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笑了笑,玩笑道:“師父常說良心債太重,一旦負上,做什麽都沒意趣兒,我倒不想今後,做什麽都心心念念地想著欠你的人情,若你有什麽三長兩短,我恐怕也活不好啦……”


    趙權一下看向她,長亭神色輕鬆,眼神還有些俏皮,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可乍一聽這話,他心中微微一窒,竟莫名生出些從未有過的繾綣纏綿……


    長亭眸光一轉,看向趙權,神色磊落分明,趙權竟從未覺得長亭的眸光如此清亮,似是輕易可將他的心事看穿一般。


    趙權有些狼狽地轉開頭,卻聽“咕”地一聲,兩人不禁都愣了,趙權麵上大窘,他即便是麵對死亡,也從未失態過,總是保持著他晉王的風儀,怎想到今日竟有這般窘態。


    長亭抿了抿嘴,終是憋不住“噗嗤”笑了出來,忙用手掩住嘴,假裝輕咳了一聲,趙權那樣的人,讓自己看到了他這般窘態,恐怕比殺了他還難受。


    長亭解圍道:“哎,我有點餓了……”說完恨不得掐自己一把,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又想到趙權從昨日到今日,已經有兩日水米未進了,他受傷,失血過多,若是再不吃點東西,恐怕堅持不下去。


    訕訕地笑了笑,小心道:“我去給你打點水來喝,這寒冬臘月的,連個果子都沒有……我們也不能生火……”


    說著似是想起了什麽,望著趙權驚喜地“誒”了一聲。


    趙權方才還有些放不下麵子,卻長亭“誒”了一聲,不禁回過頭看著她,隻見她雙眼發光,臉上滿是驚喜地看著他,不知她喜從何來,卻也忘了方才的窘態,不解地看著她。


    長亭一臉喜意地翻開穿在趙權身上的狐裘,趙權往後縮了縮,不知她在自己身上要翻什麽。


    長亭根本沒注意趙權的神態,翻開狐裘,原來狐裘內襯裏有不大不小的夾層,長亭從裏麵摸出一個小小的布囊,這原是她隨身攜帶的,沒想到竟沒有丟。


    長亭滿心歡喜地解開布囊,攤開後,竟雜七雜八地放了許多小東西,長亭翻了翻,火石還在,一小包油紙包著的鹽,盛著師叔送的藥的小瓷瓶,一塊玉佩,幾塊散碎的銀兩,師兄寫給她的信,一條發帶……


    長亭纖長的手指翻過這些東西,嘴裏還念念有詞,似是在清點著自己的財物,趙權雖是不解,卻莫名心中一柔,隻聽長亭喜道:“果然在!”


    趙權看去,長亭手中拿著一個小小的油紙包,長亭雙眼放光,甚為得意對趙權揮了揮手上的紙包,一臉失而複得地喜意,笑道:“我就記得我放進包裏了,幸好我機智,哎哎哎,我們有肉吃了!”


    趙權心中好笑,她總是這般,在這種境況下還能如此喜笑顏開,真不知這性子怎麽來的。


    長亭喜滋滋地將油紙剖開,隻見那皺巴巴的油紙裏,竟然包著幾塊黑乎乎的東西?


    長亭點了點數,抬頭對他笑道:“雖然不多,但好過沒有,王爺你快吃!”說完將手中的東西捧到了趙權麵前,像是捧著什麽寶貝似的。


    趙權心中一軟,卻皺眉不語,自然也沒伸手,疑道:“這是何物?你從何處得來的?”


    長亭訝道:“這是肉幹啊,上次我們住的那個村裏,那個村長悄悄塞給我的,我之前嚐過了,味道挺好的,而且真的沒有毒!”


    說完拿起一塊,似是怕趙權不信,用手使勁撕了一小片放進嘴裏,嚼了嚼,吞了下去,然後看著趙權,那神情似乎在說:“看吧,真的沒毒!”


    趙權皺眉不展,卻也知道現在不是挑剔的時刻,探手拿了一塊,觸手隻覺得堅硬如鐵,遲疑了一下,還是用手使勁撕了了撕。


    肋下卻傳來鑽心般的疼痛,趙權伸手捂住傷口,一臉的痛苦之色。


    第37章


    這肉幹本是熏製而成, 鄉下地方,自然不會在意什麽火候,每一塊都烤得焦幹,再加上這冰天雪地的, 肉幹自然是硬邦邦的像塊石頭。


    長亭見趙權捂著傷口,也怪自己粗心, 他傷勢不輕, 怎能隨意用力,不禁關切地問道:“扯著傷口了?沒事吧?”


    趙權緊皺的眉舒展開了些, 搖了搖頭, 低聲道:“沒事……”


    長亭忙接過趙權手上的肉幹, 用力撕了一小塊下來,舉在趙權麵前,和聲道:“吃吧!”


