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說話真是越來越口無遮攔了,蘇瑤略顯尷尬,對於其中的難言之隱實在是不好做過多描述,因此隻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再沒說話。


    白律師讓她在車裏等著,也沒說是什麽事,她不敢貿然打電話催他,他的車門已經自動上鎖了,因此她和前來救駕的陸霖隻能流落街頭。


    淩晨的夜濕冷陰沉,不時有裹夾著鳴笛聲的大風呼嘯而過,蘇瑤坐在馬路邊上,陸霖蹲在她腳邊,一邊哆嗦一邊給她敷腳脖子。腳腕上涼涼的,似乎沒有剛才那麽腫脹難受了。蘇瑤望了望依舊空無一人的大廳,回過頭瞧著陸霖,苦中作樂道:“哎呦喂陸少爺,不就是穿了你的外套嗎,至於凍成這個樣子嗎!要不還你?”


    陸霖吸了吸鼻子,毫不客氣的衝她翻了個白眼:“攤一樣!攤一樣行不行!要麽光拿這冰疙瘩,要麽光脫衣服,你讓我脫了衣服捂這冰疙瘩,能暖和嗎?”


    “嘿嘿,開玩笑的。”蘇瑤試探性的摸摸他的腦袋,見他沒有反抗,又摸了兩把:“別生氣,別生氣!”給你順順毛。


    “怎麽樣?還疼嗎?”陸霖對於她突然的溫情很受用,不自覺收起了張牙舞爪的模樣,變的格外乖巧。


    “嗯,好多了。”蘇瑤又看了一眼空無一人的大廳,輕輕的歎了口氣:“我們走吧,白律師估計不下來了。”


    “嗯,走。”陸霖神色一頓,麵上沒有表現出不滿的情緒,心裏卻憤憤不平,他連夜趕過來,看著她腫的小腿一樣粗的腳腕,除了心疼就是無奈,白律師就算再不通人情,基本的禮節總該有吧?就這麽放任她一個女孩子受傷之後大晚上獨自回家?況且她還親眼見了案發現場,又嚇得不輕,於情於理,也不能棄之不顧。


    他幾次想開口勸她辭了這份工作,他能替她找到絕對輕鬆但照樣能體現她價值的工作,可總是怕她忌諱自己的身份,不敢說出口,所以隻能繼續忍耐著。


    因為車送去修理廠保養了,陸霖是攔出租車過來的,這大半夜的總算又打到了車送她回家,半路送她去醫院看了看,醫生說沒什麽大問題,隻是軟組織挫傷,沒傷到筋骨,敷點活血化瘀的藥就好,最後給她打了個支架,兩人這才安心的回了家。


    送她到家門口,陸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說了句:“要不辭了律所的工作吧,太辛苦了!倒不如你安安分分的畫畫,摻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做什麽。”


    蘇瑤正要開門,手上的動作一滯,心知他這話並不是在開玩笑,所以收起了臉上的笑意,正色道:“你也知道,我不單單是為了這份工作,我是因為喜歡白笙安,所以才願意做相應的犧牲,於我而言,這是值得的。”


    “……”那我的心意呢?對你來說,又值不值得?如果我說因為我心疼你,舍不得你受這份罪,吃這樣的苦,我的這份心意又值不值得你舍棄那些卑微的追求?


    後麵的話陸霖緊咬牙關沒有說出來,沉默的看著她堅定的眼神,最後苦笑一聲,他的心意她從未看見過,在她心裏,他哪抵得上白笙安的一絲一毫,哪怕是僅靠小說作品維係的飄渺的感情,他也沒有半點競爭力。


    “好了,早點睡,明天請個假在家休息,按時敷藥,有需要隨時打我電話,我過來照顧你。”


    “嗯,今天辛苦你了,你也快回去吧,一會兒天都要亮了。”


    兩人簡單道別,蘇瑤才一瘸一拐的回了家,爸媽都睡了,她也沒敢開燈,摸黑回了房間,簡單洗漱之後,她習慣性的關了燈準備睡覺,隻是當光明瞬間消失之後,在黑暗裏蟄伏的恐懼就又爭先恐後的襲來。


