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胳膊還沒開始使勁,就被白笙安瞪得僵直在了原地,白笙安眼底的寒意畢現,顯然不是同意他這種做法的神色,他一哆嗦,感覺自己護了近三十年的臉皮子今天算是丟盡了,忙幹笑著鬆開手:“不過女孩子家家的,還是躲遠點比較好,這個場麵看多了不好,容易做噩夢。”


    他說完,白先生的臉色才緩和了一點,他知道這次算是猜對了人家的心思,長長的鬆了口氣,忙不迭的追上去,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早知道她怕這個,把她留在車裏不就完了,帶過來幹嘛!”我還得在這裏賠小心,以前是得擔待你一個人,現在還得擔待她,這不是給我增加負擔嘛!


    白笙安橫他一眼,眼神銳利的像刀子一樣,半晌不說話,孟凱文的那點氣勢馬上嚇沒了,隻能幹笑兩聲給自己圓場:“也是也是,車裏也沒人,外頭黑漆漆的,小姑娘一個人在車裏也不安全,再說了,她昨天還去了案發現場,估計嚇得夠嗆,今天還是別看了,不然留下心理陰影可就不好了。”


    他說完,就見白先生的臉色慢慢緩和,眼神也沒那麽銳利了,反而伸手敲敲他的腦門,語氣輕鬆的說道:“算你識相!”


    孟凱文可以拿人格做擔保,毫無疑問,這次他是絕對猜對白先生的心思了。


    因此,蘇瑤被留在了身後,他們兩人靠近了死者,這個小男孩的死法和剛才那個一樣,背上同樣畫有小翅膀,這樣的線索讓人喜憂參半,喜的是相同的手法證明凶手是同一個人,並且由此能推斷出作案動機,憂的是完全一樣的現場讓尋找關鍵性證據變得更加困難。


    雖然如此,但是相應的調查取證還得繼續,法醫進行屍體解剖,白笙安眉頭緊鎖,全神貫注的看著,全程一言不發,眾人知道白先生心情沉重,壓力很大,也不敢隨意出聲,都各自忙著手上的活,等著解剖結束。


    法醫在白先生強大的氣場之下頂著重壓完成了解剖,屍檢的結果和前兩個案子是一樣的,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法醫從死者指甲蓋裏找到了類似衣服上的纖維絲,他小心翼翼的拿鑷子夾進了密封袋交給了白笙安,他看了一眼,並沒什麽特殊的反應,隻是點了點頭:“拿回去先化驗一下吧。”


    這頭的現場勘查結束的格外的快,眾人也不覺得這是個值得高興的事,接二連三發生這種小孩子被虐殺的案子,偏偏一時間還找不到頭緒,每個人的心情都格外的沉重,小孩子不比成人,平添了幾分讓人心痛憐憫的特質,所以大家想要破案的心情也就更加的迫切。


    大家收拾東西打道回府,一晚上的折騰,現在天已經亮了魚肚白,白先生跟著熬了整整一宿,孟凱文賠著小心問道:“哥,你要不先去休息會,上午再過來。”


    白笙安揉了揉額角,他經常失眠,夜不能寐是常有的事,尤其遇到案子的時候,連續好幾天睡不著更是稀鬆平常,所以熬這麽一晚並不稀奇,再說,現在這幾樁案子在這裏放著,他哪有心情睡覺。


    “沒事,直接回局裏,今天找到了幾個線索,我想研究研究,看對案子有沒有什麽幫助。”


    見他雖然眉頭緊鎖,略顯疲態,但眼底神色依舊精銳,孟凱文稍稍放心,安排好手頭的活後,就準備和白先生一同離開,兩人正要轉身,就看見身旁樹坑裏一團黑影,孟凱文一拍腦門,他怎麽把這個傻麅子給忘了呢!


