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徽淡淡一笑,自若道:“雲程自然是知道的。”


    長亭眉頭一皺,卻不解她的意思,雲徽神色如常,指著遠處的營帳道:“雲程是何等人,既可不顧性命去救你,況且你亦來了,他自然不會疑你。隻是,江姑娘可知,雲程此時乃燕軍之將,再非周朝人,你可以回得千汨山,他卻未必能回到過去。”


    長亭心中一窒,她一直刻意回避的東西,終是被雲徽擺在了她麵前,隻見雲徽直視她,似是有些懷緬道:“我與他逃回燕國那段時日裏,他常常與我說起你,說起你幼時如何好動胡鬧,逗他開心,如何陪他度過那些孤僻難熬的歲月,他說你灑脫自在,最是不受拘束的性子,他說他以後會陪你仗劍江湖,形影相隨……


    他從前是個極寡言少語的人,看人總是那般高傲冷漠,好似誰都不曾過他的眼,上他的心,可唯有說起你時,他的眼睛卻好似春風化雨,溫柔和煦,竟不似一個人……”


    長亭已聽得呆住,她隻知師兄平靜淡漠,由得她胡鬧,卻不曾想過,他心中亦有這般起伏波瀾,隻是從未說出口罷了。


    雲徽眸色一轉,微有寒光地看著長亭,沉聲道:“江姑娘既知雲程身世,那亦該明白,雲程不可能再隨你回千汨山,浪跡江湖。他生父本是先帝親弟,亦是嫡支,隻因宮廷之爭而流落在外,如今他生父雖逝,他的皇族血統卻是毋庸置疑的,他生父與我父王年少相知,父王極有心栽培於他,他亦需靠此立足。趙驁於他有殺父辱母之仇,趙權於他有奪愛之恨,僅憑他一人之力,如何鬥得過周朝那兩父子?江姑娘請想,雲程若是離開燕軍,那兩父子會放過他?況且他身世既已暴露,若無我父王庇護,皇室傾軋之下,他又豈能獨善其身?”


    長亭被雲徽一連串的話問得啞口無言,師兄未跟她說過他的身份,更不知他此時境況看似平和,實際卻是如履薄冰,不進則退,她從未想過要陷身於朝堂爭鬥當中,卻不想,師兄早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長亭看向雲徽,雲徽卻好似有些憐憫地望著她,隻見她微微啟唇,話卻直透人心,“雲程與你已不是一路人,他背負的太多,既放不下,便隻能往前,這注定是條荊棘之路,他心中比誰都清楚明白,但以他對你的心,又怎會願意拉你進去?你想要的日子他給不了,他要走的路,你能陪他嗎?”


    長亭默然無語,隻怔在那處,雲徽打馬走到她旁邊,低聲卻利落道:“江姑娘,你與他隔著的非是任何人,而是你與他的命運。”


    長亭驀然抬眸,雲徽篤定一笑,道:“你要問清楚你的心,若是無法伴他,不如盡早離開,成全他。”


    說罷一夾馬腹,策馬離去,長亭並未跟隨,卻回過頭看向崖下那片營帳,風吹得她的衣衫颯颯作響,她卻晃似不覺,隻凝神遠望,默默無語。


    第110章


    是走或是留, 長亭並未下定決心,隻是一想起師兄,心中卻是莫名酸楚,猶記得幼時師兄因體弱總是纏綿病榻, 每日裏總是一碗一碗地喝著那苦得要命的湯藥。他分明比自己大不了兩歲,卻絲毫不會喊苦, 亦不會如自己般纏著師父要糖吃, 他總是默默地一口將那藥喝了,似乎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他剛上山時, 每每病痛發作厲害時便痛得渾身痙攣, 師叔那時想盡法子替他緩解疼痛, 除了喝藥,他還需日日以金針渡穴,以藥汁熏蒸,金針渡穴是以內力激起穴竅內毒素流出,便是成人難以忍受那疼痛, 而師兄不過六七歲, 卻日日如此,從未開口喊過疼。