    空洞浮腫的眼球,腐爛露骨的傷口,詭異扭曲的左腳,所有她好不容易暫時忘卻的場景又重新浮現出來,沒有光線之後,恐怖的越發直接,她後背直冒冷汗,哆嗦著趕緊重新打開燈。


    亮著燈,她把被子裹的嚴嚴實實,緊緊的貼著牆根蜷縮著,一閉眼,又總是覺著那具屍體會掙紮的爬上她的床,或者會從天花板掉下來,撲在她身上。


    她心口突突的跳,不敢閉眼,雖然累到極致,但依舊強撐著讓自己瞪大眼睛,到後來實在撐不住睡了過去,卻不可避免的做了噩夢。


    夢裏那小姑娘眼珠子從眼眶裏掉出來,露著空洞洞的兩個孔洞,嘴角咧開衝她笑,她的左腳腳掌扭曲在後麵,但是光靠扭到前麵的腳後跟的支撐依舊走的飛快,她拚命的向前探著雙手,身上的腐肉一塊塊的往下掉,落在地上變成暗紅色的血漬。


    蘇瑤拚命的要跑,可是腳腕怎麽也使不上勁,最後她看著那小女孩漸漸放大的笑臉,那浮腫的眼珠子垂在她臉上,小女孩說:“姐姐,你背我吧,我腳好疼啊!”


    她背上一沉,整個人驚嚇過度,瞬間從夢裏醒過來,她驚魂未定的坐起,才發現背後靠著的是她的抱枕,她胸口狂跳,整個人還沉浸在驚恐之中沒有回過神來,身上冒了一層的冷汗,頭皮直發麻。


    這麽一折騰就再也睡不著了,蘇瑤想借著玩手機轉移注意力,可是又害怕盯手機屏幕時,周遭會有其他東西竄出來,她隻好瞪著一雙大眼,從未像現在這樣渴望黎明的到來。


    因此,當蘇媽一大早叫她起床吃飯,看她一臉憔悴,跟失了魂一樣時,擔心的捧著她的臉問:“這是怎麽了?陸霖昨天告訴我說你留在公司了,太晚了不回來了,遇著什麽事了,媽看你不對勁啊!”


    蘇瑤這才感謝陸霖想的周到,不然又害媽媽擔心了,她自然不敢說她是看了屍體受了驚嚇,隻是說自己崴腳了,腳疼,沒睡好,蘇媽又是一番折騰,問長問短,按摩上藥,千叮嚀萬囑咐了半天,才終於放了心。


    蘇瑤準備和白律師請假,想著現在應該是上班時間,打電話也不算打擾,便撥了電話過去,那頭的人很快接起來,一開口,聲音沙啞低沉,夾帶著的情緒很明顯,不悅,敷衍,以及壓抑的慍怒。


    “白律師,那個……我昨天晚上崴腳了,所以……想請一天假。”蘇瑤斟酌著開口,覺得那頭的低氣壓似乎能沿著聽筒傳過來,嚇得她話都不會說了。


    “嗬,昨天不是走的挺快的嘛!今天就不行了?”


    雖然不指望他能像平常人一樣進行官方的問候,但是他這樣冷嘲熱諷的語氣也著實讓蘇瑤不舒服,畢竟昨天他的行為確實不夠紳士,她現在神經有些衰弱,所以幾乎想也不想的回了一句:“白律師不也走的挺快的嘛!讓別人在冷風裏等著,自己可是一去不返了!”


    她話一出,那頭的人就沉默了,聽筒裏隻傳來輕輕的呼吸聲,她這才懊惱的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給吞了,她都說了些什麽啊,敢頂撞白律師,她真是活膩味了。


    隻要不辭退她,其他懲罰她都可以考慮的。


    哪知那頭的人沉默了一會兒竟然說:“別請假了,來律所吧!”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又補了一句:“我去接你。”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沒了剛開始的那種壓抑慍怒,言語間很是輕鬆,蘇瑤更害怕了,完全不知道這個人唱的是哪出,但是再不敢忤逆他,也沒顧上多思量白律師竟然會親自驅車來接她,趕緊點頭哈腰的答應:“好好好,白律師你不用著急,我隨時可以走,你看你什麽時候方便什麽時候過來都可以。”


    白笙安很快就過來了,速度快到蘇瑤還沒來得及嚴陣以待,蘇媽看著她張慌失措的模樣,一臉不解的問:“這是怎麽了,不是說你公司的人過來接你嗎?”


