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力更生的上了六樓,六樓還是一如既往的寂靜,她熟門熟路的找到上次白律師和她談工作的那間辦公室,畢恭畢敬的敲了敲門,結實的紅木門發出醇厚悠長的回聲,同樣的場景,心境卻大不相同,上次因為有求於他,便處處顯得拘謹,而如今,她是為工作而來,也就少了那些不相幹的心思。


    裏頭久久沒有回應,蘇瑤把耳朵湊上去聽了聽,確定沒動靜後又敲了敲,半晌,還是沒反應,她有些詫異,害怕打擾到他休息,她可是特意選擇九點以後才來的,這會兒都快九點半了,白律師不可能要一覺瀟瀟灑灑的睡到十點吧?


    就在蘇瑤為可能到來的尷尬等待而鬱悶不已時,紅木門突然吱呀響了一聲,她一抬頭,就看見白律師握著門把手,看到她後,衝她側了側頭,“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先進來坐吧。”


    “沒有,我也是剛到,你先忙,我這邊沒什麽事的。”蘇瑤點點頭,神色自然的進了辦公室。


    【第五章】


    白律師神色憔悴,眼瞼下有顯而易見的青色,看來是昨天晚上沒有睡好,他身上還穿著家居服,頭發微濕,應該是剛洗了澡,嘖嘖嘖,真是辛苦,別人隻看到他在刑偵界叱吒風雲,卻不知道他背後付出了比常人多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辛苦,每個人的成功都不是大風刮來的,天賦是重要,但是後天的努力才是最關鍵的。


    她聽出他聲音似乎有些沙啞,下意識的客套了一句:“白律師,最近局裏的事忙壞了吧?我看你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哎,別人都隻看到你風光,看不到你背後的辛酸啊!”


    原本蘇瑤覺得說這樣的話是沒什麽問題的,畢竟,兩個陌生人在一起哪有那麽多推心置腹的話好說,緩解尷尬的辦法就是沒話找話,或者像這種不經意間的恭維。


    隻是,她不知道,她說完之後,更尷尬了。


    因為白律師抬頭看了看他,神色淡然,一本正經的解釋道:“不是因為局裏的事,是昨天晚上吹了冷風,回來失眠了,可能著了風寒。”


    這個人……真是,給你個高帽子你就戴好了,我真不是關心你睡不睡覺,純屬沒話找話,你這樣嚴肅的解釋,會顯得我特別虛偽的!


    腹誹歸腹誹,但是蘇瑤麵上還得一臉擔心的說:“是嗎?我聽說現在有其他重要的嫌疑人了,是不是因為擔心這個的原因,早知道你沒休息好,我就不過來打擾了。”


    “我說了,不是因為局裏的事,那都是小事。”


    再次看到白律師一本正經的臉,蘇瑤的表情凝固在臉上,終於找不出任何緩解尷尬的話題了,並且捎帶著感歎了一句,果真是白律師,這麽大的案子在他眼裏都不算事,她極其好奇,還有什麽比這還重要的事,能讓他徹夜不眠。


    不是為事業,那麽肯定是為了感情,沒準和女人有關,她想的越來越遠,暗自思忖,像白律師這樣的極品男人會喜歡什麽樣的女人呢?是喜歡優勢互補的小女人類型的,還是喜歡強強聯手的女強人類型的?


    想不通啊,想不通!


    “今天沒什麽事,你把新接的案子給我念一念吧,有問題我會提出來,你做記錄就行。”


    白笙安發號施令完就揉著眉心窩進沙發裏,同樣的姿勢,卻遠沒有之前那種慵懶卻難掩強勢的姿態,反而隱隱透露出一些身心放鬆的鬆懈來,大約是遠離了紛雜的案件,他才能稍事休息,蘇瑤暗自歎氣,不管是多高高在上的人物,終歸有卸下盔甲回歸平凡的時候,有多少盔甲,盔甲下就有多少軟肋,越是看著像神袛一般的人物,越是有些比常人還要繁多的愁緒。


    她聽話的找出最新接的案子,按他的話一一讀給他聽,一開始的時候他還會時不時的找出些問題來,但是讀到後麵,基本上就沒什麽聲音了,蘇瑤兢兢業業的讀著,等一個案子讀完了,才發現他已經好久沒出聲了,再抬頭一看,才發現這人早就睡著了。


    屋子裏的光線正好,半晌午的陽光,溫暖明亮卻不刺眼,毛茸茸的籠罩在人身上,最適合慵懶入睡,她看著白律師熟睡的樣子,突然想著,這會不會才是他最本真的模樣?