    被一群人盯著瞧,蘇瑤覺得格外的不好意思,無奈硬件設施不給力,她掙紮了半天也沒站起來,他們在現場調查的時候她實在是太困了,就蹲在樹底下想著小憩一會兒,可是腦海裏還是跑馬燈一樣閃過那些陰森滲人的場景,覺沒睡著,倒是把腿蹲麻了,本來還瘸著一條腿,現在更是不利索。


    白先生就那麽冷眼看著,眼底冷冰冰的一片,沒一點溫度,可沒有什麽憐香惜玉的感情在裏頭,孟凱文這次有點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倒是他自己看著蘇瑤在那裏掙紮,有些許心疼,她是個難得的好姑娘,長得好看,性子溫和,不矯情,剛強不足,但柔韌有餘,是男人們看了都不可自拔的好性子,現在這個年頭,要麽是化妝品醃漬出來的皮囊,要麽是銅臭味熏陶出來的內在,能找到她這樣幹幹淨淨,真實爽朗的好姑娘著實不容易。


    因此,他看了一會兒,見白先生沒什麽表示,便抬腿上前一步,準備去扶她,哪知邁出去的腿還沒落地,就被白先生伸手在腰間攔了一下,他聲音淡淡的開口:“輪到你管了嗎?”


    孟凱文一樂,呦嗬,這意思是白先生自己來?看來自己覺得異想天開的事還真有點眉目,果真是人還是得大膽猜測,萬一見鬼了呢!


    他正樂嗬著等著看白先生英雄救美,卻不想白先生麵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說了句:“這是她活該!”之後轉身走人了,孟凱文看了看那抹頭也不回大步離開的身影,又看了一眼憤憤不平但還是自力更生站起來的蘇瑤,心中頓時覺得萬馬奔騰。


    “你倆是不是有病啊!”孟凱文氣不過,上前攙了蘇瑤一把,見她嘴角抽搐跟中了電似的,他氣不打一處來:“你呀,還真是活該,哪不能睡,你在這裏睡,也不怕鬼上身!”


    “孟警官,你可別這麽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別嚇我。”蘇瑤抬手拍了他一下,像他們這種見案發現場跟家常便飯一樣的人,是體會不到她內心的恐懼的。


    兩人龜速的挪了幾步,蘇瑤確定自己的腳已經能正常行走時,衝孟凱文努了努下巴:“孟警官,你趕緊走吧,白律師已經走出去老遠了,一會兒該找你了!”


    孟凱文猶豫了一下,覺得把她一個女孩子撂在半道上有點不合適,怎麽都不像是他這樣有紳士風度的男人做得出來的事,可如果被白先生看到他倆相依相偎的回去,那場麵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他猶豫不決,蘇瑤已經鬆開他的手,拍拍他的肩膀:“那可是白律師,別多想了,趕緊走吧!”


    孟凱文突然很感激她如此善解人意,她在白先生身邊工作沒多久,就已經參透了一切,果然是個心思玲瓏的人,這下他既不會失了風度,又不會惹了白先生,兩全其美的事全靠她通情達理,他一激動,差點給她一個擁抱,勉強忍住後,改為摸摸她的頭:“那我就先走,我走的慢點,你放心,我一直在你前頭,你別害怕!”


    “行了行了,我們磨蹭的這會兒功夫早就走出去了。”蘇瑤衝他擺擺手,孟凱文也不矯情,大步離開了,但還是刻意的留個背影給蘇瑤,盡量不走出她的視線範圍。


    果然,這世上真正的異類就隻有白律師一個啊!蘇瑤呷呷嘴,感歎自己真是行了百年不遇的大運,這樣的人都能給她碰上。


    等三人上車準備出發時,天已經大亮了,清晨的陽光透過微薄濕潤的露水照射過來,顯得溫潤清透,就連空氣都散發著露水的氣息,清爽的沁人心脾,蘇瑤照舊坐在副駕上,一時高興就有些忘形,趴在窗戶上小聲的哼著歌,自娛自樂,孟凱文在後座上膽戰心驚的看著,生怕她惹怒了白先生,自己還得連坐,正想伸手敲敲她腦門,就見白先生微微側頭看著她,神情慵懶,哪裏有半分慍怒的樣子。