    他就那般默默承受著命運給他帶來的痛楚折磨,每每痛得狠了, 隻是狠狠地咬住帕子, 卻從不吭一聲, 別家孩子有父母疼愛, 他卻連喊痛的人都沒有。長亭忽然想起初次見師兄時他的眼神, 淡漠悠遠,仿似看透了世間一切,又好似看到了他生命的盡頭,卻仍舊默默忍耐命運對他的不公。


    長亭的心仿佛被堵住,禁不住微微張嘴透了口氣,卻仿佛更疼了,眨了眨漸漸泛紅的眼睛,口鼻間卻湧出無盡的酸澀感,終究忍不住哭了出來,淚眼婆娑地望著崖下的營帳,卻好似看到了師兄躺在病床上輕輕朝她一笑,仿佛那樣便可忽視身心的折磨,仿佛那樣就可告訴她,他一點也不痛……


    長亭心中劇痛,一時抑製不住,隻淚如雨下,她的心真的很痛,她恨不得自己能替師兄承受這一切,她恨命運為何對師兄如此不公,為何師兄要忍受這麽多的痛楚,他什麽都沒有做錯,卻為何要自出生起便背負這麽多!他二十多年的人生裏,可有一刻是開心快活過?為何他要忍受這麽多?!


    她隻希望師兄能活得快活些,她甚至責怪自己的無能,她好似再不能為師兄做些什麽?師兄似乎找到了他要走的路,可為何她心中卻覺那般悲傷,她要如何成全他?


    長亭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方才哭了一刻心中卻似是舒服了些,想起方才雲徽問她,可否能長伴雲程身旁,抑或是成全他,她深籲出一口氣,心中卻升起一絲迷茫與矛盾,不欲再想,隻調轉馬頭,策馬離去。


    是夜,長亭久久不能入睡,隻望著帳頂發呆,她為師兄的際遇感到心痛同情,甚或有一絲悲憫,她恨不得以身代之,卻不知為何,總有絲莫名的念頭拉扯著她的心,長亭呆呆地出神,隻想快快將這些惱人的心事甩開,卻是不得。


    猛然,院外似乎有絲動靜,雖是極輕的腳步聲,卻瞞不過長亭的耳朵,她倏然坐起,那腳步聲雖輕卻有些淩亂,似乎朝那邊去了,長亭翻身而起,一把抓了桌上的劍,開門便循著腳步聲而去。


    果不其然,那腳步聲竟真是往師兄那邊去了,長亭眉頭一擰,暗暗忖度是否有人對師兄不利,不欲驚動來人,足下一點,便往師兄房間急奔而去。


    方拐過遊廊,長亭目力極好,果見雲程屋子的窗扇微微翕動,屋中卻漆黑一片,想是有人剛闖了進去,長亭眉目一凜,一躍至雲程屋外,低聲而急促地喊了聲:“師兄?!”


    卻聽裏間無人應答,長亭麵色一變,便要破門而入,卻聽“吱呀”一聲,門開了一縫,長亭急聲叱道:“誰?!”


    卻見一人側身出來,長亭凝神一看,那人一身黑衣,眉目清凜,容色姝華,隻聽她低聲回道:“是我,噤聲!”竟是雲徽郡主!


    長亭一驚,卻不知為何竟是雲徽郡主,雲徽又低聲道:“別出聲,快進來!”


    長亭見她麵色凝重,心中念頭一轉,忙閃身進了屋。


    屋中並未點燈,長亭心中疑雲四起,一時卻理不出頭緒,隻隨著雲徽快步往裏間走去。


    再走幾步,便見床上躺著一人,隻是看不清是何人,長亭望著那人卻莫名心驚,幾步跨過去,及至床前,借著窗外的月光,卻見雲程沉沉地躺在那處,卻是昏迷之態。


    長亭大急,回頭急聲問道:“郡主,我師兄他怎麽了?”


