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念在顧德瑉還是雲瑤的親生父親,藺老太太差點上去抽他一個耳摑子。


    她定定地看了一眼顧德瑉。顧德瑉被藺老太太能吃人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內宅的事務他鮮少過問,但今日事關顧老太太,事關文哥兒的去向,那就不能不問了。


    顧雲瑤隻能說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最終決定權還是落在顧德瑉的手裏。


    所有人都等著他說話,那些丫頭婆子們也都看著他,顧老太太病重了,還是因文哥兒所起,大房這邊也等著他的交代。


    本來文哥兒隻是暫且接到顧老太太的身邊養一段時間,沒準還能送回惠姨娘的文軒閣,因為老太太的身體今非昔比了,她還得照顧顧雲瑤,以前顧府的大小事由,顧老太太已經很少過問了,怕她勞心過重,兩個兒子都舍不得她。


    年後顧德瑉一直沒能和顧老太太商定好文哥兒該由誰照料,臨時出了顧雲瑤生病的事,隻好先把文哥兒的事情擱置了。


    沒想到,事情就壞在這幾天。


    顧德瑉心裏一沉,隻好說道:“文哥兒是不能再待在老太太身邊養著了。”


    初聽到這裏的時候,惠姨娘略略抬了眼,看向他,還以為有一線生機。顧德瑉接著說道:“當然也不能再送回惠姨娘身邊養著。省得養出個頑劣的性子,卻又不自知。”


    方嬤嬤睜圓了眼睛,看向他,還想求他:“二爺,您不能如此啊!都是奴婢的錯,平日都是奴婢不好,太寵著文哥兒了,和惠姨娘沒有關係!您要罰就罰奴婢吧,奴婢願意領受了一切責罰,隻要您放過惠姨娘。”


    她重重地一叩首。


    放過?何來的放過一說?顧德瑉眼眸淡淡地看著她,藺老太太的眼睛還總是死死盯著他,顧德瑉暗中掐了掐手心,說道:“趙姨娘那邊一直沒有一兒半女,我這幾日去了她那裏,與她說了很多話,也問過她的意思,她性子沉著,喜歡小孩子,養在她的身邊不錯。”


    然後他又提到了養了一個女兒的柳姨娘,也就是庶女顧雲梅的母親了:“柳姨娘那裏也是個不錯的地方,正好文哥兒和梅姐兒的年紀相仿,兩個人待在一處做個伴也不錯。”


    惠姨娘站著,指尖都有些發顫,每一句顧德瑉的話都深深烙印在她的心裏,一直在叫自己要冷靜要克製。


    惠姨娘淡淡一笑,最終決定破釜沉舟一回:“老爺您說的沒錯,妾身也認為,若是文哥兒放在趙姨娘或是柳姨娘那裏,才能養得好文哥兒,如此一來也省了老太太的煩心事。還是老爺的決定英明,妾身無話可說,一切都依老爺的意思去辦吧。”


    至於究竟是送到趙姨娘身邊養著,還是送到柳姨娘身邊養著,隨後再定奪,那都和她的決定沒有任何關係了。


    狠狠掐住指尖,手心裏幾乎掐出了一道道細小的痕跡,惠姨娘隻笑著站定,與他溫婉說過話以後不再多言了。


    顧雲芝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己的母親,她以為她聽錯了,惠姨娘不是說過,弟弟就是她們母女兩個日後的靠山嗎?


    這麽輕易就被人奪走了以後,弟弟一旦養在別人身邊的時日多了,很有可能與她們母女兩人的感情越來越生疏淡漠。她不信惠姨娘不明白這個道理。


    但她又違背不了父親的意思,更奈何不了顧雲瑤!


    顧雲芝微微顫了顫,也不再多說話了。


    事已至此,到了更晚的時候,顧府裏燈火漸亮,顧雲瑤因為心疼祖母,舍不得離開顧老太太的身邊,藺老太太過來問她要不要回侯府的時候,顧雲瑤先拒絕了。


    藺老太太也知道眼下是顧老太太度過難關的關鍵時刻,若是當真挺不過去,有可能是顧雲瑤守在她身邊僅剩不多的日子了。


    她憐惜外孫女,她小小的一個人坐在圓凳上麵,一直握住顧老太太的手心,守在榻邊不肯離開。藺老太太隻好領著王媽媽先退出去,走前也沒有和她道別,她是不忍心打攪那個孩子。


    顧德彬還有顧德瑉親自去送了藺老太太到門口,侯府前來的馬車已經恭候多時,王媽媽扶著她先上去了。


    太醫早先因還有其他要事處理,被顧德瑉他們派了馬車送走了。


    在路上,藺老太太想了片刻,心裏有許多的不舍得,還是與王媽媽說道:“回頭就把瑤姐兒的衣物收拾好了送過來吧,那個孩子還是待在顧府更為合適。”


