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無妄之災總算是過去了,兩個人都頗有感觸,火鍋店是一家百年老店,湯頭地道,食材新鮮,蘇瑤和陸霖都是無辣不歡的人,所以這裏就成了他們繼偵探俱樂部的第二個革命根據地。


    到了地方,兩人入座,蘇瑤仔細打量著陸霖,覺著他這麽折騰下來憔悴了不少,精氣神也蔫了不少,以往那種鬧騰的勁斂下去了,倒是看著穩重了點,到底算是蹲過號子的人,不一樣啊,不一樣!


    陸霖熟稔的點了菜,調好了醬料,撒了蔥花,擺好筷子擱在她跟前,又去調自己的,菜下了鍋,見她還在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略顯局促的幹咳了一聲,借翻攪鍋裏的菜轉移注意力:“怎麽了,坐了幾天班底變得不認識了?”


    “那倒沒有,就是覺得你看著穩重了點,果然,多一份經曆,就多一份閱曆。”蘇瑤從紅油翻滾的鍋裏夾了一片羊肉,吃到嘴裏燙的直哈氣。


    她今天穿了件淺紫色的連衣裙,襯的膚白勝雪,素麵朝天,卻幹淨清爽,因為吃火鍋的原因,她的兩頰泛起淺淺的紅暈,嘴唇飽滿通紅,比點了妝還要美豔動人,陸霖自詡見過美人無數,卻始終覺得沒有人能勝她一二,這種清澈卻悠長的美最是讓人著迷,不是流於表麵的裝扮可以比擬的。


    “看我幹嗎?又不管飽,快點吃吧,羊肉再煮該老了。”蘇瑤拿筷子磕了磕鍋沿,陸霖這才回神,自己隱秘的心思被當場戳破,他又尷尬又羞憤,但蘇瑤卻完全沒看出異樣,還當他是蹲號子後遺症呢。


    吃飯期間,陸霖把今天放他出來時警察說的話轉述給蘇瑤,蘇瑤咬著筷子思索,吃飯的時候腦子不是很靈光,反應了半天才想通:“看來那人是得了白律師的指示,不然他怎麽知道我的名字,一定是白律師囑咐他,說你是我朋友,而白律師又答應我要放你出來,兜兜轉轉,白律師果然沒有食言,我真是欠了人家一個人情,看來以後不管怎麽樣,我都得踏踏實實的幹了,錢好還,人情難還啊!”


    陸霖自然也聽過這個白律師的名號,刑偵界的傳奇人物,可就算他是個大人物,但凡和蘇瑤牽扯上關係的異性,他統統沒有好感,因此,再開口時,語氣就有點別扭,“用的著承他的人情嗎?就算不用他開口,再過幾天,我也是無罪釋放,沒有證據,總不能平白無故的關著我!”


    “我這是為了誰,為了誰!”蘇瑤拿著筷子狠狠敲他的頭,邊敲邊訓:“你個過河拆橋的,人家好心把你放出來,你還得了便宜賣乖,不想承人家人情就繼續回去蹲號子!”


    “好了好了,哎呦喂,姑奶奶啊,我知錯了成嗎!”陸霖捧著腦袋連連求饒,但嘴角的笑意卻經久不散,說到底,她可是為了他才這麽做的。


    兩人連吃帶鬧的終於結束了這洗塵宴,蘇瑤摸著肚子,突然兩手掐著自己腰間的肉,衝陸霖嚷嚷:“快看快看!”


    陸霖正扯著領口兜風,聽見她叫自己,不明所以的回頭,“怎麽了,看什麽?”


    “看!”蘇瑤作勢誇張的兜了兜手裏並不是很多的肉,笑眯眯的看著他,一本正經的說:“我二十多年的積蓄!”