    在他有生之年,他從沒有見過白先生流露出這樣的神色,白先生一直是冷漠的,不近人情,不通曉人情世故,有時候甚至會變得很刻薄,性格裏也帶著一些傲視一切的尖銳,正因為如此,即便他是白先生的堂弟,兩人的關係也是極為生疏。


    他一直以為白先生這種冷漠的性子是根深蒂固,無法改變的,不曾想,他也能流露出這樣的神色,雖然眼神並沒有多溫暖,但至少放鬆了很多,沒有那麽淩厲壓抑。


    他承認,蘇瑤是有這樣的魅力,可是看到這樣的場景卻還是忍不住一陣錯愕,一時間,我在鬧,你在笑這六個字猝不及防的衝進他的腦海,他縮了縮脖子,被自己惡心到了。


    隻是這樣的溫馨場景隻持續了幾秒鍾,在蘇瑤回頭的那一瞬間,白笙安就又恢複了冷硬的模樣,嘴角緊抿,聲音也是格外的冷,隱隱的還有一絲不悅:“這是案發現場,就這麽值得你開心嗎?”


    蘇瑤的小曲還在喉嚨裏卡著,被白笙安這麽一說,頓時覺得難為情,這可是命案現場,目前已經有三個小孩子遇害了,她很清楚他們的心理壓力有多大,自己這麽逍遙自在確實不應該,這樣想著,她也沒什麽心情了,耷拉著腦袋,默默地反省。


    車子上路,車廂裏照舊死一般的沉寂,孟凱文在後頭百思不得其解,他在糾結,到底是自己腦子有問題了,還是白先生神經錯亂了?為什麽前一秒還是輕鬆慵懶的,下一秒就能這麽不近人情的訓斥?難不成剛才溫馨的場景是他眼花了?


    窗外的景色飛快的倒退,孟凱文揉了揉自己幹澀的眼角,最後隻能勉強承認,估計是眼花了。


    一行人回到局裏,出發進行現場勘查的警員差不多都回來了,孟凱文指揮大家該立案的立案,該調查的繼續調查,自己則是和白先生進了專門進行取證分析的實驗室裏,對這次收集回來的線索進行分析。


    對證據進行化驗分析的都是資曆頗深的技術人員,有些還是特意從外地聘請回來的,都是有幾十年刑偵經驗的專家,配合起白先生來算是得心應手。


    傷口分泌物還有纖維絲的化驗需要一段時間,這段時間白笙安把自己關進模擬實驗室,想通過模擬實驗來推斷出凶器的類型以及施加到傷口上的力度。


    按照屍體上的傷口來看,凶器應該是寬刃的利器,否則不可能割出那麽平整的創麵,而且破皮處組織破損也相對完好,所以刀頭應該很尖銳,因此,白笙安在一排模擬凶器的架子上翻找了一下,選擇了一把三指寬的尖刀,在手裏顛了顛,決定先拿它做實驗。


    實驗室裏有特製的兒童模型,白笙安沿著模型的線條撫摸了一遍,覺得這模型的大小和死者的身形差不多,因此把模型搬到地上,準備進行試驗。


    第一具屍體的案發現場已經被破壞,但是好在剩下兩具屍體的現場還算完整,從血液流淌的方向和屍體拖曳的痕跡可以看出,凶手是在比較堅硬的路麵上殺害死者,之後把屍體拖進了樹林之中,因此,在模擬作案的時候,實驗室裏的大理石地麵和現場應該是比較接近的。


    據屍檢結果看,屍體肩胛部的傷口深達三公分,也就是說,要把整個刀背完全沒入到肌肉中,白笙安凝神看著,估摸著大概需要多大的力道,之後按著模型的肩膀處,緩緩下刀。


    刀尖破皮而入的效果和屍檢結果一致,隻是在深入過程中,白笙安略感吃力,等最後傷口完成時,他微微皺眉,覺得和預想的完全不一樣,傷口遠沒有那麽深,而且在他施力過程中,遇到骨隆突處時,刀鋒明顯出現偏折,傷口也沒有之前那麽平整。


    他放下刀子,摘了手套,看著模型裏露出的白色仿骨,心中有了權衡,他經常健身,手上的力道不算小,但是依舊沒有達到預想的那種效果,因此,凶手一定是個比他粗壯,並且從事體力勞動的成年人。


