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這麽被困在他懷裏了。


    “撒手,開著門說話!”葉鳳歌頰邊的浮起淡紅,顯然有些緊張。


    傅凜上身略微前傾,低頭笑覷她,無辜地眨了眨眼:“瞧著你像是要興師問罪,還是關上門說吧。在旁人麵前給留點麵子,嗯?”


    ****


    葉鳳歌心知這家夥最近幾日浪得快沒邊了,當下也不想再節外生枝,隻能將自己的後背緊緊貼在門上,警惕地與他保持最後僅剩那一拳頭寬的距離。


    “你之前是聽說表少爺與我又起了衝突,才罰他去翻凍土的嗎?”葉鳳歌繃住紅臉,嚴肅發問。


    傅凜眉心微蹙:“他還敢找你麻煩?”


    被他虛虛困在懷中,他的臉又近在咫尺,帶著淡淡藥香的清冽氣息籠在葉鳳歌周圍,使她極不自在地撇開了頭。


    “沒有的,”葉鳳歌忍住一腳將他踹飛的衝動,飛快說明來意,“之前他也隻是請我幫忙,我沒答應,我倆口頭上不太愉快而已。你罰他時怎麽也不先問問我來龍去脈……”


    傅凜危險地眯了眯眼睛:“打住!聽你這意思,是在瞎心疼誰呢?”


    “心疼我自己行不行?表小姐以為我加油添醋亂告狀,可冤死我了,”葉鳳歌忍無可忍地踢了踢他的腳尖,“我說,你能不能退後些,好好站著說話?”


    “能,”傅凜悶聲笑笑,將泛紅的俊臉湊到她眼前,“但我不想。”


    他的膚色原本很白,平素對待旁人時神色也多是冷冷淡淡,瞧著就總像冰山似的,很是不近人情。


    此刻這般神采飛揚,就宛若春風化開了經年積雪,沒遮沒攔地蒸騰起飛揚的少年氣。


    葉鳳歌側頭望著牆角,恍惚低笑一聲,頰邊那抹淺淺的緋紅倏地轉濃。


    “總之,表小姐誤會了,以為是我在你麵前抹黑了表少爺,我百口莫辯,很是尷尬。”


    她一徑瞧著牆角磚縫,眼神專注得像是那磚縫上有花兒。


    “畢竟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不知該如何收場,隻能想到請你出麵,幫我跟他們姐弟倆解釋一下。”


    傅凜伸出右手食指抵住她發燙的頰邊,將她的臉轉回來麵向同樣紅著臉的自己。


    “小事一樁,”他高深莫測地點了點頭,攫著葉鳳歌的目光漸漸灼燙,“可你得求我。”


    葉鳳歌目瞪口呆地望了他半晌,緩緩伸出手——


    一巴掌蓋住他的正臉。


    “混賬崽子!我懷疑你很久了!”


    她使勁巴著他的臉將他的腦袋推離自己遠些,麵紅耳赤道:“說!上個月是不是偷看過我帶回來的那本《十香秘譜》手稿?!”


    絕對看過沒跑!剛才那句話就是《十香秘譜》第三卷裏的男角兒,在床帷之間調戲女角兒時說過的話!


    第三十六章


    自以為不露行跡的“秘密”被當麵挑破,毫無防備的傅凜自是沒端住,瞬間臉紅到脖子根。


    片刻後,他收回搭在葉鳳歌肩頭抵住門扉的手,改為握住她的手腕,將她巴在自己臉上的手掌挪開些,尷尬赧然卻又破罐子破摔般覷著她,隻是紅著臉笑。


    這態度,顯然就是默認了。


    葉鳳歌手腕一旋略施了巧勁,又羞又火大地掙脫他的鉗製,伸出食指使勁戳著他的肩頭,卻又語塞得不知該說什麽。


    她骨子裏是個有諾必踐的實誠姑娘,既答應不再將他當小孩子看待,這幾日她也在盡力調適自己與傅凜之間的相處。


    這個轉變的過程其實頗有些糾結,真遇到譬如此刻這種情況,她腦子裏蹦出的第一個念頭仍舊是“家裏的小小子學壞啦,再不教訓就要歪啦”——


    “習慣”,真是個叫人頭疼的東西。


    無語凝噎好半晌後,麵紅耳赤的葉鳳歌終於無奈地瞪了他一眼,訕訕地拍開他貼著自己腰際搭在門閂上的手。


    “偷看就偷看吧,瞎學什麽風流浪蕩俏公子?你這樣是……喂!”