    幹淨的,硬朗的,純良無害的,沒有迫人的氣勢,沒有耀眼的光環,不會給人任何壓力,卸掉了身上全部的偽裝,最一身輕鬆的模樣。


    這個樣子的他格外的好看,沒有平時那樣的氣勢,僅僅是五官精致俊朗,近乎完美,她湊近了看,發現他的睫毛長的嚇人,濃密纖長,比她這個女人的睫毛都好看,平素她哪裏敢盯著他眼睛瞧,這會兒看見了,滿滿的羨慕嫉妒恨。


    又瞧了一會兒,她越發的覺得上天不公平,一邊憤憤不平,一邊找了沙發的靠墊擱在邊上,輕輕推了推他肩膀,這人睡著了,真是乖的不可思議,她一推,他自個兒就窩過去找著靠墊枕著睡了,她哭笑不得,沒找著毯子之類的物件,又想著這位爺應該不樂意她把沙發坐墊給他擱身上,思來想去還是把自己的風衣脫下來給他蓋上,天還熱的很,她用來防曬的風衣能給白律師當被子,是它修來的福分。


    他睡著了,她總不能自己跑了,總歸是沒事幹,她幹脆把閑置的卷宗整理了一下,這人講究多的很,地地道道的強迫症,所以,這個活足夠她打發時間。


    白律師這麽一睡,就睡到了下午一點,蘇瑤餓的老眼昏花,看卷宗的牛皮紙腰封都像是一張張山東大煎餅,最後在等到一點半的時候,她終於堅持不住了,給白律師留了個字條,下去覓食了。


    白笙安睜開眼首先看見的就是空蕩蕩的辦公室,蘇瑤已經不見蹤影,桌上淩亂的還沒來得及收拾的卷宗被整理的整整齊齊,很符合他的習慣,他記得自己是聽著她柔軟溫潤的聲音睡著的,那樣娓娓動聽的聲音讓人不自覺的放鬆,心情舒暢,因此被尚緒之折騰了一晚上積壓的抑鬱和怒火也隨之消失殆盡,他記得自己是坐著睡著的,但此時,他枕著靠枕,蓋著一件散發著馨香的衣服,靠枕的位置調整的他正好可以毫不憋屈的躺在沙發上,衣服密密實實的裹著他的脖子,他的腳上還搭了一塊墊子,她替他營造了最舒適,最溫馨的氛圍,難怪他會睡得如此舒坦。


    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讓他舒服的人,仿佛這人天生就是來照顧他的,就目前為數不多的幾次接觸,她給他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舒適美好,可以讓他完全的放鬆自己,不再有一絲壓力。


    唯一遺憾的是醒來的時候沒見到她,他記得無意中聽過的一句話,說一個人的時候千萬不要選擇下午的時候睡覺,哪怕再困再累,因為,當你醒來的時候,空無一人的房間和漆黑的夜幕,會把你的孤獨放大無數倍。


    他雖然沒那麽矯情,可人就是這麽貪心,不知足,嚐到了點甜頭,就會鍥而不舍的奢望更多。


    “白律師啊,你醒了?我實在是餓的不行了,下去吃了個飯,我給你留了字條你看見了嗎?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但是感覺你有點感冒,還是吃點清淡的比較好,所以帶了點比較大眾口味的清粥小菜,你看看喜不喜歡?”蘇瑤捧著盒飯回來,因為騰不出手所以無奈卻又不好意思的用腳踢上門。