    除了肩胛部的傷口,再來就是死者脖子上的致命傷了,白笙安從架子上找到一顆差不多模樣的長釘子,又找來錘子,把後背外翻的模型翻了個個,在那纖細圓滑的脖子上探了探,覺得相對於肩胛部的傷口來說,這個傷口更考驗手上的力道和熟練程度。


    他一隻手按著手上的釘子,一隻手拿著錘子,在落錘的時候左手明顯穩定不了,纖細的脖子上沒有著力點,很難一次性的錘下去,他試著跪在地上,整個手肘撐在模型的胸口,借此穩定手掌側的受力點,之後又舉起錘子嚐試著砸了一次,這次倒是吃了點力,釘子破皮而入,但是效果也不理想,隻沒入了小半截,不過好在已經穩定住了,後麵再鑿的時候就比之前要省力很多。


    等到他把釘子全部貫入模型之中時,他的掌心已經被震的微微發麻,實驗室裏的釘子沒有凶手用的那麽長,因此他費盡力氣去鑿,最後也隻是把釘子沒入了脖子之中,而沒有貫穿,除此之外,傷口的整齊程度也遠遠不及死者脖子上的傷口,因為力道不均和多次重擊,傷口周圍並不平整,出現了很明顯的間斷性的破損,和屍體脖子上的傷口相去甚遠。


    白笙安扔下錘子,一邊揉著手腕,一邊定睛看著模型上的傷口,他麵對的是模型,尚且不能很好的駕馭,凶手在殺害那幾個小孩子的時候,孩子可還是鮮活的,比起肩胛部的傷口,脖子上的傷口更困難。


    而凶手能在這樣的條件下,一次性鑿出這麽整齊的傷口,除了他的力道大以外,還有一個關鍵性原因,那就是他很可能經常從事這樣的工作,所謂熟能生巧,肯定會比一般人更得心應手。


    能從傷口上得到的線索就隻有這些,白笙安摘了手套隨手扔在桌上,心裏突然有些煩亂,他身子稍後傾了傾,放鬆身體靠在門板上,手下意識的摸了摸兜,掏出煙之後才發現沒有帶打火機,他煩躁的把手裏的煙扔在地上,抓了抓頭發,開門出了實驗室。


    他並沒有煙癮,隻是在心情煩躁或者案子一籌莫展,壓力比較大的時候抽一支,紓解一下心底的陰鬱,至今為止他還沒能找到其他方法來代替這種不健康的減壓方式,他有些懷疑,長此以往,他怕是很難輕易擺脫尼古丁了。


    剛出實驗室,化驗室的人就迎麵走過來,傷口處的分泌物和屍體指甲縫裏纖維絲的主要成分已經分析出來了,白笙安覺得額角脹痛,腦袋有些混沌,狠狠的揉了揉眉心後,還是隨化驗人員進了化驗室。


    “纖維絲的成分大部分是化纖材料,但是在溶解化驗的時候提取出了一些其他成分,有類似花粉的成分,有普通的泥土,還有極少量的三氧化二鐵。至於傷口處的分泌物分析,除了正常的炎性細胞以外,還化驗出了重金屬成分,主要是鋅,還有少量的鉛。”


    化驗人員說完,白笙安用指節摩挲著下巴,凝神思考了幾秒,之後問道:“案發現場的土壤成分做采樣了嗎?”


    “嗯,做了,化驗結果顯示就是正常的土壤,不存在三氧化二鐵,所以應該不是在現場的時候帶上的。”


    “我明白了,除了這些,還有其他發現嗎?”白笙安一時間還沒有思緒,所以沒有貿然下結論,化驗人員仔細檢查了化驗結果,篤定的點了點頭:“沒有了,目前為止,隻能得到這些線索。”


    白笙安沒說話,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之後轉身離開化驗室,他看了看通往休息室的路,猶豫了一下,還是返回了模擬實驗室,他習慣把自己關在全封閉的空間裏思考案子,隻有這樣,精力才能全部集中在線索上,而不被外界因素打擾。


