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趙權盥洗完畢,又傳了早膳,讓人報了時辰,便出了房門來,長亭與其他侍衛一般,屏聲靜氣地等候趙權吩咐,趙權在上麵靜默地站了一下,這才緩步走下台階,在長亭麵前停了停,長亭雖是低著頭,卻也知道趙權在看他,似是還低聲地笑了笑。


    長亭心中羞惱,索性抬起了頭,正對上趙權眉目如畫的一張臉,趙權見她不閃不避地看著自己,心中不喜,沉聲道:“放肆!”


    長亭心中雖是不忿,卻還是慢慢地垂下了雙眼,趙權知道她的性子,不再與她計較。


    再看看她今日的穿著,長亭穿著一套不甚合體的侍衛服,戴著一個大大的頭盔,雖是用繩係好了,卻還是顯得不倫不類,有些滑稽,不禁嘴角微揚,回頭看了一眼張勉,似是誇獎,這事倒辦得甚是合他的心意。


    趙權也不再說她什麽,提腳便往府外走去。


    早朝上,趙權一身暗紅色官服,立在天子身側,驕矜華貴,意氣風發,不少臣工都在心中暗道:晉王一向自重身份,素來持重沉穩,輕易不會帶笑,怎的今日倒是麵色和悅,甚為和氣?


    下了早朝,趙權一路便往宮外走來,出了禁宮,車攆已經候著了,趙權看了看精神奕奕的長亭,譏笑她道:“你精神倒好,看來很適合陪本王上早朝。”


    長亭笑嘻嘻地拱手道:“回王爺的話,還行罷!”


    趙權聽她回話得不倫不類,斜睨了一眼長亭,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懂規矩了。”


    長亭揚了揚眉,似乎頗為自得,笑道:“近得菩薩好拜佛嘛,我也是耳濡目染學來的。”


    趙權見她一個小腦袋在那頂大大的頭盔裏晃來晃去,心中忍俊不禁,猛然往長亭近了一步,長亭反應迅速,立時往後退了一步,卻帶得頭盔歪到了一邊,長亭忙伸手去扶,趙權忍不住笑意,雙手為她正了正頭盔,長亭訕訕地往後躲了躲,拱手道:“謝王爺!還是我自己來罷。”


    趙權還懸著雙手,不禁麵色一冷,輕輕地“哼”了一聲,冷聲道:“不識抬舉!”說完拂袖轉身,快步上了車攆,正襟危坐,再不理長亭。


    長亭心中莫名其妙,她又不是玩偶,怎麽能事事如他所願,這人陰晴不定的,自己也沒有招惹他,倒顯得是她惹惱了他一般,真是奇怪!


    趙權回到府中,與幕僚又議了一會兒事,不經意往窗外看了看,該是用膳的時間了,卻沒見到長亭的影子,趙權吩咐人將飯食端了上來,緩步往門口站了,卻見長亭站在階下,目不斜視,趙權看了她一眼,轉身進了屋。


    片刻便有侍女出來請長亭進去,長亭抬腳進屋,見趙權正在用膳,怕又不知怎麽惹惱了他,輕手輕腳地站在了他的側後方。


    趙權旁邊還擺了一副碗筷,長亭皺眉,心道:竟是讓我來看他吃飯嗎?


    趙權並未回頭,卻像知道長亭在後邊想什麽一樣,平聲道:“過來!”


    長亭往前幾步,站在趙權麵前,趙權又道:“本王準你坐下同本王一起用餐!”趙權似是心情還好,語氣十分和悅。


    長亭皺了皺眉,拱手道:“王爺,我已經吃過了,就不麻煩王爺了!”


    趙權放下碗筷,看著長亭,皺著一雙濃眉道:“本王尚且未用過餐,你一個侍衛,竟敢搶在前頭!”


    長亭理所當然道:“這哪裏說得上搶在前頭,我上一班崗寅時起床,等您上完早朝,我換班吃飯,然後又換班過來了,您府上就是這樣規定的呀,又不是我擅自做主……”


    趙權冷冷一笑,道:“竟還敢同本王頂嘴!這就是你學的規矩?!”


    長亭皺眉不語,這人真是難伺候,他府上的規矩他不知道嗎,怎麽還怪起她來了?長亭側著頭,梗著脖子也不說話,心想:最好就將她攆出府去。


    趙權複又坐了下去,沒好氣地說道:“那你還站著做什麽,不知道伺候本王用膳?”