    白笙安原本緊抿的唇線微微鬆開,眼角帶了絲幾不可察的笑意,蘇瑤自然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她把東西一一擺在桌上,用手指點著指給他看:“我不怎麽認識路,所以沒走太遠,就在附近買的,皮蛋瘦肉粥,小菜,還有小籠包,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其實在買飯的時候她無比的糾結,如果對方是陸霖,那她從來不會有顧慮,一來是她了解陸霖的喜好,二來哪怕買了他不喜歡吃的東西,他也得賠著笑臉給她道謝,但是白律師不一樣,她對他的喜好一無所知,更不清楚他是否有什麽忌口,再者,她甚至懷疑,像他這樣的奇才,究竟是不是吃五穀雜糧長大的?權衡半天,她還是選擇了比較大眾化的食物,並且默默祈禱白律師能賞她這個臉。


    可惜,事與願違。


    “我從來沒吃過皮蛋,看著就很惡心,還有鹹菜,都是亞硝酸鹽,致癌,小籠包是我最討厭的麵食,沒有之一,好好的麵條不吃,為什麽弄成這樣,蘇瑤,你可真行,盡湊了些我不愛吃的。”


    白律師拿筷子戳來戳去,滿臉的不情願,蘇瑤在心底默默地翻了個白眼,自嘲的想,那可敢情好,我還中了頭彩,要不是我買這些東西,您還不知道自己嘴這麽挑呢!


    腹誹歸腹誹,她麵上可不敢有一絲意見,正準備問一句,白律師您想吃什麽,我這就去給您買,話還沒斟酌好,就見他端起粥輕輕嘬了一口,眉頭微皺,嘴上倒沒說什麽,可是表情不是很滿意,就這麽垮著一張臉,慢條斯理的把桌上的東西都吃光了,蘇瑤沒敢出聲,她害怕自己要是說一句您不是不喜歡吃嗎,怎麽還吃,白律師會拿桌上的包子呼她一臉,她心裏安慰自己,到底是不喜歡吃,可也不是完全吃不下去,怎麽說也這麽大的人了,又不是小朋友。


    雖說吃的東西不盡如人意,還是填飽了肚子,白律師慵懶的眯著眼睛,整個人貓進沙發裏,狹長的眼尾流瀉出一抹漫不經心的神色,整個人完全放鬆,像是一隻饜足的貓,不見半點平時的冷硬嚴肅。


    平心而論,蘇瑤還是喜歡看他這副散漫慵懶的樣子,雖然不至於害怕他,但是就他嚴肅起來的樣子,她也是不敢造次的,該有的敬畏可是半點不能少,不過現在這個樣子,給人的壓迫感就沒那麽強烈,她麵對他時也就能稍稍輕鬆一點。


    兩人正準備飯後小憩,從外頭進來兩人,男的身材高大,氣度不凡,雖然不像白律師這樣讓人望而生畏,但身上的氣場也不是一般人能及的,他眉眼溫潤,沒有白律師嚴肅起來那麽淩厲,嘴角卻也是沒有一絲笑容,讓人著實親近不起來,他身後跟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女生,其貌不揚,始終埋著頭,眼神裏帶了一絲怯懦。


    蘇瑤突然覺得自己的道行也不一般,在白律師麵前都能談笑風生,不至於像這個小姑娘一樣,嚇得表情都不自然了。


    既然決定要蘇瑤當自己的助理了,那麽在這個律所的人際關係自然也得交代清楚,因此,白笙安正了正身子,收起了剛才的隨性,又恢複了從前高不可攀的模樣,他開口,聲音淡淡的,沒什麽情緒:“柳瑞文,我合夥的朋友,也是律師,剛出案子回來,他身後跟著的是他的助理,也是我們工作室的內勤,貝希文。”


    被點了名,那兩人齊齊回頭看蘇瑤,那個叫貝希文的女生隻是抬頭瞧了她一眼,眼神很淡漠,沒有小女生見麵那種自然的熱情,雖沒有明顯的敵意,但絕對稱不上歡迎,倒是那位柳瑞文律師挺熱情的,主動和她打招呼,聲音爽朗陽光,聽著很舒服,“你好,請問您怎麽稱呼?”