    “就是因為公司的人過來接我,我才害怕,這人和陸霖可不一樣,是個冷麵佛爺,媽你一會兒可悠著點,別把他當一般人接待了。”


    這麽一說,蘇媽雖然不清楚原因,但也跟著著急,兩人滿屋子亂轉,生怕照顧不周,蘇瑤正瘸著腿找咖啡,電話就來了,白律師的話一如既往的幹脆,“出來吧,我在你家門口。”


    “好好好,我馬上出去。”蘇瑤扔下手裏的咖啡,抻著脖子衝蘇媽吼:“媽,我出去接人,你記得燒水衝咖啡,把家裏的方糖拿出來放兩塊!”


    “知道了,你趕緊出去吧,別讓領導等著。”


    蘇瑤瘸著一條腿拚了老命的往外趕,等趕到白律師車跟前時,呼哧帶喘的話都說不上來,白律師倒是難得神清氣爽的模樣,雖然眼底依舊青澀一片,眼神卻是神采奕奕,竟沒有像平時那樣陰沉,見了她慌慌張張的樣子,也沒有惱,勾了勾嘴角:“上車,去律所。”


    “那個……你不去家裏坐坐?”領導上門接她,不請人家去家裏坐坐於情於理都不太合適。


    但似乎白律師並不在意這些,反而一臉不耐煩的衝她橫了一眼:“你以為我跟你一樣,有那麽多時間浪費!”


    “……”罷了罷了,大佛怎麽高興怎麽來。


    兩人去了律所,下車的時候蘇瑤小心的挪著左腿,白律師冷冷的掃了一眼,眼底似乎帶了一絲鄙夷,蘇瑤掙紮著下了車,輕輕的歎了口氣,也不怪他鄙視自己,對於他這種見案發現場比吃的飯還多的人來說,不管什麽模樣的死者在他看來都隻是隱藏線索的一種道具而已,他這種非人類自然是沒什麽能嚇到他的,不像她,還能嚇到崴了腳。


    【第二章】


    白律師腿長步子大,遠遠的把她甩在了身後,蘇瑤見怪不怪,自己一瘸一拐的穩步龜速前行著,到了電梯跟前,她想著他應該早已上了樓,便下意識的去另一部普通電梯等著,這電梯人特別多,她護著自己的腿,覺得前路很是艱難。


    電梯門開了,烏泱泱的一群人往裏頭擠,蘇瑤正要抬腿,突然脖子一緊,感覺後頸子被人拎住了,她脖子縮進衣服裏,以一種極醜的姿勢回頭,看到白律師那張陰沉的臉後,尷尬的笑笑:“你沒上去啊!我還以為你走了呢!”


    “坐我的專梯。”白律師鬆了手,闊步離開,蘇瑤趕緊一瘸一拐的追上去,上了電梯後,白律師才冷臉說後半句話:“你覺得是在尊重我,其實卻是在變相的浪費我的時間,以後少幹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


    蘇瑤一陣尷尬,覺得他話說的有點過分,可是琢磨了一下又覺得人家說的在理,她要不是坐專梯上來,白律師豈不是還得在上頭等她,因此,意識到自己理虧後,她扁扁嘴,挨罵之後也沒敢吭聲。


    今天的工作相對輕鬆,主要就是坐在辦公桌跟前打電話,整理資料,好幾次她都想替白律師衝杯咖啡,可是她剛一站起來,就被他一個眼神給嚇得又坐了回去,他端著杯子出門,還不忘諷刺她:“你還是省省吧,別讓人以為我在虐待你。”


    “……”蘇瑤幹笑一聲,心裏默念,領導說什麽都對,領導高興就好。


    雖然蘇瑤和白律師相處起來並不能打心眼裏放鬆,但是兩個人都不說話,靜默辦公的時候,氣氛卻是格外的和諧融洽,因此,不知不覺就天黑了,她輕輕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那個……白律師,一會兒我自己回去吧,我找我朋友來接我!”


    讓白律師車接車送,這樣的大禮她可受不起,而且她覺得把一個女孩子大晚上放在路邊這樣的事他都做的出來,那麽現在讓她一個人回家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果然,白律師看了她一眼,冷冷的說:“我說過要送你了嗎?”