    先前一直紅臉笑覷她的傅凜,毫無預警地將她攬進了懷裏。


    葉鳳歌羞赧急惱地掙紮,嬌聲怒斥:“你你你!得寸進尺是不是?信不信我真打你!”


    “讓我抱一下,待會兒就給你打。”傅凜收緊了箍住她的手臂,按住她的後腦勺,燙紅的頰貼在她鬢邊蹭了蹭,笑得格外愉悅,格外滿足。


    若是按照兩人以往的相處模式,他偷看“奇怪的書”這件事被當麵揭穿,她大約是會跳起來追著他打,也少不得要拿出“姐姐”的架勢教訓“不學好的混賬崽子”。


    但她最終還是沒有這麽做。


    她答應了不再拿他當小孩子對待,便盡力在改變,沒有敷衍他的意思。


    傅凜的臉貼在葉鳳歌的鬢邊,鼻端盈滿屬於她的馨香,胸腔中有蜜水般的心潮此起彼伏。


    “不算‘偷’看,”他笑著在她赧紅的耳邊低聲招供,“是你自己忘在我房裏的,我就順手翻了翻。”


    沒敢說自打從《十香秘譜》中看到一個嶄新天地後,這一個多月來,他已忙裏偷閑,將書樓裏那些多年無人問津的話本子全都翻過了。


    “光隻是‘順手翻了翻’,就記這麽清楚?!什麽鬼腦子。”


    葉鳳歌嘀咕著推了推他,想起西席裴先生不止一次誇過傅凜過目不忘的天分,還惋惜地說過,若非傅凜既無潛心治學的誌向,又無出仕為官的念頭,假以時日必定能大有作為。


    裴先生替傅凜遺憾唏噓,曾旁敲側擊提點過他,甚至私下裏也示意過葉鳳歌幫著勸勸。


    但葉鳳歌懂得傅凜的心思,即便傅凜並未過多解釋,她也懂得一二。


    畢竟以傅家在臨州六城的勢力,無論他選擇治學還是為官,都避不開傅家的影子。


    而他這幾年所做的一切,都在將自己的天地拓往更遠處。


    他要在他的地盤上豎起“傅”字旗,卻不是“臨川傅氏”的“傅”,更不是“定北將軍傅雁回”的“傅”。


    他要他的旗號上,是“傅凜”的“傅”。


    就是這樣的傅凜,時常會讓她莫名覺得……


    與有榮焉。


    ****


    “你再這麽看我,”傅凜對上葉鳳歌怔忪含笑的迷蒙視線,清了清嗓子,“會被親的。”


    語畢,低頭在她毫無防備的頰邊響亮地“啾”了一聲,轉身就往窗下跑。


    葉鳳歌回過神來,捂住紅著臉磨著牙跺了跺腳,最終忍無可忍地追過去,隨手從臨窗的軟榻上抓了一個錦墊就往他身上招呼。


    “你還給我浪得個花樣百出了?大人、大人就了不起啊?!大人看了這樣那樣的書,就可以隨意輕薄姑娘家?!”