    “柳律師你好,我叫蘇瑤,很高興認識你!”蘇瑤下意識的起身,微微弓著身子,衝柳瑞文伸出手,柳瑞文眉眼更加舒展,很紳士有禮的淺淺回握了她的手:“幸會幸會,祝你在這裏工作愉快!”


    “都是自己人,這麽客套做什麽。”白笙安悠悠的開口,他聲音低沉清冽,麵無表情的說話時,聲音裏總是不可避免的帶著一絲陰寒,蘇瑤覺得後背發涼,柳瑞文看了一眼白笙安,又看了一眼自己掌心裏這隻細白的小手,眼神未變,但手指迅速鬆開,結束了這倉促的回禮。


    那小姑娘又看了蘇瑤一眼,這次蘇瑤很確定她不是很喜歡自己,因此沒伸手去自討沒趣,隻是微微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辦公室是套間,柳瑞文他們在裏間,等他們進去後,白笙安正欲開口和蘇瑤說什麽,就聽見手機鈴聲大作,他隻好作罷。


    電話是孟凱文打來的,倒是個難得的好消息,白笙安掛了電話拎著外套就往外走,見蘇瑤還一臉茫然的傻站著,衝她努了努下巴:“跟我去趟局裏,找到那兩個嫌疑人了。”


    蘇瑤雖然不熟悉這個圈子,但到底受過其害,聽說真正的嫌疑人終於找到了,也忍不住高興,拎著自己的衣服,麻溜的跟著白律師走了。


    到了局裏,蘇瑤自覺的在休息室候著,白笙安沒有時間理會她,徑直進了總控室。


    王露和韓重在不同的審訊室審問,白笙安看著監視器,問一旁站著的孟凱文:“現在是什麽情況?”


    “他倆是剛知道王迪的死訊的,王露表現的挺平靜的,不悲不喜,好像是在說外人一樣,這一點她自己後麵倒是也說了,說她和王迪並不親近,甚至而言,她並不喜歡這個哥哥,所以也沒什麽悲傷的情緒。倒是這個韓重的情緒有些異常,自從進來之後就表現的惶恐不安,雖然他極力掩飾,盡量想讓自己表現的自然一點,但他的神情還有一些不自然的小動作就能泄露他心底的緊張。他和王露是一周之前結婚的,兩人認識的時間不太長,據他所說,他和王露認識還是因為王迪,他說是在他公司認識的,但是我問過他公司的人,沒人認識王迪,我問他到底是在哪認識的,他又含糊其辭,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覺得這人有問題。”


    白笙安皺了皺眉,似乎是有所困惑,可是並沒有發問,而是繼續問道:“那案發當晚他們在哪?有沒有不在場證明?”


    “這個的話,兩人的反應不太一致,韓重說和王露在一起,神態沒什麽異常,但是王露在被問及這個問題的時候明顯變得很緊張,眼神閃躲,支支吾吾不回答,一再追問下,才說和韓重在一起。”孟凱文把情況說給白笙安聽,希望他能替自己答疑解惑,這兩人雖然口供一致,讓人覺得還有點可信度,可神情又做不到坦坦蕩蕩,他問來問去也沒有問出個所以然來,換了人進去,直到現在還是一籌莫展。


    這兩人心有靈犀的在這兒和他們周旋,話語間也沒什麽明顯的破綻,這是民主開放的年代,又不能嚴刑逼供,除了來來回回的套話外,沒有別的辦法。


    孟凱文用極其無助且無奈的眼神看著白笙安,白笙安受不了被一個男人這麽惡心的看著,揉了揉眉心,衝他擺擺手:“你在外頭等著,我進去看看。”


    白笙安進了韓重的審訊室,不知道是不是周旋的時間長了,韓重起初的惶恐已經一點不剩,回答的時候神態自然,語言流暢,果真是不漏一絲破綻,白笙安笑笑,衝一旁的輔警努了努下巴:“給韓先生倒點水。”


