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再要看清楚的時候,又不見了。


    楚淵隻能認為是自己眼花,收回目光,看來今日他的父皇當真不在此處,無功而返令他心內有點煩躁,楚淵的嘴角牽強地掛著一抹笑,又抬頭四處打量了顯得空蕩蕩的殿宇,轉身走了出去。


    那公公真是捏了一把汗,不知什麽風把太子殿下給吹了過來,而且看剛才的情形,他真的怕這位淩霄道人會口出狂言,仗著陛下的喜歡,不小心得罪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可是將來的新君。明明一個是閻鈺山一手推舉的儲君,一個是閻鈺山從民間請來的天師,兩個人卻勢同水火,好像誰也不喜歡誰。


    好在高人就是高人,懂得掌握分寸,該閉嘴時就閉嘴,這才沒能真正激怒太子。


    公公和淩霄說了兩句話之後,也轉身出去了。


    淩霄還特地對他交代,剛剛丹爐內集結的天地之靈氣,已然有點動蕩,需得繼續閉關凝練才行。公公立即了然,出門時把殿宇的門也給關上了。


    等到外麵的聲音差不多平息,顧雲瑤才敢真的從丹爐後麵繞出來,目光投向那個淩霄道人,發現他隻專注於丹爐內紅彤彤燃燒著的火。顧雲瑤也不清楚,究竟是被他救了,還是被他壞了好事。其實剛剛明明是一個接觸太子的大好機會,她可以試著找方法,換一種太子能夠接受,甚至是深以為然的說法提醒他,真正需要提防的敵人,不是二皇子三皇子,也不是七皇子,而是六皇子楚荀。


    但是太子的表現和上一世傳聞中的他,完全不一樣,他甚至知道,該如何圓滑而滴水不漏地說話,讓淩霄難堪。如果意誌不堅的人,真的有可能受到他綿裏藏針的話語的重創,羞愧得不敢再在大內裏逗留。


    顧雲瑤的心裏,第一次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想法,也許太子一直以來,都假裝自己的能力平庸,因為他知道,閻鈺山到底想利用他做什麽。


    閻鈺山在養一個傀儡皇帝。


    如今的閻鈺山,權力已經夠大了,但對他來說,還遠遠不夠,他的目光要更長遠,長遠到想要把整個江山都收攏進手下。


    不過他是一個閹人,不能登基,隆寶帝年歲也不小了,所以他想從小培養一個將來隻能一心聽他一個人話的小皇帝。


    楚淵可能早就意識到了這點,在用自己的方式在夾縫中求生,隻有等到他的羽翼真正豐滿,強大到連閹人都已經拿他沒有辦法的地步,他才能真正的盡展實力。


    隻可惜,還有一個人比楚淵還要擅長偽裝,那個人正好就是……


    顧雲瑤正在沉思,忽而之間看到淩霄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紙包,他慢慢地拆開來,隻能看到裏麵裝著的是紅色粉末,他就這麽漫不經心地往丹爐裏投了進去。


    火舌瞬間燒得更猛,幾乎能從丹爐裏張牙舞爪地撲出來。


    顧雲瑤緊張了一下:“你往裏麵加了什麽?”


    淩霄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言論,一反常態地竟是笑了:“反正我燒什麽,皇上都會吃。”


    顧雲瑤看他與之前的態度判若兩人,就覺得不妙,突然被他拎住了手腕,他把她的手臂抬得很高,扯得很疼。


    顧雲瑤被迫保持了踮起腳尖的動作,以減輕拉扯的傷痛,她慢慢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


    淩霄的臉瞬時逼得很近,猙獰著麵孔,幾乎是詭異地在笑:“你就是顧雲瑤?”


    顧雲瑤睜著眼,一時無話:“……”


    他怎麽知道她的名字?


    閻鈺山告訴他了嗎?


    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顧雲瑤掙紮了兩下,竟是無法從他的困束中脫開,他的身材看起來明明很瘦,手勁卻是十分的大,隻覺得他的氣息似乎要壓下來,身側正好有那個煉丹爐,顧雲瑤立即敏覺地要帶著他的手臂,往丹爐外壁上麵相撞。他卻突然灰敗了臉下來,把她的手腕一鬆,兩個人才不至於真的都被丹爐所燙。


    “你瘋了嗎?不知道女子這樣做,手臂上會留疤嗎?”