    她笑的像小孩子一樣,清澈的眼底俱是靈動的色彩,單純明亮,不帶一絲塵埃,她並不幼稚,也不無知,卻總能保持最純潔的狀態,讓自己活得幹淨透明,那一瞬間,她的笑容在他心裏滿滿的放大,像是一顆幼苗,終於拔節而生,長的鬱鬱蔥蔥,枝繁葉茂,迅速占領了他整個心房。


    他被這笑容蠱惑,鬼使神差的走到她麵前,輕輕托起她的後頸,她後頸上柔軟的發絲不經意的撩撥著他的掌心,那酥麻的感覺直接竄到心眼裏,讓他心癢難耐,他看著那張明豔豐潤的嘴唇,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不由自主的俯下身去。


    “陸霖,你臉上還有芝麻醬呢!”雖然蘇瑤不太清楚為什麽這人突然變得如此呆滯,還湊的她這麽近,但是托他的福,她才能敏銳的發現這個小細節,陸霖可是個活的精細的公子哥,馬虎不得。


    “……”陸霖在心底哀嚎一聲,恨不得掐死眼前這個不解風情的女人。


    而另一頭,警察局裏的情況卻不容樂觀,孟凱文原本以為案件逐漸明朗,已經到了柳暗花明的地步,總算能暢快的鬆口氣了,沒想到,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突發狀況總是打擊的人措手不及。


    王露和韓重不見了。


    調查組把這個信息報回來的時候,他氣的七竅生煙,連珠炮的發問:“什麽時候辭職的?公司那邊什麽情況?走的時候有沒有異常?搬家了嗎?附近鄰居有沒有走訪?可能是坐什麽交通工具走的?是出省還是出國?鐵路局那邊能不能查到購票信息?還有派出所,去他們戶籍所在的派出所問一下,有沒有他倆辦理護照的記錄?”


    “孟隊,這些我都問過了,沒發現什麽異常的,公司裏說兩人在兩周前就提交了辭職申請,所以離職並不算臨時的決定,周圍鄰居也反映,說女主人最近總說頂樓不好,又曬又漏水,早就想搬家了,至於坐什麽交通工具走的,這個還沒來的及查,我跟你匯報了,立馬去查!”


    孟凱文敲敲腦門,心裏堵得慌,一言不發的衝他揮了揮手,待人出了門,他才跌坐進沙發裏,閉著眼睛直歎氣,照目前的狀況來看,這兩人的出走並不是出於做賊心虛的心理,命案是在三天前發生的,就算要逃,也不至於兩周前就做準備,除非是早就計劃好的謀殺,至於女主人所說的情況又很符合實際情況,整個線索連接起來,事情就變得是非難辨,他們兩人的出走並不蹊蹺,似乎有種種跡象表明這是自然發生的,與案件無關,可是偏偏這兩人又是這案子的重要懷疑對象,最可恨的是,現在他們還拿不出任何證據來證明這兩人的嫌疑,這就是讓他頭疼的地方,狗拿刺蝟——無從下口啊!


    過了兩天,調查組又報回了最新的消息,聽了這些消息,孟凱文算是徹底傻眼了,因為調查組的人說,無論是鐵路局還是航空公司,都沒有這兩人的相關信息,就連各大巴站點他們都一一調查過了,完全沒有兩人乘坐過的記錄。


    既然不是公共交通工具,那就隻剩兩種可能,一是他們還在本地,並沒有遠行,二就是自駕,從高速出了省,要是在本地,那就還好說,但要是後者,那可就是天大地大,大海撈針了。


    如果他們走的高速,那麽查行車證記錄就一定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思及此,孟凱文也不敢懈怠,立刻帶人分頭往幾個高速主幹道的收費站趕去。


    這裏交通發達,通往全國各地的高速路比蜘蛛網還密集,縱橫交錯,密密匝匝,要是一一盤查,那簡直是開玩笑,孟凱文思索了一下,如果自駕出省的話,分車型一箱油大概能走六百到一千公裏,那麽不在這個範圍內的線路就能篩掉一波,他們是自駕出行,肯定會選擇一般的高速路,因此一些貨運卡車經常跑的線路應該不會選擇,這就又能篩選掉一波。


    而且,如果他們是正常出遠門,一定不會選擇自駕這樣勞民傷財的出行方式,勢必會選擇公共交通,但如果是畏罪潛逃,那麽,也不會選擇長途跋涉,很可能會就近選擇一個地方休整,孟凱文把距離這裏比較近的幾個地方篩選出來,相應的線路做了標注,這樣一來,就縮小了調查範圍。