    回了實驗室,他鎖了門,坐在桌上開始想剛才化驗的結果,死者的衣服和指甲裏的纖維絲並不相符,所以隻能是來自於凶手的衣服,纖維絲裏含有三氧化二鐵,這有很多情況,有可能是凶手的衣服上沾了其他地方的泥土,也有可能是沾染了某種化學原料,甚至可能是死者指甲裏攜帶的,所以說,光從這一個線索並不能直接判斷出什麽。


    至於傷口分泌物的化驗結果,炎性細胞就是傷口化膿後的膿水,而重金屬成分極有可能是來自那顆水泥釘,普通的水泥釘是鐵製,鋼製或者是合金的,不可能會出現鋅這種成分,鋅成本較高,一般用來表麵鍍層,起防腐作用,最常見的就是用於管道的防腐,那麽,既然那顆水泥釘上會沾上鋅,很有可能證明,那顆釘子是從什麽廢舊的管道上取下來的,因為長時間接觸,才會沾染上鋅。


    【第三章】


    這一點和他剛才所猜想的不謀而合,凶手應該是一個會接觸管道之類的維修工,這點是毫無疑問的,但讓他想不通的是,纖維絲上的三氧化二鐵該怎麽解釋?日常生活中,鐵製品生鏽之後,因為接觸空氣,都會氧化生成三氧化二鐵,這種物質隨處可見,所以根本無法直接推斷它是從哪來的。


    白笙安把自己關在實驗室裏好幾個小時,依舊沒什麽實質性進展,他煩躁的敲了敲額角,決定還是稍事休息,等警員把死者的社會關係調查回來再做進一步的推理。


    出了實驗室,走廊裏一片漆黑,開門的聲音點亮了樓道裏的聲控燈,炫目的燈光鋪天蓋地的湧過來時,白笙安才意識到,他已經把自己關在這裏整整一個白天了,警局裏的人都知道他的習慣,除非他自己出來,否則,哪怕他不吃不喝,也沒人敢貿然進來打擾。


    他倒不覺得餓,隻是頭疼的厲害,一跳一跳的疼,像是繃緊的弦,把他整個人箍的動彈不得,他最近一直失眠,已經接近一周沒有好好睡覺了,再這樣下去,很難保證用最好的狀態破案。


    到了休息室,裏頭也靜悄悄的,他懶得開燈,反正也熟悉布局,直接摸黑走到沙發跟前,正準備往下躺,就感覺身側似乎還有個軟綿綿的東西。


    他還沒反應過來,耳邊就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驚呼聲,他眉心緊皺,二話不說伸手捂上她的嘴,不耐煩的警告她:“別叫,乖乖的躺著,我休息一下。”


    蘇瑤也很聽話,趕緊點了點頭,乖乖的把自己立起來貼在沙發上,給他空出了足夠大的空間,之後大氣不敢出的裝人形靠枕。白律師在實驗室裏待了整整十二個小時,不吃不喝,這會兒一定累壞了,他平時就最煩別人打擾他,現在肯定隻想安安靜靜的閉目養神,不需要別人的噓寒問暖,不需要任何哪怕是善意的關心。


    蘇瑤其實也剛躺下沒多久,早上白律師進實驗室的時候,她很自覺的跑出去買早餐,她現在的職責是白律師的助理,所以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也算是她份內的事,哪知,等她買回早餐準備叫他時,孟警官才告訴她,白律師在思考案子的時候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打擾。


    她拎著幾塊蛋糕覺得十分茫然,很矯情的說了句:“可是他都沒吃飯,哪有精力思考案子。”


    孟警官衝她狠狠的翻了個白眼,順手拿了一塊袋子裏的蛋糕塞進嘴裏,咽下去之後才說:“吃飯?就白先生那樣,他就是死在裏頭了,你也不能擅自進去收屍!”