    倒了水,韓重禮貌的道謝,仔細的把杯子挪在自己麵前,白笙安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又囑咐那輔警:“再給韓先生倒點水,太少。”


    輔警依言再次倒了水,韓重幾不可察的皺了皺眉,很仔細的再次把杯子挪在自己跟前,看到這兒,白笙安終於笑了,衝那問話的警察道:“好了,你先出去吧。”


    問了一半的話被卡住,那警察隻能乖乖的出去,白笙安走到韓重麵前,看了一眼那穩穩放在原先那片水漬上的水杯,一手撐著桌沿微微附身,另一隻手輕輕敲了敲桌子,嘴角掛了絲誌在必得的淺笑,故作輕鬆的問他:“你有強迫症?”


    話音剛落,就見韓重神色一僵,略顯慌張的解釋:“這個水杯是我無意識放的,可能是正好放在原先的位置上了。”


    白笙安勾唇一笑,直起身子,再開口時,話雖說的漫不經心,可是內含的情緒卻是極其的冷硬:“你怎麽知道我說的是杯子?”


    這下韓重是徹底的慌了,卻是百口莫辯,他嘴唇張張合合半天,愣是半句話都說不上來,他輸就輸在低估了白笙安,把他和其他警察想的一樣了,掉以輕心的下場就是跳進了自己挖的坑裏。


    見他神色已經鬆懈,白笙安才悠然落座,他早厭煩了那些套話的小把戲,來來回回惹人厭煩,除了白白浪費時間外,壓根戳不到韓重的痛處,他在外頭觀察了很久,觀察韓重在放鬆警惕的時候下意識做的一些小動作,發現他總會不自覺的整理袖口,人在緊張或者不自然的情況下會無意識的用一些小動作來緩解不適的心理,通常,這些行為都是隨意的,本人並不會特意關注。


    但是韓重的這些動作卻不單單是為了緩解不適的情緒,而是一種病態的強迫行為,他在整理袖口的時候會專注,很認真,甚至忽略警察提出的問題,並且神情焦慮,似乎是把它當成一個必須完成的任務,這是強迫症患者很典型的臨床症狀,白笙安心裏有了數,又借倒水來試探他,待發現他兩次都很認真的把水杯放在最初的那圈水漬上時,這才終於確定了心中的猜想。


    韓重知道瞞不過白笙安,負隅頑抗也是枉然,最後隻能乖乖承認,見他表現不錯,白笙安繼續追問:“你和王迪是怎麽認識的?”


    “就是在我公司偶然認識的,他無意中提起了他的妹妹,一來二去我就對他妹妹挺感興趣,之後他介紹我們倆認識,我和王露一見鍾情,所以交往了幾個月就結婚了,就是這樣的情況。”


    白笙安對他的回答不置可否,轉移了話題:“你平時都進行什麽治療?”


    韓重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白笙安問的是他強迫症的事情,說到這個,他下意識的變得謹慎,回答起來也越發的小心翼翼,“也沒什麽特別的治療,就是有吃一些藥。”


    “什麽藥?”白笙安追問。


    “多慮平,就是治抑鬱的,其實強迫症也沒什麽特效藥,醫生說吃這個可以適當的減輕點症狀。”韓重回答的滴水不漏,亦真亦假,尤其是對於不了解強迫症或者藥理的人來說,這就是最完美的答案。


    白笙安依舊沒什麽特殊的反應,隻是眼神輕輕的從他裸露在外麵的手腕和脖子一掃而過,末了,繼續轉移話題:“嗯,聽說過。那你平時都有什麽愛好,會去參加什麽俱樂部嗎?”