    長亭有些敷衍地拱了拱手,道:“回王爺,我是答應做王爺的侍衛,但不是做王爺侍女,長亭粗苯,怕也做不好這些精細的事,請王爺明察!”長亭破罐子破摔。


    趙權“砰”一聲放下剛拿起來的碗筷,似乎頓了頓,隱帶怒氣道:“給本王出去!”


    長亭象征性地拱了拱手,轉身就出了房門,心中也來了氣,這人實在是喜怒無常,明明是他把自己叫進來的,現下又將自己轟了出來!長亭氣哄哄地出了房門,往階下走去,心中恨恨地期望趙權讓自己滾出府。


    沒走兩步卻聽一人叫住了自己,“江姑娘!”


    長亭抬頭一看,竟是那日比武的焦衡,隻見他快步走了過來,一臉高興地道:“江姑娘,竟真的是你?”說著在長亭麵前停下,長亭站得比他高了一階,卻還是矮了他小半頭。


    焦衡滿眼歡悅,神采奕奕地看著長亭,長亭在這府中也不認識幾人,和焦衡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沒想到他見著自己這麽高興,雖有些出乎意料,卻也喜悅,當下抱拳道:“焦校尉!”


    焦衡低頭看著長亭,上次見她還是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今天竟又是初見一般神采飛揚,內心十分欣悅,抱拳問道:“江姑娘的傷可是大好了?”


    長亭笑著回道:“多謝焦校尉關心,我的傷已經好了。”


    焦衡點點頭,道:“那就太好了!”十分開心的模樣。


    長亭觀他神色,竟是真心誠意地為自己的傷好感到開心,心中十分感動,笑盈盈地望著他。


    焦衡看著長亭,他那麽大的個子,竟忽然臉紅了起來,方才沒想到能看到長亭,倉促間隻惦記著她的傷,現在緩過神來,方覺得自己失了禮數,忙退後兩步,對長亭作揖道:“江……江姑娘莫怪,在下失禮了!”


    長亭笑著擺了擺手,道:“焦校尉哪裏的話,不必這樣客氣!長亭不過是個江湖女子罷了,沒那麽多禮數。”


    焦衡紅著臉,竟還抓了抓頭發,看了一眼長亭,發現她穿著侍衛的衣服,這才問道:“江姑娘怎麽穿成這樣?”


    長亭想起屋裏給她氣受的趙權,笑著擺了擺手,有些尷尬,不知該怎麽說,“嘿嘿”兩聲後,方說道:“我……我給你家王爺當侍衛呢。”


    焦衡恍然大悟,雖還是有點疑惑,卻還是道:“原來如此,嘿嘿!”


    長亭想起一事,笑著道:“對了,這府中的侍衛是歸焦校尉管嗎?那以後要請焦校尉多關照我了!”


    焦衡對著長亭水靈靈的眸子,竟連耳朵都紅了,一時訥訥地說道:“這府中侍衛不歸我管,不過姑娘若是有什麽事,可盡管告訴在下,在下……”


    “是焦衡來了嗎,進來!”卻聽趙權的聲音在屋裏響起。


    第24章


    長亭往書房看了看,笑著對焦衡擺了擺手,道:“焦校尉快進去吧……”說著壓低聲音道:“要不他又該發脾氣了。”


    焦衡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雖未說話,心中卻想:王爺雖然有些嚴苛,但是以他的修養,絕不是一個會亂發脾氣的人……向長亭抱拳行禮,一撩衣擺便大步往趙權的書房走去。


    趙權閑閑坐在用作小憩的小榻上,上麵擺了一張小桌,趙權兩指夾著一枚黑色的棋子,正舉棋不定,焦衡不敢擾他,躬立在一旁。


    趙權緩緩開口問道:“可是北邊有消息了?”