    趙權看了看麵前的肉幹,又抬眼看了一眼長亭,見她眼睛清亮, 笑容和煦, 不禁緩緩垂了眼,用手接過肉幹,慢慢地吃了起來。


    想是餓極了, 趙權竟覺得這帶著草木煙火味的肉幹不錯, 隻是嚼得吃力, 腮上一用力, 下肋就扯著疼。


    趙權雖是不動聲色, 極力忍著,可長亭是誰,趙權的情況怎麽能瞞過她,她知道趙權是個要強的人,也沒說什麽,小心地將肉幹撕得更小一條,慢慢地遞與趙權。


    趙權可能一下扯著傷口疼得狠了,忍不住咳了一聲,卻被肉幹嗆到,趙權忙用手掩了嘴,“空空空”地咳得厲害,一時竟停不下來。


    長亭忙放下手上的肉幹,自然地伸手為他撫了撫後背,趙權咳得滿臉通紅,連話也說不出,隻連連擺著手。


    這一咳越發引得傷口劇痛傳來,隱隱地竟滲出了血跡。


    長亭麵色一驚,忙起身往外奔去,隨手摘了一片樹葉,急急地洗幹淨,捧了水就往裏走去。


    趙權餘咳未止,長亭小心地將水捧到他麵前,憂心道:“這水有點冷,沒辦法隻能將就,你喝點水順順……”


    趙權顧不得許多,就著長亭的手埋頭喝了一口,順了順氣,這才覺得好了些,可立刻又從傷口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長亭將水往外潑了,半蹲在趙權麵前,探頭往趙權肋下看去,隻見傷口處又滲出了


    斑斑血跡。


    長亭扶著趙權,皺眉道:“你休息一下,我幫你看看傷口。”說著就要去查看趙權的傷口。


    趙權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搖了搖頭,喘著氣,勉力道:“沒事的……”


    長亭看了看他,深山野林,也沒有藥材,幸好之前備了金創藥在身上,否則趙權這傷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趙權看了看外間的天色,雪依舊扯絮般落下來,他似有所感,神色悠遠說道:“天快黑了……”


    長亭順著他的目光望出去,似乎有些擔憂,道:“看來今晚隻能在這裏暫歇一晚,明日再做打算,隻是風雪肆虐,這麽冷的天……”


    趙權緩緩地搖了搖頭,低聲卻肯定地說道:“我們必須馬上走,趁著天黑,可以擺脫天上的眼睛,下雪正好可以掩蓋我們的形跡,繼續留在這裏,到明晨恐怕就難走了……”


    長亭出奇地並沒有驚訝,她何嚐不知這才是最好的辦法。


    他們今日雙雙昏迷,已經耽誤了太多時間,對方人多勢眾,天上又有眼睛,若是不下雪,他們的形跡很快就會被發現,隻能趁著下雪天黑趕緊往山上走。


    她皺著眉看向趙權,眼中憂慮不解,問道:“可是你的傷……”


    她之所以提出今晚就在此歇息,不過是因為趙權傷勢甚重,恐怕難以承受路途顛簸。


    趙權似乎又回到了那個睿智篤定的晉王爺,神色甚是自信地道:“我沒事,休息了一天,體力已經恢複了不少,你放心,我能堅持下去!”


    說完掙紮著站了起來,長亭忙扶著他,兩人頗有默契地看了對方一眼,長亭倒是灑脫,微笑道:“也罷!能走多遠算多遠。”


    說完扶著趙權往外走去。


    外間風雪怒號,吹得林間樹木颯颯作響,趙權將身上的狐裘解了下來,長亭剛要推拒,趙權卻抬眼看了看她,就如往常在王府一般威嚴持重,長亭心中莫名不忍,就不再作聲。


    趙權看著長亭烏黑柔亮的發絲上飄灑著雪花,一張小臉被凍得有些紅紅的,越發襯得她那雙天然的眉漆黑穠麗,與一雙秋水般的眸子配得相得益彰。


    趙權嘴角一柔,將狐裘披在了長亭身上,又將風帽為她戴上,隻露出一張小臉,越發如畫裏走出來的一般靈動秀麗。


    長亭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微微往後退了退,自己將係帶係好,笑著對趙權道:“王爺,我們趕緊走罷!”


    趙權將自己的風帽戴上,有長亭在身邊,這冰天雪地似乎也能走下去。


    兩人一路行來,為保存體力,倒也並不多話,長亭本是很擔心趙權,可出乎她的意料,趙權竟十分堅韌,大多數時候都是由長亭微微扶著自己走。


    不時歇息片刻,偶爾山路難行,長亭便會攜著趙權輕躍而過,行程倒是出乎長亭意料的順利。


    兩人走走停停,竟趁著雪光走了快兩個時辰,大雪依舊沒有要停的意思,地上的積雪也越來越厚。


    趙權體力幾乎耗盡了,長亭四下張望,正好看見前方有棵老樹,樹芯竟生生空了個樹洞出來,將將可容納兩人,長亭甚是高興,扶著趙權躲了進去。


    兩人甚是狼狽,尤其是趙權,渾身都快被凍僵了,眉毛睫毛上都是雪晶,長亭見他臉色青白,想來是凍狠了,在他身邊都感覺到一股冷氣滲過來。


    不禁擔憂道:“你怎麽樣了?”