    顧雲瑤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話,錯愕地望向他,確確實實是淩霄說的話。


    他抓抓手臂,有點困擾:“罷了,罷了,我不嚇你了。”


    一點不複方才冷若玄冰,又或者麵露猙獰的模樣。


    顧雲瑤也分不出來,究竟哪個模樣才是真正的他。也或者,這個人的性情就是如此,叫人難以揣摩得透。


    總之這個地方她不想再待了,也不想問淩霄道人從何處得知了她的姓名。


    顧雲瑤四處張望,想找到側門。看到旁邊果然有一個偏殿,她舉步就往那裏走。淩霄在身後讓她留步。


    顧雲瑤本想加快步伐不想聽他說話,淩霄卻追在身後說了一句話:“你就是紀景善豁出性命,也想保護的那個人?”


    他居然認識紀涼州!


    果真如淩霄所想,顧雲瑤當真回過頭,用探尋的目光望向他,她那麽的不想相信,他會認識紀涼州什麽的,全都寫在臉上了,也是,他是一個真正瘋子一般的道士,跟紀涼州這樣冷冽如寒泉的人,不應該會有交集。


    可其實他才是那個真正困惑的人,機緣巧合之下,紀涼州曾經救過他的性命,那個人,不喜歡和別人走得過分親近,是他死纏爛打一定要和他稱兄道弟,紀涼州才勉強同意了。


    紀涼州的眉眼,隻叫人看一眼,就能永生難忘。淡淡的,平靜無波,似乎什麽都無法掀起他心中的漣漪。但唯有一樣事,一個人,他變得很執著。


    也許顧雲瑤不會相信,早在幾日之前,紀涼州就已經知道她要進宮麵聖的事情,不惜躲過守衛皇城的神機營還有錦衣衛們的視線,也要夜探皇宮找到他,告訴他,若是遇到一個叫顧雲瑤的小姑娘,一定要幫助她,以防閻鈺山有什麽陰險狡詐的計謀。


    其實剛才太子進來時,確實沒什麽危險,他就是想看看顧雲瑤究竟什麽反應,除了長得好看之外,還有什麽能力引得紀涼州情深不負的喜歡。


    那麽出塵孤絕的人,竟然也會通了凡心,淩霄道人不禁就起了興趣,甚至想嚇嚇她,試試她的膽量還有反應能力。


    方才她為了掙脫,把他的手臂往丹爐上麵燙去,勢頭之猛,連他都有點咋舌。好在電光火石之間,他當即就做出了反應。


    淩霄道人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顧雲瑤剛想問這些都是怎麽一回事,就有人從殿外打開門,走了進來。


    不及看到來人是誰,淩霄道人已經恢複成原先那種好似不沾惹世俗塵煙,淡看凡間的模樣。


    顧雲瑤站在他的旁邊,閻鈺山走進來,看到兩個人離得有點遠,仿若之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但他明白,真正發生過什麽的人,才會刻意保持距離。


    這般急於撇清關係,反而叫人覺得可疑。他笑了笑,沒說話。


    等到把顧雲瑤領出煉丹房之外,外麵高廣而空曠的天空,有一輪旭日已經越升越高。


    守門的公公看到從殿宇裏突然出來一個女人,還是一個不做妃子打扮的女人,嚇得嘴巴哆嗦。可能他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顧雲瑤是如何進來的。


    隆寶帝確實沒有上早朝,今日也沒有在煉丹房內,而是先來了皇後的住處。


    前段日子他聽閻鈺山說認了一個義女,正好就是顧愛卿的女兒,而顧德瑉也當麵承認了這件事,正好閻鈺山說到,顧家的二小姐天資聰穎、秉性純良,顧德瑉又是他的一個極其喜歡的臣子,這麽多年來為朝廷做了不少實事,之前也聽別的官員說了,顧德瑉的侄子有難得的文采,說不定今年的殿試會很有意思。


    之前他也覺得蘇英的話說的有道理,陶維年事已高,他的兩個孫女好是好,可入東宮太子妃這件事,還需要仔細考量。


    隆寶還是更希望拉攏一些更有前途的年輕人。


    他問身邊的一個美貌婦人如何看。


    那婦人穿著雍容華貴,氣度也很端莊,年齡隻比隆寶帝小十歲,卻保養甚好,絲毫看不出已經將過四十。她溫和地笑了笑,身邊還站了一個也穿著精美華貴的年輕女孩兒,正依偎著她的懷裏在聽父皇和母後說話。