    他問的話題既沒有針對性,又不尖銳,漫無邊際,沒有條理,不像是審訊,反而像是閑談,這種問法更高明,因為防不勝防,韓重咬咬牙,心知自己已經由主動完全變成了被動,現在是徹底的被白笙安牽著鼻子走了。


    “沒什麽愛好,我不太喜歡集體活動,平時就在家裏看看書,上上網。”說多錯多,韓重盡量避開關鍵點,回答的模棱兩可,隻是白笙安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從不在一個話題上停留太久,也不會針對他的回答做任何評價,這讓他極其的被動,白笙安的態度捉摸不定,那他就沒有辦法采取對策。


    “喜歡紋身嗎?”白笙安換了個姿勢,整個人躺進椅子裏,一隻手撐著額角,一隻手輕叩扶手,他神態輕鬆,姿勢閑散,嘴角甚至還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淺笑,韓重狠狠地咬著後槽牙,不知道這人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不敢輕舉妄動,依舊選擇保守回答:“不喜歡,我都這個年紀了,又不是小孩子,對那個東西不感興趣。”


    “這些都是實話?”白笙安終於對他的話有了一點反饋,韓重心想,怕是真正的審訊現在才要開始了,他正襟危坐,認真的點了點頭:“都是實話。”也都是一些沒用的廢話,我還不信你能從這些話裏套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來。


    問到這,白笙安才終於露出一絲勝券在握的笑容,他揉了揉後頸,輕輕用食指點了點桌麵,眼睛半闔,看著韓重一字一頓的說道:“你和王迪是在心理診療室認識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家診療室應該叫天健心理診療室,你前麵說的那些廢話我不想重複,我就問你一句,案發當晚,你到底在哪?”


    說最後一句的時候,他的聲音陡然變得淩厲,加之他眼底的陰翳森然,讓人忍不住毛骨悚然,韓重的心理防線本就瀕臨奔潰,現在被白笙安的氣場一壓,終於徹底瓦解,他甚至沒有再做任何辯解,隻是麵色慘白,結結巴巴的回答:“我確實是和……王露在一起的,我沒有說謊。”


    “你沒有去過案發現場?”白笙安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俯瞰著他,那氣勢更加迫人,韓重感覺自己快要窒息,臉上的血色越發褪的幹淨,“我要求暫停審訊。”


    因為沒有直接證據,所以嫌疑人有權利選擇暫停審訊,但僅限於嫌疑人身體或精神狀態不佳的情況下,白笙安看他這個樣子也再審不出什麽來,逼得急了狗還跳牆呢,因此衝監控攝像頭揮了揮手,示意暫停審訊。


    出了審訊室,孟凱文就迫不及待的追上去,一臉好奇的問道:“哥,哥,你是怎麽看出來韓重說謊的,我們在外頭聽著這人的回答可是滴水不漏,一點破綻都沒有。”


    “好好聽著,我一次性說完,說完之後半句話都不要再問。”白笙安最煩的就是給其他人解釋自己的破案過程,他思緒敏捷,所以一些簡單的細節就一帶而過了,因此跳躍性比較強,偏偏底下的人死活跟不上他的節奏,每次說一個事情,跟老牛反芻一樣反反複複的解釋,講的他煩不勝煩。


    “好好好,我保證不問,你說。”孟凱文偷偷把兜裏的錄音筆打開,他腦子跟不上,總得采取點措施才行。


    “首先,他是強迫症這一點我就不說了,看他的小動作就能知道。那麽,關於強迫症的治療主要是藥物和心理治療,藥物治療的話如他所說沒有特效藥,多慮平確實可以服用,他裝得很好,但是百密一疏,因為他沒有喝過多慮平,所以並不知道多慮平的副作用很大,其他的反應因人而異,但是有一項,是人人都會有的,那就是身上會起紅疹,多多少少肯定會起,但是他皮膚幹淨光潔,完全沒有起疹子的跡象,所以這一點,是他捏造的。還有一點,就是他右手大拇指上有一個類似於橫著寫的數字8,其實這是正無窮的意思,是指雖然強迫意識和強迫行為帶來的是無窮盡的折磨,但我們還是要積極抵抗,這個特殊的紋身隻有天健心理治療室會紋,雖然是一種噱頭,卻正好幫了我們的忙,他說他不喜歡紋身,那麽很顯然,是在這個治療室紋的,不存在任何巧合的因素,況且王迪的手上也有,那麽,既然韓重公司的人都不認識王迪,也就是說他倆是在心理治療室認識的。這是目前了解的情況,他既然為此撒謊,肯定說明這些信息和這個案子脫不了幹係,至於到底有什麽關係,案發的時候他究竟在哪裏,幹了些什麽,隻能稍後再問了。”