    確定好目標後,孟凱文立刻聯係幾組隊員,分別對自己所在區域的高速線路進行調查,大家接到指示,立刻奔赴指定的收費站。


    孟凱文去的是一個車流量最大的收費站,他讓工作人員把韓重行車證的證件號輸進去,但最近這一個月內,並沒有這輛車的行駛記錄,首戰不可能告捷,這不足為奇,他又沿途問了其他的收費站,結果都一樣,統統沒有行車記錄,他趕往下一個點,路上和組員通氣,大家匯報回來的結果也是驚人的一致,完全沒有行駛記錄。


    因為他們篩選出來的線路還沒有全部過一遍,所以孟凱文不著急下結論,有個組員在對講機裏問他,可不可能是王露開的車,孟凱文心想,要是這孩子在他跟前,他非得敲敲他腦門,王露沒有駕照,怎麽可能上得了高速?就算退一步講,王露無證駕駛上了高速,但是沿途那麽多關卡,他們很可能是在出逃,怎麽會冒這樣的風險?


    大家得了令,加快速度調查,幾隊人緊鑼密鼓的忙乎了整整一天,到夜幕降臨,才筋疲力盡的在局裏碰頭。


    結果很不理想,所有可能的線路上都不見韓重的行駛記錄,孟凱文知道,百密終有一疏,他們一定是遺漏了什麽重要的信息才會導致這樣的無功而返,隊員們已經累得連話都不想多說一句,孟凱文猶豫再三,還是撥通了白笙安的電話。


    如果不是這種讓人手足無措的情況,他也不想叨擾白笙安,可是案子進行到這一步,他確實是沒有頭緒了,與其閉門造車,還不如盡早尋求高人指點。


    電話很快接通,那頭的人語氣不是很和善,原本白笙安就不喜歡私人時間被打擾,加上現在已經入了夜,有所反感也屬正常,孟凱文清了清嗓子,盡量言簡意賅的把今天的線索給他捋了一遍,末了,還加一句:“哥,這麽晚打擾你真不好意思,我是實在沒轍了,再這樣磨蹭下去,他倆指不定躲哪去了呢!”


    那頭的人半天沒做聲,孟凱文屏氣凝神,生怕白笙安一怒之下撂了電話,那樣自己可真是走投無路了,誰知,他靜默了一會就說道:“稍等,我馬上去局裏。”


    白笙安來的時候發梢還在滴水,想來是剛洗了澡,身上還穿著家居服,整個人看起來親和了不少,少了些平日裏的嚴肅冷漠,氣勢倒沒那麽銳利了,可即便如此,孟凱文還是連連道歉,白笙安甩了甩頭發,滿不在乎的拍拍他的腦門:“看來你還沒我想象的那麽無能,有兩把刷子。”


    眾人落座,個個俱是神情嚴肅,白笙安從不說什麽開場白,開門見山的問:“王露是哪個小區的?”


    “怡景華庭的頂樓,29層。”孟凱文回答,白笙安頭都沒抬,略一思索,又問:“她說家裏又熱,雨天還漏水,所以早就有了搬家的打算,不算倉促決定?”


    “是,調查組走訪鄰居的時候聽說的,所以對於她的離開,鄰居們也不覺得奇怪。”正因為如此,才沒法判斷這突然離開的真正緣由。


    “很簡單,怡景華庭是個高檔住宅樓,頂樓全部安裝了專門的排水槽,這是開發商主打的亮點,所以雨天漏水嚴重到需要搬家顯然是不合理的,再說,怡景華庭隻有c座有29層,而c座位於小區的西南角,坐南朝北,上午是見不到太陽的,加上窗戶的構造,中午的陽光壓根不可能直射進屋內,因此,屋子太熱這樣的理由也站不住腳。”


    一眾人聽得瞠目結舌,有很多沒聽過白笙安推理分析的小警察更是崇拜的恨不得五體投地,白笙安沒空搭理底下人的異樣,繼續分析:“還有就是公司的事,這個更簡單,首先按照你們之前給我的信息來看,韓重是大區經理,而王露是部門經理,兩個人雖說不是手握重權,但是編造個離職申請表還是綽綽有餘的,這個事情無關緊要,比較重要的是,韓重真正準備跳槽,並且把重要手續辦下來的時候正是命案發生的第二天。”