    王媽媽應喏。明白她的意思,畢竟顧雲瑤出自顧府,與那位顧老太太才更加親近。


    也不知道此番下來,顧老太太能不能挺過去。聽說是顧府二位爺仕途裏的關鍵期,顧老太太說什麽都不能出事。


    馬車穩穩當當地回到侯府的時候,夜已黑,管事恭候多時,和幾個守門的護衛合力把大門打開,馬車緩緩進入。


    藺老太太剛下馬車,才到了前廳,就有另外一個管事過來交了一封書信給她:“世子那裏來信了,還請老太太過目。”


    第66章


    自上回他回邊關以後, 已經很久不知道他的消息了, 平時如無特殊情況,藺紹安很少寄信回來,寄了也是為了報平安。


    藺老太太趕緊接來信拆開一瞧, 王媽媽看到她的臉色都變了, 兩個人邊走,王媽媽邊問:“大少爺在那邊可安好?”


    藺老太太擰了眉,說道:“他想把定南侯府三小姐的婚事給退了。”


    王媽媽也是嚇了一跳,定南侯府在朝廷中的地位雖然比不得他們忠順侯府,他們的老祖宗也是跟著開國皇帝打過江山的狠人。藺紹安年前回來一趟不容易, 藺老太太想為他張羅婚事, 也早就把幾個人選給看好了, 選來選去最後還是相中了定南侯府的三小姐。


    頭先藺老太太在家裏請過戲班子,也把京中一圈達官顯貴人家的太太還有小姐請過來看戲, 其中就有定南侯府夫人以及三小姐。


    正巧譽王妃從江西回來一趟, 也坐在賓客席裏招待那些人,譽王妃偷偷觀察過這位三小姐,論家世、論外貌, 雖然比忠順侯府還有藺紹安差了一點,配藺紹安還是不錯的選擇。再者京中目前沒有更好的良選了。


    定南侯與忠順侯之間一直有交情,素日兩家的老太太走得也十分勤,對藺老太太上門提親這回事, 定南侯府那邊熱情招待了一回。


    定南侯三小姐雖然未曾見過藺紹安, 但對此次的親事也十分滿意。藺老太太本想用婚事困住藺紹安, 叫他不要再去邊關了,以侯府在聖上心中的地位,可以為藺紹安謀求其他的官職。她哪裏不知道,藺紹安就是故意要走,可定南侯家的三小姐聽說他又回去了,非但不怨,還說要等他到回來的時候,三年也好,五年也好,多久都可以。


    如今藺紹安來了書信一封,說要退了這門婚事,讓人家三小姐不要再等他了,藺老太太如何不急。上門提過親了,聘禮也下了,原先隻聽藺紹安說回邊關找父親說些事情,很快就能回來,藺老太太才放心他走,原來在她的麵前,他也用了緩兵之計。


    藺老太太頓時緊張起來,叫王媽媽先把她扶回屋裏再說。她要親自書信一封,好好訓斥一番這個孫兒。


    然而那送信的管事又重新折回來,在屋外求見。


    藺老太太讓他進來,問他有什麽事。管事恭恭敬敬地回答:“紀大人早在半個時辰前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藺老太太有點奇怪,走到桌前,把信放到了上麵,又問:“他有說去哪裏嗎?”