    雲徽在旁點了一豆油燈,待她冷著眉目持燈過來,隻聽她鬱鬱道:“雲程受傷了。”


    長亭借著油燈的光,往雲程身上一看,果見他肩頭處衣襟破裂,黑紅一片,竟是被血染透了。


    長亭細看那傷口,看樣子應是為箭鏃所傷,隻是傷在肩頭,箭傷亦不深,師兄卻為何昏迷不醒,長亭狐疑地看了看雲徽,心下忽然一沉,往雲程細看去,果見他麵色黑沉,竟是中毒之態。


    長亭大急,回身問雲徽道:“師兄怎的會中毒?”


    卻見到雲徽身上所著黑衣,儼然明白過來,再往雲程看去,他亦是一身夜行打扮,長亭忽然明白了些,隻聽雲徽道:“我與雲程今夜奉命去刺殺周朝來使陳甫,卻不料那那陳甫奸猾,竟早已有準備,雲程與我撤離之際,不慎中箭……”說到此處卻看了一眼長亭,頓了頓,終究未說出雲程中箭是為了救她。


    隻聽她語音低沉,“卻不想那箭鏃上竟淬了劇毒,雲程行了不久便已昏迷,不能返回軍營,我隻好將他悄悄帶回了這裏。”


    長亭想起方才她行事小心,想是此次行動隱秘,她不想有人知曉她二人回府,不禁低聲問道:“那你可找大夫來了?”說罷回頭細細看了看雲程臉色,隻見他整個臉色已經開始發烏,連臉上浮起的血脈亦是黑紫一片。


    長亭忙拿起雲程的手,替他把了把脈,雲程血脈凝重滯澀,毒素卻已遍布全身,隱隱有侵蝕心脈之態,長亭大急,此毒凶猛霸道,本就凶險萬分,更何況師兄體內本就有積年餘毒未清,再加這毒一激,兩兩衝撞交匯之下,師兄性命危矣!


    雲徽此時在旁道:“城中大夫想是治不了這毒,軍中大夫雖多,卻絕不可驚動,此次乃是秘密至極的行動,且雲程明早定要回軍營,若是被揭穿,便是大禍……”


    說罷看著長亭,沉聲道:“你看此毒可是有解?”


    長亭凝神一想,忙在雲程身上翻了翻,摸出一個瓷瓶,從中倒出兩粒藥丸,扶著雲程喂他服下,卻仍舊眉頭緊蹙,低聲道:“此藥乃是我師叔專為師兄配製,本是用來緩解師兄身上陳年舊毒的,隻是師兄所中之毒極為霸道,恐怕必得有解藥才行。”說罷憂心忡忡地看著雲程,若是沒有解藥,他恐怕不能安然度過今夜。


    雲徽垂目一想,斷然道:“解鈴還須係鈴人,若要救雲程,必得去找那陳甫要解藥!”


    長亭聽得此言,隻霍然起身,凝神對雲徽道:“郡主請將那陳甫所在之處說與我聽,我此刻便去取解藥!”


    雲徽目光驚詫地望著長亭,好似有一刻猶疑,目光閃了閃,瞥過一眼床上的雲程,亦不再猶豫,沉聲道:“你可有把握?”


    長亭一把抓起長劍,側目一看,那箭鏃就扔在床邊小幾上,毫不猶豫地拿了起來,回頭朝雲徽揚眉一笑,自信道:“郡主放心,我今夜定將解藥拿回來!”