    焦衡抱拳,肅聲回道:“屬下安插的人自五日前,就再未傳來消息,屬下有些擔心……”


    趙權注目於棋盤之上,隻沉思不語,半晌方道:“朝堂之上十分平靜,並無半點消息,可越是如此,本王倒越是擔心,究竟什麽地方出了差錯?”說著用黑子輕輕地扣了扣桌子。


    焦衡不語,趙權將黑子扔進了棋盒中,長身而起,道:“你過來!”回到案幾旁,取出一份圖紙展開,焦衡忙過去,與趙權細細地推演戰事。


    兩人商議了快一個時辰,焦衡領命,趙權便與他一同出來,卻見階下的長亭正蹲在地上,手裏拿著一小塊饅頭正在逗一地上的一隻鴿子,笑眼彎彎的模樣,那隻鴿子似乎並不領情,昂然地踱著步,並不理會長亭。


    似是聽到趙權出來了,長亭將那塊饅頭仍在了鴿子麵前,站了起來,笑嘻嘻地對著趙權和焦衡,問道:“王爺這是要出去嗎?”


    趙權本是冷著臉,卻不防長亭笑得毫無芥蒂,看了她一眼,卻未說話,長亭見趙權不說話,自然就看向焦衡,焦衡見趙權尚未開口,自己哪裏敢多嘴,又不忍不理長亭,隻極輕地點了點頭。


    長亭見趙權不理她,雖不惱,卻也不想再去觸他黴頭,低著頭看那隻傻乎乎的鴿子。


    忽然,鴿子振翅一飛,落在了趙權肩頭,長亭循聲望過去,隻見那隻鴿子站在趙權肩頭,極親熱地啄了啄趙權的肩,又偏頭看了看長亭,頗為鄙夷,再看趙權,神情竟與那鴿子如出一轍。


    長亭對著那鴿子輕輕地“哼”了一聲,趙權心情好了很多,斜睨了一眼長亭,施施然笑了笑,又側頭逗了逗自己肩上的鴿子,甚是滿意這畜生。


    趙權一拂肩,那鴿子便自行飛起,落在了房椽之上,趙權拾階而下,站在長亭麵前,道:“隨本王去看看你救回來的那位姑娘。”說完便提腳往外走去。


    長亭忙跟上趙權,還回頭看了看那隻鴿子,背著趙權,低聲啐道:“不知好歹的畜生,也不看看你巴結的是誰,有你好果子吃……”


    趙權嘴角微揚,卻當做沒聽到,大步往長亭的院子走去,長亭不時扶一扶頭盔,悻悻地跟著趙權,心中暗暗可惜不能出府。


    趙權步入挽月樓,卻並未去那位姑娘的房間,徑直進了廳堂,侍女們紛紛行禮,趙權隨口問左右道:“那位姑娘的傷情可好些了?”


    侍女綠翹上前回道:“回稟王爺,這位姑娘自昨日救回來之後,便一直高熱不退,昏迷不醒,昨日太醫來瞧過,說這位姑娘外傷未愈,又兼落水,驚懼憂傷,傷及肺腑,所以這病就來勢洶洶,幸而這姑娘求生意念甚強,依太醫之見,若能這高熱能退下去,倒也無生命危險,太醫已經開了藥方,昨晚奴婢們照顧了這位姑娘一宿,這位姑娘的高熱倒是退下去了。”


    趙權聽罷,點了點頭,吩咐道:“那你等好好照料著,等這位姑娘醒了便報與本王……”


    說著不禁看了看身邊的長亭,見她兩眼下一片青黑,本以為是晨起太早的緣故,現在看來,昨夜她定是沒少跟著去折騰。


    忽而冷聲問那侍女道:“那她呢?”說著看向長亭。


    侍女誠惶誠恐地回道:“江姑娘昨夜也照看了許久那位姑娘,奴婢們勸過之後,便去歇息了。”


    趙權看了看長亭,卻對冷冷地那侍女道:“本王讓她呆在府中,是讓她做這些事的嗎!一個病人你們都照看不了,要來何用!”


    侍女嚇得臉色發白,忙跪了下去,一屋子的侍女都跟著跪了下來,隻聽綠翹顫聲稟道:“請王爺恕罪!奴婢們再不敢了,請王爺恕罪……”


    長亭眉頭緊皺,又是因為自己責罰他人,而原因不過是自己做了他不希望自己做的事,難道在他心中,自己定要如扯線木偶一般亦步亦趨,才能如他所願嗎?這人掌控欲太強,根本不會理會別人的想法,甚至長亭有絲懷疑,他究竟有沒有將別人當做“人”來看呢?


