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們有權有勢,可誰願意沒事跟人真刀真槍的幹仗來著?萬一不小心遇到誰下了黑手,打死打殘什麽的,不也得認命?


    如果能請個香爐回家,從此在自己家裏供奉,一來不必耽誤好時辰,二來自家誠心多供奉著些,說不定土地爺爺就更保佑自家了呢?


    所以聽張書吏一講完,先前那些氣勢洶洶的管事們頓時就問了,“那這大小香爐各有多少,怎麽個請法?”


    聽了這話,張書吏心裏鬆了老大口氣。瞧這意思,看來今天這事能辦成了。


    “大香爐共有十個,一個五百兩,二等香爐二十個,各一百兩,三等香爐五十個,各二十兩。這錢也不白收大家的,除了重修土地廟,替土地爺爺鍍個金身,剩下的銀子,寧大人說會用來把咱們縣的路給修修,日後也方便果子運輸買賣。”


    這麽一聽,大家更加心動了。


    因果園多用水,修渠打井乃是重中之重,這麽些年各家各戶早建得相當完備了,但公用道路卻沒什麽人管。


    有錢人家自有好車好馬,也不在乎這些,但窮人家住在路邊的好說,離著遠的隻好肩挑手扛,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運送得著實艱難。更別提有時因為天氣不好運不出來,白白爛在枝頭上了。


    可能買得起香爐的皆是有錢人家,聽說要給窮人修路,他們不樂意了。


    當下便有管事站出來道,“這錢我們倒是願意出,若修的路跟我們無關,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另一家更是道,“既是我們出的錢,那麽修的路也該依著我們的果園才行!”


    豪門管事們紛紛附合,旁邊有百姓不服,大著膽子道,“既然都說了是給縣裏修路,自然得聽縣太爺的。那個,寧大人,您可不能這麽偏心啊!”


    “什麽叫做偏心了?老子出的錢,老子願意怎麽修就怎麽修,要你這窮鬼管什麽?”


    “對,就該修到出錢的果園來!”


    ……


    眼看眾人又要爭吵,張書吏慌了,倒是寧懷璧靈機一動,道,“都住嘴,住嘴!你們是沒聽明白,本官說的要修路,並不單指一家一戶,而是在全縣規劃出一條新路。”


    聽他這麽一說,所有人都安靜下來。


    “那要修怎樣的新路?”


    寧懷璧笑笑,心中已經有了主意,指著土地廟前的青石子路道,“你們看,廟前這段路,聽說是由本縣許多善男信女,肩挑手提了碎石來鋪就的,砸得極是瓷實,所以就算人來車往,但路麵卻極是安好。晴天不起灰,雨天不沾泥。但我在縣裏幾個村子轉轉,卻發現許多路都被運送果子的車馬踩得坑坑窪窪,泥濘不堪。遇著天氣不好,稍有不慎便要翻車,傷了人和牲口不說,果子一摔,半年的辛苦就白費了。”


    眾人聽了紛紛點頭,這是實情。


    更有人道,“都別說摔了,那桃子最怕磕碰,每年裝車的時候好好的,運到京城就得損傷三成不止。賣相一差,價錢就上不去了。”


    寧懷璧道,“所以,我想修條路,並不為了解決一家一戶的問題,而是想解決大多數人的問題。象這些大果園,人家出的錢多,果子多,自然要照顧。可小老百姓呢,可能就指著這幾棵樹的果子錢娶媳婦嫁閨女,能不管麽?自然不能!”


    這也是寧懷璧在桐安縣任職多年,甚有和百姓打交道的經驗,這樣的大白話,可是說到眾人心坎上了。


    “那寧大人您說吧,這路到底要怎麽修?”


    寧懷璧道,“我的意思是,根據到時能收到的銀錢情況和全縣的果園分布,來製訂修路的路線。譬如有些地方挨著大果園,自然要離他們近些,但有些地方百姓多,也得考慮到人家出行便利。所以這條路,我說句大實話,不可能兼顧到每家每戶,但一定要兼顧到全縣每一個村,每一個大小果園,從咱們縣打通一條去京城最平整的路。


    具體路線圖紙,回頭我會親自帶著人到各村各園走訪,跟各村的村長及家主們商議製定。待確定後,還希望諸位父老鄉親跟修這土地廟前的路一樣心誠。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象這些大果園,你們請了大香爐,靠近你們果園的路可能就要修得好些,能多用些石料。但尋常百姓也不怕,你們就算請不起香爐,去撿幾塊略平整的石頭,同樣也可以填著你們村前的路啊!”