    趙權似是沒聽到長亭的話,渾身緊繃又有些顫抖,神情竟有些迷糊,長亭見他這樣,心中一急,也顧不得其他,忙一掌按在他心口,催動內勁,緩緩地為趙權輸送內力。


    趙權本來已經有些意識迷糊,忽然胸*口傳來一陣暖流,熱力很快就順著經脈遊走全身,那種沐浴在溫泉中的感覺又回來了,趙權覺得不僅身上不冷了,連傷口也不那麽疼了。


    他緩緩睜開眼,長亭就在離他極近的地方,一雙清亮的眸子輕輕閉上了,神情卻認真專注,似乎無人無我,恬淡平靜。


    趙權累得狠了,身上又十分舒適,緩緩地又閉上了眼,漸漸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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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權渾身暖暖地,暖陽高照,他似乎是在自己的院子裏休憩,恍惚間空中飛來一個人,那人一身緋衣禦風而來,一臉得意地落在他麵前。


    然後他伸手攬過她的肩,她笑得十分恣意,柔柔地將頭靠在他胸口,趙權低頭輕輕地吻了吻她的頭發,似是再舍不得放開。


    忽然他像是被彈出來一般,離那人越來越遠,他拚盡全力停下來,麵前卻還是那個畫麵,佳人一臉幸福地依偎在男子懷中,男子陰測測地回過頭,斜睨了他一眼,趙權大驚……


    趙權身上被人推了推,他猛然睜開了眼,似乎還有些驚魂甫定,方才夢境裏的畫麵還清晰地印在他腦中。


    還未及說話,長亭一臉警惕地說道:“我們得快走,他們似乎追上來了!”說完已經伸手扶著趙權。


    趙權也顧不得方才的夢境,早已清醒過來,由長亭扶著,勉力往外走。


    天色依舊昏沉,這雪似是下不完一般,鋪天蓋地地落了下來。


    兩人心中皆知若是被追上,恐怕就凶多吉少,有所依仗的便是長亭查敵的本領,以及下雪可以將他們的形跡遮住。


    長亭心中焦急卻不能說,先前她多方惑敵,又晝伏夜出,大梁山如此之大,對方竟能這麽快地跟上來,想來不得不叫她心驚。


    對方定有十分擅於查敵跟蹤之人,否則在這深山老林中,雪地茫茫,他們怎麽可能這麽快地找上來。


    趙權心中自然清楚,以長亭的功夫,對方依舊能追上來,恐怕這次在劫難逃。


    長亭循著山林,多次改變路線,攜著趙權一刻不停地往前走,二人皆是沉默,趙權性子也硬,走了一路竟一聲不吭。


    幸好這片山林十分茂密,樹高葉深,再加上大雪紛飛,對方的鷹也難以發揮作用,倒讓兩人躲開了最大的威脅。


    兩人出發時不過是晌午時分,一刻不停地走,日光越發晦暗,竟又要天黑了,長亭似是舒了口氣,天黑後他們會安全很多。


    她正扶著趙權想找個晚上的落腳處,卻聽耳邊風聲有異,長亭立時拔劍在自己與趙權身前擋了幾擋,隻聽“叮叮叮”幾聲,幾隻綠瑩瑩的毒針便落了地。


    長亭心中驚疑,竟與那晚偷襲趙權的毒針一模一樣。


    隻聽一聲冷哼從樹林中傳來,聲音遒勁有力,卻不似青年人。


    長亭反應極快,頭也不回,一手攬住趙權的腰,足下一點,就往前迅速掠去。


    方才的毒針雖是一樣,可力道柔中帶剛,角度刁鑽古怪,和那人路數雖是一樣,功力卻深厚得多,不是易與之輩,更何況她還帶著趙權。


    以趙權目前的情況,根本不可能躲過對方的偷襲,長亭並沒有把握自己能迅速解決他,若是他們纏鬥起來,引來其他的追兵那便不用逃了。


    第38章


    長亭腦子轉得飛快, 迅速催動玄功,輕身功法用到極致,對方落在她身後十幾丈處,卻並沒能拉近距離。


    長亭卻知道, 她現在是強自催發內勁,對方以逸待勞, 功力比她深厚, 不用多久,她便支撐不下去。


    幸好天不亡他們, 長亭奔至一山澗處, 山澗深不見底, 隻有條索道相連。


    長亭大喜,一言不發地急奔上了索道,後方之人似乎也發現了索道,迅速催動內勁追了上來。


    長亭所練的乃是極高深的正宗玄功,她又是個武學天才, 如此年輕便能把握其中精華, 一時全力催動體內真氣,沉默不語地往前奔去。


    還未通過鐵索,長亭腳下就已經劇烈震動起來, 長亭也不回頭, 想來是對方要將鐵索砍斷, 足下一點, 一躍出數丈, 眼見就要到鐵索盡頭,長亭內勁用完,往下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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