    “……”不送就好,不送就好。


    兩人還在糾結送不送的問題,白律師的電話就響了,他掛了電話後,衝她勾勾嘴角:“正好,別回了,又有案子了,走吧!”


    “……”


    兩人驅車到了局裏,剛進了門,孟凱文就迎了上來,這次發現的是兩樁命案,死者是兩個五歲左右的小男孩,死法和昨天發現的小女孩一樣,詭異卻透著某種刻意為之,好在這次的現場保存完整,屍體情況也比昨天好很多,局裏的人已經過去了,先去保護現場。


    白笙安對於這樣的消息並不覺得驚詫,他見過太多這樣的場麵,比這慘絕人寰的案子數不勝數,與其長籲短歎或義憤填膺,倒不如安心地好好尋找線索,好讓逝者安息。


    反倒是一旁的蘇瑤被這晴天霹靂般的消息震的臉色慘白,半晌不知作何反應,昨天晚上看到的場景又不可避免的在腦海裏清晰的浮現,她身體的溫度一點點的流失,除了昨晚上沒有走出的心理陰影外,今天又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像是同情,又像是心疼,死者都是五六歲左右的小孩子,光是這樣的信息,就讓人壓抑的透不過氣來。


    白笙安簡單問了幾句就轉身要走,走出去幾步才突然醒悟過來,自己不再是一個人了,現在可是隨身跟著一個累贅,他回頭看著蘇瑤的方向,冷聲道:“快走,還磨蹭什麽!”


    “哦,好!”蘇瑤腦子裏混沌一片,心神不寧,內心裏極其抗拒去現場,可是白律師臉色不好看,她也不敢在這關鍵時刻拖了他的後腿,因此,雖然膽怯,但還是硬著頭皮跟著他上了車。


    因為兩個小男孩的屍體幾乎是同一時間發現的,但案發現場卻不是同一個地方,所以白笙安選擇了一個保存相對完好的現場去做勘察。


    車子上路,車廂裏依舊是一如既往的低氣壓,蘇瑤手腳冰涼,心跳雜亂,幾次鼓起勇氣想要開口,但掃到白律師冷硬的側臉,還是忍了忍,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眼看著就快到案發現場,蘇瑤越來越著急,感覺每一秒都是煎熬,昨天晚上的噩夢讓她苦不堪言,今天如果再看了,怕是很久都難以走出這個陰影了,最後她終於鼓起勇氣,咬咬牙,硬著頭皮說道:“白律師,這次……我能不能……”


    “不去現場?”白笙安麵無表情的接了她的話,不辨喜怒,蘇瑤感覺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瞬間下去了一半,聲音也小了很多,她支支吾吾道:“我去了也是添亂。”她總不好意思說,我是真的太害怕了,不敢去。白律師不是那種能容忍得了這種矯情的人,哪怕她是真的有了陰影,讓他知道了,也少不了一頓冷嘲熱諷。


    “既然不去現場,你來幹什麽,倒不如在這裏下車回家待著好了,你以為當我的助理就僅僅是整理整理資料,聯係聯係一下當事人就完了?這樣的事隨便去大街上撿一個人就幹得了,並且比你幹得好的多。”


    我之所以願意讓你時時刻刻待在我身邊,是因為你與眾不同,是因為你不可替代,我喜歡在這種壓抑的沒有頭緒的時刻有你陪著我的感覺,這種感覺讓我覺得輕鬆自在,這就是你的職責所在,所以,不要妄圖找任何借口離開。


    後麵的話白笙安實在懶得同她解釋,他最厭煩的就是這種事情,他喜歡用最簡單明了的方式解決問題,至於背後千絲萬縷的關係他並不擅長處理,好在蘇瑤的性子很合他的心意,她不是個多話多事的人,大多數時候能準確的理解到他的意思,這次也一樣,隻是臉色不太好,透著驚慌失措。


    到了案發現場,蘇瑤在衣擺上蹭了蹭手心裏的汗,哆哆嗦嗦的把手放在門把手上,等著下車,車子裏一片靜默,過了半晌,依舊沒什麽動靜,她疑惑的回頭,正好撞進白律師的視線裏,他逆著光,整張臉掩在黑暗之中,冷硬的輪廓被模糊,唯有一雙眼睛漆黑矍鑠,眼底有一絲她從未見過的神色一閃而過,見她回頭,他若無其事的轉身,聲音沒有多大的波動:“你就在車裏待著,我盡快回來!”