    能夠受到無雙寵愛,在皇上和皇後麵前也能這麽肆無忌憚地撒嬌,隻有當朝最受爭議的文玉公主了。


    第200章


    皇後率鳳印統領後宮十幾年, 一共為隆寶帝誕下幾位公主, 其中的文玉公主楚歡,是她最小的女兒,也是最受她喜歡的女孩兒。


    楚歡正依偎在母後的懷裏, 今日隆寶帝來的也是巧了, 她們母女兩個人正在聊之前西域使臣帶來的貢品。


    看到皇上來,皇後其實一點也不稀奇。關於他最近無心處理朝政的事,宮中議論紛紛,已經傳到整個後宮都知道了。


    不少嬪妃想借此機會討好皇上的歡心,在帝君的身側照顧, 全部被皇後勒令擋下了。她還想勸皇上能夠早日回歸朝政, 自從她身為東宮太子妃時起, 已經跟隨隆寶帝幾十年,平時皇上多少會聽聽她的意思, 她也想做那個母儀天下的第一人。隻是可惜, 這麽多年來,沒有一個親生的兒子傍身。


    當今太子並非皇後所出,乃是其他妃子誕下的孩子。先皇在位時間長, 傾向於立嫡子為太子,才有了當今隆寶帝的地位,所以在六年之前,有關隆寶年間太子新選, 許多官員在朝堂上麵吵得不可開交, 一撥人希望皇上能夠尊崇祖製, 采取和先皇一樣的手法,立皇後所出的嫡子為太子,一撥人認為當務之急是趕緊定下太子,再拖下去,就為時已晚了。


    也是皇後自己每回飽含期待想誕下一個男孩兒,每回期待都落空,最終她也不想這件事了,隨緣就好。十幾年前生下文玉公主以後,她漸漸力不從心,肚子也不再見隆。


    楚歡本就是明珠,被皇上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漸漸養成她驕縱的性情,看中什麽就必須要得到。


    她之前覺得那個使臣的胡子長得有意思,想拔下來玩玩,皇後本想規勸她,那是他國的使者,不得無禮,皇上聽後還真的命那使臣,把胡子給剃了留下來。


    她把玩了兩天覺得沒意思,又放進火裏燒了。


    隆寶帝正在和皇後商議太子妃人選一事,因皇後一直沒有男孩兒,恰好太子的母妃幾年前走了,太子就被名正言順地過繼到皇後的名下。


    把他接到身邊時,太子年歲已經有點大了,開始懂事,他對這個突然多出來的陌生的母後感到很不適應。


    畢竟不是親生母子,如何都難真正走進那個孩子的心裏。皇後也是利用了好幾年的時間,才慢慢與太子之間變得親近了許多,如今太子看到她,不會像當初那麽死板和膽怯,如今的他要更加溫順親和。


    皇後聽著聽著,頓時想到那個孩子的臉,是一個彬彬有禮,謙和靦腆的好孩子,多年前有一次,她看到一個宮女想假借倒夜壺的機會,近身於太子的身邊,想勾引他,當即就雷霆大怒,命人把那個宮女拖出去直接打死了。他被宮女碰到時都有些不適應,還會臉色發紅,皇後已經把他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來看待,就想盡力保護好他。那些會用下三濫手段,出生卑賤的女人,怎麽能夠碰她心愛的兒子?


    隆寶帝簡言說明了顧家與侯府,還有譽王府之間的關係,他還笑談到不知怎麽回事,連閻鈺山都認了那個顧家二小姐做義女。


    聽起來是夠神乎其神,不說皇後本人,連楚歡也頓時起了興致。如果真的能成為日後的太子妃,以這幾家緊密連結的關係,確實能夠成為太子的助力。隆寶一直尋求的就是將來能夠更加穩固楚氏天下的根基,但於朝政,他本人已經乏了,不想再麵對朝中一幫頑固腐朽的大臣,朝堂上充滿爭論的日子他已經過夠了,隻希望他日太子不要走他的老路。目前他會盡心盡力為太子鋪好前路。


    不久之後,顧雲瑤就被閻鈺山領到了皇後的宮殿,外麵已經有公公守候多時,看到他們來了,很高興,趕緊進去通傳。


    沒一會兒又出來,說皇上和皇後娘娘都已經等了許久。


    顧雲瑤第一次麵見聖上,居然連皇後也在,她吸了一口氣,哪能真的不緊張?


    被一路領進,兩邊站立著不少伺候的宮女和太監,這樣大的排場,也是第一次見。


    進宮之前,顧德瑉就多次告誡她,千萬不能在皇上的麵前丟失儀態。


    本來顧德瑉要親自帶她前來,可皇上臨時說不用,自會派人在午門那裏去接,到時候,他隻需和平日一樣,安安心心地繼續在廣場上集合,準備上朝。然而隆寶給了顧德瑉希望,卻隻兌現了一半,今日的他根本就沒有上朝!