    雲徽亦非婆婆媽媽之人,當機立斷,便細細將陳甫處的情景與長亭說了,又叮囑了兩句小心的話,長亭回頭看了看麵色微緩的雲程,提劍便閃身出了房門。


    長亭一路急奔,陳甫落腳之處倒是不遠,她按照雲徽所指,小心潛行至那守衛森嚴的院外,此處果然有重兵把守。


    長亭在旁暗暗觀察了一番,自她內力衝破第九重後,靈覺也好似通透不少,她閉目靜氣,心底好似平靜無波的湖,隨著體內勁氣流轉,靜靜地將周遭的一切反應出來,院外明暗布防她好似把握得通透。


    長亭睜眼四望,卻微微一笑,一閃身,便好似鬼魅般越進了守得鐵桶一般的院牆,她身法太快,又趁著風吹樹動的那刻,守衛之人乍眼一看,隻以為是樹影晃動而已。


    長亭背貼著牆,身心體感皆提到了最高,她身形閃動,卻絲毫未驚動人,片刻她便已潛至院中守衛最嚴的一處,長亭一提氣,縱身一躍,便趁著守衛轉身之際翻身攀在了屋簷之下。


    屋中並未點燈,長亭卻直覺這屋中定是住了重要之人,且屋內定然隻有一人!


    長亭不知自己為何會如此篤定,可從這院落布局守衛來看,此屋必是那使臣陳甫所住。


    長亭方翻身進屋,因她身法輕靈利落,卻是一絲聲響也無,長亭凝神一聽,屏風之後果然有呼吸聲,長亭剛直起身,一物卻朝自己飛來,以長亭的身手自是可以輕易避開,她腦中忽然一閃,卻一下將那擲來之物抓住,暗呼差點上當,那陳甫此舉既是偷襲,亦可借此拖延時間,警醒外間守衛破屋擒她。


    第111章


    長亭眉目一凜, 哪裏還敢大意,一閃身,便已掠過屏風至那人身旁,那人亦是未想到來人身法竟如此之快, 卻並未慌張,沉腰一坐, 一拳直擊長亭麵門。那人拳勁雖是雄壯, 長亭卻輕巧閃身避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另一隻搓手為掌, 朝那人胸*口拍去。


    長亭招式古拙, 卻似蘊含無窮氣勁,那人被長亭抓著手臂,隻覺長亭勁氣似如縷縷絲線,又好似無數鋼針,纏得他手臂麻痛, 卻是掙脫不能, 而攻向他胸*口的一掌,看似綿軟無力,氣勁卻好似一張無形的網將他籠罩住, 明明在掙紮, 卻像夢囈一般送上前去, 被長亭印了實在。


    好在長亭非是要取他性命, 一掌印實之後, 卻是以氣勁製服他體內反抗之力,待他不能反抗之際,反身將他鎖住,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枚箭簇,長亭想也未想,利落地刺了下去,那人悶哼一聲,肩上登時汨汨流血。


    那人雖身量高大,長亭功力恢複之後,製住他卻不費吹灰之力,長亭幹脆地拔出箭鏃,冷聲在那人耳後道:“此箭鏃上的毒乃你所贈,交出解藥,否則你也會沒命!”


    那人身體一僵,還未說話,卻聽房門“砰”一聲被踢開,一人當前躍了進來,後方侍衛喝喊道:“有刺客!”


    當先那人化作一團黑影,以極快的身法朝長亭撲來,掌風響起,原是極剛烈的一掌,長亭夷然不懼,纖手以快至看不清的速度連畫幾圓,掌影翻飛之下,竟好似有無數的手掌在舞動。


    卻見一隻纖手衝破那些掌影,似柔實剛,似緩實快,竟是與來人一掌印,氣勁相交下,隻聽見“砰”地爆發出極強的撞擊聲,長亭一步未退,硬接了來人一掌。


    隻是那人勁氣剛猛,她亦被反震之力震得氣血翻騰,卻也暗幸,若是自己退了,那人定會乘勝追擊,後麵又湧進那麽多侍衛,她或者可以逃脫,卻勢必再難控製陳甫,外間有重兵把守,她若要逃,恐怕也會被箭網覆蓋,唯一之路便是控製住此人,穩守此屋中。


    來人被長亭勁氣震得連連後退幾步,他麵色震驚,本想以雷霆萬鈞之勢迫退長亭,己方人多,既可救人,亦可趁勢將長亭拿下,怎料此人如此強悍,她不知如何竟已勁氣布呈數個圓形旋渦,將他的勁氣分散抽離,然後硬接他一掌,不退半步,隻這份功力與迎敵之策便已遠在他之上,他大駭之下卻不亂章法,隻沉聲喝道:“圍起來,捉拿刺客!”