    雖然這個比喻有些誇張,但是好在讓蘇瑤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所以她把蛋糕送給孟警官,沒敢踏足那實驗室半步。


    她原本想睡個回籠覺,可是又害怕白律師中途從實驗室裏出來,因此,雖然頭點的如同小雞啄米,硬是沒敢睡,好不容易堅持到了中午,孟警官叫她去吃飯,她扒拉了幾口就趕緊跑回來,感覺回來的路上,飯才從食管顛進了胃裏,她聽從孟警官的建議給白律師帶了飯,她還很謹慎的詢問孟警官,白律師有沒有特別喜歡吃的東西,孟警官很鄙視的看了她一眼,說:“一個大男人,又不是小姑娘,哪那麽多挑剔,買什麽他就吃什麽,他把自己關裏頭連命都不要了,還在乎吃什麽!”


    “是不是因為你也不清楚白律師的喜好啊?”蘇瑤發誓,她不是有意戳穿的,但是孟警官瞬間黑了臉,愣了半晌,還是氣不過,拿筷子在她腦門上狠狠敲了一下:“我當然不清楚,我憑什麽要清楚,我又不是他女朋友,我知道那麽多幹什麽!”


    “……”蘇瑤揉揉腦門上的包,覺得極其無辜,她隻是問問而已,並沒有其他意思。


    她替白律師帶了些清淡的小吃,可是等到下午白律師依然沒有要出來的意思,那些吃的早就被微波爐反複加熱糟蹋的麵無全非了,現在已經喂了垃圾桶,她一直作息規律,沒怎麽熬過夜,到了傍晚的時候,終於堅持不住,在沙發上睡了一會兒。


    這不,還沒進入深睡眠,這人立馬就出來了,這樣的場景就好像人家為了破案累了整整一天,她吃飽喝好,睡得昏天黑地,她真是一個大寫的百口莫辯。


    夕陽西下,夜幕降臨,夜色把屋子裏最後一點光亮從窗戶裏撤了出去,此時屋子裏就僅剩了一圈圈模糊的光影,白律師身上的氣息很好聞,清淡,幹淨,若有似無,像是沐浴露的味道,又像是漱口水的味道,沁人心脾,帶著海洋的氣息,他身型高大,即便是她已經貼在了沙發上,他的身體還是無法舒展。


    昏暗的光線讓她看不清他身體的輪廓,僅能感覺到他脊背寬厚有力,也正因為如此,反而少了些許尷尬,她小心的控製著自己的呼吸,盡量做到不打擾到他,整個身體繃的緊緊的,一動不敢動。


    他的呼吸平穩綿長,似乎是睡著了,蘇瑤渾身發麻,輕輕抬了抬胳膊,感覺他沒有動彈之後,又小心的動了動腿,剛一抬腿,那種被擊穿了一樣的酸麻感就沿著大腿一路竄到腦殼子上,她疼得沒忍住,輕輕哼了一聲,趕緊把腿擔在沙發靠背上,緊緊捂著嘴,疼的齜牙咧嘴,愣是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音。


    過了一會兒,她見身前的人還沒動靜,就想著把腿放下來,可是還沒等她有所動作,整個沙發就突然開始劇烈顛簸起來,她整個人跟著晃動,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耳邊就傳來白律師不滿的聲音:“你就不能安分一會兒?”


    他的聲音清冽低沉,哪有半點睡意。蘇瑤不敢亂動,僵直的躺著,眼睛看不清的時候,其他感官就變得格外敏銳,她能清晰的感覺到他沿著身體的軸線慢慢轉過身,由背對她轉為麵向她側躺著,身體弧度也發生了微妙的改變,他胸口前的凹陷似乎正好把她包裹進去,他的呼吸就噴薄在她耳邊,均勻的,溫熱的,帶著和他身上一樣清冽的氣息。


    蘇瑤莫名的很害羞,她還沒和任何人以這麽親密曖昧的姿勢躺在一起過,哪怕是女性。自有記憶以來,她就是一個人睡覺,上學之後也鮮少有和閨蜜一個被窩談天說地的時候,因此掐指一算,這算是她頭一次和別人躺一塊兒。


    其他非分之想倒是不至於,就是覺得尷尬害羞,身體像是打了鐵一樣僵硬。


    渾身難受的時候她的呼吸就不自覺的加深加快,空氣裏除了靜默,就是兩人交替的呼吸聲,蘇瑤眼睛瞪得大大的,盯著天花板瞧,覺得時間過得格外漫長。


    就在她感歎什麽時候能結束煎熬時,白律師突然伸手悶住了她的口鼻,不是捂嘴,是連鼻子一塊捂了,她憋得滿臉通紅,做垂死掙紮狀,白律師咬牙切齒的在她耳邊低語:“你能不能安靜一會兒?”