    長亭忍了忍心中之氣,上前抱拳道:“王爺息怒!長亭身份卑微,實在不必如此,若王爺不喜歡,今後我不做便是了,請王爺不要責罰她們。”長亭低著頭,不欲再與他辯白,認錯便是,心中卻泛起陣陣冷意。


    趙權見長亭低眉順眼的模樣,心中稍是寬慰,雖知她心中必是不滿,但能低頭認錯,也算有些進步,她這樣桀驁不馴的性子,要扳過來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慢慢磨一磨也不是難事。


    趙權和悅地對長亭道:“本王有事要出府,你便不用跟來了,也不必去侍衛所,在你自己院子裏好好呆著。”


    說著頓了頓,道:“明日別讓本王看見你這般形容委頓……”


    長亭低聲應是,也不再說話,趙權心情看來還好,環顧了一下四周,皺眉道:“你這屋子東西都舊了,早就該換過。”


    說著對地上跪著的綠翹吩咐道:“好好兒把你家姑娘的屋子收拾一下,缺什麽去張勉那兒領。”


    綠翹應了聲是,卻還是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趙權看了一眼低頭沉默不語的長亭,抬腳就往院子外走去。


    長亭慢慢抬頭看著趙權離開的背影,心中暗暗歎道;師兄,你究竟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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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子時已過,長亭正在安睡,卻聽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長亭坐起身來,撩開床帳,外間的侍女還未醒,長亭聽得腳步聲越來越近,竟真是衝著挽月樓而來,急忙下了床,從旁邊拿了衣服就往身上套。


    長亭正在係襟帶,就聽院外響起“砰砰砰”的敲門聲,外間的侍女也被驚醒了,起身見長亭已經穿戴好,滿臉驚憂地看著長亭,問道:“姑娘,這是怎麽了?”


    這深更半夜,又是王府內院,隻怕不是什麽好事,長亭雖是皺著眉,神色卻很冷靜,沉聲道:“沒事,我出去看看。”


    侍女擔憂道:“姑娘……這……”


    長亭朝她點了點頭,順手拿了劍,打開了房門,往院中走去。


    紅棠等侍女也紛紛從自己的房中出來,無不一臉驚懼,長亭站在院中,朝院外揚聲問道:“院外是何人?”


    院外靜了靜,隻聽一人高聲道:“江姑娘,王爺派我等前來接姑娘,請姑娘速速前去!”


    長亭想了想,趙權若要對自己不利,根本無需這般大費周折,再者他要擒自己,也不是容易的事,長亭握了握手中的劍,心中湧起強大的自信,親自上前去開了院門。


    院外站著一隊侍衛,為首的是一個年輕的男子,夜色迷蒙,也看不清模樣,那人見長亭開了院門,抱拳問道:“江姑娘可是在裏麵?”


    長亭抱拳回禮,回道:“我就是,不知這麽晚了,王爺找我有何事?”


    那軍士沒想到竟是長亭親自來開了門,抱拳道:“江姑娘,王爺隻是吩咐屬下來請姑娘過去,事情緊急,還請姑娘速速前去!”


    長亭略一沉吟,沉聲道:“好,請帶路!”


    那軍士向長亭抱拳行了一禮,便麵色肅穆地轉身融入夜色中,長亭正要出門,紅棠等人在後麵擔憂地叫道:“姑娘……”


    長亭回頭向她們笑了笑,安慰道:“放心吧,我去去就回,沒事的,你們先去歇著吧。”說完就快步跟著那群侍衛去了。


    長亭目力很好,又身負輕功,那群侍衛雖是走得很快,長亭卻絲毫沒有落下,長亭對這些路還是很熟悉,看這軍士帶路的方向,應該是往前院趙權的書房前去。長亭心中狐疑,趙權有什麽事需要這般大費周章。


    沒多久,長亭就到了趙權書房的院外,院子裏燈火通明,晃如白晝,不時有人匆匆出來,為首的侍衛進去稟報了,便馬上請長亭進去,長亭看這情形也知事關重大,皺眉快步隨著那人進去了,一路見著幾個人行色匆匆地走出來,一臉凝重。


    剛進書房,就見趙權站在案幾旁,以手敲點著桌子,吩咐著張勉什麽事,長亭不便上前,便站在門口候著。


    趙權吩咐完張勉,張勉領命而去,趙權側過身來,長亭上前幾步,拱手行禮,“王爺。”


    趙權神色肅然,一雙濃眉微微地皺著,他上前幾步,沉吟了片刻,這才說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雲程去了哪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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