    長亭乍聽之下,隻覺此人聲音如此耳熟,心中驚異,待火光映照進來,長亭方看清那人的臉,不由得麵色大變,脫口道:“焦校尉?”


    焦校尉一聽,竟是個女子的聲音,卻耳熟至此,霍然朝長亭望去,果然是女子身形,雖用黑布蒙了臉,可以他對長亭不可說的心思,又怎會分辨不出眼前女子就是長亭?


    他錯愕之下,亦脫口而出,“江姑娘?!是你?”


    長亭麵色驚疑不定,腦中閃過數個念頭,她控在身前的人身量高大,手臂健壯有力,隔著衣物亦能感受到此人肌肉均衡有力,絕非文官身形,因長亭鎖住他的手臂,兩人靠得極近,長亭此時才注意到從他身上透出一股似麝非麝味道,卻是她極熟悉的那人身上的味道。


    長亭登時又驚又駭,倏然抬頭朝麵前的人看去,想起那夜逃離晉王府的慘烈,那人不顧一切的手段魄力,讓她心中亦升起驚懼,手上卻是一鬆,隻往後疾退,心中隻有一個念頭,莫要再與此人有任何瓜葛,否則以他的性子,便是玉石俱焚也會將她留下。


    卻不料身前之人似是早料到她會跑,手上一不受製,反手一抓之下,隻將長亭麵紗扯了下來,長亭一驚,隻有些錯楞地望著他,他反應亦是快,另一手再抓去,竟是猛地扼住了長亭的手腕,力道之大,好似要將她捏碎一般!


    隻聽那人沉怒開口:“怎麽?既來刺殺本王,還想跑?!”音色低沉,好似金玉之質,令人聞之心寒,這人不是趙權又是誰?


    長亭心如擂鼓,知道此人軟硬不吃,連死都不怕,心如亂麻下,竟也未出手將他製住,隻低聲喝道:“趙權,放開我!”


    趙權心跳得又急又快,再見長亭本是狂喜,卻又因方才之事抑製不住滿心的怒火,絲毫未思及其他,扼住她的手使勁一拽,將她扯至自己麵前,手臂似烙鐵般猛地將長亭纖腰桎梏住。


    長亭大驚之下,想也未想,反手便是一掌朝趙權拍去,趙權卻不閃不避,隻寒著一雙眼睛瞪著長亭,長亭又驚又怒,腰上那人的手臂卻好似要將她揉進體內一般,隻生生地往他腰腹上按,長亭一咬牙,手上勁力微減,一掌拍在了趙權胸*口。


    “唔”一聲,趙權吃痛出聲,長亭手腕一翻,並指輕點趙權手臂,勁氣如鋼針刺入,趙權手上一軟,哪裏還能再扼住長亭,長亭纖腰一扭,借著反震之力便掙開了趙權的桎梏,立在了離趙權半丈之外。


    趙權躬身捂著心口,禁不住大咳了幾聲,濃黑的眉擰在一處,俊臉微微扭曲,好似極痛苦的模樣,長亭心中一“噔”,手暗暗握緊,她忽的想起自己離去那夜一劍刺中的就是趙權胸*口處,方才她雖是隻用了一分內力,本以為傷不了他,卻未思及趙權本就受了傷,便是一分內力也可能重傷到他。


    她心中一窒,張了張嘴,卻未說出口,隻盯著躬身捂著心口的趙權,有些手足無措,她並非是故意的……


    片刻後,卻見趙權手縫中滲出一縷鮮血,她心頭莫名一痛,更覺歉然,隻訥訥開口喚了聲:“趙權……”


    趙權躬著身,似是恍若未聞,隻沉沉地喘著粗氣,待心口那處劇痛緩過之後,方緩緩抬眸看向麵前那人。


    焦衡在旁又驚又急地喊道:“殿下!你沒事吧?!”