    “再來就是你們說的交通問題,如果他倆真是嫌疑人,那麽一定不會傻到還待在本市,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這都是說給外人聽得,真正犯了事的就隻記得做賊心虛這一條,是萬萬不會留在這裏坐以待斃,所以,他們現在一定離開了本市。公共交通現在都是實名製購票,行蹤很容易泄露,他們隻能自駕,而自駕通常會麵臨駕駛證信息泄露行蹤的風險,所以,他們絕不會使用自己的駕照,這就是為什麽你們調查的方向是對的,結果卻不盡如人意的重要原因。”


    說到這兒,孟凱文才突然明白了症結所在,但即便如此,對之後的調查方向他還是覺得很茫然,“那既然他是冒用了別人的駕駛證,我們怎麽知道他用了誰的?”


    “首先,肯把駕駛證借給他的一定是他的朋友,其次,對於這種冒用駕駛證的行為來說,借證一定得借車,這樣的話,調查範圍可以縮小,你可以把王露和韓重比較親近的朋友找出來,之後在這範圍裏調查最近有沒有車不在跟前的,這些人的嫌疑最大。等找到這些人,就能順藤摸瓜的知道這兩人的行蹤,不過後期還是應該注意分寸,畢竟現在還沒有確鑿的證據,不能以逮捕犯人的方式進行通緝。”


    得了白笙安的指示,孟凱文如同醍醐灌頂般醒悟過來,當下就要帶人去排查,白笙安翻轉手裏的筆重重敲了敲桌沿,一臉的不滿,隱隱帶著些含沙射影的說道:“都幾點了,這麽晚了還讓不讓別人休息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韓重能跑,他那幫朋友可沒必要跑,你慢慢查就行,但是切忌打草驚蛇。”


    孟凱文看了一眼白笙安眼底的陰鬱,頓時跟鋸嘴的葫蘆似的不出聲了,他大晚上把白笙安折騰起來已經很不人道了,再鬧下去,非得把他惹毛了不可。


    思及此,他衝底下人揮揮手,示意他們趕緊散攤子回家,自己則巴巴的湊到白笙安跟前,腆著臉笑問道:“哥,你開車沒?我送你回去吧!”


    白笙安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想著手機裏怎麽著也不能裝作沒看見的短信,眉頭緊鎖,極其惆悵,半晌,才單手擱在桌上,雜亂無章的叩擊著,嘴上說道:“尚緒之回來了,讓我去接她。”


    尚緒之,是白笙安父親世交家的千金,雖然兩人不算是青梅竹馬,並且嚴格意義上來講,白笙安和她都不怎麽親近,但是礙於兩家長輩或真情所向或利益所趨的親切交好,白笙安也沒辦法把她當成陌生人。


    她和時下極力展現女性柔弱嬌嗔之美的小女生不盡相同,她足夠成熟,進退有度,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並且懂得該通過什麽樣的手段來獲取,她對白笙安的企圖如司馬昭之心一般昭然若揭,卻不透著步步為營的迫切,讓人看得透她的占有欲,卻並不能從她的一言一行發現讓人生厭的細節。


    孟凱文覺得,尚緒之這種熟女,才配得上白笙安這樣的冷血動物。


    因為她懂得容忍,懂得蟄伏。


    白笙安自己對尚緒之倒是沒有什麽特殊的情緒,他和她的關係僅僅是基於兩家長輩間的情分,因此,他對她最多的感情也隻局限於客氣卻保持恰到好處的疏離,他厭煩輾轉於各種人情世故之間,他不善於梳理人際關係,所以對於周遭所有人的態度都是一樣的,紳士有禮卻又禮貌疏離,讓人既挑不出任何毛病,卻還能保證自己不被這些亂七八糟的關係纏上身。


    對於同尚緒之有瓜葛他實屬無奈,長輩的麵子不能棄置不顧,可他實在是疲於應付,每每想著要敷衍她,他就頭疼欲裂。


    機場即便是大晚上也是人流不斷,熙熙攘攘,不見半點夜深的冷落蕭條,白笙安在接機口等了不到十分鍾,就見尚緒之拉著一隻小小的皮箱,風姿綽約的朝他走來,她長的漂亮,身材好,加上本身不凡的氣度,讓她在人潮洶湧的機場中顯得格外出眾。


    她大步跑過來,下意識的張開手臂,但是在看到白笙安眼底一閃而過的反感時,很自然的收回了手臂,隻是輕笑道:“謝謝你!”