    說完,他麵無表情的開門下車,蘇瑤緊緊攥著的一顆心終於鬆開,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整個人虛脫的靠在椅背上,等她回過神,白律師已經大步離開,很快的融進夜色裏了。


    她一個人坐在車裏,隻有車裏的一盞昏黃的燈朦朦朧朧的罩在她頭頂,孤身一人置身黑暗裏,那種恐懼感又從心底一點點鑽出來,慢慢占據了她整顆心,她蜷縮在座椅裏,膽戰心驚的左右環顧,現在才醒悟過來,不去案發現場而單獨留在車裏,似乎也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就在她如坐針氈,戰戰兢兢的蜷縮在車座裏,暗自懊惱目前的狀態也沒好到哪去時,駕駛座的車門突然被打開,她還沉浸在恐懼中不可自拔,不受控的驚叫出聲,上車的年輕警官笑眯眯的擺擺手:“別害怕別害怕,自己人!”


    “你好!你……”上來幹嘛?有事?這是白律師的車,不是警車,你坐錯了!蘇瑤權衡了一下,覺得哪種問法都不太禮貌,索性什麽也沒說,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哦,我過來坐坐,你該幹嘛幹嘛,不用理我。”其實年輕警官也覺得莫名其妙,去案發現場的路上正好碰上了行色匆匆的白先生,他正誠惶誠恐的準備打招呼,哪知就被白先生點名了,白先生就說了一句話,“去我車裏坐著,什麽也別說。”


    他是來配合現場調查的,主要負責采證,為什麽要去白先生車裏坐著?而且,車裏是不是還有別人?這人是誰,為什麽得他去陪著,陪著就陪著吧,為什麽還不能說?


    他疑竇叢生,並且眼神裏也流露出了不解,白先生剛轉身,看到他直勾勾的眼神後,沒有說話,隻是勾勾嘴角,眼神往他身後一掃,雲淡風輕的說了句:“走啊!”


    他沒敢吱聲,點了點頭,隻能乖乖從命。


    上了車之後,等看到車上這個一臉見了鬼似的女孩子的時候,他才似乎明白了什麽,但還是下意識的選擇明哲保身,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畢竟對方是白先生,可不是個能隨便八卦的人。


    這邊廂蘇瑤和這個年輕警官莫名其妙的在車裏坐著,而另一邊的白笙安已經到達了現場,這次的屍體保存的相對完整,這裏也是第一現場,所以所有人都嚴陣以待,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準備大幹一場。


    白笙安戴好手套蹲在屍體旁仔仔細細的檢查了屍體的情況,死者的死法以及身上的傷口和昨天晚上那個小女孩的一模一樣,背上畫有小翅膀,屍檢結果也是完全一致,通常情況來說,殺人動機無非幾種,情殺,仇殺,謀財或者沒有明確目的,僅僅是心理扭曲的變態殺人,就目前這個情況來說,如果是前三種,那完全沒有必要進行手法如此一致的虐殺,所以很有可能是最後一種,隻是為了滿足凶手變態的心理而進行的謀殺。


    但這僅僅是猜測,很多線索還沒有浮出水麵,目前而言,說什麽都為時尚早。


    簡單的屍體解剖已經結束,白笙安換了副手套進行更細致的取證,屍體喉間的水泥釘已經裝進密封袋,白笙安拿鑷子輕輕觸碰了一下傷口,發現從氣管裏流出的液體極其異常,是一種接近黑紫色的濃稠液體,雖然死後血液停止循環,也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但色澤卻是完全不同的,白笙安皺皺眉,招呼一旁采證的警員:“把傷口處的組織和分泌物進行采樣化驗。”


    除了喉間傷口處的異常外,其餘地方並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白笙安認認真真的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遺漏任何線索後,結束了現場勘探,吩咐一旁的孟凱文道:“留一組人處理這裏的案子,你和我去另一個案發現場。”


    白笙安從來不是個有耐心的人,通常情況下,他總是選擇最簡單省力的方式處理事情,不會浪費一點精力和時間在同一件事上反複糾纏,唯一能讓他不厭其煩,專心致誌投入的事情大概就是命案了,隻有在這件事上他會拋開他所有的原則,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謹認真,一絲不苟,謹慎到不允許有任何紕漏出現。