    趙權陰沉著臉,眉間有似寒霜,一雙眸子如淵似海,又好似隱含風雷,隻沉沉地盯著長亭,抬手示意,隻聽他寒聲道:“叫他們退下!”


    焦衡麵色猶疑,覷了一眼趙權,再看了一眼長亭,揮手示意身後的侍衛退了下去。


    長亭不知為何,心中好似亂麻,隻是一雙眼睛卻盯著趙權肩上和胸*口上的鮮血,趙權今日穿了一身雪白的袍子,更襯得那血殷紅刺眼,長亭仿佛又回到當夜,趙權手抓住劍,死也不肯放她走的狠厲決然似乎就在眼前。


    她忽然想起方才自己刺向他的箭鏃,那上麵塗有劇毒,她就那般幹脆利落地刺向了他,長亭盯著他的肩頭,衣襟破裂處,隱隱可見肉色已開始發黑。


    長亭心中一窒,莫名有些害怕,有些急道:“你中毒了,還不快服解藥!”說罷目光轉落在趙權麵上,卻見他麵色蒼白,一雙極濃烈的眉此刻微微皺在一處,黝黑似淵的眸子映著昏黃的光,卻好似奪了萬千星辰光華,隻灼灼地看著她,卻好似有千言萬語蘊含其中,叫人心悸不已。


    四目相對。


    趙權亦望著麵前之人,她一身素衣如同初見,隻立在自己半丈之外,頭上全無釵飾,卻越發凸顯她一頭青絲烏黑水亮,她的麵紗被自己扯落一旁,此刻白著一張臉,一雙眸子盈盈似有秋水,此刻似驚似怯,欲語還休地望著他,配著她那雙天然穠麗的眉,好似月下芙蓉一般嬌美清麗,全無雕飾。


    趙權的胸*口很痛,卻又好似酸脹不堪,他沉沉地望著長亭,不過一月多未見,竟晃似經年,他輾轉反側、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在他麵前,他多想似方才那般將她狠狠揉進懷中,揉進自己的骨血,叫她再也不離自己分毫!


    趙權頭腦發昏,腳下禁不得也踉蹌了一下,他側眸看了看自己肩上的傷,想起這原是她方才所刺,又思及她的話,不禁冷冷一笑,譏諷道:“解藥?沒有解藥!”


    長亭見他站立不穩,本是蒼白的臉色此刻已開始泛烏,想是那毒過於霸道所致,心下不由大急,急聲追問:“你怎會沒有解藥?!”


    趙權嗤笑一聲,寒聲道:“你是在替本王著急還是在替聶雲程著急?”


    長亭微一錯楞,卻有些語塞,別開眼,頓了頓方問道:“你怎知師兄中毒了?”


    趙權強忍不適,麵色卻十分從容,若非他臉色發青,誰能看出他中了毒?隻見他劍眉一揚,甚為篤定道:“此處行館上半夜方來了刺客,叫本王的人圍殺殆盡,隻有兩人逃走,一人還中了箭,下半夜你就敢孤身闖進來逼要解藥,除了聶雲程誰能令你如此?想必中箭之人是他無疑了,本王可有說錯?”


    長亭心中大駭,竟叫他猜得不離分毫,趙權此人心計城府太深,實在是個可怕的對手,自己如何與他相抗,震駭之下,隻垂下眉目,麵色閃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長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怪俠一枝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怪俠一枝梅並收藏長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