    她的態度親昵卻不得寸進尺,客氣卻也不見得多疏離,恰到好處的距離,並不讓人生厭。


    “累了吧,快點回去洗洗睡吧。”白笙安嚐試著勾了勾嘴角,卻發現自己並不能若無其事的給她一個微笑,因為他現在確實並不是心甘情願,僅是勉勵維持的客氣而已。


    “說起來,我們倆已經好久沒見了,我這麽一走,近一年多,自己一個人待的時候不覺得,看到你之後才發現,竟然有這麽長時間不見麵了。”


    尚緒之的聲音很甜美,是很多男生午夜夢回時都在回味的那種柔美的聲線,她人長的美豔性感,也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美,所以,她永遠都是張揚的,驕傲的。


    她很成熟,無論是外表還是心理,她懂得以怎樣的距離相處能讓人備感舒服,也懂得怎樣才能綻放的淋漓盡致。


    但是,白笙安並不喜歡她這種強勢的美,相反的,他欣賞的是那種韻味十足的美人,並不是一眼所見就能讓人荷爾蒙激增的,但是越看越覺得舒服,細水長流的美一點點的暈染開來,讓人打心眼裏熨帖。


    “兩家人也好久沒見了吧?我媽給我打電話的時候總是念叨你,說是小輩都走了,隻留了老頭老太太在家裏。”尚緒之神色自然的敘著舊,仿佛他們真的是久別重逢的情侶那般溫馨和暖。


    白笙安雖不討厭,卻也懶得應付,接過她手裏的行李箱:“不早了,你舟車勞頓,回去早點休息吧。”


    見他頭也不回的往前走,挺拔修長的背影透著一絲冷硬,尚緒之適時的閉了嘴,抬起纖長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額角,自嘲的想著,在他麵前,她總是無計可施,她懂得迎合任何人,卻總是無法讓他親近她半分。


    上了車,白笙安一言不發的開車,麵色有些不悅,嘴角抿成一條直線,他的側臉輪廓分明,線條冷硬,加上他眼底的冷漠,不自覺便透出拒人千裏之外的疏離,尚緒之看著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卻筋骨錚錚,骨頭裏都透著勃發的力道。


    這樣完美的男人是所有女人趨之若鶩的對象,但他身邊卻從來不見一個女人,一來是大部分人自慚形穢覺得配不上他,自覺遠離,二來是他這冷冰冰的性子,讓人哪怕是捧著滾燙的心靠近他,也能被澆個透心涼,久而久之,他也就成了隻可遠觀不可褻玩的神袛一般的人物。


    尚緒之不屬於任何一種情況,她足夠優秀,優秀到哪怕和他並肩而立也絕不會有半點不自在,她自信他身邊再沒有比自己更優秀的女人,所有女人豔羨的資本她都有,可白笙安卻始終無動於衷,那眼底的冷漠和隱忍從沒有半分褪去。


    她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大約是遊魚愛上飛鳥,差的不僅僅是天空到海麵的那一點距離,他們從骨子裏,都是截然不同的。


    車子上了高架,兩側銀白色的燈光飛快的從窗前一掠而過,飄渺美好的像是置身銀河,她忍不住感慨一聲:“無論走到哪裏,還是故鄉的風景最美。”


    身邊的人專心致誌地開車,對她的感慨置若罔聞,她雖有不平,但心裏清楚的很,他向來是這樣的性子,對她的態度止步於禮貌和客氣,她若奢求半點熱度,那麽,他連這點客氣都不吝贈予了。


    白笙安依舊沉默,表情微動,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掃過來,尚緒之苦笑,把窗戶搖下一條窄縫,空曠的夜風急不可待的呼嘯而過,吹的車廂裏透著沙沙的風聲。