    因此,既然他這麽說了,孟凱文自然是全力配合,兩人相攜著走到白笙安的車旁,孟凱文掃了一眼已經貼著窗戶睡著的蘇瑤,又看了一眼邊上一臉茫然,雖然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但還是一臉義不容辭的警員,心裏的念頭翻了幾翻,似乎明白了什麽,但是看著白先生那張冷漠的臉,又覺得自己想的太離譜。


    白笙安幾步過去,把那小警員拉下了車,甩給他一句:“回去吧,沒你什麽事了。”就抬腿上車,小警員茫然又無辜,衝著孟凱文求救,無聲的指了指自己又偷偷指了指白先生,之後聳了聳肩,希望孟凱文能對自己這次莫名其妙的出勤給予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


    孟凱文接收到了他的求救信號,可是白先生就在前麵坐著,且不說他壓根沒明白什麽意思,就算知道了,也不敢當著這尊大佛的麵造次,因此,隻是敷衍的擺了擺手:“趕緊走吧,過去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我們要去下一個點了。”


    那小警員眼底都快含淚了,梗著脖子不走,孟凱文火了,一拍椅背,衝他吼道:“管那麽多幹什麽,讓你……”


    話沒說完,前麵突然掃過來一道冰冷的視線,瞬間把他的火澆滅了,白笙安回頭冷眼看著他,眼神衝副駕駛的蘇瑤掃了掃,之後衝他比劃了一個把嘴拉上的動作,孟凱文幹笑兩聲,緊緊抿著嘴,繃著臉衝那小警員揮了揮手,小警員見白先生黑了臉,也不敢糾纏了,趕緊麻溜的跑了。


    車子上路,車廂裏一片沉寂,仿佛空氣都凝固了一般,孟凱文坐的筆直,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因為他不確定如果吵醒了蘇瑤,白先生劃拉嘴的動作會不會直接比劃在脖子上。


    很快車就到了另一個案發現場,而此時,已經是淩晨兩點了,寒意悄無聲息的滲透進夜色裏,臨下車前,白笙安掃了一眼還在熟睡的蘇瑤,眼神有一瞬間的停滯,就這麽一刹那,孟凱文已經敏銳的把握住了機會。


    “哥,把我的衣服給蘇瑤蓋上吧,夜裏頭涼,可別讓小姑娘跟著我們出來,完了還帶一身病回去。”說完,他脫下外套遞過去,還在暗自得意,他早就知道白先生的別扭性子,心裏可能是想關心蘇瑤,可是麵上不敢表現出來,所以才猶豫不決,雖然他覺得白先生也能通了人之常情這件事有些不可思議,但就白先生剛才的眼神來看,他的猜測應該八九不離十。


    就在他一邊感歎白先生也終於和正常人一樣有了感情,一邊竊喜自己立了大功的時候,白笙安已經曲起手指狠狠地在蘇瑤腦門上敲了幾下,蘇瑤一個激靈,睡眼惺忪的爬起來,滿臉寫著我是誰,我在哪裏的茫然,隱約覺得臉頰旁有陣微風掃過,她還沒清醒過來,就被白律師吼得忙不迭的下了車。


    而獨自留在車上的孟凱文把自己的外套從臉上扒拉下來,愣怔的看著窗外的兩人,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任世事變化,滄海桑田,白先生永遠都不會有正常人的感情的!所以用探究尋常人心理的方法探究白先生,他絕對是冷風喝多了。


    三人錯落有致的在小道上走著,冷風呼呼地從耳邊刮過,雖然不至於刺骨,但還是有提神醒腦的功效,孟凱文看著他們三人成列的架勢,實在是想不明白,要麽白先生先走,他護著蘇瑤,要麽他倆先走,讓蘇瑤在車裏坐著,這一個領頭,一個殿後,把這個傻麅子護在中間算怎麽回事!


    三人以奇怪的隊列形式到了案發現場,蘇瑤內心排斥,遠遠地躲在樹後,白笙安回頭看了她一眼,孟凱文接收到這個信號,上前攙她的胳膊:“躲這麽遠能看著什麽!”白先生讓你來,可不是讓你來躲貓貓的,體現你的價值到了,還不衝到前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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