    白笙安言簡意賅的解釋完,轉身就要走,孟凱文趕緊追上去,又問了句:“那現在人怎麽辦?要放了嗎?”


    “兩個人都放了,但要派人監視著,尤其是韓重,千萬不能讓他跑了。”白笙安留下這句話之後就大步流星的離開了,孟凱文不敢繼續追問,隻能按照他的指示執行。


    白笙安出了審訊室,轉過樓梯口之後就看見休息區坐著的蘇瑤,她坐的端端正正的,不像在他的辦公室一樣那麽隨性,大約是之前被關押的時候留下了心理陰影,導致她現在來了這裏還是下意識的變得格外的乖巧。


    聽到了樓上的動靜,蘇瑤一抬頭就看見了白律師,高興的衝他揮了揮手,那笑容依舊明媚陽光,讓人看了心情舒暢,白笙安剛才的煩悶一掃而空,難得語氣輕鬆的和她打招呼:“等了挺長時間吧?上麵的事比較多,耽擱了挺久。”


    “哪有哪有,這是你的工作,不能叫耽擱。你現在沒事了是嗎?那我們是回律所嗎?”蘇瑤等的百無聊賴,迫不及待的想走。


    “這裏暫時沒事,韓重現在情緒不是很穩定,申請了暫停審訊,估計也問不出什麽,我準備明天繼續審問。”


    蘇瑤是外行人,所以並不能像孟凱文那樣很透徹的理解白笙安的傳奇之處,因此對於他審問的過程也不怎麽好奇,隻是乖乖的點了點頭:“嗯好,那我們先回去吧,你律所裏應該還有事吧?”


    “不用回律所,這附近有個咖啡廳,柳瑞文一會兒過來,就在外頭談就可以。”白笙安邊說邊往外走,走了幾步才發現蘇瑤沒跟上來,一回頭,就見她正蹲在地上係鞋帶,整個身子都弓起來,雙手交叉的時候,胸口的衣襟微微塌陷,不可避免的露出胸前白膩的肌膚,那抹刺眼的白一直往裏延伸,之後隱入那蜿蜒的弧度裏。


    白笙安莫名覺得煩躁,幾步走過去,毫不猶豫的抬腳踹了踹她的鞋跟,蘇瑤被踹的踉蹌了一下,正欲開口,一抬頭,就看見白律師沉著一張臉,她麻利的係好鞋帶,趕緊起身,幹笑兩聲:“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跟著這個人工作真是得隨時提高警惕,係個鞋帶還得看人家臉色。


    兩人一前一後的出去,蘇瑤很識趣的落後一點點,生怕走的快了,白律師又有意見,哪知走了沒幾步,這人又不滿意了,“走快點,你老落在後麵幹什麽。”


    “……”是是是,你是老大,你說什麽都對。


    兩人終於到了咖啡廳的時候,柳瑞文已經到了,他今天穿的很隨意,藏青色的風衣,銀灰色的襯衫,下身一條卡其色的長褲,看著格外的清新陽光,少了幾分刻板嚴肅,搭配上他得體的笑容,給人的感覺格外舒服。


    不像白律師,在蘇瑤印象中他的穿著打扮永遠是死氣沉沉的,壓抑沉悶的清一色的墨黑,加之他本身就是清冷淡漠,拒人千裏的模樣,臉上要麽是陰沉嚴肅,要麽是麵無表情,這樣下來,在他身邊不覺得難受才怪了。


    兩人落座,柳瑞文很親切的同她打招呼,“蘇小姐,你也過來了?和白律師去了局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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