    白笙安終於開口,聲音被夜風吹得有些冷:“關上吧。”


    “你覺得冷?”尚緒之明知故問,因為她受不了這樣的靜默,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漸漸開始疏遠她,無論她怎麽努力,他卻漸行漸遠,連往常的交情都棄置不顧,每次的見麵,都是礙於長輩的麵子,似乎,她隻是他應付長輩的附屬物。


    她說的多了,怕惹他生厭,說的少了,又怕離他越發遙遠,戰戰兢兢,畏首畏尾,活的極其的狼狽。


    “這裏的夜風不是很涼,清清爽爽的,我住的那地方,要是開車上了路,即便不開窗,耳邊都是呼嘯的風聲,聽得都冷的很。”


    白笙安耐心的聽她說完,打了方向盤變了車道,靜默了幾秒,又道:“關上窗戶吧。”


    尚緒之低笑,一言不發的搖上車窗,再不說話了。


    車行了半道,尚緒之微微側了身,看著身側的人,心中突然像個小女生般生出了無限的感慨,這大概就是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吧,她是離他最近的人,別人豔羨她這樣的幸運,卻不知道她心中的苦楚,她倒是情願她也像其他女人一樣,遠遠的觀望著他,給自己留點美好而夢幻的念想,而不是現在這樣讓人如鯁在喉的處境,進而不得,退,又舍不得。


    白笙安把她送到了酒店門口,沒有門童值夜,他也不管不顧,取了她的行李箱下來,鎖了車往裏走,尚緒之緊了緊衣襟:“會不會被貼罰單?”


    “這個點?”白笙安低笑一聲,帶著不置可否。


    尚緒之莫名的很高興,他總算是笑了,喜歡一個人,就是這麽的小心翼翼,他的一言一行,都被放大到極致,作為自我安慰的籌碼,雖然他是無意識的,但她還是覺得,這樣,就足夠好了。


    進了酒店,值班的前台接待睡眼惺忪的打招呼,看到白笙安的麵容時,幾乎條件反射的紅了臉,下意識得理了理鬢角的碎發,聲音清甜的問:“兩位要標間還是大床房?”


    尚緒之趴在櫃台上,笑眯眯的看著白笙安,他輕輕叩了叩木製的台麵:“身份證給我。”


    她依舊盯著他瞧,手上動作不停,把身份證遞給他,白笙安食指和中指點著身份證的正麵,輕輕推過去:“大床房就行,不要臨街的。”


    “先生,開一晚是嗎?”前台接待麵頰紅撲撲的,帶了絲嬌羞。


    “嗯,就一晚。”


    替她開好了房,白笙安就走了,尚緒之放下行李箱,隻來得及衝他的背影匆匆的說了句“路上小心”,直到他的腳步聲消失,她才自嘲的低笑一聲,轉身回了房間。


    收拾好東西,她下去又續了一晚,那招待認出她來,有些詫異的問:“確定要續一晚嗎?”


    “嗯,確定。”


    她舟車勞頓,又折騰到大半夜,加上很多行李還沒有托運回來,明天中午之前根本規整不出來,她享受白笙安的照顧,同樣,也要忍受他的敷衍。


    她洗漱好,昏昏沉沉的入睡,腦海裏驀地想到,果然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道一物降一物,白笙安是她的克星,是她尚緒之唯一的軟肋。


    案子因為有白笙安的點撥,終於有了調查的新方向,而蘇瑤也因為陸霖被釋放心情大好,終於想起來該去恩人那裏報恩了。


    安生律師事務所她認識,所以也沒必要問工作地址,徑直打車到了那奢華大氣的小樓底下,一進大廳,她就樂了,呦嗬,說一句話大喘氣的小姑娘,我們可又見麵了!


    這次她明智了許多,問的特別細致:“白律師在幾樓呢?上班了嗎?是在辦公室裏嗎?”


    小姑娘一如既往的樂嗬嗬的:“在六樓!”


    “……”我也知道在六樓啊!蘇瑤無言以對,深刻覺得這姑娘和小賣鋪裏放的招財貓是一樣的道理,做做樣子,撐撐門麵,沒什麽大用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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