    鄉親們聽得紛紛讚同,連那些果園的大管事們也說不出反對的意見來。


    然後有些同村百姓商議一番後,便說,“寧大人,那我們一時出不起大錢,能不能容我們回村商量商量,大夥兒合著捐些小錢,您也給我們個香爐,再把路修好一點?”


    寧懷璧倒是早想過這事,他做這麽多香爐,遠遠超過本地果園數,就是備著眾人要來合請。


    但張書吏卻眼珠子一轉,生了個更好的主意,悄悄把他一拉,低低道,“大人,若是一村或數人共同供奉,隻怕日後又出現爭執。倒不如請個畫師,畫了土地公公的像,隻略收個十來文的,由衙門便宜賣給眾人,豈不更好?”


    哎,這主意不錯,寧懷璧頓時采納。跟鄉親們一說,又道,“你們願意多出點錢,把路修好,這也使得。但也無需強迫,多少隨心吧。到時我到各村來走訪時,便把你們各家出的錢記下,到時這錢一定用在你們各村門前的路上就是。”


    這話聽得大家都很高興。


    隻那些大戶人家的管事聽說有畫,生怕少占了便宜,忙道,“寧大人,既然要做土地爺爺的畫像,那我們出了這麽多銀子的,是不是也該給一張畫得好些的?”


    寧懷璧挺反感這些為富不仁的家夥,但此時為了先把事情解決,暫且忍氣答應了下來。


    “區區一張畫不足掛齒,隻這錢收了終歸是要用在修路積德的善事上。你們也別跟本官計較,尋常百姓用的便宜,雕塊木板印刷即可,你們若想要好的,自然得請畫師另製。到時也無非是多破上十來兩銀子,待土地廟重新修繕後,本官再在這外牆上立一塊功德碑,記下各個大戶和各村捐的銀錢,也讓土地爺日日夜夜瞧著,豈不是好?”


    這,這可實在是讓人不敢說出不好。


    土地公公就在廟裏看著呢,誰敢反對?就算再心疼銀子,也隻得挨了寧懷璧這刀宰。


    人群後頭,有個頭發花白的青衫長者全程瞧完此事,不覺微微點頭。隻是在看到張書吏記錄各家認捐的銀子時,又微露貪婪。


    第312章破綻


    解決了為難已久的爭香紛爭,寧懷璧將餘下瑣事交給張書吏,便去了縣裏的鐵匠鋪子。得大師傅再三保證,明日定能把大小香爐如期澆鑄出來,他才安心離開。


    再出門恰遇著小販挑著擔子,賣熱乎乎的糖炒栗子,聞著就香香甜甜惹人口水。


    寧懷璧停腳,稱上一包揣進袖裏。想想乖巧懂事的小兒子,又買了串紅火漂亮,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蘆。


    栗子香甜卻愛上火,順哥兒的體質不好,不能吃這些,但自幼給嶽父嬌養的妻子卻是極愛這一口。她這些日子忙著安置新家,又惦記女兒,累得人都瘦了一圈,寧懷璧也是挺心疼的。


    及至進了家門,才高高興興喊了一聲,“順哥兒,看爹給你買什麽好東西了?”


    誰知卻有一人從堂屋笑吟吟迎了出來,“懷璧,好久不見!”


    寧懷璧微怔,不過很快就神色自如的上前行禮,“小侄見過辛家伯父。”


    這位,便是之前躲在暗處遙看寧懷璧處理縣上香爐糾結的那個青衫老者。辛姨娘的大伯,辛升乾。


    幾年前因在任上貪腐,被罷職免官,如今因逢皇上大壽的恩典,也得以赦免。跑到京城,顯然是來活動門路的。


    瞧他如今雖是五旬開外的人了,但保養得極是得宜,身形不胖不瘦,滿頭黑發裏隻夾雜著少許銀絲,臉上皺紋也不是很多,寧懷璧便覺得,這貪官下台的日子還是過得很不錯的。


    辛升乾笑道,“自家骨肉,為何這樣見外?叫我一聲大伯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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