    那些官員們依然在乾清門前凍了許久,不敢多有怨言。


    時辰已經不早,日上三竿,估計已經在宦官的唱報下散了。


    顧雲瑤腳踩在絨毯之上,不覺得軟,一步步往前行時隻覺得分外沉重。


    內室當中鋪設極為輝煌,正中央坐了身穿明黃色龍袍的皇帝,他的身邊還坐了一位美貌的婦人,舉手投足間都盡顯風華。畢竟不是什麽大場合,她穿得沒有那麽隆重,頭上也沒有戴龍鳳冠。顧雲瑤已經看出來,這位婦人就是皇後娘娘。她的身邊還站了一個同樣貌美的女孩兒,觀情景,似乎與她差不多年歲。


    顧雲瑤即刻對著幾位行了大禮:“民女雲瑤拜見皇上,拜見皇後娘娘,恭祝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當轉到皇後旁邊的那個女孩兒時,對方也正眨著眼睛,用好奇的目光看向她,估計是想知道她會如何應對。顧雲瑤仍然有禮有節地說道:“拜見公主殿下,祝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楚歡覺得有意思極了,對著皇後撒嬌說道:“母後,她怎麽知道我就是公主的?”


    皇後娘娘也笑了笑,讓她說。其實除了公主之外,哪有妃子或是宮女會這樣與皇後靠近?但又不能光從衣著上說起。顧雲瑤嘴甜的本事從小就學到家了,立即講道:“民間傳聞,皇宮之中有一位貌若天仙的公主殿下,民女方才一見,定是在指小殿下無疑了。”


    隆寶帝聽了以後居然也被她逗樂了,直拍手說好。


    楚歡聽後卻是打量起她,其實從剛才顧雲瑤進殿開始,她的目光就已經為這個顧二小姐吸引。烏黑如緞的發被綰成一個髻,應是要入宮見聖,被刻意打扮得隆重了一點,少女的稚嫩卻未脫離,脖子裏麵被戴了一個金項圈,露出的長頸細白,可看出她是真的白,臉上隻略施了粉黛,眉如遠山,豔若桃花,偏偏眼眸裏如同流淌著一泓清泉,如杏花春雨,盛滿了許多人間歡喜。


    明明和她年紀差不多大,居然有這樣厲害的媚色,好在她不是男人,看了不會那麽心動,眼神隻在顧雲瑤的臉上停留片刻,就收回。


    然後和皇後娘娘撒嬌:“母後,這民女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取笑我,說我貌若天仙,我看她才是當真長得不錯呢。”


    顧雲瑤抬眸,對著楚歡看來的眼神,隻見她也笑得明媚如花,好像剛剛的話隻是無心說出,那般的……天真無邪。


    接下來的談話就比較簡單了,皇後似乎比較關心她家人的狀況,問了不少關於父輩的事。也知道了她有一個在大理寺任職的伯父,還有兩個大房的哥哥,那個二哥確實好像像其他臣子說的那樣,有驚豔之才。


    隆寶也已經過了貪圖美色的年紀,一開始露出了欣賞的眼神,那隻是對她能夠機敏應對的能力感到欣賞。


    等到出了宮殿之門,時候已經不早,閻鈺山竟然還守在門口沒走,顧雲瑤隻覺得他是想來瞧她笑話,不遠不近地跟在他的身後,不想和他多說什麽,隻等到了午門那裏,就和他分道揚鑣。


    兩個人一起走到了一個拐角處,日頭還高著,閻鈺山突然停下腳步,回眸勾著唇,看她的眼神有點意味深長:“皇上有沒有問你什麽?”


    他發現這個小姑娘,確實就是多年前他要找的那個女孩兒,在百香樓裏一見時,她就和別人不一樣,別人看到他都是怕,她看到他時竟然敢與他對視,可能那時候她年紀還小,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閻鈺山也就了然了。但後來,他發現不是這麽一回事,這個小姑娘,遠比他想象的要聰明得多,之後她為了逃脫他的逮捕,居然敢扮成啞巴,當時閻鈺山也確實被蒙騙過去了,她扮得可真是像,連他都沒想到,差點就放她走。


    如果不是那時候突然有一個進京趕考的公子,拿著免死鐵券出現在麵前,她早就被他牢牢把控在手心裏了。


    顧雲瑤望著他,他露出那麽迫切的眼神,她反而不那麽怕他了,幾乎是輕描淡寫地笑著說道:“閻公公在說什麽,皇上要問我什麽,閻公公不是比我更應該知道嗎?”


    幾乎是冷笑著出了聲音,顧雲瑤凝視了他片刻:“這次我會進宮,明明就是閻公公一手安排的,閻公公為何明知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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