    管事搖搖頭:“沒有說。”


    藺老太太皺了皺眉,不再問話了,隻叫他先下去。


    王媽媽麵向她,也是臉露困惑。畢竟這位紀大人看著就是不好親近的樣子,走前不打一聲招呼也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


    顧雲瑤一夜沒有合眼,一直守在顧老太太的身邊,握著祖母的手,她總覺得祖母蒼老了許多。


    薛媽媽進來過幾次,想叫她先回次間好好休息,老太太已經病垮了,她的身體剛好不久,不能再病了。


    顧雲瑤婉拒了薛媽媽,顧老太太這一昏,就是昏了一兩日,她想起原先她病的時候,旁人也是這麽勸老太太,讓她趕緊回屋裏頭先歇息一下,顧老太太卻執拗地守在床邊,寸步不肯離。她和旁人說,說自己是她的孫女,府裏所有的孩子都有爹寵,有娘疼,唯獨雲瑤沒有,她舍不得,也放不下,不能走,萬一走了以後,也隻是說萬一,孩子突然說沒就沒了,如何是好……


    顧雲瑤想把同樣的話也交代給薛媽媽聽,她忍著不哭,這時候再不堅強的話,祖母肯定擔心。


    顧雲瑤嗓音有點嘶啞,盡量平靜地說道:“我不能走,祖母需要我。”


    薛媽媽隻好作罷了,紅了眼眶,說不出半點話來,唯有跟著她守在顧老太太的身邊。


    一晃眼就是日上三竿,除了解手的時候會稍微離開一些,顧雲瑤未曾離開過半步。


    可能是誠心感動了上天,顧雲瑤握住的老太太的手忽然微微一動,她略略抬眸,就看到顧老太太睜著一雙眼,也是有些發紅地看向她。


    終於沉積了很久的難受傾巢而出,顧雲瑤感覺身體裏有洪水猛獸在侵擾,所有的心酸瞬間就奔襲來了。她再也忍不住,在顧老太太伸手把她往懷裏摟一摟的時候,撲進老太太的懷裏痛哭起來。


    顧老太太撫了撫她的背,感覺到她忍耐多時了,她的瑤姐兒做得很好,已經像小大人一樣有獨當一麵的能力了。顧老太太很欣慰,聲音沉沉地慢慢說話:“瑤兒乖,瑤兒乖,祖母沒事。”她不能說得太急,隻能一個字一個字地咬出唇邊,輕輕摟了摟懷裏的孩子。


    顧雲瑤哭了一會兒,很快就把力氣都用完了,隻要祖母沒事,她就覺得任何事都難不倒她。就算是為了祖母,她都要一路堅強下去。


    桃枝進來替姐兒重新梳洗的時候,發現姐兒的目光都變得不一樣了,以前她要更溫順乖巧一些,如今卻是多了份沉澱在裏麵。


    她把力氣用完了,渾身有點累,險些癱軟在來照料她的桃枝懷裏。


    薛媽媽已經下去通知大爺二爺他們,說是老太太醒了。因為老太太的病情告急,大爺和二爺兩人這一日在朝中請了假,早早地就回來了,肖氏覺得主屋裏麵人不宜多,就先叫兩位爺回各自的院子裏等著。


    一聽說顧老太太醒了,大爺和二爺兄弟兩個人匆匆地趕過來,文哥兒那孩子早就被抱到二房其他姨娘的屋裏了,是顧德瑉拿的主意,最後還是選了暫無所出的趙姨娘那裏。


    惠姨娘也被先遣了回去,這一夜她是如何過的,沒有人知道。


    顧老太太憐惜守了一天一夜的顧雲瑤,是孫女一直握住她的手,她能感覺到,手心裏一片溫軟,她才能醒得這樣早。因為她放心不下。


    顧老太太勸雲瑤先回去休息,肖氏也勸她,顧雲瑤看了祖母兩眼以後,才同意她們說的話,被桃枝先牽住手帶下去。


    其實也就是在隔壁。她可以把隔扇打開來一點,聽聽祖母這邊的情況。


    腳步才踏出主屋,有家仆匆匆地趕過來,走進門前先是對顧雲瑤行了個禮,然後又對室內的眾位主子行了禮。


    顧雲瑤才走了兩步,就被喊了回來。


    顧德瑉讓家仆自己說話,家仆依言,對著顧雲瑤說道:“二小姐,從昨晚開始,顧府門口便來了一位貴客,說是要找您。”


    找她?還是貴客?顧雲瑤想不起來她什麽時候認識了這樣一位貴客。


    不止顧雲瑤這麽想,顧德瑉也覺得很讓人費解。


    昨日便開始想不明白雲瑤這孩子是什麽時候得到了侯府的助力,今兒居然又來了一位說要專程找她的貴客。


    這孩子……背後究竟還認識多少個人……


    大爺顧德彬聽後也是靜靜地看著他們幾個人,同樣十分費解。


    家仆又說道:“小的想將他請進門內說話,那位貴客聽聞老太太出了事情,與小的說不用麻煩了。小的以為他已經離開了,今早打開門來一看,這位貴客竟然還在顧府門口。小的也覺得不可思議。”他想了想,著重交代了一聲,“這位貴客身上持有王府的腰牌,好像是譽王那邊的人。”


    居然是他!


