,他不知道是何用意,有了剛才的教訓,也不敢妄自忖度,帶著滿腹疑慮跟著他出了臥室。


    兩人拐進洗手間,洗手間不是第一現場,所以警戒並不嚴,孟凱文這才敢自在的在裏頭踱步,洗手間收拾的齊整利落,他呷呷嘴,偷偷想著,這所有的現象不都是表明死者是個強迫症嗎,再明顯不過的證據了。


    “不是讓你看那裏,看這。”


    他正看的出神,小腿骨一疼,已經挨了白先生一腳,他順著白先生的目光趕緊回頭,卻見白先生正盯著一瓶洗手液仔細的瞧,他心裏直犯嘀咕,這有什麽好看的?可卻半個字也不敢說出口。


    就這樣迷迷糊糊的被白先生帶著在屋裏轉了一圈,孟凱文心裏像是揣了十萬個為什麽似的疑竇叢生,實在想不明白這是何用意。


    一個是從頭到尾惜字如金,一個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兩人走到客廳,白先生摘了手套扔在桌上,這才正兒八經的開口:“剛才有發現什麽嗎?”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說錯總比不說要好,孟凱文吞了吞口水,把剛才的場景在腦海裏又篩了一遍,可是依舊沒有任何發現,撓了撓頭道:“從家裏的整個布局擺設來看,患者確實是個強迫症。”


    他話音剛落,白先生就俯身撿起桌上的手套順勢狠狠的甩在他臉上,眼尾上挑,帶了些怒其不爭的陰鬱,聲音也不似剛才淡漠,隱隱帶著些火氣。


    “要是換做別人,能說出這麽幼稚的話也就罷了,你好歹是作為犯罪心理谘詢被請過來的,翻來覆去就這麽幾句輕飄飄,沒有任何意義的話,你準備應付誰?光看著家具擺設就斷定死者是強迫症,那我比起死者來有過之無不及,那你是不是覺得哪天我也得死在床上?”


    他的氣場本就強大,渾身散發著讓人退避三舍的氣勢,現在又發了怒,那迫人的氣勢壓的人喘不過氣來,孟凱文長這麽大還沒如此膽戰心驚過,羞憤不足尷尬有餘,此時像是被掛牌遊街的犯人一樣,怎麽著都覺得不得勁。


    看他這幅哆哆嗦嗦的樣子,白先生也覺得自己話說的有些過分,捋順了氣,倚在沙發靠背上,騰了一隻手揉著眉心,盡量心平氣和的說道:“這是命案現場,不是過家家,你說怎麽樣就是怎麽樣,凡事都得有證據,興許因為你的自說自話,會影響了整個案子的走向,所以在說每一句話之前都要有萬分的把握。”


    “是,今天是我浮躁了,白先生教訓的是。”孟凱文乖乖認錯,態度比被老師教訓的小學生都謙恭。


    白先生怒極反笑,眼睛眯成一條狹長的線,眼底的冰霜散去,透出幾分柔和來,唇邊含了半分淺笑,整個人看起來倒是沒有剛才那麽嚴肅了,“訓了你幾句,連哥都不叫了,所謂忠言逆耳利於行,不是沒有道理的,你別有逆反心理。”


    “哎呦喂,我的親哥啊,你別拿我開涮了成不成啊!”孟凱文叫苦不迭,這小心髒忽上忽下的滋味,著實難受啊。


    “好,現在我就給你解釋一下就目前我們所能得到的一些信息。”白先生斂了笑意,恢複了冷硬的表情,沉聲道:“首先,他房間的整齊程度是可以作為一個先決條件來看的,但是還不足以作為我們斷案的證據,如果他真是因為強迫症自殺的,那麽我們就要找出能證明這種病態強迫症的證據。我帶你看的抽屜並不僅僅是讓你看那些擺放整齊的書信,而是讓你注意那些書信上遺留下來的痕跡,書信上顯示的日期是最近一周的,但是從信件的折損程度來看,卻遠不像是這麽短時間內的。對於正常人來說,這樣的現象是不存在的,但是對於強迫症患者來說,這幾乎是他們的日常,不受控製的強迫行為,一件小事反反複複的做,就比如這些信件,之所以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變的如此老舊,就是因為死者在反反複複的折疊翻閱。”


    說到這,孟凱文總算是開了竅,但是又一思索,還是陷入了困惑,“那陽台怎麽解釋?”書信尚且有痕跡,陽台上空空如也,能看出什麽蛛絲馬跡?


    白先生瞪了他一眼,雙腿交疊,換了種舒服的姿勢坐著,一隻手不自覺的在腿上輕叩著,表情間帶了絲恨鐵不成鋼的無奈,再開口,也沒了啟發他的興致,“至於陽台,那自然也是有用的,王迪住的是16層,正常情況下,沒人在16層安裝護窗,就算給小偷借十個膽,他也上不來這麽高的樓。所以說,王迪安裝護窗不是為了防賊,而是為了自保,強迫症患者有一個共性的強迫意識,那就是從高處往下看的時候就有跳下去的衝動,雖然並非他們自願,但那種強迫思維是不受他們自己控製的,王迪害怕自己會不受控製地跳下去,所以安裝了護窗。當然,有些人會認為,並不是每個強迫症患者都想著跳樓,所以說,我讓你看上麵的窗戶,窗玻璃很髒,說明他並不是經常打掃擦洗,可是窗戶把手卻格外的幹淨,還有外頭的護欄,居中的一些比較幹淨,而兩邊的護欄就相對髒一些,這就說明,死者經常在開這扇窗戶,而且雙手握著欄杆,能做出這樣的舉動,說明他在強迫思維的驅使下,是確實有跳樓的衝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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