    被按在軟榻上拿柔軟的錦墊狂砸一通後,傅凜自知理虧地抱著頭,從臂彎裏小心露出一隻眼覷著她,抿唇笑哼出聲。


    “我錯了。”這頓揍他是認的。


    畢竟這不是姐姐教訓弟弟,是被輕薄了的姑娘家理所應當的反擊。


    他不知方才葉鳳歌在想些什麽,可她望著他的眼神與以往太不相同,說不上來為什麽,就是撓得他心癢,情不自禁。


    見他痛快認錯,葉鳳歌重重一哼,將那錦墊使勁丟到他身上。


    “懶得跟你東拉西扯,再亂來,我當真把你剁得細細的。”


    “好。”傅凜仍舊保持著先前的姿態,抱頭趴在軟榻上,從臂彎裏拿一隻噙笑的眼睛覷她,小心翼翼的。


    葉鳳歌看了看透窗的漸弱天光,趕忙扳回正題:“明日我去找師父取藥,先前拜托你的事,你若得空,就替我向表小姐澄清一下。若你太忙或是覺得為難,那就算了。”


    “拜什麽托?”見她沒再生氣,傅凜這才坐起身來,捋捋身上的衣袍,“既是讓你覺著困擾的事,那就隻管交給我。”


    葉鳳歌甚少就這些小事找他求助,這對他來說真是極大的鼓舞。


    他此刻的心情還真像話本子裏說的那樣,刀山油鍋都去得。


    “不過明日不行,要等咱們從,”傅凜垂下眼簾,頓了頓,揚唇又道,“等咱們從臨川回來,我再找她談。”


    ****


    他的話讓葉鳳歌大驚失色。


    自從上回見過他進了臨川城的模樣後,她在他麵前連“臨川”這個地名都不敢輕易提,就怕會使他心神大亂。


    “你去做什麽?我取好藥就回來的!”她急得嗓音都拔高了些。


    傅凜伸手扯住她的衣袖,坐在軟榻邊沿仰頭看著她,目光漸漸沉靜,泛起柔和的笑意。


    “你還欠我一份禮物,記得嗎?”


    之前葉鳳歌將買給傅凜的小發冠丟給閔肅,後來答應過傅凜,會另送一件禮物給他的。


    “既你這麽多天都沒想好要另送什麽,那我就隻好自己開口要了,”傅凜緩緩道,“我要你答應,明日讓我跟著。”


    葉鳳歌瀕臨抓狂的邊沿:“什麽亂七八糟的?你、你……你根本就不喜歡去那裏,做什麽非要逞強?”


    “因為,你隻是答應會重新看待我,卻還沒說……”他稍稍停下,斟酌了用詞後,又道,“沒說這棵小白菜你吃是不吃,所以我得有我的誠意啊。”


    “什麽誠意?”葉鳳歌愣住了。


    傅凜拉著她的衣袖晃了晃,略歪著頭笑望她:“我看書上寫的,別的姑娘出門,都會有人一路護著。”


    “這到底是看了些什麽書啊?”葉鳳歌失笑,無奈地歎著氣嗔了他一個白眼,“再說了,沒幾個人會什麽都照著書上寫的去做。”


    她心疼他,怕他到了臨川城又會受不住,實在不願讓他跟著跑這一趟。


    “那我不管,”傅凜赧然紅臉,搖頭晃腦地躲避著她打量的目光,“總之,別的姑娘有什麽,我家鳳歌也要有。”


    話說成這樣,葉鳳歌實在有些招架不住。


    “什麽就‘你家鳳歌’了?”她羞窘地拍掉他的手,嘀嘀咕咕地轉身就走。


    傅凜帶笑的嗓音追在她身後:“是同意我明日跟著了,對吧?”


    “隻能跟到城郊!不許進城!”葉鳳歌頭也不回地撂下話,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


    翌日天不亮,傅凜便跟在葉鳳歌身後上了馬車。


    不過他夜裏向來睡不好,每日都要熬到天快亮才能沉睡一兩個時辰,是以通常都起得較晚。


    此刻還不到卯時,正是他睡意深重的當口。


    一上了馬車,他便黏黏糊糊沒骨頭似地靠向葉鳳歌。


    葉鳳歌瞧著他那撐不開眼皮的可憐模樣,心下不忍,就沒與他計較,任由他歪歪坐著將腦袋靠在自己肩頭。


    哪知他食髓知味,漸漸就橫身縮了下去,長身慵懶微蜷,賴皮兮兮地窩在她腿上,雙臂攀著她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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