    蘇瑤覺得很無辜,再安靜也不能不呼吸啊,待白律師鬆開手後,她摳著沙發大喘了好幾口氣,才覺得眼前不冒星星了。


    “要不,我先出去吧,你在這兒躺著?”蘇瑤善意的提醒,哪知他伸手搭在她腰間,攔了她的去路,冷哼一句:“算了,反正已經睡不著了,你就安分一會兒,別折騰。”


    白笙安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隻是想安安靜靜的躺一會兒的,卻怎麽都靜不下心來,蘇瑤其實很安分,很乖巧,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打擾到他,可即便如此,他依舊能聽得到她清淺的呼吸聲,悠長柔軟,裹夾著她身上清甜的香氣,揮之不去的在他鼻尖縈繞。


    他雖然沒怎麽接觸過女性,可是為數不多的女性朋友中,她們身上的氣息讓他厭惡至極,那種厚重到刺鼻的人工製造出來的味道,帶著刻意捏造的妖嬈,讓他很是反感,她卻不是這樣,明明是和她們一樣青春張揚的年紀,卻始終溫婉如水,身上的氣息也是清淡悠長,散發著綿軟的甜意,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讓人沉靜的氣質。


    按理說,這樣的氣息是應該能讓他感到放鬆並且舒適的,他卻怎麽都無法靜心,尤其是她在他身後像隻貓一樣哼哼的時候,他總覺得心裏煩亂的像是有一團火要燒起來,那種感覺他從未有過,像是遇到了極其棘手的案子並且毫無頭緒的時候,身體裏有壓抑的怒火從四肢百骸燒起來,橫衝直撞,卻不知道該向哪裏發泄,他知道兩者是不一樣的,隻是不知道是哪裏不一樣。


    麵對她躺著時,雖然看不清她的臉,但是感覺得到她身體的輪廓,嬌軟美好,她的呼吸就輕輕的噴薄在他的脖子上,帶著酥麻的溫熱感,一點點的刺激著他的神經,似乎讓身體裏的火燒的更旺,他突然覺得煩躁的厲害,所以捂了她的口鼻,想斷了這擾亂他的根源,他心知,自從她來到他身邊後,許多事情都不可預知的發生改變了,不管他是否心甘情願。


    白律師一直沉默著,蘇瑤也不說話,兩人就這樣躺著,也沒剛才那麽曖昧了,蘇瑤清了清嗓子,開口緩解當下的尷尬氣氛:“白律師,你餓嗎?我下去給你買點吃的吧,你都一天沒吃飯了!”


    白律師把胳膊墊在腦袋底下,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極其蔑視的回答道:“你就隻關心這個,不關心一下案子的進展?倒是一副事不關己的路人態度。”


    我怎麽不想關心,問題是我關心合適嗎?案子的進展說白了算是機密,哪是我一個路人能隨便問的,再說,我本來就是你的助理,分內之事就是照顧好你的飲食起居,我多恪盡職守啊!


    蘇瑤心裏一陣腹誹,可麵上自然得恭恭敬敬的問:“哦,那案子進展怎麽樣了?有眉目了嗎?”


    白律師突然回頭看她,之後冷著臉一本正經的說:“這個是你該問的嗎?”


    “……”看看,看看,我說什麽來著!


    蘇瑤無語的表情成功愉悅到了白律師,那一瞬間,他的眼神像是淬了光一樣光芒四射,眼底的薄霧散開,變得清透幽深,雖然現在光線昏暗,可蘇瑤依舊覺得他的眼神璀璨奪目,他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並不十分明顯,可是相較於他平常的生硬冷漠,這樣的表情已經是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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