    他為什麽來了?


    聽家仆的意思,不會真的在外麵等了一天一夜吧?


    顧雲瑤很詫異,她抬眼看了一下顧德瑉,顧德瑉也皺了幾分眉頭,才揮手說道:“快去把那位貴客請進來,這種事情還需我多說嗎?若是怠慢了貴客,譽王那邊該如何交代!”


    家仆也是被嚇得不輕,畢竟是譽王那邊的人,對方再如何婉言謝絕,也應該堅持己見將他迎進門說話才是,萬一真的叫這位貴客在顧府門外等了一天一夜,傳到王爺耳邊可如何是好?


    被顧德瑉如是說了一番以後,他的兩條腿都開始打抖,趕緊下去請人了。


    甚至還立即加快了腳步。


    顧雲芝今早服侍完惠姨娘歇下,心裏就悶悶的,堵了一口怨氣不上不下。自從文哥兒被抱走以後,惠姨娘似乎一瞬間蒼老了十歲,原本清麗明豔的臉容毫無生氣。應是一夜沒有睡好,錦屏過來送膳食時,她絲毫吃不下。直到顧雲芝前來,才勉強喂了幾口給她。


    將輕紗還有簾帳輕輕垂了下來,顧雲芝想叫她的母親先好好歇息一下。正巧丫頭珠翠過來了,帶了一碟糕點進來問她要不要吃。顧雲芝哪有胃口去嚐,她哪裏不知道,祖母頭先隻是想把文哥兒接過去,暫且養在身邊,顧德瑉遲早經受不起惠姨娘的軟磨硬泡,文哥兒還會被送回她們屋裏。


    再者趙姨娘是個什麽身份,不過是顧德瑉原先的通房丫頭抬上來的姨娘罷了,論學識與水準,自然是沒有她娘厲害。


    結果……文哥兒就是被送到那個女人的身邊去了。


    一切原由還都出在顧雲瑤的身上。她忽而想起之前在祠堂裏她罰跪時,顧雲瑤過來替藺氏上香的情景。原以為顧雲瑤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丫頭,原來她才是那個最狠的人物。


    珠翠見大小姐臉色不好,雖然她是庶出,府內沒有幾個人敢得罪。顧德瑉偏愛惠姨娘,顧府上下眾所周知,連帶顧雲芝的身份也被抬上來了。以前她們這些跟在主子身邊的小丫頭,也都跟著沾了光,隻要自個兒主子爭氣,好些時候少不得她們做丫鬟的好處。


    母憑子貴,惠姨娘平時在二房這邊能站穩腳跟,有時候靠的也是文哥兒的功勞。


    如今文哥兒被搶走了,等於是給了她狠狠的當頭一棒。


    趙姨娘那邊也可以憑借文哥兒養在身邊一事,讓二爺多多去她的屋裏坐坐。


    二爺再如何對惠姨娘狠心,也不可能不過問自己的兒子。且還是唯一的兒子。


    這麽多年在顧家,從來不曾遭到欺負,也算是好運走到頭了。現在文軒閣內的丫頭婆子們,對惠姨娘都不如從前那麽上心了,唯一的兒子都沒了,二爺說翻臉就翻臉,指不定哪天就把惠姨娘打入“冷宮”了。


    珠翠問顧雲芝要不要出去走動走動,顧雲芝勉強同意了。今天的她穿了一件杏色的杭綢襖,配了草綠色繡湖色梅花的十二幅湘裙,頭上還是很簡單的佩飾,隻有幾根碧玉的簪子插在發髻裏。如今已臨近開春了,她的身量是幾個孩子當中裏最高的,模樣也十分出挑,承得惠姨娘的九分美貌,一張臉清麗明豔,宛若盛夏池中開得嬌豔的白蓮。


    顧雲芝點點頭,正巧她也想去府內的園子裏麵逛逛,再待在文軒閣裏,可能會壓抑出病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絕色嬌寵(作者:晚亭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晚亭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晚亭風並收藏絕色嬌寵(作者:晚亭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